前一天,宁氏还盘算着回头一定要替刘神仙讨回公道,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王大嫂压根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次日天色还灰蒙蒙的就急吼吼的去了南山集。
王大嫂离家时, 别说天色还没亮,那是真的连鸡都还没开始第一声叫。不过, 秀水村到底离南山集还是有一段路的,哪怕她脚程再快, 等到了地头上时,也已经是半上午了。结果, 不到晌午时分, 她就又跑回来了, 还带着满脸的惊慌失措,直奔朱家老屋。
“你家二媳妇呢?哦对了,你们已经分家了……”初春时节, 王大嫂愣是跑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正赶上老朱家吃午饭, 她冲到人家堂屋门口吼了一嗓子, 回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朱父朱母并王香芹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略片刻后,朱母才急忙忙的放在碗筷:“我去瞧瞧, 别是宁氏又惹出什么事儿来了。”
王香芹也跟着起身出门:“我也一并去吧。”
搁在以前, 王大嫂是翻不起浪的, 可谁让昨个儿王家贵亲到访了呢?不过, 就方才王大嫂那神态举止,看着却丝毫不像是来找茬的,倒像是……
求救?救命?
等婆媳俩匆忙赶到二房院前时,就看到王大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半跪在宁氏跟前,不停的哭诉讨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尽管王香芹通过王大嫂方才的神情猜到了一些事儿,可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轻。宁氏能怎么救人?是王家的谁有了急诊需要借钱?可昨个儿不是刚有贵亲上门吗?
一脸懵圈的王香芹走上前去,不过没等她开口,朱母已经将疑惑问了出来。
宁氏见是她们,格外无奈的摊了摊手,解释道:“她说她今个儿一大清早就去南山集找刘神仙了,结果没找着人……你没找着人你找我干啥?我又不会算命。”
“朱二嫂啊!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不信刘神仙的话!不信也就算了,我咋还能到处编排他呢?我我我我、我知道错了,你就行行好帮帮我,那可是刘神仙啊!我苦了这小半辈子,眼瞅着好日子就快到了,我可不能得罪神仙啊!”
王大嫂真给吓坏了,说话的调儿都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了,声音里带着颤,抓着宁氏的手更是不停的发抖,瞧着确实是受惊不轻。
换作别人,见王大嫂这么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老早就心软了。可惜,她偏偏碰上的是宁氏。
宁氏是啥德行?温氏老早就说过了,眼下宁氏是真不负温氏对她的定论,在最初的愣神后,很快面上就露出了嘚瑟的神情来:“对呀,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了,刘神仙可灵了,这世上就没有他算不准的事情。可你咋说的?你还跟我大嫂一起骂我!!”
“我……”王大嫂一脸的后悔莫及,看她那神情,完全是一副想回到前段时间打死自己的模样。
“骂我也就算了,你还到处编排人家刘神仙!还公然给他起外号,叫他刘老骗子,对不对?好嘛,前阵子你上蹿下跳的编排人家,如今又改了,那你倒是还刘神仙一个公道啊!你来找我有个啥用?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些话,这阵子刘神仙一笔买卖都没能做成?眼下是农闲啊!多少人家给儿女相看亲事,还有那盖新房子的,搁往年光是合八字和算良辰吉日就够刘神仙一家老小吃喝嚼用了,就因为你!都怪你!!”
王大嫂“哇”的一声哭开了,她也不拽着宁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抹起了眼泪,边哭边懊悔道:“我那是叫猪油蒙了心,我、我……哎哟我错了,我咋就不相信人家刘神仙呢?”
“你不信刘神仙,你只信温氏那家伙!”宁氏站在一旁不忘插刀,还顺手把从屋里探出脑袋的灶台一把推了进去。
“我知道错了 啊!!”
“瞧瞧你跟温氏多要好呢,俩人凑在一起编排了刘神仙好多好多闲话!人家惹你了吗?非要说他是老骗子,他骗你啥了?一个温氏,一个你,都是算完了命不给钱。单单不给钱也就算了,刘神仙也不差你们这十文钱。结果呢?你还编排他,害得他连算命摊子都摆不下去了……”
宁氏一个劲儿的碎碎念,将这段时日以来,刘神仙的艰难度日一一道明。别说王大嫂了,连朱母和王香芹看着都倍感心酸。
仔细想想,宁氏说的也没错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你觉得人家算得不对,大不了不给钱就好了,凭啥还可劲儿的编排、抹黑人家呢?要知道,这年头的算命先生不单单做算命这个买卖,更多的还是靠帮人合八字、算良辰吉日过活的。
刘神仙又做错了什么?
“以前还有人不满意刘神仙给批的命,当场砸摊子的。可人家砸完摊子也就完事了,才不会逮着人就叨逼。你俩倒是好,还学会蹲点在村口,逢人就说、一个不落!”
宁氏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好一通数落后,这才勉强收了尾:“咋的,你来找我是因为找不到人了,托我传个话?”
王大嫂方才还哭得绝望呢,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精神了:“我听集上其他摆摊的人说,你跟刘神仙熟,逢年过节都给他送礼……那你肯定知道他家住哪儿对不?还有人说,看到刘神仙前两天外出了,那你能问问他家里人,他到底去哪儿吗?”
“你是听温氏说,我见天的犯傻给刘神仙送钱吧?”宁氏斜眼看她。
顿时,王大嫂噎住了。
还真别说,正如同温氏了解宁氏一般,宁氏也格外的了解温氏。老朱家五个儿媳妇里头,也就温氏和宁氏相处的日子最长,彼此了解的都相当透彻。
然而,这个话王大嫂不能接,她憋了一会儿后,勉强道:“朱二嫂,你就帮帮我,我当初说过的,要是刘神仙说对了,我就去给他磕头赔不是。”
“哟,你还打算磕头赔不是?”宁氏也是惊了,想了想后才道,“那这样吧,吃过饭我去一趟刘神仙家里,不过你不能跟着我!我先去看看情况,问下他上哪儿去了,回头要是他愿意原谅你,我再带你去。”
“好好好!!”
“行吧,你赶紧走吧,温氏就在隔壁,你还可以继续找她编排别人去,记着下回换个人编排!”宁氏一脸小气的模样,摆手就赶客,又冲着朱母和王香芹,“午饭吃了没?我今个儿做了好吃了……喂你咋还不走!”
王大嫂委屈巴巴的走了,当真是一步三回头,满脸都是犹豫不舍。她当然不会再去找温氏,其实说白了,她跟温氏的感情也没多好,只不过因为年岁相当,以前就常聚在河边洗衣说人家小话,熟是挺熟的,不过真论起来,交情也不深。
等王大嫂离开后,朱母和王香芹也没久留,倒是宁氏麻利的拿了个空碗瞅着好菜扒拉了一碗,跟着她俩去了老屋。
可怜的灶台,他就因为多看了两眼热闹,转头好菜就所剩无几了,委屈的他把脸皱成一团,像极了个满是褶子的大肉包子。
另一边,婆媳仨回了老屋,朱父已经吃完了,见她们回来,问过没事儿后,就去屋里歇午觉了。宁氏一点儿也不见外,一面把好菜往桌上饭,一面去灶屋又舀了一碗饭,高高兴兴的拣了王香芹身旁的座位,边吃边说话。
朱母一脸的嫌弃:“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宁氏从嫁到老朱家后,就没少挨朱母的训,这教训挨得多了,她早就已经没感觉了,只笑嘻嘻的道:“娘你不是担心六郎没着落吗?回头等刘神仙从外地回来了,我央他给六郎算一算,看他配哪家姑娘比较合适。”
“对呀!”朱母恍然,连连点头说好。
“四弟妹你呢 ?下回也跟我一起去呗,横竖算个命也就十文钱。”宁氏又扭头看向王香芹,殊不知她这话差点儿把王香芹吓死。
王香芹是不可能去算命的。
算命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遇到骗子白瞎了钱,另一个就是碰上了有真本事的人把她的老底给掀了。这要是前者反而无所谓了,十文钱罢了,她一点儿也不心疼,可刘神仙明显是后者啊!温氏、宁氏前头的算命还不好说,王大嫂之前被刘神仙断言是少奶奶命……
“为啥我大嫂是少奶奶命?”王香芹忽的回过神来,讶道,“就算亲戚里头出了个能耐人,也称不上是少奶奶命吗?”
宁氏并没有意识到王香芹是乘机转移话题,她还真就认真的想了想,稍片刻才道:“说不准那个什么王举人特别有钱,然后硬塞了一大笔钱给你娘家。你想想,只要有钱了,还能不是少奶奶?你妹妹不就是孙家少奶奶吗?”
王香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四弟妹你下回跟我去算命不?”
“……二嫂你先把眼前的事儿折腾完吧,横竖我又没啥可着急的。”王香芹很想说,能不提算命了吗?偏偏,她还不能这么说。
好在,关键时刻朱母帮了她一把,只见朱母白了宁氏一眼:“先把跟前事儿做好,然后让刘神仙给六郎算下命。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再说了,你看眼下猪舍离得了人吗?”
“对对,让我走我也不安心。”王香芹忽然觉得猪舍真的太棒了,天然的借口。
只是宁氏却颇为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的是太惨了,被猪舍绊着哪儿都去不了。
王香芹:……
我很乐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