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对对, 认字真的很好学,特别简单!”

作为一个优秀的狗腿子, 宁氏想也不想就开口附和了王香芹的话, 全然不顾朱四郎这会儿的内心有多崩溃。

不过,就算识字真的不难, 都到这会儿了, 再让朱四郎从头开始学认字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家里人在商量了一阵后,还是决定让四郎先将演讲稿背诵下来,横竖稿子就一篇,多花点儿时间背诵, 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朱四郎:……你行你上!!

理论上来说,演讲稿要背诵下来确实不难。原因也简单,稿子的内容都是由王香芹口述的,也就是说全都是偏口语化的日常用语,而非在学堂里学的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再一个, 这到底只是演讲稿, 就算是经过整理归纳的,那也还没到缺一个不行的地步。也就是说, 与其说是原原本本的尽数背诵下来, 不如说是用相似的语言进行复述朗诵来得更为恰当一些。

可惜,理论跟现实永远都是有着巨大的鸿沟。

又几天后, 王香芹不得不承认, 人还真就能这么笨的。

或者说, 老朱家的人确实不适合念书。

王香芹抬头望天, 算了,她还是去猪舍干活吧。临走前,她扫视了堂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宁氏脸上,用眼神示意由宁氏接着监督背诵。

宁氏得令,乐淘淘的上前监督,而在监督的同时,也不忘提出了个坑人的建议:“我想着吧,就四郎这个情况,他单独一个人去全县巡讲……你们真的能放心?要不这样吧,让六郎也跟着去呗,好歹六郎他认识字,回头四郎要是忘了词,还能在旁边提醒他接下来该说啥了。”

这个主意相当得靠谱,主要是家里人,包括四郎本人都不相信自己能完完整整的背诵下整篇演讲稿了。

背诵这活儿啊,它就不适合脑子不好的人。

很快,宁氏这个主意就被全家人采纳了,唯一反对的大概就是六郎了。可惜,六郎的意见被无情的忽视了,他简直不想活了,再一次将目光望向跑来老屋吃饭的灶台。

“你再欺负灶台,回头我还坑你!”宁氏一眼就看出了六郎的意图,瞬间给予了强有力的反击。

六郎哭唧唧,他觉得宁氏那才是亲娘,又忍不住问:“二嫂,你真就觉得,让四哥带着我去全县巡讲是个靠谱的主意?”

宁氏果断摇头:“其实吧,我本来是觉得办讲座啥的,光听着就有股子傻气,可谁叫四弟妹喜欢呢?她喜欢嘛,我也不可能泼冷水。结果呢?唉,要不怎么说四弟妹是个聪明人呢,谁能想到县太爷也喜欢这个,还开一场讲座给一笔补贴,我太羡慕了……要是能叫我该有多好啊!”

不就是上台叨逼叨逼吗?只费些口水就能换来钱,对方还包吃喝,还负责用牛车接送他们,甚至还有县衙里的衙役陪同。宁氏羡慕坏了,甚至想着自己咋就不是男的呢?不然不就可以娶四弟妹了吗?

这个想法,倒是没人知道,宁氏也只敢私底下幻想一下。也许是出于羡慕嫉妒,她在监督四郎背诵稿子的同时,也愈发的严苛了。

“四郎你背稿子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带点儿感情啊?这是教别人如何养猪的,你那口气,就好像让人奔丧一样。这大过年的,高兴一点儿,对对,带些笑容,语调上扬些。唉,别说跟四弟妹比了,你还不如我呢,咋就不让我去呢?”

“你讲得一点儿也不生动,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感情。喂喂,这里还背错了!四郎你是真的记不住,还是故意背成这样的?不应该啊,说完猪栏的划分,就该讲卫生清洁了,你咋就能一下子跨越到母猪的产后护理呢?”

“错了!又错了!你咋就那么笨呢?”

临近过年,家里的活儿基本上都完事了,就算还差了点儿,也被其他人争着抢着去做了。原本,朱母是想着乍一分家,又是头一次安排年关的事情,就算不至于忙不过来,手忙脚乱却是可以肯定的。结果,已经分出去的儿子儿媳们纷纷过来帮忙,就连猪毛和灶台这俩娃儿都帮着做了不少杂事,倒是让她欣慰不已。

可再怎么欣慰,等朱母一回头看到坐在堂屋里背稿子的四郎时,就不由的感觉到阵阵脑壳疼。

突然间,朱母理解了家里其他人的做派,大概是因为有四郎做对比,大家才会对眼下的生活珍惜不已,哪怕干粗活累活,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转身,朱母去了堂屋里,站在旁边看着宁氏数落四郎。瞅了一会儿后,连朱母都看不下去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能笨到这个地步,尤其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卡壳数次后,朱母这个亲娘愣是在寒冬腊月里替儿子急出了一头汗。

“四郎你真的有用心背吗?我都记住了,咋你还没背下来呢?”

四郎生无可恋的抬头看了眼亲娘:“为啥非要我去呢?明明是芹姐儿养的猪,我就帮她做些粗笨活儿,懂养猪的人是她啊!”

朱母嫌弃的道:“你也知道懂养猪的人是她啊?那她要是去巡讲了,猪舍里那么多的大肥猪怎么办?你来养?这么大个人了,哪头轻哪头重都分不清楚?”

“对对,娘您说得对!”宁氏扭头先吹了一波朱母,再度转身后却瞬间变了脸,“瞎抱怨啥呢?到底是养猪重要还是巡讲重要?你那么笨,要紧事儿能交给你去办呢?来,再背一遍,从头开始!”

四郎能怎么办呢?背呗。

这一年,完全可以说是四郎自从出生到现在,过得最为凄凉的一个年。吃不好、睡不着,白日里全在背诵稿子,即便到了晚间做梦的时候,梦里也全是稿子稿子稿子……

原以为过了年情况会有所改善,可很快,四郎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就在四郎已经能在宁氏的稍加提醒下,能够磕磕绊绊的背诵通篇演讲稿时,王香芹提出了一个建议:“咱们要不要在村里试办一个讲座?”

“就像四弟妹你先前搭台子弄的那个?”宁氏一拍桌子,果断叫好,“行了,全都交给我,我一准儿办妥!”

“也不用像上回那样,这次就只喊咱们村里的人吧。”王香芹瞧了一眼已经面如死灰的四郎,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觉得真要是跟上次那么大阵势,她怕是要当寡妇了。

可就算只邀请本村的人,其实阵势也不小的。

秀水村算是附近这一带比较大的村落了,这要是秋收后那阵子,还有不少壮劳力外出打短工。可眼下是什么时候?正月里啊!就算偶有走亲戚的,可绝大多数人还是待在村子里的,都不用提前通知,只需要大清早的从村头走到村尾喊一遍,过不了多久村民们就会齐聚在老朱家猪舍边的空地上了。

朱四郎是崩溃的,尤其他还小瞧了宁氏的行动力。

前一日刚决定这么干,后一日宁氏就说一切都妥当了,只缺一个朱四郎。

过年啊,瓜子花生都是现成的,茶叶也有,直接用大铁锅多煮两锅茶水,又因为都是本村人,连板凳都不需要准备。事实上,在通知的时候,宁氏就提前说了自备板凳、碗碟,大碗装茶水,碟子放花生瓜子,真要是空着手啥都不带也无所谓,随意就好。

别的村民倒是相当随意,唯一没办法随意的大概就是四郎了。

哦不, 确切的说,还有六郎。

“等下四郎上台演讲的时候,六郎你就站在台子边上,他那边一卡壳,你这边就要给他提醒,记住了吗?稿子给你,拿好了。”宁氏格外尽职尽责的安排好了一切,随后就袖着手坐到了她提前让灶台占好的座儿上。

灶台自己也有座儿,他没拿碗碟,只往脖子上套了个小布兜兜,里头装满了花生瓜子糖块,心情相当不错的坐在台下边听边吃。

其他的村民陆陆续续的都来了,毕竟早先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了,他们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外,很快就排好了座儿,吃着喝着,也不催促四郎上台,而是自顾自的先聊开了。

正月里天气冷得很,自然是比不得上回了。好在,大家伙儿的热情不减,哪怕稍后四郎一上台就开始打摆子,他们也都相当给面子的鼓了掌,抢着叫了好。

四郎并不感动,他就快被吓死了。

没上过台的人永远不知道上台有多么的可怕,就算是宁氏临时搭的草台子,最多也就半人高,饶是如此,站在上头还是能将下面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关键是吧,从这种角度看下去,会给人一种格外居高临下的感觉,要是那种天生喜欢灯光舞台的人倒是会立刻兴奋起来,可朱四郎真的不是这种人,他这会儿除了心慌还是心慌。

这一慌,他直接就忘了开头该怎么说。

幸好,宁氏提前做好了安排。就是吧,六郎真不愧跟四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俩慌起来都是一个样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六郎就算再慌乱,稿子上的字还是认识的。很快,六郎就给了提醒,四郎一面恍惚着一面顺着早先背下来的内容顺着说了下去。

台下的宁氏很是绝望,她身边的灶台倒是吃得喷香,还指指点点的说:“四叔说的一点儿也不好,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他舌头打结了吗?”

“吃你的!”

“噢……”

宁氏管得了灶台却管不了其他的村民,在座的人里头,起码有六七成是去年听过王香芹讲座的人,尽管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一下子肯定是想不起来内容的,可听着朱四郎在上头边打磕绊边讲着,他们依稀仿佛想起了一些。

“四郎讲得没他媳妇好。”

“是啊,听着咋那么费劲儿呢,他媳妇讲得可带劲儿了。”

“你说为啥县太爷不让四郎媳妇去讲呢?让四郎去……万一他回头讲着讲着忘词了,不得把咱们秀水村的脸都给丢了?六郎那小子会一起去吗?”

“那谁知道?我吃着这花生挺香的,你拿的是瓜子啊?给我尝几颗呗。”

这时候就能看出提前准备吃食的好处了,哪怕四郎讲得并不咋地,看在有吃有喝的份上,村民们都还是很配合的,一个提前早退的人都没有。即便中途四郎好几次忘了词,扭头找六郎求救时,底下的人也没起哄,而是耐心的等待着,最多也就是悄声议论两句。

终于,演讲结束了。

四郎差点儿没给跪下了,至于底下的六郎已经快要疯了。一沓的稿子啊,他好几次为了找内容差点儿没给翻疯了,眼下演讲是结束了,他也把稿子给弄乱了,这要不赶紧整理好,回头吃苦受罪的还是他。

“你拿绳子扎一下,就跟装订书籍那样。”王香芹随口提醒了他一句,就走开去安慰四郎了。

没曾想,她还是晚了一步,老朱家族里的长辈们这会儿都上了前,抢着给朱四郎爱的鼓励。中心思想概括一下就是,虽然你讲的不够好,但起码讲下来了,回去以后多跟媳妇好好学学,千万别丢了朱家的脸。

朱四郎:……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虚心接纳意见外,还能做什么。

送走了族里的长辈们,又将临时搭建的台子给拆了,宁氏快手快脚的忙活着,不多会儿就将空地恢复成了原状,还带来了诸多建议和意见。

譬如,下次开办讲座还是让王香芹来吧。

再譬如,提前几天打招呼,好叫亲朋好友一起来捧场。

还有类似于茶水点心的建议、座位顺序的建议,以及下回可以等天气暖和点儿再开……

“前头这些我也就随便说说,你们不用在意。不过,我自己还有个建议。”宁氏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严肃认真,倒是将家里人唬住了,“我认为,六郎太笨了!”

六郎本来坐得好好的,听了这话差点儿没摔下来:“二嫂你才知道我笨吗?不然我不去了,换二嫂你去,反正你已经把稿子上的字都认全了!”

宁氏并不理会恼羞成怒的六郎,自顾自的跟王香芹说:“四弟妹,你今天也看到了,六郎他笨得哟……他连随机应变都不知道,整个人木愣愣的,好几次都是四郎卡壳了扭头看他,他才赶紧低头翻找稿子。要我说,难道不应该他自己根据四弟讲得内容对着稿子看吗?还有啊,虽然咱们原先也说了,四郎忘词了让六郎提醒,可也不能这样吼出来吧?悄默默的提醒不成吗?太笨了,真的笨得可以!”

王香芹也有这种感觉,六郎明显不能当一个合适的人形提词器,当下她只道:“我原本也是想着,最好能让二嫂你跟着去,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小食摊儿的生意呢?”

“没事儿,横竖眼下也没新买卖,耽误不了啥的。我是想着呢,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正好不用开销,白吃白喝白坐车,还能开眼界,这种机会多难得啊!四弟妹你说对吧?”

“嗯,那就麻烦二嫂了。”

既然宁氏自己愿意,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事实上,王香芹原先还真有些不太放心,四郎和六郎外出倒是无妨,可他们既然是去巡讲的,那就势必要跟当地的里长们打交道。偏生,这哥俩的性子如出一撤,要是有宁氏在,起码不会冷场。

再说了,公费外出巡讲嘛,作为巡讲的领导身边带俩秘书,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时候,王香芹还没有意识到,等真的外出了,领导带俩秘书倒是真的,只是究竟谁才是领导,却是有待商榷了。

因为一心准备演讲的事情,加上猪舍的事情还不能丢开手不管,王香芹压根就没闲工夫顾别的事情。幸好,有朱母在,旁的琐碎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

然而,有一个事儿却是连朱母都帮不上忙的,那就是正月初二回娘家。

四郎试演讲那日是初三,也就是说,王香芹压根就忘了还有回门这个事儿,偏生朱母早就过了每年回娘家的年岁,她差不多是四五年才回去一趟,去年回去过,今年压根就没记着这事儿。更要命的是,去年秋末他们分了家,妯娌几人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吧,说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真正遵守这一条的也没多少人。一般来说,出嫁的头一年肯定会注意的,可后来却是没那么重视了。

像嫁得比较远的,才不会特地选在正月初二这种大冷天出门。就拿温氏来说,她娘家一天之内倒是也能来回,可她有年幼的女儿要照顾,就索性没回。而嫁得近的,像宁氏、田氏、牛氏,平常啥时候都能见到娘家人,尤其是田氏,她娘天天一大清早过来给她做早饭,吃饱了撑着才会特地往娘家跑。

可王香芹……

等她真正意识到这一 点时,却是这天早上在猪舍忙活时,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出来一看,是娘家嫂子。

“你前个儿为啥不回去?”王嫂子面色很是不好看,也没拐弯抹角,一见到王香芹就直筒筒的拿话砸她,“就住在一个村子里,为啥你初二还不回娘家?有闲工夫鼓捣那有的没的,却没空往娘家瞧瞧爹娘哥嫂侄儿?”

王香芹微微一怔,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嫂子这话的意思,略一迟疑,她只道:“是我忘了这事儿,不过我以为……”前头都闹成那样了,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前阵子村里人说的话你都没听到?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你白眼狼,你不说初二那天拎着重礼回娘家解释道歉,倒在这儿给我说你忘记了?”王嫂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天知道她前个儿特地没回娘家,想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王香芹自投罗网,准备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万万没想到啊,王香芹回了她一句,忘记了???

“这娘家你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大妹啊!亏得我原先老觉得小妹这人不厚道,惯会偷懒耍滑。没想到啊,你才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人!老王家亏待你了吗?”

“对,爹娘是更疼你大哥,可这不是很正常吗?谁家不是最看重长子了?更别说王家就你哥一个儿子。可他们对你也不差了,从小到大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好歹你也是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又养了十来年,给你吃给你穿。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芹姐儿,做人要讲良心,你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一个村子的,就算来不了,你倒是托人捎个口信来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正月初二不回娘家居然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想着这事儿是她理亏,她到底服了软:“这事儿是我不对,等下半晌我得了空,就去看望爹娘。”

“我来找你还有一个事儿。”见王香芹态度还算可以,王嫂子也缓了下口气,拿手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养大肥猪有啥诀窍不?”

“昨个儿讲座嫂子没去听?”

王嫂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王香芹,在王香芹开口说接下来巡讲的地点时,她硬邦邦的打断了话:“我说芹姐儿,你能别整这些虚的吗?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意思吗?能说点实在话吗?”

“那些就是实在话,全是关于养猪的技术和诀窍……”

眼见王香芹又要长篇大论了,王嫂子整个人烦躁得不得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也曾想过靠自己赚钱,这不早先还当做猪媒婆,每牵线搭桥成功一个,就能从王香芹这头得一份抽成。钱肯定是不多的,当时王香芹的猪还没出名,配个种也就百来文钱,一成的红利不过就十几文,有时候更少。

人嘛,原先没钱的时候,觉得串个门子说些话就能得十来文钱,都能割小半斤猪肉了,可不是划算得很?偏这头老朱家的猪愈发出名了,对比下来,她赚的那些个辛苦钱,真的啥都不是了。

一想到那些个钱啊、奖励啊、名声啊,甚至眼前整个猪舍原本都该是王家的,王嫂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不会去想这些都是王香芹赚来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王香芹!”

王嫂子再度气急败坏的打断了王香芹的话,赤红着眼睛怼她:“你亏欠了娘家那么多,你那么对不起娘家,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吗?养猪这个事儿又不存在抢生意的,又不是吃了我家的就不吃你家的,真要是本地猪太多了,还可以拉到外地去卖啊!到时候买卖做大了,人家还会说这石门黑猪是你们老朱家搞出来的,对吧?你又不亏的!为啥就不能跟我说个实话呢?”

“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这猪是你养出来的,谁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帮着娘家干活的?我也喂个鸡鸭,我也打过猪草煮过猪食!娘家养你那么大,你帮着娘家做点儿事情怎么了?还有那辛辛苦苦做荷包、纳鞋底攒钱给兄弟娶媳妇的呢,怎么换成你就那么自私呢!”

“我都不求你给娘家啥了,你连句实在话都不愿意说?算我求求你行了吧?你就说个实话吧!”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寻思了一会儿后,大概明白了这是三观不同造成的差距。早先,温氏搞出的那事儿,对于温氏本人来说,单纯就是见不得她过安生日子,气不过故意搞事的。而村里其他人更多的也是关注她和四郎那点儿事情,独独王家人想的却是自己的利益损失。

这年头,儿女的一切都是父母的,尤其是女儿,夫家给的聘礼尽数留下,出嫁时却不带走丝毫嫁妆的情况比比皆是。王家倒还真没那么过分,老朱家当年下的聘礼本就不多,除开买糕点果子的钱外,又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带了过来。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偏王香芹养的猪出了名……

王香芹也不是不明白她嫂子的心态,在她上辈子,周遭也有很多类似的情况。身为女孩子,念完初中就早早的辍学外出打工,赚的钱完全舍不得花,寄回来给父母存着,以后也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要给家里盖新房子,或者用作兄弟娶媳妇的彩礼钱。

大家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包括女孩子本人,也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可王香芹上辈子是独生女儿,家里的条件也还不错,自然就没这种想法。饶是如此,她小时候也曾听家里的亲戚可惜过,可惜她爸妈辛苦赚的钱就要给外人花了。那时候,她大概也就只是刚上小学一年级吧,一听那话就站出来表示,她爸妈的钱是她的,才不是什么外人的。独生子女的占有欲,跟多子女家庭洗脑养出来的女儿是完全不同的。

“嫂子,你得明白一件事儿,猪是我养的,它们都是属于我的,而我现在人在老朱家,所以猪也在老朱家。”

“那你在娘家的时候为啥不养猪呢?为啥呢?你要是养了,这些都是老王家的了!”

王香芹:……

“不,是我的。”瞄了一眼突然弹出来的系统版面,王香芹在心里安抚系统君,淡定的解释道,“这些猪都是我的,只属于我本人,除非我自愿出售或者出让,要不然就是我的。当初买地盖猪舍的钱是我的,捉猪崽的钱也是我的,后面不断投入的钱也是我得到的分红,就算有让其他人打猪草,那是给过钱的。除了四郎外,其他人帮我铲屎挑粪都会有报酬,不一定是钱,多数是猪粪。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我的,四郎可以跟我共享,因为我们是夫妻。”

“说来说去你心里就只有朱四郎!!”

“那不然我心里应该装着你吗?”王香芹觉得跟三观不合的解释太累了,索性粗暴的下了决断,“不管怎么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想养猪就自己去想,你想赚钱就自己去赚,别老是盯着别人的东西!”

不单王香芹觉得烦,王嫂子更烦。她当然清楚得知道眼下自己也好,王家也罢,根本就拿王香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越是这样,她这心里就越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得很。她可是听说了,王香芹养的猪一头卖十两银子都没问题,猪舍里至少也有七八十头猪了,那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啊!要是京里的贵人吃了猪肉真觉得好,那说不准就是上千两银子了。而且,只要好好养着,母猪一年能产两胎,那可是源源不断的钱啊!

至于王香芹那句,想赚钱自己去赚,她更觉得可笑。要是有这个本事,她还会跑到这里来跟着白眼狼理论吗?

王嫂子心里一阵阵的发闷,抬头看看这连排的猪 舍,就感觉自己错过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

要是搁在王香芹跟温氏闹翻之前,她还能揪着王香芹跟朱四郎早就好上了这事儿做文章。偏偏,温氏提前发了难,王香芹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承认了她早些年就看上了朱四郎。这事儿她都承认了,还怕什么呢?

“你就是为了你男人!你心里眼里就只有朱四郎!!”

王香芹瞅了一眼又再度弹出来的系统界面,她彻底没了耐心:“对对,你说得对,我就是为了朱四郎,我心里眼里就只有朱四郎一人,行了吧?我还有很多活儿没干呢,你要真的闲得慌,能不能找别人说话?”

所谓破罐子破摔也就这样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等王嫂子气疯了扭头跑掉时,王香芹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都写着目瞪口呆的朱四郎。

这就尴尬了。

“你不去背稿子你来这儿干啥?”

一句话,旖旎的气氛就此终结,朱四郎深深的看了媳妇一眼,认命的回去背稿子。

……

气疯了的王嫂子一口气跑回了自家,抱着小儿子就开始哭。

“别家当姑姑的,多疼娘家内侄儿啊!尤其是那些自己没开怀的,把内侄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偏只我家宝儿可怜,你姑姑一点儿都不心疼你!”

王嫂子这么大动静,自是引起了王家其他人的注意。她说话也没刻意放低音量,王家本就不大,待在家里的人都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心里也确实有些不甘不愿,却是毫无办法。

没等来家人的安慰,小儿子又哭闹了起来,王嫂子越想越气不过,把儿子交给婆婆管着,自己赌气又出了门。及至她再度离家,王香芹她娘才叹着气摇了摇头:“这是干啥呢,大妹都嫁出去了,折腾那么多又能咋样呢?”

王香芹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没吭声,倒是王大哥说了句心里话:“爹娘你们也别怪我媳妇,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们怕是不知道,老朱家分家以后,除了那大郎媳妇和大妹,其他几个媳妇都把分到的地便宜赁给了娘家人。可那大郎媳妇她娘家不是隔得老远吗?”

这话一出,连王香芹她娘都不吭声了,屋内一片寂静。

在王香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是盖了戳的白眼狼了。殊不知她从嫁给朱四郎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关心过田地,就算分家当时,她也是一口咬定想要猪舍,别的爱咋咋地。田产啊,庄稼啊,粪肥啊,啥啥都跟她没关系。

而让王家人更没想到的是,王嫂子这一跑,愣是到了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才回到家,还是披头散发的,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模样,把家里人唬了好大一跳,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嫂子一进家门就坐在地上哭,嗷嗷叫着放声大哭。

“我、我又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能怨我呢?完了完了,这下可咋办呢?小妹要恨死我了,孙家会不会找咱们家算账啊!娘啊,我可咋办啊!!”

在王嫂子边哭边捶地的诉说中,王家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可等弄明白后,才是真的晴天霹雳。

原来,上午王嫂子实在是气不过,跑出家门后,本来是打算回娘家哭诉的,后来一想不对,这事儿找她娘家人有啥用呢?关键时刻,她想起了王香芹那话,说什么买地盖猪舍、捉猪崽的钱都是王香芹自己出的,可她明明记得那是王香芹管王香椿要的!

想通了之后,她改了主意,决定去石门镇找小姑子王香椿!

憋着气跑到了孙家后,王嫂子如愿的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王香椿。

王香椿正月里也没回娘家,她上次回去时正好碰上了亲姐姐搞事,吓了她好大一跳,后来是找机会又回了一趟,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见着了娘家嫂子,她以为是为了她正月没回娘家的事儿,一面吩咐人上茶水点心,一面解释说家里的婆婆不让她回去,因为初二那天,六个姑姐都要回娘家,她作为孙家唯一的儿媳妇,自然避不开。

“我知道你忙,娘也没怨你,家里都理解,放心吧。”王嫂子随口安慰了一句,就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来意。

她先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万分笃定的告诉王香椿,她姐老早就跟朱四郎好上了,之所以发生姐妹易嫁那事儿,完全是王香芹的阴谋!

王香椿:……???

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王香椿内心的懵圈,理智告诉她,当年就是她想嫁到镇上来享福,趁着姐姐没留神时,给了姐姐狠狠一闷棍。直到今天她依然还记得那时的情形,甚至在她盖上红盖头上花轿时,心里隐隐还晃过一个想法,别她下手太重了把人给打死了。

当然,没过多久她就在孙家看到了上门要钱的姐姐,这个念头自然而然的也就消散了。

谁知这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突然告诉她,当年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姐姐王香芹的阴谋算计???

“王香芹她不是人啊!她为了嫁给心上人,特地算计你去镇上受苦受难!这世上哪儿有心思那么狠毒的姐姐?对了,她还坑了你的钱!你说,当初她买地盖猪舍,还有捉猪崽的钱是不是跟你拿的?你就该回去找她要钱!不不,不是要钱,你去跟她要猪舍、要大肥猪!听到没有?要猪啊啊啊啊啊啊!!”

王香椿还处于迷茫之中,那一刻她只觉得她姐姐好陌生啊!

冷不丁的听到娘家嫂子在她耳边大喊要猪,原本就已经彻底懵圈了的她,让她嫂子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她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

王嫂子坐在自家的院坝上哭嚎得仿佛天塌了一般。

她怎么知道事情就有这般凑巧呢?嫁出去两年都没开怀的小姑子,几个月前还特地跑回娘家来跟她讨儿子的小衣服,结果就怀上了?怀上也就算了,王香椿是懒了点儿,可她还真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真要是知道自己怀了孕,一准儿会小心的。要命的是,王香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等孙家请了大夫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王香椿哭着喊着“我的孩子啊啊啊”的时候,王嫂子浑身发抖的溜出了孙家,连滚带爬的往家里跑,中途也不知道摔了几次,反正等到家时,已经是这个鬼样子了。

“咋办啊,这下可咋办啊?孙家那可是镇上的大户啊!他们要是真找咱们家算账可咋办啊?爹娘,孩儿他爹,你们倒是说话啊,这事儿真不赖我,我不知道小妹她怀了啊,她没跟我说过啊!不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都怪她王香芹,都是她惹出来的祸!找她去,找她去啊!!”

最终,王家人也没真去找王香芹,他们想办法安抚好了自家儿媳,随后就忐忑不安的等着镇上那头的消息,这一等就是好几天。

与此同时,正月初六一大早,老朱家这边驶来了一辆马车,接上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朱四郎、六郎兄弟俩,以及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宁氏。

王香芹目送他们远去,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领导带着俩秘书公费出差,而是大姐大带着俩小弟出门收保护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