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的委屈在旁人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乡下地头, 哪怕是像秀水村这种拥有颇多良等水田的地方, 最多也就是解决温饱,离富裕还有一段极远极远的距离。也因此,家家户户都很忙碌, 真正得闲的恐怕只有无知小儿了。所谓的穷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越穷越忙,从年头忙碌到年尾,别说好的生活了,能生存便是幸事。
正因为这样, 老朱家如今的日子才显得格外珍贵起来。
“嫂子你今个儿没回娘家啊?”路过的村里媳妇瞧见了站在檐下的温氏, 忙过来同她说话, “我今年也不打算回了,大冷天的白跑那么多路, 送了好东西也是进了弟妹的嘴。偏家里大小姑子一堆,我不耐烦杵在家里, 你呢?为啥不回?家里其他人呢?”
温氏勉强露了个笑, 跟这小媳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别看温氏在家里的人缘很是一般,她在村里这些大娘小媳妇们跟前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尤其全家妯娌里她最闲, 不像宁氏和牛氏要早早的出门, 也不像田氏老是待在屋里绣花,更不似王香芹那样一门心思守着猪舍。
她随口说了弟妹们都回了娘家, 又提到了自己有孕今年就不回了。温氏还是有脑子的, 并未直接开口抱怨, 毕竟跟前这小媳妇也不是自家人,平常闲聊几句无妨,要是说了啥不该说的话,回头传到婆婆耳中,那可有她受的。
不想,才没说几句,就引来了小媳妇的羡慕。
“还是你家婆母心善,见你怀了身子都不让你出门了。这大冷天的,泥路又不好走,万一滑倒摔到了,还不知会出啥事儿呢。回娘家哪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老朱家日子过得那么红火,回娘家还不得……”小媳妇撇了撇嘴,她嫁过来也没几年,头一年倒是拎了不少东西回了娘家,结果东西是收下了,连顿午饭都没捞着,回来后被婆婆好一通数落,多来两次后,她自己也渐渐寒了心。
可温氏不是那么想的,她是瞧着弟妹们都拎着东西回娘家了,她不回,那不是吃了亏?
“说来说去还是我娘家离得太远了,要是也在一个村子,走路小心一些也没啥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在一个村子,见你婆家日子过得那么好,娘家人还不得跟那苍蝇似的见天的往你跟前凑?我倒觉得离得远些好,冬天路不好走,平日里又要忙活家里的事儿,随便找些由头,等过个几年,慢慢的也就断了怜惜。横竖你有儿子,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怕啥?”
温氏笑得很尴尬,她知道这小媳妇娘家是怎么回事,也不好说自己娘家情况不同,又想到几个弟妹这会儿应该都到了娘家,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村里的媳妇们多半就是这两种态度,要么就是恨不得一出嫁就跟娘家断绝来往,生怕娘家人纠缠上来,要么就是一门心思的拿婆家的东西去贴补娘家。温氏倒没那么极端,只是不高兴自己被排除在外,偏生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凑巧,让她连个发作的理由都没有,毕竟这事儿任谁来看,都觉得朱母是在为她考虑。
所以,她只愈发感到怄得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小媳妇,温氏也不敢再待在院坝上了,生怕回头又来个拉着她谈心,索性就躲后院去了。
……
另一边,正如温氏猜测的那般,王香芹她们都在各自夫婿的陪同下回到了娘家。
几人里头,王家离老朱家是最远的,不过秀水村就算再大,那也只是个村子,略费了点儿工夫也就到王家了。
王家人口简单,王香芹的爹娘、兄嫂以及才三岁的小侄儿,统共也就五人。今个儿是年初二,王香芹以为兄嫂和侄儿肯定不在家,毕竟嫂子也是要回门的。没曾想,他们都在,小侄儿更是在看到她时,就高兴的边蹦跶边大声嚷嚷。
“嫂子今年没回娘家?”王香芹手里只拿了分量最轻的麦芽糖,那只鸡和一篮子蛋则是朱四郎提着的,这会儿都交给了迎出门的王家阿娘。
“她又有了。”王家阿娘接过东西,一脸的惊喜交加。
乡下地头的,就算出嫁女回门也不会带太多的东西,一般能拎个一篮子鸡蛋就算是很不错了,像老朱家这般客气的绝对是头一份。王家阿娘瞧着这些东西,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得到重礼而高兴,毕竟没人会不喜欢礼物的,而另一方面她也替闺女感到开心,去年还可以说是王香芹出嫁头一年,婆家帮着做做脸面,今年那就是实打实了,要不是老朱家那边对闺女极为满意,能给这么重的礼吗?
只说话间,王嫂子也从灶屋里出来了,一面帮着收拾东西,一面高兴的同王香芹打招呼。
王香芹问她嫂子:“啥时候的事儿?早先嫂子咋没同我提过?”
“这不是年关里忙糊涂了呢?冷不丁的想起来日子不对,结果一看大夫,居然已经三个月了,你说我这人糊涂不糊涂?还好,我身子骨好得很,孩子稳当着呢。他大姑,你咋样啊?”王嫂子笑着说道,又顺手将凑上来讨糖的儿子打发走,拉着王香芹往堂屋里去。
至于四郎,也被王香芹的大哥拽进了堂屋里:“这大冷天的,杵在外头吃冷风的干啥?有话不能进屋说?”
一个村子待着,哪怕王香芹不常往娘家跑,她在老朱家过得如何,娘家人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尤其在她养的猪都长成后,王嫂子没少替她从中撮合,真就成了个优秀的猪媒婆。而王香芹也是遵守承诺的人,每次成了好事,都会给王嫂子结钱,喜得她嫂子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当成风火轮使,这也是为什么怀孕三个月了才发觉的缘故。
几人进了堂屋后,王嫂子就端了热糖水过来,王香芹瞧着她那矫健的身手,还颇有些不适应。记忆里,她嫂子头一次怀孕时,还是挺小心翼翼的,虽说家里的活儿也是做的,却全然不是眼下这风风火火的模样。
王香芹她娘见老伴和儿子正在同女婿说话,她只拉过王香芹,压低声音问:“你嫂子又有了,你呢?这不都进门两年了?”
“我前年秋收后嫁人的,满打满算这也还没一年半啊!”王香芹一脸的无奈,“再说我才多大,急啥呢?”
“你多大?都十八了!”
是啊,她才十八啊,多青春年少啊!
王香芹也明白这事儿跟她娘没法沟通,就好比她在婆家看五郎媳妇的眼神都是不对的,牛氏要月底才满十五周岁啊,身量未长开,脸上的稚气也未消,当真就是一团孩子气。其实她也没比牛氏好多少,甚至她三嫂田氏也差不多,就连妯娌里头最年长的温氏,其实也就是她上辈子大学毕业的年纪……
“娘,没事儿的,我婆婆人好,从来不在我们跟前提这个。对了,我婆家大嫂也怀上了,自打知晓她怀孕了,家里的活儿都不叫她沾手了,回头我要是有了,肯定也舒坦。”
“又有了?你别管她,她都生过一个儿子了,你多管管你自己,争取赶紧怀上一个。就老朱家这传统,只要怀上了,一定生儿子。”她娘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不担心你的,你打小就比你妹妹省心多了,手脚勤快,也有眼力劲儿,谁知就……也好,起码老朱家上下都是厚道人,听你嫂子说,你养了好多猪,只要再添个儿子,我就不用替你发愁了。”
王香芹寻思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娘唉声叹气的,略一思量后,只道:“小妹那头有事儿?”
“也没啥,就是她比你还早嫁了半个月,跟你一样,肚子没动静。”隐瞒这个没意思,她娘摇着头的道,“孙家可没老朱家那么厚道,你妹妹又懒又馋又不会做人,我是怕啊!”
怕什么?怕被休弃。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哪怕王家阿娘也觉得小闺女对不住大闺女,可她并不想看到小闺女被休。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事儿,莫说小闺女这辈子都完了,自家也要蒙羞,连带沾亲带故的几家未嫁女儿只怕也得跟着受罪,已嫁出去的王香芹也一样落不得好。
王香芹倒觉得不至于:“要真有事儿也等不到如今了,再说那孙家,家里是有二三百亩田产,可祖上也是乡下出身。他们家要是真能寻摸到好亲事,当初也不会上咱们提亲了。说白了,孙家中意的,对方铁定不愿意。矮子里头拔高个才择了咱们家,这要是闹出个什么事儿,回头再娶一样是农家女,还能高攀到什么大户?要是真能,也不会一直拖到二十好几才娶亲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这不是愁……算了算了,不提那糟心东西了,晌午在家吃饭,你爹年前特地割了一刀肉,年夜饭都没舍得用,今个儿全烧了!”
王香芹本来就对原主那糟心妹子没啥感情,不过就是提到了随口应和两句,眼下见她娘主动岔开了话题,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自己在婆家的事儿。
对她而言,每年正月初二的回娘家更像是一次固定的行程,主要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姐妹易嫁之后了,家里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压根就不可能给她时间让她慢慢的培养跟父母兄嫂的感情。真要算起来,她跟婆婆、妯娌们的感情,远胜于跟她亲娘的。
幸好,王家这边也不爱折腾,尽管多半是出于对当初姐妹易嫁一事的愧疚,不过眼下这种客气的态度,恰好是王香芹最需要的。
因为王香芹一心扑在她的养猪事业上,在婆家那头的日常就是围着她的猪舍转悠,聊天时也难免会提到一些。王家也是养猪的,不单养猪还养鸡,当然数量少得很,一般是一年养一头猪,再养上七八只母鸡,这样年底就固定有一笔进账,平日里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个蛋补补身子。
这是秀水村多半人家的常态,像王家住的地儿离大河有段距离,所以附近几家都选择养鸡,而非养鸭。至于像二嫂宁氏的娘家那一块,养鸭的就多了,还有养鹅的,离河边近了,养这些方便。
王嫂子常去猪舍那头,比旁人更清楚王香芹养猪有多精细,正好提到了,就说来年去王香芹那头捉猪崽子。王香芹正要答应,却被她娘拦住了,只说来年不养猪了,家里俩闺女都嫁了,大孙子才三岁,眼下儿媳又怀孕了,算算日子生产那会儿只怕正好赶上秋收,哪里忙得过来。
这话挺在理的,王香芹也没细究,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她嫂子颇为可惜的低下了头,等稍后进灶屋时,还是被训了一顿。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想着大妹心好就上赶着占便宜?要捉猪崽上哪家不成,为啥非要去大妹那头?还能不是趁机赖掉钱、少出钱?咱们家已经亏欠了她,你要是再敢背着我作幺,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听着堂屋里女儿女婿的说话声,王家阿娘压低声音狠狠的教训了儿媳一通。
王嫂子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忙一叠声的给婆婆赔不是,连一句辩驳都不敢。
当婆婆的,甭管平日里有多善良,一旦铁了心要收拾儿媳,那可多的是法子。她男人也不是那种多护着媳妇的,儿子又小,她可不敢在这兴头上搞事儿。
就在王嫂子忙着道歉时,家里又来了人,却是嫁到了石门镇孙家的王香椿。
听着院坝上的动静,王香芹下意识的往外看,待看到许久没见的小妹时,说实话她真的挺惊讶的。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回娘家可没碰上妹子,虽说后来从嫂子那头知晓,她妹妹略晚些还是来过的,可因为俩人没打照面,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去年没碰上,今年倒是碰了个正着。
更尴尬的是,朱四郎还在堂屋里呢。
王家几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这事儿也没法避免,正月初二本来就是回娘家的日子,总有碰上的可能性。王家阿娘把灶间的事情交给了儿媳,自己走了出来,拉过小闺女进了堂屋,给她安置在了下首。
“娘,你扯我干啥?不是……这屋里啥味儿啊?你们闲着没事儿干不能多收拾收拾屋子吗?”王香椿一面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娘,一面嫌恶的拿手捂住了鼻子,随意的四下一扫,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王香芹夫妻俩。
“姐也回来了。”王香椿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明明已经坐下的人,又跟屁股被烫到一般,急急的起了身,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仔细的擦了椅子,这才一脸勉强的落了座。
王香芹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就算自己跟娘家人不亲近,也知道娘家上下都是些什么脾气。说白了,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可前提是别招惹他们,尤其是她娘家爹。
“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家脏?臭?那你还回来干嘛?成了镇里人了,多能耐啊!趁早给我滚蛋,看不起谁啊!”王家阿爹张嘴就骂,一点儿也不顾忌眼下是年关里。
王香椿无辜的看过来:“我没说啥啊,不就是让你们勤快点儿多收拾屋子吗?你以为我想回来?家里六个姑姐呢,一个两个的,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不出来躲躲,还有活路吗?当我稀罕啊……”
“王香椿!”
“别这么喊我!这名字土死了,平常我婆婆都管我叫王氏,还不许我把名字告诉别人。你们也真是的,取名字的时候动动脑子不成吗?就算咱们村没教书先生,邻村就有啊,花上几文钱就能办到的事儿,偏自己瞎取名……”
“你可得了吧,叫香椿还不好?当初咱奶给你俩起的名字是菜花、豆花。咱爷说了,姑娘家起啥名儿,叫王大妹、王二妹不就得了?”王香芹她哥忍不住逼逼了两句,成功的让两个妹妹都绿了脸。
王香芹差点儿没崩住表情,菜花豆花什么的,那还真不如叫大妹二妹呢。
而另一边的王香椿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啥?凭啥你就叫王继业呢?还不是咱爷花了十个鸡蛋跟镇上帮人写家信的读书人求来的?”
王香芹无语的看着这一幕,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走为妙:“爹娘,我家里还有猪要喂呢,今个儿就不留下吃饭了,你们先聊着。”
见她这般,第一个配合的就是四郎,当下放了茶碗,半点儿质疑都无的起身跟着她离开。
见他们要走,王家人肯定是要挽留的,结果还没开口,就听王香椿惊讶的叫道:“姐!你身上有味儿!天啊,喂猪?你在婆家天天喂猪吗?难怪身上都有味儿了!熏得我头疼。”
王香芹转身冲着王香椿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明年见。”
她还是赶紧带着四郎走吧,他们不走,王家人肯定也不好意思教训王香椿这个糟心闺女。
怎么说呢?跟王香椿才处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开始想念大嫂温氏了。温氏人多好啊,就算时不时的端个长嫂的谱儿,可人家本来就是长嫂,端架子也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温氏说话太中听了。
回了趟娘家,就让王香芹挖掘到了温氏的心灵美。
其实,这次意外的跟王香椿碰了个正着,最尴尬的人应该是朱四郎了。最早,老朱家向王家提亲,说的就是王香椿。要是没有后来的那场人为意外,王香椿才是朱家妇。
王香芹倒是没纠结这个事儿,她到底是穿越者,再怎么伪装也做不到跟土著一个想法。前任什么的都无所谓,更别提这种原本就没见过面的事儿了。就拿上个月刚进门的牛氏来说,也是一个村的,从说亲到相看再看定亲、成亲,明明是五郎和牛氏的终身大事,可别人都忙活,就他俩跟局外人似的,啥都不掺合。
她是没纠结,朱四郎憋了半天,终于在快到家时,忍不住开了口:“你妹妹……”
“咋了?”
“幸好她看上了孙家少爷。”
王香芹:……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朱四郎是个毒舌的?啥叫幸好看上了孙家少爷?怎么她听着有种,孙家少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悲惨感觉?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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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在娘家碰到了王香椿,王香芹和四郎比预期要早很多回到了家里。家里倒是做了饭,毕竟温氏和大郎,还有猪毛都是在家的,不过似乎是没料到他们会回来,饭菜不够多。王香芹也没说什么,自个儿又添了一些,横竖等略晚一些,宁氏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想吃啥都成。
兴许是因为回来的太早了,温氏看向王香芹的目光很是有一种古怪。
王香芹心里还想着她那糟心妹子,面对温氏时倒是比平常要和气很多:“大嫂还想吃口啥?早先做的泡椒凤脚已经入味了,尝一个?呃,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吃。”
“有啥不能的?不就是辣的鸡爪吗?”鸡爪就算肉再少,那也是肉,温氏虽不嗜辣,可平日里为了下饭也吃辣白菜,因此二话不说接了鸡爪,略尝一口,居然是难得的美味,“咦?还挺好吃的,这个能卖不?”
卖泡椒凤爪?
平心而论,没啥东西是不能卖的,可王香芹却并不看好这个买卖。
“就泡椒和鸡爪子,内行人一看就会的,再说论滋味也没太好吃,还有就是,大嫂你舍得把鸡都杀了?”王香芹挑眉看她,果不其然,温氏拉下脸子,生气的转身出了灶屋,临走还不忘了端上那盘鸡爪。
王香芹也很无奈,她不是不想帮温氏发财,实在是想不出辙儿来。就拿去年夏日里,温氏卖不掉鸡蛋那事儿来说,其实她当时是想提醒温氏的,鸡蛋卖不掉,大不了住腌蛋、皮蛋。可再一想,首先她不会做这玩意儿,其次这种传统小吃在乡间地头是很常见的,再一个甭管做啥都有本钱,这年头盐价还不便宜,要是回头腌好了卖不掉,温氏一准儿能吃了她。
所以还是闭嘴吧。
略收拾了下灶屋,王香芹端着做好的饭菜去了堂屋,唤上四郎一起对付着吃了一顿。
她和四郎吃的饭菜当然可以随便对付一顿,只要别饿着就成了。可她的猪们却不能这么来,尤其是那十二头妊娠母猪,千万得小心伺候着。
因此,等吃过饭她就往猪舍去了,四郎也跟着一道儿去了,他要帮着清理粪便。左右无事的大郎见状,也顺势往隔壁去了,就连猪毛也不怕脏的跟在后头蹦跳着去凑热闹了,弄得略慢一步的温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转眼间家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温氏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气运丹田……
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痛快,索性也一并去了隔壁。
隔壁猪舍里,四郎同大郎一起在清理猪粪,眼下是冬日里,倒是不用立马将猪粪往田里挑,可也得先清理出去,寻个地头先堆着,回头等天气转暖了,春耕之后有的是要用粪肥的地方。
王香芹则在给猪们加餐,她今个儿早间出门往娘家去之前,就已经喂过猪了。因为本来想着中午不回来,所以早上那顿挺丰富的。眼下她既然回来了,多喂些也使得,尤其是妊娠母猪,得多增加些营养。
温氏过来时,王香芹正嘴里念念叨叨的给食槽里的添饲料,一面添着一面还得留神看系统面板上的每只猪的体检报表。这要是普通的育肥猪也就罢了,只要往死里增肥就好了。偏她养的这三十头猪,俱是第一代的进化猪,每一头都珍贵得很,得小心呵护不说,妊娠母猪、空怀母猪、种公猪的营养需求还不一样。只能说,得亏眼下还没有月子期母猪以及未满月猪仔,不然她只会更忙碌。
似乎是想到了这个事儿,王香芹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想要唤四郎,结果刚抬眼就看到了温氏那张大脸,吓得她差点儿没把猪食泼过去。
她被吓了一跳,可好歹勉强稳住了。再看温氏,显然也看到了她手上的动作,赶忙往旁边一让,生怕被猪食敷脸。
“大嫂,你这怀着身子呢,来猪舍做什么?”王香芹放下猪食桶,一脸无奈的问,“娘不是说不叫你往外跑?我这儿乱着呢。”
“我就过来瞧瞧,又没干啥。”温氏不高兴的四下看了看,瘪了瘪嘴,“你这儿弄得倒是干净,比我那鸡棚瞧着清爽多了。”
大概是听到了她们这头的说话声,人在另一边的大郎高声接话道:“那可不是,四弟妹就是爱干净,这猪舍啊,别说你那个鸡棚了,比咱们那屋都要干净不少。”
王香芹继续保持微笑,她觉得她错了,老朱家的儿郎们啊,哪里是不善言辞,简直各个都无师自通了毒舌技能。
温氏气得脸都红了,哪怕明知道大郎瞧不见,她还是回身冲着那方向狠狠的瞪了两眼。转身却发现王香芹又拎着猪食桶忙活去了,紧走了两步跟上后,很快却又狐疑了:“为啥你这食槽里的饲料看着有点儿不一样?”
“每头猪的情况不同嘛,其实这一排还好,全是怀孕的母猪,饲料差别不大的。大嫂你要是去看隔壁的空怀母猪和另一边的公猪,那才叫饲料不一样呢。”
“不都是猪吗?”温氏一脸的狐疑。
“猪跟猪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先不说每个阶段的营养需求不一样,就算是一样的月龄,公猪母猪吃的饲料也是大有不同的。还有啊,咱们就说母猪好了,没怀孕的时候要调养身子,让它们便于受孕,等怀孕了,首先要保证它自身的营养,其次才是保证肚子里的猪仔们,同时也不能让它们只吃不动光长肉,这样的话,保不准会难产的。哪怕等后面顺利生产完毕了,产后护理也不能放松,一旦产后护理不周到,回头落下了月子病来,就难保下一胎了。”
王香芹平时话是不多,不过提到了专业的事情,她还是很能聊的。
她也不介意别人学了去,说白了,这些知识搁在她上辈子真的算不上什么的,几乎稍微有点心的人,随便上网买几本养猪指南就能知道了。这养猪,难点不在于怎么养,而是如何坚持下去。养猪跟养鸡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投入大回报却很晚,必须要有很好的耐心,以及持之以恒数年如一日的专注于养猪事业。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香芹的养猪系统。
尽管穿越后系统君一度脑子不正常了,可在养猪这个事情上,却至始至终都是很正常的。也正是在系统的帮忙下,王香芹才能在这个生产力落后,且全无疫苗概念的年代里,大规模的养猪。这要是没系统,哪怕她有再多的经验,也不敢这么做。谁都知道,养殖这个事儿一旦上了规模,爆发疫病的概率太高太高了,要么提前打好疫苗,要么干脆就直接家庭小作坊式养殖,不然就算再怎么注重卫生也很难保证牲畜的健康。
才这么想着,王香芹心里忽的打了个突突。
“大嫂,你那头的鸡棚里有多少只鸡了?”
温氏还沉浸在王香芹方才那一长串的话里,她原本只是觉得王香芹这人矫情,本人爱干净是没啥,哪怕冬日里洗澡也不过费点儿柴禾罢了,可猪舍弄得那么干净干什么?
可惜那是她原本的想法了。
到了今时今日,温氏终于明白了,王香芹根本就不是矫情,而是脑子有病。这要是没病,谁会这么伺候母猪?伺候孕妇都没这么精细的,还特地分成没怀孕的、怀孕的、生产之后的饲料?那她呢?她也怀孕了,吃的跟平时不也没啥区别吗?
这才刚刚意识到人不如猪的温氏,冷不丁的听到王香芹唤她,还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温氏既觉得难堪,又有了些不耐烦:“叫啥叫啊,我就在你跟前,你说啥我听不到啊?干嘛呢?”
王香芹微微皱眉:“大嫂,我刚想到一个事儿,你到底在屋后养了多少只鸡?我记得光是鸡棚就搭了两回吧?”
搭鸡棚要比盖猪舍容易太多太多了,压根就不需要买石料砍木头,基本上就是劈些篾竹搭起来就成,怕漏风可以糊些泥巴,至于上头一般都是茅草顶。熟手来做的话,都不用半上午就能搭出一个鸡棚来。
老朱家屋后挺大的,最早王香芹刚进门时,被朱母分配的任务就是喂猪,那段时日她倒是天天往屋后跑。可这不是屋后不养猪了吗?原先的猪圈都给拆了,又搭建了鸡棚。王香芹自己这一摊事儿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有闲心往屋后跑?也因此,算算时日,她差不多已经有近一年光景没去过老朱家的后院子了。
这会儿她问这话,也没旁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了大规模养殖的弊端,想提醒下温氏注意疾病预防。她本人并不曾大规模的饲养过鸡,可养殖知识本来就是相通的,卫生消毒工作永远都是养殖场最重视的问题。可她仔细想来,好像温氏并不在意这个。
再看温氏,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啥意思?就许你盖猪舍,不兴我搭鸡棚?我就搭了鸡棚又咋样?”
“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大嫂你究竟养了多少只鸡。”王香芹尽可能平静的问着,可眉宇间还是透了几分愁容。
“本来早就超过一百五十只了,这不是年前被娘一口气杀了二十只,又往长房送了四只,还叫你们几个一人拎了一只回娘家。再算上前头五郎娶媳妇办喜事,娘也杀了好几只,还有那个……”温氏本来是面露不悦,等说到后面,却是不由的带上了伤心。
她养鸡容易吗?从最好到处筹钱筹鸡蛋,说尽了各种好话,那五十只受精鸡蛋还是她娘家人帮着好不容易凑到了,结果就因为猪毛的冒失,五十只鸡蛋啊,全毁了。之后虽说得了朱母的资助,买了五十只小鸡仔,可养鸡的过程也是很辛苦的,能形容眼下这规模,当真是经历了一番艰难坎坷。
结果呢?
朱母说吃蛋就吃蛋,说杀鸡就杀鸡。要不是这样,她的养鸡场规模肯定能更大!
温氏忽的一顿,旋即一拍巴掌:“我就多多养鸡多多孵蛋,四弟妹你等着瞧吧,三十头猪怎么了?就算回头下了猪崽子,能有我孵蛋快?总有一天,我的鸡会超过一千只的!等着,过了元宵节,我就让大郎再去搭两个鸡棚,你瞧着吧!”
王香芹:……
我的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