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郎是懵圈的。
他跟王香芹成亲都有两年光景了, 不说有多腻歪恩爱吧, 起码也算是举案齐眉,俩人平常里默契也不错,做事也是有商有量的, 尽管多数情况都是王香芹说的他都叫好。可甭管怎么样,他俩也算是这乡下地头的模范夫妻了吧?
可是……
什么叫做是不是老早就跟王香芹好上了?
问话的也是朱家人, 是朱四郎的隔房堂弟,叫栓子。俩人年岁差得不多, 也算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只不过,朱四郎这人比较闷,而栓子却是个能侃大山的,因此在年岁越长一些后, 俩人就没什么来往了。
见朱四郎一直不吭声,栓子又追问道:“你倒是吱一声啊!村里头都传遍了你知道不?都说你跟你婆娘老早就好上了,她故意坑她妹子嫁到镇上去不说, 还骗了她妹子的钱。这还不算, 她刻意留了一手带到你家来。啧啧,你说你咋那么能耐呢?人嘛,人哄到手了,钱嘛, 钱也弄到了,连那手养猪的绝活都白便宜你了。我咋就没你这本事呢?”
栓子拦住朱四郎的地方就在村道上, 他那嗓门又大, 不多会儿周遭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对对, 我也听说了这个事儿。”
“要我说,四郎他做的对啊!王家姐俩,明显就是当姐姐的长得好看啊!瞎了才会选妹妹吧?”
“好看是一回事儿,关键不是有本事吗?你说这十里八乡的,真要找个好看的婆娘也不算太难,可谁家的婆娘能那么争脸?你再想想,咱们村里谁不知道那猪舍是四郎婆娘侍弄的?可去县城里赛猪,还有县太爷上门那回,他婆娘说啥了没?”
“是这个理!四郎你倒是跟咱们说说啊,啥时候好上的?这得好几年了吧?”
朱四郎:……
他能说什么?就算给他机会让他解释,又能怎么样呢?他嘴笨得很,憋了半天也只是勉强憋出了一句:“我没有。”
面对村里闲汉们的再三追问,朱四郎生了一肚子的闷气,他和媳妇明明是成亲以后才见面的,怎么就扯到早就好上了?他一大老爷们倒是无所谓,他媳妇多好一人啊,凭啥呢?
最终,朱四郎板着脸推开人群走了。可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却像极了恼羞成怒,众人纷纷意味深长的点头对视,心里只愈发的笃定了。
没过多久,朱家几兄弟就相继来寻朱四郎。
“四郎啊……那个啥……”
“就是村里吧,突然就有些话传开了,你知不知道啊?”
“说、说你和弟妹……”
刚刚才被人堵了一回,朱四郎咋会这么快忘了这事儿?只听了个开头,他就明白了,等兄弟几个不好意思的住了嘴后,他只再次澄清没有这种事儿。好在,亲兄弟跟村里那些闲汉到底是不同的,几人都很信任他,既然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这回事儿,可外头那些传言听着真的很有道理啊!
因为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古怪味道,不去推敲的话想不到的,可一旦被人挑明了,仔细推敲的话,就会发现问题特别大。
姐妹易嫁是一回事儿,王香芹不吵不闹,没有丝毫抗拒就嫁过来了。这说得通吗?一个是乡下泥腿子,一个是镇上的富户,两者财富差距几十倍不说,朱家还是兄弟六个,孙家却是独子。可王香芹呢?别说抗拒了,她自打进门后,跟朱四郎好好的,平常也都是高高兴兴的。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啊!
还有她那手养猪绝活,且不说那绝活是谁教她的,就算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为什么在娘家丝毫不露,非要带到夫家来?要知道,王香芹出嫁前跟娘家人很亲近的,她是那种格外温顺孝敬的女儿,怎么一出门子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左思右想都没个结果,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村里那么多人都在琢磨这个事儿,谁都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老朱家哥几个就更不用说了。
最终,还是朱二郎得出了个不是结论的结论来:“四弟啊,不会是弟妹喜欢你吧?”
既然不是老早以前就好上了的,那就只能是王香芹单方面的暗恋朱四郎了。顺势往下想,说不定就是王家爹娘不愿意放弃镇上那么好的亲事,舍不得那丰厚的聘礼,硬是逼着王香芹嫁去镇上,也因此导致王香芹记恨上了家里人,等她出嫁后才会跟娘家越来越疏远。
这么说就说得通了!
老朱家哥几个都被朱二郎这话给说服了,纷纷夸他特别聪明,唯独朱四郎仍旧恍恍惚惚,半晌才道:“芹姐儿喜欢我?”还是老早之前就喜欢了?不是……她图啥啊!!
不理会已经彻底傻眼了的朱四郎,哥几个说说笑笑的各自忙去了。
朱二郎不单帮着断了案,他回头还把这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宁氏。
宁氏乍一听这话,也是两眼发直,等她寻摸过味儿来时,瞪圆了眼睛问:“你打哪儿听说的这个事儿?算了,我不问你,我去村里打听打听。”
打听消息还是很容易的,事实上压根就不需要宁氏刻意打听,村里人一看到她,就纷纷开口询问。谁让大家都知道宁氏跟王香芹要好呢?都想从她嘴里得到第一手消息,还让她别卖关子了,就算朱四郎跟王香芹早就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俩都成亲两年了,好就好呗,咋了?
“对呀!我家老四跟四弟妹感情好,恩爱得很!咋了?碍着你们了?有你们啥事儿啊?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不想法子多赚几个钱给家里孩子添道菜,尽会瞎逼逼!滚滚,别再叫我听到这些话!”
宁氏本就是村里一大泼妇,为了一棵大白菜就能骂遍全村的人,有啥话是说不出口的?
尤其她做买卖还赚了钱,腰杆子硬得很,几个爱说闲话的婆娘不敢太招惹她,纷纷避开了去,改为背后偷偷的说嘴。
就算把人轰走了,宁氏也没露个笑,她站在原地默默的思考了一会儿,猛的一拍巴掌:“一定是温氏搞的鬼!!”
不得不说,宁氏和温氏真不愧是一家子妯娌,曾经朝夕相处了近十年光景。尤其男人们要下地干活,可以说她俩才是真正处得时间最长的人,只怕就算是亲姐妹都没她俩更熟络。这熟络的结果就是,她俩互相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当然脑回路也差不多。
温氏在完全没证据的情况下,光凭脑补就给王香芹定了罪,只差没直接排成一出大戏了。就好像早些年朱母说的那样,没去搭台唱戏真是埋没她了。反观宁氏……
她也一样无凭无据,可底气却相当足,径直杀到了温氏那院,站在院坝上插着腰就开始叫骂起来:“是不是你?就是你吧?你说你咋就那么坏呢?”
“你嘴里又喷的什么粪!”
“装!你再装!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村里头那些话是你传出去的吧?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可惜啊,就算你再怎么逼逼,该好的就是好,该发财的就是发财,凭你怎么跳脚也沾不到半分好处!”
温氏最开始还真就不知道宁氏在说什么,毕竟宁氏一上来丝毫铺垫都没有,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逼逼了两句。可等听到后面,她倒是悟了,只是紧接着就气炸了肺。
“到底是谁见不得别人好?她王香芹就是个祸害!要不是她,我那几百只鸡怎么会病的?她还掐着这个事儿不放,非要闹着分家!!”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怕温氏分家时得了不少东西和钱,可她又没个进项。就算地里是有出产的,可分家都是秋收后了。再说了,庄稼人除非真缺钱,少有拿粮食去卖的,关键是卖也卖不了多少钱的,毕竟他们这一带已经好多年都风调雨顺了,粮食尤其是粗粮真的不值钱。
眼见分家后,处处都要用钱,日子过得还没以前好了。再对比之前,吃好的喝好的,活儿少不说,关键是一文钱都不用出啊!要是再算算分家时得的钱,温氏就算再傻都知道小食摊儿赚了多少钱。要是不分家,她照样可以一文钱不出过舒坦日子,等往后朱父朱母百年之后,她身为长房长媳,又为老朱家生下了长孙,怎么说都应该比其他几房分得更多的钱。哪怕退一步说,到时候家产均分,那也远比现在多得多。
还有王香芹,早先说啥都不愿意杀猪,弄得她只以为王香芹养的猪仅仅是比别家的略肥一些,对比所花用的猪食,会肥也是很正常的。谁知道那猪的味道那么好,眼下又是得县太爷夸赞,又是要送到京里去给贵 人尝……
这些本来她都有份的啊!!
宁氏其实也不想分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不分家,她跟王香芹就是至亲的一家人,分了家就成亲戚了,听着就见外。
但是!
她的想法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跟温氏对着干!
“分家才好呢!凭啥叫你白占了便宜?往常啊,咱们家吃肉一起发财一起,眼下多好呢,我家天天吃肉,你就等着闻味儿吧!往后啊,我还要去镇上开饭馆子,开大酒楼!你就继续窝在这乡下地头啃干饼子喝红薯粥吧!就是要气死你!”
“大哥娶了你这婆娘才是上辈子造了孽呢!猪毛有你这种娘才叫倒霉呢!一天到晚的不干好事,不是眼红这个就是眼红那个!你再眼红那也不是你的!你活该穷一辈子!”
“我想起来了!刘神仙就说过你,干啥啥不成!就只会祸霍钱的败家婆娘!你等着吧,你的苦日子还多着呢!我也等着,等着看你能把日子过成啥糟心样儿!”
要说气人,再没有比宁氏更气人的了,尤其她分外了解温氏,骂出口的话句句都是直奔心窝子去的,几句话下来,直接把温氏那玻璃心扎得鲜血淋漓,恨不得扑上去跟她玩命。
温氏想玩命,宁氏还不想奉陪呢!
横竖已经骂痛快了,宁氏一个转身就夺路而逃,目标相当得明确,就是奔着朱家老屋去的。她还不单单是跑,还边跑边瞎嚷嚷:“杀人了!放火了!温氏那缺德丧良心的狗东西啊!狗咬人了!!!!!!”
老朱家早先买的宅基地都是连成一片的,即便温氏那院子离朱家老屋还是有段距离的,不过在俩人你追我逃的追逐战里,不出片刻就冲到了老屋那头。
朱母:……
她刚才就听到了那分外熟悉的叫嚷声,出来一看还真是她那不省心的二儿媳妇。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后头居然还跟着一个比不省心二儿媳妇更不省心甚至糟心百倍的大儿媳妇。
“你俩又闹腾啥啊?”待人跑得近了,朱母极是不耐烦的道,“温氏你一个当嫂子的,就不能有点儿嫂子样儿?成天欺负弟媳妇算个啥?”
温氏气结:“娘你没听到她在骂我啊?”
“她就是嘴巴坏,还能干啥?”朱母瞥了一眼宁氏,“说,咋回事儿。”
宁氏本来就是那种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的人,闻言当下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语速之快用词之丰富着实让人震惊,这还不算,她还能在阐述事实的同时将所有的罪名尽数按到了温氏头上,并且信心满满、言之凿凿。
温氏自然不干,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凭啥这么说?你有啥凭证没有?”
“我又不是县太爷,断案还需要讲究一个凭证?反正这事儿就是你干的,绝对是你干的,一准儿是你,没跑!”
“你胡说!”
“那行,你就当着娘的面说,这事儿要是你干的,你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上茅厕掉坑里溺死、下雨天叫雷劈死……你说啊!你敢说不?”
温氏气得眼睛都快翻白了:“那要不是我干的呢?”
“所以让你发誓啊!横竖不是你干的,你还怕个啥?”
要不怎么说坏人怕无赖呢?宁氏一旦耍起了无赖,任凭温氏有再多的小聪明都无处施展。就在温氏思考着怎么挽回时,王香芹从一旁走了出来:“原来真的是你?”
通常情况下,这种闲言碎语往往当事人最晚知道。王香芹倒还真没听到村里人说的闲话,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原因很简单,自打县太爷来过老朱家后,村里就有不少人爱往这边跑,对着她可劲儿的笑,她都以要准备讲座资料为由拒绝了,可就算被拒绝,那些人也都是高高兴兴的,纷纷说下回得空了再来寻她聊。结果,就从昨个儿起,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种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期待、暧昧的眼神,像极了她上辈子去网上八卦娱乐新闻的样子……
本来还想着处理完手头上的要紧事儿后,就找人打听打听,结果就这么凑巧,听到了院坝上的对话。
王香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温氏?
横竖都已经这样了,王香芹索性开口质问道:“大嫂,我还唤你一声大嫂,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跟我过不去?编排那些话有意思吗?我要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名声肯定要叫你给毁了,可我都跟四郎成亲了,你再说这些图什么?平白叫人家看咱们老朱家的笑话?还是你没啥别的缘由,就是故意想要挑拨生事?”
没等温氏开口,一旁的宁氏就叫嚣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良心坏呗!天生的坏胚子,坏得冒黑水!”
温氏转身就要跟宁氏掐到一块儿去,却被宁氏险险的躲过,没等宁氏还手,朱母一声吼,制止了她俩的掐架:“温氏你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图啥!”
“我图啥?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大实话!怎么了?这年头连实话都不叫人说了?她王氏坏事做绝没关系,我就说两句大实话就成了罪人了?天地良心啊!”
没给朱母继续发问的机会,温氏扭头就对上了王香芹的眼睛:“对,那些话是我说的,可你凭啥说我编排你?”
“行啊,你解释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就会养猪的?从哪儿学的啊?咋就养的那么好呢?比人家养了一辈子的都还要好,看着猪都快成神仙了!你养的那么好,咋在娘家就没吭气呢?你可别说是挨了王香椿那一棍子突然就会了!”
温氏突突突的来了个灵魂大拷问,直接问得王香芹愣了神。还真别说,她挺想拿王香椿那一棍子说事的,醍醐灌顶不成吗?结果唯一一个听着勉强还算靠谱的理由,就这样被堵住了。
见王香芹答不上来,温氏更得意了:“就不说养猪那事儿了,还有那个五色汤圆!你娘家就没个会搓汤圆的人?不会那么多馅料,倒是拿最简单的豆沙和芝麻馅儿做啊!你在娘家时咋就不卖呢?我还记得,当初你让老二家的卖汤圆那会儿,说的可笃定了,说肯定能挣钱的,一准儿来钱,绝对不会亏本的……你知道能挣钱为啥在娘家提都不提?”
“还有你妹子干出了那种事情,你为啥一点儿都不气?你从进门第一天就高高兴兴的,你这是让妹子抢走了好亲事的反应?”
“更别提你打从进门后,就想着分家分家。要不是你,娘会提议做私活拿一半钱吗?这还能不是一早就商量好的?要说没跟四郎商量过,谁信啊!老二家的你信?”
宁氏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还真就不……
“温氏你瞎说个啥啊!”宁氏吓都吓死了,她方才被温氏那一连串的发问给整得目瞪口呆,差点儿被温氏给绕进去了,还好还好,她及时反应了过来,该她登场去救驾了。
就算昧着良心也要救驾啊!
不得不说,这次温氏还真就是有备而来的,看的出来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了,估计已经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好多遍了。宁氏还真就被说服了,的确不知道怎么辩驳。你说你怎么辩驳呢?这不是句句话都挺有道理的?
但是对不住了不能跟你站边,就算再有道理,财神奶奶还是财神奶奶,她不帮理也不帮亲,只帮财。
宁氏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王香芹,却发现她的财神奶奶哟,这会儿已经彻彻底底的懵圈了。
“咳咳,那个四弟妹啊,你别理温氏那疯婆子,她就是自己没能耐发财,又眼红得不得了,啥法子都没有可不就只剩下瞎胡说了吗?”宁氏绞尽脑汁的寻摸话头来反驳,偏温氏仍旧不依不饶。
“我咋胡说了?我还不怕告诉全村,等着瞧吧,她王香芹还有的折腾呢!暗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本事,就是铁了心要带到夫家来的!早先露的还不算啥,真正的大本事人家还非要等到分家以后再施展!她进门第一天就想分家,铁定藏了不止一两手!”
刚略缓过来的王香芹又被噎住了。
温氏不单又说对了,关键是她还不能不施展。
“老王家啊!就是养了个白眼狼!!”温氏笃笃定的下了结论。
王香芹:……
万万没想到啊,当年,她在缓过了穿越最初的迷茫后,只一心想着赶紧离开王家。比起那些胸怀大志的穿越者,她只 想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再说。偏生,她和原主的性子差很多,哪怕得到了原主的记忆又怎样呢?她上辈子就是个养猪的,又不是演员,怎么可能看过一遍记忆就模仿个七七八八的?刚穿越的迷茫困惑,怕穿帮的惶恐不安,再加上朱四郎确实长得符合她的审美观,她就痛快的嫁了出来,想着终于不用面对原主的至亲了,可不是自打进门第一天就高高兴兴的吗?
结果……
只能说,温氏太能耐了!
怒喷完王香芹后,温氏扭头又怼上了急于护驾的宁氏:“我想起来了,老二家的,你以前可不就是这么讨好我的吗?怎么着,一样的法子在我身上用了一遍,又使到了她王白眼狼身上?你从来对我多恭敬呢,嫂子嫂子的叫着多甜呢,如今是怎么对我的?一口一个温氏!你啊,她王香芹是白眼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马屁精!墙头草!”
这下轮到宁氏噎着了。
温氏还没完,一副干完这票就跑的气势,插着腰怒气冲冲的高声骂开了。
“老朱家就没一个是好东西!老三家的表面瞧着是柔柔弱弱的,一副不惹事生非的模样,其实就她最阴险了!又是将男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又要在公婆跟前卖好,进门那么多年了连个蛋都没生,不说低头做人还就知道背地里阴人!好啊,这不怀孕了吗?一下子就翻天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老五家的就好了?我呸!牛氏她就是宁氏你的一条狗!闻着味儿就颠颠儿的窜上来了,往她跟前钓根肉骨头她连屎都舔!什么东西嘛!”
“全家一个两个没个老实的,全他娘的在装样子!”温氏撂下这话后,恶狠狠的瞪了朱母一眼,尽管没骂出声儿来,可嘴巴却吧唧吧唧的,一看就知道在心里骂娘。
不知什么时候,老朱家院坝前已经悄然聚集了一些人,他们倒没敢走得太近了,可因为温氏的那些话全都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别说就站在院坝前头了,哪怕隔得老远,想要听清楚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与此同时,也有人通知了朱家男丁们,不多会儿朱父就带着儿子们匆匆赶来。
“这是干啥呢?”
眼见朱父等人过来了,看热闹的人倒是散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人恋恋不舍的站在远处往这边瞄。
见看热闹的人散了,朱父冷冷的看向这个当初自己拍板定下的长媳。
温氏心里慌慌的,她没想到朱父等人来的那么快。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依旧死鸭子嘴硬:“我怎么了?我说的哪句话不占理了?她王香芹敢说自己没藏一手?没早早的跟四郎好上?”
凭良心说,温氏这次的的确确是占了理的,任凭从哪个角度来看,王香芹都做得不地道。哪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甭管怎么说,娘家将她养育成人,且确实对她不薄,她却明明有本事还藏着掖着,在娘家丝毫不露,尽数都带到了夫家来……
问题是,眼下占便宜的是老朱家啊!
朱父朱母不是不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可谁叫老朱家是占便宜的,吃亏的是王家呢?那还能说啥呢?哪怕王香芹真的单方面的暗恋了他俩的儿子,还能说她不对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王香芹当年真的是处心积虑、手段用尽的想要嫁给朱四郎,那朱父朱母也只能……
认了呗!
还能咋地?
温氏也是没想到,道理不代表一切,就算全村的人认定了王香芹就是个白眼狼,天生的胳膊肘往外拐,没出嫁之前就芳心暗许,非朱四郎不嫁……那又能怎样呢?
王香芹有老朱家护着,就算她娘家人气了个半死,眼下也没办法了。温氏气得更厉害,她怎么也想不通,都这样了,还护着?怪不得都说后娘心肠狠,瞧瞧,眼下可看出谁才是亲生的了!
一场闹剧终是落下了帷幕,朱父唤了朱大郎到跟前,这次他不光是骂了,还让大郎跪在冷冰冰的地上,用竹条狠狠的抽了他一顿。直言,要不是因为猪毛,这种媳妇早该休了。
朱大郎回家后做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只有宁氏不甘心的贴着墙,听了半宿的墙脚,最后还受了凉,硬是灌了两大碗姜汤才缓和了手脚,不情不愿的睡觉去了。
而另一边,朱家老屋里,朱父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忍不住问朱母:“四郎媳妇真的老早就看上四郎了?为啥啊?”
“不知道这个事儿是不是真的,不过我感觉吧,可能真的小看了四郎媳妇。你想想,分家那会儿她说啥都要分,无论咋样都要分,瞧着好像是提前打算好的。你再想想,她刚进门那会儿,我不是还担心她不甘心?结果她一点儿也没闹腾,高高兴兴的跟四郎圆了房……这事儿吧,肯定是有问题的。”
“那她还真是看上四郎了?”
“应该是吧,不然还能是为啥呢?”
老俩口在这边说着,那边王香芹也是半宿没睡着。
白日里吵着闹着,倒还真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气愤难当。等入了夜,周遭都安静下来了,王香芹才感觉到阵阵后怕。她真不敢相信温氏居然一直都在留神观察她,更难以置信的是,居然沉得住气憋到今个儿才发难。仔细想想,真的是头皮发麻。
怎么说呢?就感觉是穿越之后第一次大危机,仿佛一夜之间掉马了。是啊,这年头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穿越这种事儿,这才把她刻意疏远娘家的行为形容成白眼狼,要不然她如今已经凉了都。
也就是说……
“芹姐儿。”枕边一直没动静的朱四郎忽的开了口,吓得王香芹陡然一哆嗦,“你也还没睡着?”
王香芹很想说,她都快被温氏吓死了,以为马甲快要捂不住了,都这样了,换谁都睡不着吧?不过,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听朱四郎迟疑的开了口,是那种哪怕没看到他面上的神情,也能轻易的感受出他说话时有多么的犹豫不决:“那、那个芹姐儿,我就想问问你,你吧,你到底是从啥时候看上我的?”
王香芹:……
次日,王香芹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出门的。
吃早饭的时候倒还好,家里人很有默契的不提这个事儿,可偶尔流露出来的神情却还是曝光了心里的想法。好在,王香芹可以装作不知道。可等她去猪舍忙活了半晌后,宁氏就颠颠儿的过来了。
“四弟妹嘿嘿嘿……”
王香芹绝望的看了宁氏一眼,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
“那个啥,我就想问问你,你怎么就看上四郎了呢?你放心,你就说实话好了,我还是支持你的!”宁氏一脸期待的望着王香芹。
说实话,王香芹也不知道她还能说个啥,犹豫半天她只道:“我要是说,我没跟四郎好,你信不?”
宁氏为难极了:“信……信就信吧。可为啥呢?说不通啊!那你以前咋不养猪呢?你娘家有猪啊!还有那个汤圆,咋的就说不通呢?”
“我喜欢四郎,我打从十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他我就喜欢上他了,非他不嫁。就是这样的,没错!”王香芹撂下这话后,梦游一般的去喂猪了,成功的将一桶猪食兜头倒在了大肥猪头上,然后又飘走了。
猪:……???
终于,宁氏满意了,四郎满意了,全家都满意了,包括村里那些看热闹的也尽数满意了。
这次的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的。
要说真有不满意的,大概就要数温氏和王家了。可朱母有句话是对的,王香芹她已经嫁了,她眼下是老朱家的人了,王家哪怕是她的娘家,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最大的报复也就是来年的正月初二回门那日,不让王香芹进门了。
这一点,王香芹也想到的,眼下她还没决定正月里要不要回娘家,横竖还有段日子,就想着先暂时放一放,把正经事儿给办了。
正经事儿就是县太爷前头吩咐下来的,科学养猪知识讲座。
这要是王香芹本人上,那绝无二话,只需要有人帮她把台子搭起来,她自个儿就能唱一整出戏。可问题在于,县太爷点名了让朱四郎去,当然她自己也不想去。上回的知识讲座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任务奖励让她眼热得很。这回却变成了县太爷给 奖励,甭管给啥,她都毫无动力,再说她也没办法丢下猪舍不管。
琢磨了半天,她决定将演讲内容写下来,让四郎背诵出来。
本来,她还打算自己写,可因着温氏搞了这一出,心情极为郁卒的她临时抓了个壮丁:“六郎,你的纸笔呢?我来说,你写,再由你教四郎念会,最后背出来。”
六郎结结实实的懵了,真的是那种一瞬间灵魂飘了的感觉,足足愣了有半刻钟,他才不敢置信的反问道:“四、四嫂你方才说啥?”
王香芹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见他毫无行动的预兆,索性去她自个儿那屋拿了之前算账的笔墨纸砚,放到了堂屋桌上:“我口述演讲稿,你记下来就行了,不用动脑子。”
她不是不能写,只是懒得写。况且,她那一手毛笔字也太丑了,写的丑不说,速度还慢,加上眼下又是天寒地冻的,王香芹决定对自己好点儿。再说了,她只跟家里人说自己会写账本,演讲稿跟账本完全是两回事儿,之前已经差点儿掉马了,以后可不得小心点儿?
理由有万千个,哪个是真的只有王香芹自己才知道。
可对于六郎来说,一出悲剧刚刚上演。
“不是……为啥啊?当初说好了只要认完了字,我就可以回家干农活的,结果你们让我学着当账房先生,天天算账啊!等我习惯了算账,你们又要分家,那么多粮食啊、钱啊、东西啊,我差点儿没算死了!你们说的,以后不用再写字了,我连文房四宝都送给灶台了!”
“所以我拿了我的给你用。”王香芹指了指刚拿来的东西,“用吧,用完了我让二嫂再帮我带点儿,横竖她回头还要去镇上的。”
六郎好惨的呀,他看着文房四宝的眼神就跟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鬼怪一样,凄凉、悲伤、痛苦、绝望……
及至朱母收拾完了回堂屋一看:“咋了?”
“娘啊!!”六郎猛的转身,恨不得一下子扑到朱母身上嚎啕大哭。可惜,朱母显然没那么多母爱,她往旁边避让了一下,满脸冷漠的看着傻儿子。
六郎顾不得别的,只哭丧着脸控诉王香芹的罪恶行径,结果还没等他控诉结束,就听到了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却是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灶台。
灶台抱着了个小坛子,见自己曝光了也完全不怵:“奶,我娘叫我把这个给你,是好吃的!”
朱母顺手接了过来,看了看乖孙子又瞧了瞧蠢儿子,摇头道:“可惜灶台太小了,要是再过几年,还能帮你写呢。现在吧,算了,你赶紧写,别耽搁了正事儿,回头你哥还要背呢。”
对哦,六郎忽的悟了,写稿子还不算是最惨的,通篇背下来才是真的惨绝人寰吧?
一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六郎的心情瞬间开朗了许多,使唤灶台帮他接了水磨墨,又随口问他为啥不去上学。
灶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六叔:“村学早就放假了!我先生他去岁考前就放假了!这都好几天了!我还考了全村学第一名呢!”
六郎一点儿也不想夸他,提笔沾墨汁的时候,顺手在灶台鼻尖上点了一点,这才问王香芹要写什么。
王香芹倒是提前打了腹稿,可这里有个问题。演讲啊,还是全县巡回演讲,那肯定要搞的正式一点的,而且起码要说个半天吧?总不能上台五分钟就下来了,那也太不把县太爷的话当回事儿了。可要是说半天的话,哪怕语速不快,估摸着几万字肯定是要的。
就王香芹上辈子储备的关于养猪的知识,别说几万字了,十几万字、几十万字都完全没问题。不过,其中的基础部分,还必须是跟他们县的气候条件相符的,那就不算太多了。好在,讲座嘛,单单讲理论多无聊呢,肯定得加入一些例子的,理论结合实际还能叫人印象深刻。
“你就这样,先做一段自我介绍,关于咱们家猪舍的情况……”
六郎才不想听王香芹说稿子的概述,他只想充当一个人形打字机。可很快,他就知道这活儿一点儿也不好干,他四嫂太能说了,为啥这么能说呢?他就快要累死了!!
朱母内心深处还是很疼爱几个儿子的,尤其这个最小的儿子。在发现他确实在做正经事儿后,朱母果断的放过了他,转身将六郎的活儿交给了别的儿子。其中最惨的莫过于二郎了,宁氏正在烦恼要怎么讨好王香芹呢,一听说有活儿没人干,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逼着二郎赶紧干活去。
二郎能说什么呢?且不说老朱家这些男丁们各打各都是听婆娘的,就冲着他婆娘让他过去帮爹娘干活这一点,他也没办法反对啊!
于是,二郎他不单自己干了,还顺便将儿子也一并领了去。灶台倒是乐颠颠的,他还惦记着他六叔前不久故意气他的事儿,主动帮着磨墨,偶尔还能挑出一两个错字让他六叔赶紧改。
六郎真的是太惨太惨了,就单单把稿子誊写下来,就得花好几天时间。到后面,他几乎是边哭边写,问四嫂你为啥非要搞那么大呢?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吗?再说明明是他四哥去演讲,为啥倒霉的又是他呢?这到底是为啥呢?
朱家的男丁们都很同情六郎,当然等六郎写完后,所有的同情又尽数转移到了四郎身上。
四郎才绝望,他满打满算一共上了不到三天的学,学到的东西早在十年前就都还给了先生。瞅着那厚厚一沓、每一页都写满了字的演讲稿,他瞬间眼前一黑,突然就不想活了。
有了稿子后,但凡识字的都能教他背诵了,然而这个活儿还是交给了六郎,一来是他亲笔写的,二来也是他比较空。
除了六郎之外,灶台也自告奋勇来教,遇到不认识的字他会问,直接记下样子和读音,要比会写容易太多了。等灶台能对着稿子念时,被赋予重任的朱四郎啊,他连第一页都没背下来,还处于稿子认识他他不认识稿子的阶段。不过很快,灶台就没了耐心,他宁可跑去找猪毛一起跟村里的小伙伴玩,也不想陪着俩傻叔叔背稿子了。好不容易放了假呢,干嘛不玩?
灶台是跑了,倒是宁氏时不时的会过来看一会儿,听六郎一遍遍的念稿子,而四郎却是记了前面忘了后面,又要六郎继续念。
念啊念啊,小年夜到了。
按说,分家以后是各过各的了,不过到底还是亲戚,父母都在呢,没的分开来过的。朱母本来还记着气,不想看到温氏,可想着大孙子猪毛,到底还是心软了,不过还是提前跟大郎打好了招呼,让温氏不准吭声,当哑巴就行了。
温氏倒还真没搞事,只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小年夜还在用功的四郎和六郎,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话:“这要是让我们大郎去演讲该有多好啊!”
朱大郎一个腿软,噗通一下跪在了朱父跟前,把朱父吓了老大一跳:“干啥呢?放心,不让你去,分家了!”
头一次,大郎万分庆幸,老朱家已经分家了,不然被逼死的人就变成他了。
没人在乎这边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四郎和六郎身上。可怜的六郎,他念稿子念到嗓子都沙哑了,可他哥哟……
“四哥你咋那么笨呢?这都几天了,你第一页还背的磕磕巴巴的。县太爷说让你正月里就去办讲座啊,你这样可咋办呢?对了,为啥非要背出来呢?县太爷没说不让带稿子吧?”六郎眼前一亮,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不想,宁氏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老四他不认识字!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六郎去念书,就该让四郎去啊!他要是认识字,好歹能拿着稿子自己念。”
“是该叫四郎去念书啊!”
“当初抽长短筷子时,六郎你咋不跟四郎换一换?”
“对啊对啊,你要是换了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得了宁氏的提醒,老朱家全家都特别后悔,当真是悔不当初啊!
而在后悔的这些人里头,六郎却仿佛如遭雷劈,所以他那些年的付出算个啥呢?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读书,为的又是什么呢?只有四郎不买账,他才不想读书,读书太苦了。
就在大家后悔的时候,王香芹冷不丁的插了她男人一刀:“现在学也不晚。”
朱四郎满脸震惊的望过去,却听王香芹继续道:“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不然回头你跟猪毛灶台他们一起去念书?咱们家如今有钱了,不差这点儿。你看,二嫂不就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