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场面一时颠倒了过来。

王香椿只觉得满腹的委屈, 她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娘家人不说站在自己这边,怎么还和稀泥了?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事实上,她最不该的就是牵扯上她娘家嫂子, 本来是姐妹撕逼大战,扯上别人做什么?说一千道一万, 她嫂子只是上门去同她说了几句话, 实在是称不上错。

可惜,没人替王香椿分析这些,她又气愤又伤心,叫嚣着让她嫂子过来。

在她的坚持下,稍片刻后, 她嫂子还真就赶了过来。

一到地方, 王嫂子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双手拍着地,嗷嗷的哭开了:“这事儿咋能怨我呢?今个儿村里人都在,大家伙给我评评理,她王香芹对得起我们老王家吗?换你们哪家摊上这么个闺女, 不说打骂了,连哭诉都不让吗?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摊上这么个大姑子。她那还叫人吗?啊?”

“在娘家的时候, 装着那叫一个孝敬温顺, 本事全带到夫家来了。发达了以后提携了一堆人,唯独没管过娘家一丁点儿啊!这还是人吗?摊上这种糟心大姑子,我还不能说两句咋的?我咋知道小妹怀了呢?她也没跟我说啊!谁知道会出那种意外呢?谁知道啊!!”

“我不怪小妹子,她也怪不容易了,被亲姐姐这么算计,远远的嫁到了镇上去吃苦受罪,盼着两年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不怪她!”

“可王香芹呢?白眼狼一个!!”

“是啊,你们老朱家当然要护着她了,便宜占了好处拿了,咋可能不护着呢?”

“要我说,老朱家的最不是东西!那朱四郎更是为了钱连面皮都不要了。先私底下跟王香芹勾搭上了,又跟王香椿订了亲,回头还能回去跟王香芹商量着下了套骗了钱。真是哄了姐姐又骗妹妹,拿咱们老王家开涮呢!你们怎么还有脸骂别人呢?你们良心亏不亏啊?”

“我就问问你们姓朱的,这个猪舍跟你们有啥关系呢?你们是出了钱还是出了力?有你们没你们不都一个样儿吗?连本钱都他娘的不是你们出的!他朱四郎哄得我们大妹在娘家的时候藏着掖着,平日里连个屁都不放,硬生生的憋到嫁了人,带你们全家发财去了。你们……”

“苍天啊,大地啊!老朱家太欺负人了!!才不是我们大妹坏,是你们家朱四郎坏透了!老朱家的男人坏透了!黑心烂肠的东西!一肚子的坏水啊!大妹就是叫朱四郎给撺掇的!要不然,咱们家好端端的闺女,咋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她就是傻!她就是因为喜欢错了人!!”

……

王嫂子一声接着一声控诉着,誓要将满腹心酸尽数道出。她本来是逮人骂人的,可骂着骂着,王香椿先被她洗白了,又一个劲儿的说王香椿不容易,被姐姐算计被夫家欺负,偏嫁得远,娘家这头是想帮衬都没法子,还道自己不怪她,对她只有心疼。

洗白了王香椿后,下一个就是王香芹了。

别看王嫂子是边哭边骂,可愣是条理清楚、逻辑严谨。反正,在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下,王香芹和王香椿姐妹俩,愣是被扣上了缺心眼傻子的帽子,倒是朱四郎……

心机深沉、居心叵测、阴险狡诈、不是东西!!

王嫂子又不知道王香芹是穿越的,站在她的角度上,她是实实在在的气到了。在她看来,女儿家就算嫁了人以后是夫家的人了,可嫁人之前呢?哪个闺女还没嫁人之前不帮着家里做事的?就算嫁出去了,那也是盼着娘家好,毕竟血浓于水啊!出嫁又不是断亲了。

偏生,她摊上了个眼里完全没娘家的大姑子,有本事有能耐偏就藏着掖着,非但一点儿也不帮衬娘家,还坑亲妹妹的钱,连亲爹娘亲哥亲侄儿都毫不在乎。

这是啥?这就是活生生的白眼狼啊!!

单只是这些事儿,还不足以让王嫂子疯魔。关键是,因为这个白眼狼姑子,她眼下摊上大事儿了。本来仅仅是因为心里气不过,想去跟小姑子念叨两句,谁知道后头会发生那种事儿呢?她要早知道会这样,就算心里再怎么憋屈,也不至于特地跑去镇上说那些话。一想到出事那天,她连滚带爬的回到家,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生怕老王家被报复,想跑到娘家躲一躲吧,又实在是放心不行俩儿子。

气愤、怨恨、惊恐、绝望全交织在一起,逼得她眼下只能背水一战,反正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她不如将压抑在心头的话尽数说个痛快,横竖乡下吵架本来就是比谁的嗓门大,她不虚,她没做错事儿,她为啥要心虚?!

“我不活了!我今个儿就跟你们拼了!!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索性掰扯个明明白白!他朱四郎是什么东西?以前装着一副老实样儿,暗地里早就坏透了!好好的闺女嫁给他,瞧瞧现在,都成啥样儿了?”

“他朱四郎咋那么有本事呢?训人跟训狗似的,狗都没那么听话的,让藏本事就藏本事,让不认娘家就不认娘家!我们老王家又做错了什么呢?咱们家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人的事儿,本来都是好好的,平白钻出了个白眼狼来!话里话外都向着老朱家,心里眼里全都是她男人!亲爹亲娘亲哥都不要了,还狠得下心来去骗可怜的亲妹,这他娘的还能不是朱四郎搞出来的事情?”

“芹姐儿啊!大妹啊!你快醒醒吧!别再被接着哄骗了!他们老朱家啊,不是人啊!朱四郎啊,尽会教你不认祖宗,你还帮他孝顺爹娘?对对,为啥老朱家去年分家那会儿,我家大妹分要抢着赡养公婆?她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了,怎么就非要心疼婆婆呢?还怕婆婆跟着不是亲生的大房受委屈,她为啥会心疼啊?她亲娘都不心疼啊!”

“还不都是朱四郎!!!!!!!!”

朱四郎惨啊!

为了全县巡演这个事儿,他的压力已经无穷大了。本来嘛,横竖每个地方讲的都是同一篇稿子,次数一多应该就能倒背如流了。偏他的记性是真的差,经常记得前头忘了后头,偶尔还会把前后的顺序搞错。也因此,每次去一个新地方,别人都能在马车上稍稍休息一会儿,只有他不停的在背诵,生怕到时候上了台却忘了词。

不单在路上不好过,真到了地头上更不好过了。

县太爷非常重视这个事儿,提前派人安排好一切,还派了衙役随行护送。底下的那些人看出了县太爷的意思,或是真的在乎养殖业,或是单纯的为了迎合上头的喜好,反正各打各的重视此事。

别人一重视,朱四郎就更紧张了,经常还没上台就开始打摆子,上了台后更是浑身颤抖,好几次都是硬生生的咬牙捱过来的。更悲催的是,他这紧张的毛病并没有因为巡讲的地方多了而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前头几次因为离自家还算近,他每天都能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家人,吃着熟悉的饭菜,晚上睡的也是格外熟悉的床铺,那时候他的情况还稍稍好一点儿。可惜,随着地方越来越远,他开始好几天才能回家一次,哪怕地方上的人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客栈和最丰盛的饭菜,他依旧没办法调整自己的状态。

也不单是朱四郎,六郎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俩不愧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弟,毛病一模一样,认床认人认饭菜,最要命的是完全不能适应新环境,其凄惨程度简直令人落泪。

反观宁氏,那叫一个吃得好睡得香,就跟专程出来度假一样,身上的肉也跟着增多了,整个人白白胖胖的,就跟镇上富户家的太太似的。她 自我感觉特别好,美滋滋的想着,冬天嘛,可不就是养膘的好日子。

这才是同人不同命啊!

依着原定的计划,他们一行人将在春耕之前,将全县都巡讲结束。当然,这种安排下,不可能顾及到所有的地方,一般都是一个镇巡讲一次,有些特别大的镇子,或者周遭村落庄子间隔比较远的,则巡讲两次。要真像是当初在秀水村那样,以村子为单位,那别说是春耕之前了,只怕讲到秋收都不一定能完,毕竟他们这边大大小小的村子太多太多了。

可事实上,即便每个镇子巡讲一次,对于朱四郎来说,也是一件格外艰难的事情。反正就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瘦了一圈了,幸好有亲弟弟作陪……

“四郎啊,今个儿咱们回家休息一晚,明个儿晌午县衙的人会来接咱们的,到时候就要往县城北边去了,说是这一去,就要将北面那一片的镇子都巡讲完,估摸着起码也得十天光景。”坐在马车上,宁氏半眯着眼睛打瞌睡,同时还能继续叨逼叨逼,“去完县城北边那块,咱们再去一趟西边,应该也是十天左右。到时候,就差不多该春耕了。”

光听前面部分,感觉真的挺凄惨的,不过听到宁氏的最后一句话,朱四郎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丝心理安慰。人嘛,就是得有个盼头不是吗?

才这么想着,就听宁氏继续道:“真可惜啊,要我说,光讲这么一次有啥用呢?你都是背了好多天才背下来的,咋能指望别人听一遍就记全乎了呢?不然等春耕结束后了,咱们再去……”

“二嫂!二嫂啊!!”

“您可放过咱们吧!!”

四郎和六郎一起讨饶,尤其是六郎,他本来想着起码今个儿是没事儿了,明个儿晌午出发的话,那后半天应该是用在赶路上了,所以他正安安心心的休息呢,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直接在马车里给宁氏跪下了。

宁氏嫌弃的瞥了他俩一眼,吧唧下嘴:“唉,你说为啥是县太爷吩咐呢?要是更大的官儿,那咱们不就可以去别的县巡讲了吗?”

朱家哥俩:……那他们还有命在?

随着宁氏的愉快畅想,马车驶向了秀水村。可等进了村里以后,车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哪怕眼下是正月里,天气还挺冷的,那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吧?村里的人呢?都这个点了,窝家里烤火?

等马车离老朱家越来越近时,那种不详的预感也愈发甚了。

宁氏趴在窗口往外头看,她是最先叫停的,只道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自个儿下来走就好了。等挥别了马车后,宁氏眯着眼睛不善的望着不远处的人群,比起朱家哥俩的懵圈和不安,她总感觉……

自己好像错过了一整个世界!!

这么说也没错,毕竟王香芹正在遭遇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而作为她的头号狗腿子,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居然不在她身边。

没理会俩小叔子,宁氏杀气腾腾的冲向了人群,与此同时她还用眼睛往人群里不停的扫视,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她心目中的那个罪魁祸首。

温氏也是一脸的懵,她都糊涂了,本来以为是王香芹做人不厚道,万万没想到闹到最后,问题竟然是出在朱四郎身上的?

想到这里,温氏不禁认真的开始回忆了自己嫁入老朱家之后的事情。她进门其实已经十年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尤其她跟朱四郎的年岁差得很大,事实上,朱家是老大老二老三年纪分别差了两岁,往后的那仨岁数都小。再加上温氏进门后不久就怀了身子,更多的是照顾自己男人和孩子,不然就是帮着生火做饭、洗衣打扫之类的活儿,跟底下几个小叔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不过嘛,就算相处的时间不多,仔细回想的话,还是能够回忆出不少事情来的。

温氏努力的想了又想,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是真没看出来朱四郎是这样的人,看不出来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对,人心隔肚皮嘛,就算看着憨厚的人,也有可能满肚子坏水的。

再一想,温氏私以为朱四郎应该是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用在套路王香芹上面了,要不然怎么平常完全显不出聪明劲儿?还能不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哄骗女人上了?

“四郎媳妇也挺可怜的吧?就这样叫人骗了。”温氏喃喃的说着,她身畔是平常聊得比较好的几个嫂子婶子,闻言也跟着点头附和,直道没想到。

可不是没想到吗?谁他娘的想得到呢?朱四郎啊!那个长相憨厚满脸淳朴的庄稼汉子啊,居然是幕后的大佬,谁想得到啊!!

温氏站在人群里,听着前头王嫂子的叫骂声,时不时的跟身边的人搭几句话,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切的元凶,她只顾着回忆那些年的往事,还要分神同情王香芹一波。

“四郎媳妇是不太聪明,你们都不知道啊,她早先想出的那些个赚钱的法子,全叫二郎媳妇哄了去。宁氏也是真能耐,哄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好话那是一箩筐。我当时还纳闷呢,心说王氏那婆娘也太傻气了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宁氏不是个好东西,咋就只有她实心实意的相信呢?我都劝过她了,跟她说了宁氏那人压根就是钻到了钱眼子里,她不信啊,一点儿都不信的!”

“唉,太傻气了,大概是聪明劲儿都用在琢磨咋赚钱上头了,不然咋就那么容易叫人哄了去呢?”

“还有四郎最能耐,娶了这么个能耐媳妇。”

宁氏蹑手蹑脚的摸到了温氏身边,本以为能听到前因后果,结果全他娘的是在诋毁自己!!

至于温氏说朱四郎的那一段,宁氏没听得太清楚,只依稀仿佛听到了几个片段,她也没往心里去,朱四郎是啥人她还能不清楚吗?憨得哟……

就在宁氏准备跳出去吓死温氏的那一瞬间,围观群众的前面陡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尖锐至极的叫声,吓得宁氏差点儿扑街。

“爹啊!娘啊!哥哥嫂子啊!你们可来了!他们老朱家太欺负人了,做人哪儿能这样呢?!”

王嫂子也是有娘家的,她娘家不在秀水村,不过离得也不算太远。早先,她一见情况不对,当即就撇下王香椿,偷摸着溜出了人群,找了个跟她娘家一个村的嫂子求救,让人帮她跑了腿,将娘家人喊了过来。

乡下地头吵嘴就看两样本事,其一要嗓门大底气足,其二就是要人多势众。

老王家因为是外来户,家里就这么一点儿人,平常过日子倒没啥问题,一碰到像如今这种关键时刻,立马就显得不够看了。好在,王家那头早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给儿子挑的媳妇都是本地人口众多的,给闺女找的亲事也都是以这个标准来选的,亲戚不够姻亲来凑,这是时下比较常见的做法。只不过,老王家也没想到,他们遭遇的危机竟是来源于亲家。

等王嫂子的娘家人赶到了,原本就底气十足嗓门震天响的她,愈发的来劲儿了。

“仗着人多欺负人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老朱家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完了还装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哄谁呢?公道自在人心懂不懂?你们能哄得了一时,还能哄得了一世不成?”

朱家人倒是想去拉拽王嫂子,男丁肯定是不敢上前的,不过女眷力气也足。无奈,王嫂子早就防备着了,谁敢碰她她就扯着嗓门声嘶力竭的尖叫,仿佛人家伸出的不是手,而是烫红了的烙铁。

这早先王嫂子的娘家人还没来时,朱家人都没能拽得起她,等她的娘家人一到,哪怕他们眼下都在老朱家的地盘上,人家也愣是反客为主了。

最最重要的是,眼下朱家人也有些心虚。

撇开穿越这档子事儿不提,王香芹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充满了漏洞的。早先无人提及自然就无所谓了,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只需要稍稍弄出点引子来,剩下的事情就完全可以任由其自由发展了。毕竟,道理说不通啊!!

朱家人,包括朱母这会儿心里都不确定了,她抬头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王香芹,平心而论,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儿媳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真要说的话,儿媳心里藏着事儿是真的,可算计……会算计的人会把保证能赚钱的买卖白送给人?就算给分红又怎样?宁氏许诺的是一成分红,也就是说宁氏拿走的才是真正的大头啊!至于做事累不累,并不在朱母的考量之中,干啥不累呢?要说摆小食摊儿累人,那养猪就不累了?再说王香芹这人瞧着也不像是个好逸恶劳的。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不可思议,那也只能是真相了。

眼瞅着王嫂子和她的娘家人掌控了全场,尤其是王嫂子她亲娘,俩人真不愧是亲母女啊,在大致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后,她娘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闺女挨在一起,边哭叫边拿手拍地。

“丧天良啊丧天良,你们老朱家咋还能这么干呢?把人家好端端的闺女哄了骗了也就算了,还非要人家不认娘家?别的要是一个村里住着,咋也经常往来的,干点儿啥都是约着一道儿去的,偏你们哄得人家跟娘家离了心,你们咋那么缺德呢?”

王嫂子等着她娘哭骂了一个段落后,赶紧接着上:“分家了还抢着要赡养公婆!这还能不是他朱四郎教唆的?亲娘不心疼就心疼婆婆,有这样的道理吗?他朱四郎好本事啊,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训得比自家养大的狗都听话啊!我们老王家可没对不起你们,你们老朱家又干了啥呢?你们是怎么对我们呢?”

他朱四郎……

已经懵了。

出去巡讲压力本来就很大,好不容易能回来休息一晚,没感觉到春风拂面也就罢了,还给他来了个倒春寒,冰碴子直接呼了他一脸,心都凉透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朱四郎哥俩,忍不住惊呼出声,虽说很快就消了音,可还是将朱四郎暴露在了阳光底下。

正月里的太阳啊,看着亮堂堂的,实则屁用没有!

朱四郎被人们推搡了出来,他实力演绎了何为懵圈。

他是懵了,王嫂子一点儿也不。哭嚎了这半天工夫,丁点儿无损她的实力不说,她反而有种越战越肖勇的感觉。这会儿一见到正主儿来了,她“腾”的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朱四郎的鼻子,用极为高亢尖锐的声音开始了新一轮的骂战。

“好你个朱四郎!!你居然还有脸来这里!!”

“你说,你是不是威胁我家大妹了?先哄得她为你寻死腻活的,回头却故意让你娘来我家说和你跟小妹!肯定是这样的,你威胁她了,她不听你的,你就不娶她!不然这事儿说不过去,你就是拿这事儿威胁她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怕是早几年前就私底下偷摸着跟她好上了,把她哄骗了个彻底,连哄带骗还外加威胁的,逼得她不得不听你的!不然为啥在家里啥都不会,嫁出去了就帮着夫家发了大财?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人咋能这么坏呢?还说老朱家的男人老实,我呸!我看你读书干活啥都不行,坏主意倒是一套套的!说,你是咋哄得我家大妹?哄得她非你不嫁,爹娘哥嫂妹妹全不要了,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王嫂子气势如虹,朱四郎……

他就觉得荒谬,太荒谬了。就是王嫂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全不对,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才好。全错啊!每一个点都是错误的,这要怎么反驳?你说对方话里要是有一点错误,那是能直接拽住了喷她一通,可是全错啊!全他娘的错了啊!人生观世界观都要重建了,这咋说呢?

憋了半天,朱四郎挤出了一句话:“我没有……”

“你没有?!”

王嫂子直接表演了个原地爆炸,就连围观群众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来。要知道,前阵子王香芹已经被逼得不得不承认她跟朱四郎有一腿,甭管是互相勾搭还是单方面的暗恋,反正她承认了。

“你婆娘都承认了你咋还有脸说没有呢?你他娘的要是啥都没做,那她为啥要非你不嫁啊?她疯了吗?这还能不是你勾搭了她?那你要是啥都没干,她为啥要这么做啊?”

朱四郎:……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深度,所以到底是为啥呢?

不由自主的,朱四郎的目光就落到了已经俨然从事件中间人物变成了围观群众的王香芹。这个时候就需要王香芹本人站出来说说为啥非嫁朱四郎不可了。

王香芹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系统君已经好几次给她强行弹窗了,让她尽快度过穿越后的危机。

她也想啊!她难道不想平平顺顺的把危机度过去吗?可这能怪她吗?上辈子看过的穿越小说里也没有人追究穿越者的那些漏洞啊,为啥轮到她了,身边就出现了那么多搅屎棍呢?关键是,她原先也没觉得自己暴露了什么,又没有搞创新改革来个自由论,也没剽窃唐诗宋词打造新时代才女头衔,她就是回归了老本行养猪而已。

养猪啊!她就是养了个猪而已啊!!

穿越到这个农耕社会,既不会种地也不会织布,养个猪咋还摊上事儿呢?

不止朱四郎要怀疑人生了,王香芹也没好到哪里去。穿越又不代表全知全能,她上辈子就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养猪系统既不能提高她的智商也不能提高她的情商。眼见朱四郎求救般的看向了她,她只能目光呆滞的回看朱四郎。

这却又摊上事儿了。

当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后,很容易接受在既定事实上发生的事情。就譬如,眼下大家都觉得王香芹就是被朱四郎哄骗了的,她哪怕是完全不带任何意义的看了一眼朱四郎,也能被外人解读为,用眼神向朱四郎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朱四郎也不知道啊,他啥都不知道,每个点都想不明白,只觉得所有人都疯了。偏生,眼下的矛盾在于全村所有人,包括他自家人都对俩人早有一腿这个事儿深信不疑,要不然咋都说不通啊!十来岁的姑娘家就算嫁了人,哪有立马把娘家人抛诸脑后的道理?这还是一个村子的,咋能两年多了,除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往娘家去了两趟,平常完全不来往呢?

不是说没有那种只在乎小家的女人,而是不应该这么快就变了。像温氏,她娘家离得远,嫁到老朱家十年了,期间又生儿育女的,她的重心绝对会偏移到自己亲生儿女身上,慢慢的也就跟娘家疏远了。这种是常态,朱母也是这样的,她跟娘家的关系还不差,可就算不差好了,她出嫁都二十多年了,疏远是很正常的。

可王香芹呢?她变了不是错,错就错在变得太快太快了,要说不是蓄谋已久都没人信。

朱四郎还想解释,因为他 本人明确的知道自己跟王香芹是成亲那天才正式见面的。不是说之前完全没见过,毕竟一个村子待着,兴许小时候曾经见过也说不准。可他敢发誓,俩人在成亲之前,绝对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暧昧。

偏生,这种事情越解释越糟糕。

就有那嘴快的已经忍不住了,反过来帮着劝朱四郎:“你就认了呗,都穿帮了咋还不敢承认呢?你也是有本事啊,能让一女的为你做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挺……”

男人觉得,这是本事啊,为啥不承认呢?

尽管仔细想想,他的确不是个东西,可说真的,他确实挺成功的。愣是找了个本事那么大的媳妇,关键是吧,王香芹长得还很好看,身段好,人勤快,性子也温顺,可以说除了好骗之外,没有任何缺点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孝顺也无所谓了,横竖她好哄,真孝顺还是单纯听男人的话,也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

……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了夕阳西下,好多人连午饭都没吃呢,肚子饿得咕咕叫都没舍得离开。不过,再怎么折腾,眼瞅着快天黑了,也不得不停歇下来,总不能提着油灯继续吵闹吧?再说了,王嫂子也累了,她坐在地上又哭又叫了大半天呢,正月里的地面哟,冷飕飕的,寒气都往上窜,她这会儿的感受并不比朱四郎好多少。

散场是散场了,并不代表事情就这样了结了,朱氏一族不得不出面调停,表示要几位长辈商议之后再行决定。王家以及王嫂子的娘家人也知道这会儿想要猪舍是不可能的,不过其他的补偿也成呢,总不能白闹这一场。

也不是没人劝王家,让他们多少留点儿情面,这要是彻底的撕破脸了,就算眼下拿了一笔,往后也没好处捞了。可王嫂子并不以为意:“两年多了啊!早先丁点儿好处都没瞧见,你们以为往后她还能记着娘家?没撕破脸之前也没拿到好处,这会儿都闹成这样了,你们劝我收手?可得了吧!”

劝的人听了这话,低头琢磨了一番,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当下也就不劝了。

谁能想到呢?真正的真相是王香芹被掉了包,芯子都换了,指望她惦记娘家不是扯淡吗?本来,等她安稳下来,彻底的适应了这个时代后,尤其是接下来猪舍要进行扩充,到时候铁定是需要人手的,她对娘家人只是心虚,又不是敌视,雇谁不是雇呢?为啥不能用娘家人呢?

不过经了此事,那确实是不可能了。

老王家想象不到他们错过了什么,得了朱氏族长的许诺后,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就连一开始想找嫂子算账的王香椿,后面也回过味儿来了,想着以她对亲姐姐十多年的了解来看,王香芹的确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所以真的是上当受骗了?

跟着娘家人离开前,王香椿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亲姐姐,却见她姐一脸的懵圈,面上的表情既像是在思考人生,可仔细瞧瞧,却更像是对整个人生产生了怀疑。

“我姐真的是被骗的?”回去的路上,王香椿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嫂子这才想起还有王香椿这个人,说实话,她确实不觉得自己应该为王香椿掉孩子的事情负责,不过身为女人,她还是挺同情王香椿的。尤其这还是盼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结果才来就没了,多可怜呢?

“小妹啊,你想想大妹那为人,姐妹一场你还不知道她吗?往常是不是你让她做啥她就做啥?爹娘哥嫂,包括你这个当妹子的都能支使她,换个有心计的男人……”

“是哦,我姐那人是有点儿傻气,白瞎了一副聪明相。”

“他朱四郎还长得一副老实憨厚样儿呢,你知道他心里想的啥?唉!”

王家姑嫂倒是重新和好了,回家后还商量了要点什么补偿,因为天色太晚了,王香椿当天也就没回镇上,就在原先自己那屋里歇下了。她那屋还在,床铺什么的几乎毫无变化,主要是因为王家人口少,王嫂子本来盘算着,等自己儿子大了,俩兄弟完全可以睡那屋,就懒得去动了。

等王香椿躺在原先自己那铺上,瞅着旁边本属于她姐的那床铺,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原来啊,她们姐俩都是被人哄骗了去的。

谁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的老朱家正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本来,朱家这边是想着明个儿一早跟族中长房商量一下,看怎样能把事情给平息了。讲道理,这事儿的确是朱家理亏,但此时此刻暴露出来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试想想,眼下猪舍也就几十头猪的规模,王香芹前阵子还跟朱母商量着,等春耕结束后,打算扩大规模,到时候还准备多雇佣些人。虽说朱氏一族不缺人,可真要扩大规模了,也不可能完全不管王家人。这要是等猪舍的规模越来越大,且王家人已经参与进来后再出事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无法收场。

早暴露也不错。

就听朱母问:“年前县太爷不是说要送猪去京城里给贵人尝尝吗?你们听没听到信儿?贵人尝了吗?有啥说法不?我给你们说,外头人越是闹腾,咱们家越是要稳住,回头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啥都不用做就能把那些人气死!”

宁氏觉得挺有道理的,只是她也确实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因此只道:“咱们在外头也没瞧见县太爷啊,反正就是挨个儿地方巡讲。对了,明个儿晌午又要出发了,这次是去……”

“我忘记稿子了,全忘了。”朱四郎一脸的空白,这次他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演讲稿的内容了,他都快忘了他自个儿是谁了。

那头宁氏饿惨了,正拿了块干饼子边啃边说话,结果一听这话,吓得她差点儿没□□饼子噎死,连连咳嗽,咳得连肺都快咳出来了:“咳咳……这玩笑不好笑!!朱四郎你想吓死我吗?!”

朱四郎面无表情,他觉得他快要升天了。

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等弄明白这是真的后,全家都要疯了,感觉天都塌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要说替代的人选不是没有,六郎就可以的,可对外要怎么解释呢?毕竟,当初说的时候,提的是朱四郎,县太爷往上头禀报说的也是朱四郎。

老朱家众人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关键时刻,还是宁氏顶事儿。

只见她放下手里的干饼子,转身走出了堂屋。过了一会儿,她吭哧吭哧的提了一桶水过来,往朱四郎脚边一撂:“刚打上来的井水,保证冰冷冰冷的。是你自己动手浇,还是让二郎帮你?我看你装病也不像,还不如真的病了。”

其实宁氏也被今天的动静吓得不轻,好在她天生大心脏,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再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度过危机,至于朱四郎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往后得空了再研究。

朱四郎低头看着脚边的那桶井水,只犹豫了一瞬,他就一把提起水桶,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爷奶,我爹让我……”猪毛目光呆滞的站在堂屋门口,他本来是帮他爹带个口信的,没曾想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