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冬日里送猪进京, 到如今连春耕都结束了,王香芹原先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倒不是说她就不信任系统优化过的石门黑猪了,而是因为这年头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甚至直到现在, 她依然不清楚自己身处九州大地的具体哪个位置, 只能根据气候条件判断出位于偏南方。试想想, 从秀水村到京城,天知道具体隔了多少距离, 又有谁可以肯定,县太爷送到京城里的猪一定能被端到贵人们的饭桌上。
然而,有时候生活就是这般神奇, 就在王香芹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之时,突然从天而降一块天大的馅饼。
就是吧, 等王香芹瞪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来的那群人最前头的东西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牛氏方才的原话是, 皇帝老爷给四嫂发了个大木牌牌!!
可事实上,那群敲着锣打着鼓的人群最前头,是好几个身强体壮的衙役抬着个大牌匾, 上头还给戴了个大红花。等再离得近了点儿,王香芹就看清楚了那牌匾上赫然写了两个大字:
贡猪!
王香芹:……
这大木牌牌好像有点儿太高大上了。
这时, 宁氏也看到牌匾上头的字了, 忙拽了一把王香芹:“上头写着啥?啥猪来着?黑猪?石门黑猪?”
宁氏倒是识字, 可惜她只认识一些常用字,起码到目前为止,她的文化程度只限于记账算账,就连写菜谱也得靠灶台帮忙。等王香芹告诉她那是“贡猪”,顺便又解释了两句后,宁氏整个人都飘了,一脸梦幻般的表情,可惜没等她开口,县里来的那群人已经到了跟前。
在一阵锣鼓喧天声中,御赐的“贡猪”牌匾就这样在朱家老屋的堂屋里安了家,是安在内堂里的,而非外头。这是因为,一来担心这牌匾受损,二来老屋的构造本来就没有地方让牌匾安家,事实上就算安置在了内堂里,也不过是将牌匾端端正正的放置在矮柜上。
咳咳,这是权宜之计,谁让这事儿来的那么突然呢?
而此时,老朱家的其他人也陆续赶来了,不单是自家人,包括已经分出去的几房人,以及族中的人都纷纷赶来,族长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直呼要搞个大祭祀,开祠堂告诉老祖宗这件大喜事儿。
比起其他激动难耐的人,王香芹还算是镇定的,毕竟她真的没有那么深刻的阶级观念。再一个,她上辈子也着实没少被表彰,应付起类似的事情还是很淡定的。她只对朱母道:“娘,回头扩充猪舍的时候,也顺道把老屋这边修一修吧,好歹弄个挂牌匾的地方。再不然,索性在隔壁的那块空地上再搭个屋子?专门用来放置牌匾,你看咋样?”
她上辈子的猪场里,一应设施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还有专门的陈列馆,里头不单有各类荣誉表彰、大赛奖项等等,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3d影厅,用来给参观猪场的人播放记录片。
当然,眼下要搞这些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系统也不可能。谁让王香芹得到的是养猪系统呢?即便后期能开启高科技,前提也是跟养猪这个项目密不可分的。
这些自是后话了,只说当前。
王香芹同朱母说了这些后,本以为依着朱母的性子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纳闷的凝神看去,却发现朱母已经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她转而去看朱父,朱父正拽着他大哥的胳膊不放,平常一整天都蹦不出两句话来的他,这会儿都激动成话唠了,连声说一定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祖。
除了朱父朱母,朱四郎和六郎哥俩也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相较而言,四郎懵得更厉害,时不时的还下意识的嘀咕两句。王香芹好奇的凑近一听,炯炯有 神的发现,四郎只是本能的在背诵演讲稿而已。
其实,别说老朱家的这些人了,亲朋好友都各打各的激动。
对于朱父提出的祭祖要求,朱氏一族的族长和宗老都表示支持,并说所有的花费族里包了,老朱家这边只需要到时候出席就成了。才这么说着,朱家大伯娘和她的大儿媳妇就搀扶着朱家阿奶过来了。
朱家阿奶一贯就不爱出门,加上她年岁也不轻了,如今虽说已经临近春耕结束时,可气温还是有些偏低的。老人家嘛,自是比年轻人更加怕冷,事实上从去年步入初冬以后,一直到昨个儿,朱家阿奶就没出过门,哪怕是去年吃杀猪饭那天,也是由朱母亲自给她送的焖肉。
谁知,她老人家今个儿居然过来了!
王香芹赶紧拽了朱母一把,好容易给她唤回了魂,忙同她一起上前招呼朱家阿奶。
“不用扶我,我就是来瞧瞧皇帝老爷赏赐下来的木牌牌!”朱家阿奶一脸的喜气洋洋,对于别人只能看不能摸的牌匾,她仔细的凑近瞅了又瞅,回头还唤儿媳妇给她打了盆水,洗干净手又擦干了水,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了两把。
朱家其他人见状,也很想凑上前摸一把,却被朱家阿奶那恶狠狠的眼神给逼退了。随后,阿奶还拉过王香芹的手,笑得满脸菊花开,用尽她生平会的一切美好的词汇夸赞了王香芹,直把人夸得两眼发直。
县里来了人,尤其其中还包括了县丞大人,自是没道理叫人就这么回去的,老朱家这边怎么说都得请人吃一顿。自然,宁氏当仁不让的成了掌厨,缺啥的族里但凡有的都会拿过来。也是在这个时候,沉迷“皇帝老爷赏赐的大木牌牌”的众人这才发现,赏赐并不单单只有木牌牌而已。
在县丞大人解释下,他们这才明白,原来赏赐是分为两个部分的。
其一,自然是前头说过的御赐牌匾了,同时还包括了皇帝赏赐的“贡猪”名头,至于每年上贡多少头猪,暂时还不得而知。县丞还宽慰了朱家人,不必要担心数目,毕竟贵人们的饮食多还是以牛羊为主的,猪肉吃的并不算多。
饶是如此,王香芹还是决定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扩建猪舍。
其二,则是一直被众人忽略掉的落在后头的两车东西。那是县太爷给的赏赐,他本人因着公事繁忙并不曾前往,但还是记得要赏赐朱家人。当然,县太爷的赏赐是绝对不可能同御赐牌匾相提并论的,不过县太爷相当实际,给的赏赐异常的接地气。
上等的粮食种子半车,上等的各类布匹半车,还有茶叶茶具器皿糕点风干肉等等,全都是农家用得上的东西。
反正朱母瞧着是两眼放光,当下就让宁氏拿上头的吃食做饭菜,还拿糕点赠给了族里人。
就靠宁氏一人,又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是不可能让她一人做全部人的饭菜。事实上,宁氏就做了两桌菜,一桌是让族长和朱父、朱四郎一起陪着县丞等人的,另外一桌则是给朱家阿奶、朱母、王香芹等人的。至于其他人,自是各回各家,实在是不想回也无所谓,反正今个儿是不包吃的。
一直到吃过饭,朱父等人又将县丞他们送出了村子,据说直接送到了镇上。所以等他们回家时,天都已经漆黑了。
这一天过的,可真是太刺激了!
此时,已经没人记得朱六郎亲事没成这事儿了,就连最关心这事儿的朱母这会儿都满脑子是“贡猪”一事。就是吧,她想起县丞说的“贵人们吃猪肉的机会不多”这个事儿时,忧心忡忡的问王香芹:“那咱们每年要送到京城几头猪啊?十头二十头?唉,你说这猪肉多好吃呢,贵人咋就不爱吃呢?”
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娘你知不知道,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只怕一天就要吃掉两三头猪。”
“啥玩意 儿?”
“娘你可放宽了心吧,从今个儿起,咱们家的猪再也不愁销路了,价格都可以翻上好几番。哪怕京城里的贵人们吃腻了,这不是还有天南地北的有钱人吗?但凡不差钱的,谁不想尝尝皇帝老爷吃过都说好的石门黑猪?”
“那咱们以后卖生猪?”
“都成,直接卖生猪的话,运输的事情就让对方犯愁去吧,咱们不需要负责。不卖生猪也可以卖焖肉,或者做成火腿、腊肠,这种保存的时间更久了,运到哪儿都方便。”
王香芹记得系统对石门黑猪的介绍里是包括了进化方向的,为了避免出现差错,她还特地飞快的打开系统界面瞄了一眼。
[石门黑猪优化方向:产仔数、肉质,具体参考“太湖猪”、“金华猪”。]
果不其然,石门黑猪的肉质是偏金华猪的,最适合做火腿了。
既然上辈子有金华火腿,那这辈子再来个石门火腿也挺好的,比起直接卖生猪,怎么看都是卖成品食物更赚钱一些。
别人还沉浸在“贡猪”这个事儿上时,王香芹已经盘算着怎么从这事儿里头捞钱了。而跟她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宁氏,只见宁氏悄悄的将王香芹拉到一旁,伸出了两个指头:“改下分红,八二开,你八我二!”
从最初的“赚钱了给王香芹一成红利”,再到前不久才谈妥当的“纯利润五五分成”,接着到如今的“八二开”……
王香芹不得不承认,她二嫂啊,真的是把全部技能点都点在了抱大腿上头了。关键是吧,她还不能不答应,傻子才不答应呢!多个金牌销售员,她不知道能省多少工夫。尤其,等将来她要向全国供应石门火腿时,最最缺的不是干粗活累活的苦力,而是像宁氏这种满脑子都是钱的金牌销售啊!
“成,就按照二嫂你说的来,我还可以给你承诺,起码在本地,我的猪只卖给你!”
宁氏瞬间两眼放光,真的毫不夸张的说,王香芹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到了探照灯。
老朱家是高兴坏了,哪怕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愣是点着油灯也要把话说完,到最后还恋恋不舍的约着明个儿早起继续规划。尤其是祭祖和开祠堂一事,更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这些王香芹全然不感兴趣,本来她还想说一说扩建猪舍的事情,可眼瞅着家里人都太兴奋了,索性就闭了嘴。横竖也不是特别赶,不如等祭祖的事情结束后再说也来得及。况且,经过了这一遭,她觉得到时候盖猪舍一定不会缺人手的,真的要是缺人了,就直接跟族长说,只要得到了族长的支持,就算盖再多的猪舍也没问题。
与之截然相反的却是王家了。
王家离村口还更近一些,因此他们其实比老朱家的人更早一些知道这个事儿。哪怕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那句“皇帝老爷吃了老朱家养的猪”,他们却是听在耳里的。
就不说御赐的牌匾,以及后续的那些好处了,单单这句话,就击溃了王家人。
“什么老朱家养的猪?那是王香芹养的!朱四郎除了会铲屎挑粪,他还会干啥?对对,他还会拿着王香芹弄出来的稿子背完了出去讲!!”
“凭啥啊?明明是咱们老王家的功劳,凭啥都叫他老朱家抢了去?苍天啊,你开开眼吧!!”
“祖宗……”
整个王家,最崩溃的还不是二老,而是王大哥和王大嫂。王大哥直接就冲进里屋抱着他爷奶的排位一声声的泣血哭啼,王大嫂更绝,在怒骂之后索性就坐在地上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王家爹娘把好处从老朱家讨过来不成。
王家爹娘一个劝儿子,一个劝儿媳,结果两边都没劝住不说,连带家里的俩孙子都被吓得嗷嗷哭起来。大孙子是真的被吓坏了,毕竟他也有四五岁了,听着爹娘那歇斯底里的哭 嚎声,他吓得一面哭一面浑身发抖。小孙子去年才出生的,他是因着有半天工夫没人理会,又饿又渴,还没人给换屎尿布,委屈得扯着嗓子痛哭。
从下午县衙来人开始,王家这边就没消停过。等住在他们家附近的村民回来了,听到王家这边的动静后,还有那嘴贱的帮着转述老朱家的盛况,于是乎,王大哥和王大嫂闹得愈发厉害了。
谁都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御赐牌匾一事传得极快,恰好这档口还是春耕结束时,很多人那是宁可放着家里的事儿不做,也非要出去跟人家说说这事儿。没两天,附近这一带就全都知道了,还有人特地赶过来看御赐牌匾,一时间老朱家这边是热热闹闹的,从早到晚就没个消停。
王香芹特别担心人多了会影响到她的猪舍,跟朱母好一通说道后,终于说服了朱母将御赐牌匾暂时送到长房那头,也就是朱大伯他们家。
朱大伯相当欢迎,他本来就是朱氏一族的族长,对族中之事极为关注。一听朱父说了自家的难处,立马大包大揽,二话不说就将堂屋清理一新,还安排了一个神奇的看牌匾人——朱家阿奶。
她老人是不爱动弹,骨子里却还是个爱热闹的老人家,只是因为年岁渐长才不得不留在家中。这下好了,她索性长驻堂屋里,亲自守着牌匾。外人要看可以,只能站在堂屋门槛外看,不能走进来,更不能上手摸。
王香芹在送走了烫手山芋后,还特地去瞄了一眼,帮着出主意说,可以在堂屋门口拉条布匹,提醒参观者不能越界。
在这之后,热闹就归了长房那头,猪舍这边再度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刚平静了没两天,县里头又来了头,提醒朱四郎全县的春耕都结束了,可以开始巡讲了。
朱四郎:……
听到这个噩耗的那一瞬间,朱四郎的表情太绝望了,生无可恋都不足以形容他。仿佛是担心他还不够惨,县里来人又附赠了一个消息,说是其他县城听说了这事儿后,表示也想请朱四郎去他们那边巡讲,除了县太爷原先给的补贴外,每巡讲一场再额外多添一贯钱。
这事儿虽说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可谁都知道,拒绝肯定是不合适的。
王香芹倒是无所谓,朱母则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一副唯恐对方反悔的模样:“成成!就依着这个来,上哪儿去都成!”
朱四郎不敢置信的看向朱母,忍不住提醒她:“娘,春耕以后活儿是少了很多,可也不是没活儿啊!我和六郎都走了,家里的活儿谁干?全叫爹来干?”
那是不可能的,累死朱父都完不成的。
不过,朱母并不担心:“这不是有二郎吗?五郎也不忙的,他昨个儿还跟我说,有事唤他就成。三郎家地太多了,估计忙不过来……不过没事儿,实在要是不成,大不了雇人嘛!”
想想看,巡讲一次多补贴一贯钱啊!那就是一两银子,上午一场下午一场的话,一天光是银子就能赚二两。就算一天两场太赶好了,一天一两银子也很不错啊!乡下地头人力又不值钱的,即便是秋收最忙碌的那段时间,一个壮劳力割一天的麦子,也不过才一百文。
朱母是没宁氏那么会算计,可她也不差了,几息之间就算出了利弊来,扭头安慰四郎:“你放心出去巡讲好了,家里的事儿不用操心,娘会安排妥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