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宁氏也是真的能耐, 原先她只是拿这事儿当个乐子,想着就算是当嫂子的, 也没得说将小叔子的婚事全部包揽下来的道理, 况且他们老朱家早在去年就分了家, 那就更说不通了。不过嘛,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听着村里的那些个闲言碎语愈发的过分了,宁氏反倒是来了气, 牟足了劲儿非要给六郎寻个好的不成。
还真别说, 她娘家亲戚是真的多,忙活了两天后,真叫她寻到了个靠谱的。
这不, 刚有了确切的消息, 她就牛气哄哄的回了村。哪知道,才走到了村口那块儿, 就听到有吃饱了撑着的碎嘴婆娘在那儿笃笃定的说六郎娶不到媳妇了。一个来气, 她也不管前头那事儿只是有谱, 还没确切,就一时嘴快说了出去。
宁氏在村里的名声并不好,事实上她和温氏是相反的。温氏是在老朱家内部不招待见, 但在外头, 她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跟谁都能扯上几句, 就连前头王香芹她娘家大嫂, 都跟老朱家闹成那样了,同温氏依旧说得来。可宁氏却不同,自家人包括她娘家和夫家都知道她什么德行,偏外头人因为某些闲话,对她的印象极为不好。眼见她怒气冲冲的过来,当下纷纷住了嘴,有些人还索性随口寻了个由头,赶紧跑路了。
待气走了旁人,宁氏愈发的得意起来,抬脚就往朱家老屋那头去,殊不知等她一走,原先的人又重新聚在一道儿,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真的假的?她给朱六郎说了个城里媳妇?县城?”
“你可别逗了,还县城呢,估摸着说的就是石门镇吧?她宁氏早先不是一直往镇上跑,还说要买铺子啥的,大概是认识了什么人?县城就别想了,咱们乡下地头的泥腿子,高攀得上吗?”
“镇上也不赖啊!你看这十里八乡的,有个能嫁到镇上去享福的闺女都了不得了,娶个镇上的媳妇哟……也是,仔细想想,朱六郎还是个读书人呢,又被朱四郎带着去外头见过世面,连县太爷都跟他说过话的呢!”
“就因为这个,我家才不同意啊!你再想想,朱家六兄弟,前头仨又不是一个娘的,后头那仨才是同个娘胎里出的亲兄弟啊!再说那朱五郎,他就是个憨的,除了闷头种地外啥都不会的。反倒是朱六郎,前头过完年,春耕还没开始那阵子,朱四郎要去外头各个镇上巡讲,他咋不带其他兄弟,只带了六郎呢?还不是因为俩人最亲近?这么亲近的俩兄弟,还能不是一个德行?”
“嗯,说的没错。”
“这话有道理。”
道理是肯定有的,歪理也是理啊!但凡有个脑子稍微清楚的人,就能想到为啥朱四郎外出巡讲非要带上六郎了。一方面其他兄弟都已经分家单过了,能劳动自家人就不会去劳烦亲戚,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是,朱六郎他识字啊!
识字仿佛是个诅咒一般,迫害了六郎的童年、少年时光,就目前看来,估摸着还得继续迫切他。
……
与此同时,宁氏已经回到了朱家老屋里,顶着一脸邀功的表情道:“娘啊,我给说成了一家,你先把手上的活儿放放,听我好生对你说!四弟妹呢?四弟妹你也来听听呗,帮着一道儿拿个主意!”
王香芹听着声儿从猪舍那头过来了,一看宁氏那副表情,她心下了然,明白宁氏并不是让她帮着拿主意的,而是心里笃笃定这门亲事能成,讨夸奖来着。
平心而论,王香芹并不觉得六郎年岁有多大,搁上辈子那就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咋就变成剩男了?不过,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这事儿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一来没啥至交好友,二来她如今跟娘家都闹掰了,当真是啥人脉都没有了。
只这般,婆媳俩就认真的听宁氏说了起来。
据宁氏所说,对方是镇上的人,但不是石门镇,而是相邻的青瓦镇。从血缘上来说,那家跟宁氏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亲戚关系的,不过一表三千里,所谓的远房亲戚就是那种不提祖父,甚至曾祖父的名讳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早先宁氏到处赶场子摆摊子时,就同那家人打过照面,有段时间人家还常来她这边买鲷鱼烧吃。可后来就渐渐没了音讯,当时宁氏不以为意,觉得鲷鱼烧嘛,本来就是图个新鲜,你要非说它好吃得不得了,那也确实挺夸张的。再慢慢的,她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这不要给六郎说亲了,她特地回了一趟娘家,跟她爹娘把自家的所有亲戚都盘了一遍,又用广撒网的形式将原先经常去的几个镇子都摸索了一遍,愣是碰巧的摸到了曾经的老食客家里。
“……娘啊,我得先给你提个醒,咱们家就算搁在乡下地头家底不薄了,可也没真好到人人求上门的地步。那家人呢,人品方面的我能给你打包票,可缺陷也不是没有。”
“啥缺陷?”朱母急了。
“我说的那个姑娘家,她大哥去年出了意外,摔断了腿,光吃药和养身子就花了不少钱,几乎掏空了家底。倒是没欠债,不过眼下家里也就只剩下几间屋子了。到时候,咱们家要是下了聘,估摸着是得不来嫁妆的,人家摆明了急缺钱过日子。”
朱母寻思了一下,她对宁氏这个儿媳妇还是很了解的,看重钱财是不假,不过除了爱钱这个缺点外,别的是真不差。再说了,人家爱钱也没妨碍着谁,横竖宁氏也是折腾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的。也就是说,宁氏这话的可信度非常高。
“聘礼我可以出十两银子,有没有嫁妆无所谓,不过我要看看人。”朱母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还道,“我又不是心疼钱,前头那烂赌鬼欠的那是赌债,肯定不成的。像你说的那家,是看病治伤才缺钱的,也是没法子。”
“对对,他们家还说了,就算一时凑不出嫁妆来,回头只要等家里的情况好转了,一定会补偿那姑娘的。对了,按辈分算,那姑娘也是我表妹,就是隔得远了点儿,该是从曾祖父那辈儿算的,差不多就是他们的曾祖母跟我的曾祖父是堂兄妹。”
朱母:……
那确实很远了。
甭管怎么说,眼下起码事情有了曙光,朱母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也不想再拖拉,很快就寻了媒人,隔天就拽着宁氏往青瓦镇上去了。
不知为啥,王香芹总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待到了当天后半晌,果不其然,朱母和宁氏蔫头蔫脑的回了家,原先跟她们一同离开的媒人早已没了踪影。
王香芹今个儿干活时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时不时的就往外张望几眼,见婆婆和二嫂归来了,赶紧出去问情况,结果一眼看到她俩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这……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
宁氏幽怨的看了王香芹一眼,长叹一口气,随后再叹气,接着又叹气。
“娘啊,这是咋了?”王香芹被宁氏这种不说话光叹气的颓废模样给惊到了,索性不问她了,扭头看向朱母。
朱母也跟着叹气:“那家挺好的,就是吧,也不知道村里哪个多了嘴,把咱们家的事情给说了出去。”
呃……
这就很尴尬了。
宁氏本来就是打着外头人不知道老朱家内情的主意,想着能忽悠一个算一个,这才故意不在附近的村子庄子上寻,甚至连石门镇都放弃了,特地选了略远一些的青瓦镇。其实,青瓦镇离他们这儿也不是特别远,问题在于,多半人都有那种不去陌生地方的想法,横竖青瓦镇也没啥稀罕的,那头有的东西石门镇上全都有,偏距离还要更远一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都 不会往那头去。
可谁知,人家要嫁闺女的那户人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就算是亲戚好了,一表三千里呢,他们跟宁氏又不熟的,再说人家是正当人家,穷是穷了点儿,也没到卖闺女的地步。当下,就回忆着曾祖母以前提过的娘家,昨个儿下午就摸了过来。
朱母原先就是担心夜长梦多,结果人家也担心这个,昨个儿下午过来一打听,这事儿就凉了。
“我要去问问,到底是哪个多嘴多舌!”宁氏气呼呼的就要走,王香芹忙拉住她,“谁家嫁闺女不打听一番的?再说了,村里人也没说错,你这样出去一吼,回头他们又该编排你了。”
宁氏一听就蔫吧了,她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编排她,只是忽的回忆起了昨个儿回村时,因为听了两句闲话,气不过跟人吵了起来,难道是因为……
这么想着,宁氏顿时心虚了,生怕朱母知道实情后收拾她,赶紧借口家里活还没做完,乘机开溜了。
结果,宁氏才没走出多远,五郎媳妇牛氏风风火火的从另外一条路冲了过来,边飞奔边叫嚷着:“娘啊!我的娘哟!娘!娘!娘!”
朱母刚想骂人,已经奔到了跟前的牛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县里来人了!!四嫂的猪啊!叫皇帝老爷吃了!!”
“啥玩意儿?”别说朱母了,就连正准备回猪舍的王香芹,已经跑出一段路的宁氏皆惊呆了。
“就是去年县太爷拉走的那两头猪,不是说要送到京里去吗?送去了,还叫皇帝老爷吃了,吃了还说特别好吃,给四嫂发了个大木牌牌!!”牛氏激动坏了,伸手想拽朱母和王香芹去村口那头,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牛氏刚才奔来的路上,就出现了一大群人,敲着锣打着鼓,往老朱家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