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芹给三嫂画绣图一事, 虽没刻意说开了,可别忘了,她是去猪毛和灶台那屋借的笔墨,到底还是叫温氏知道了。
温氏气了个倒仰,她还是觉得王香芹记恨去年刚进门时,自己给使了绊子。要不然,怎么每回有了发财的机会都记着别人, 从不捎带自己呢?偏她又是个直性子, 一个没忍住,就径自说开了。
换个角度来看,温氏这性子倒也不错,起码她有啥心思都是放在明面上的, 从不会在背后做手脚。可说真的,王香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温氏能做什么,她不是不想带着温氏发财, 而是想不出来温氏能做什么。
这发财跟学习恰好相反, 学习是要面面俱到的,偏科绝对要不得。可发财却只需要在某个方面做到极致就可以了, 完全没必要做到样样精通。就好比二嫂善厨艺,可她那女红估摸着也就比王香芹好上那么一丁点儿。再比如说,三嫂善女红, 可三嫂的厨艺真的就只会生个火, 熬乱七八糟的糊涂粥。
反而大嫂温氏, 她其实样样都不差, 可样样都不出挑。当初,朱母是觉得她方方面面都不差,又是家里的长女,性子外向,干活利索,这才特地聘下温氏当长媳的。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方方面面都不差,制约了她的财路。
面对温氏的质问,王香芹唤来了三嫂,跟她要了绣图,展开给温氏看:“大嫂你要是觉得你能做,回头我给你另外画一份不同的。”
温氏盯着绣图仔细的看了看,憋了半晌才道:“这我哪儿绣的出来。”
“那不就结了?我的女红也不好,横竖这钱我赚不到,不如画出来叫三嫂子赚。”王香芹其实也挺心疼温氏的,本来身为长嫂压力就特别大,不说非要比弟媳们强,起码不能差太多吧?可问题在于,她是真的想不到温氏能干啥,倒是眼下这养鸡看着还成。只不过,养殖这玩意儿,除非规模化,不然赚几个零花钱没钱,想发财,难哟。
可又不能叫别人停下脚步来等着温氏,这不就尴尬了吗?
“不然,大嫂同我说说,你擅长什么?”
温氏被问住了,她擅长什么?洗衣做饭洒扫喂鸡喂鸭喂猪,反正除了地头上的活儿外,旁的屋前屋后,只要是乡下女子能做的事儿,她全部会做。可真要她说出来,自己擅长某个方面,又确实说不上来。
憋了半晌,温氏道:“那我不能学吗?”
“倒是可以,那你看看能不能向三嫂子学吧,我是不擅长女红的。”王香芹说着,看了眼温氏的手,温氏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当下就彻底泄气了。
三嫂是因为打小跟着她亲娘学女红,家里的活儿很少做,而且有刻意的保养手。至于嫁到老朱家后,因为家里的壮劳力多,也不需要她下地干活。刚进门时,看她是新媳妇,朱母派给她的活儿本来就少。等王香芹进门后,家里因为支小食摊儿很是赚了不少钱,她就彻底成了老朱家的专用绣娘,专门给家里人缝制四季衣裳,倒是将一双手养得白嫩无暇。
温氏憋屈极了,忍不住就想起了刘神仙的那番话,哪怕她早就认定了刘神仙是骗子,可那些话却像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一般,叫她冷不丁的就难受一下。
眼见众人又四散开各干各的去了,温氏起身喂了鸡,又捡了蛋,正准备搁回屋里去,临时却改了主意。她寻了个竹篮子装了十来枚鸡蛋,还特地用湿布将蛋壳外头的鸡屎给擦干净了,拿了个块土布盖在上头,挽着篮子去了村学。
这个点,村学正在上课,不过杨秀才家肯定有其他人的,温氏径自寻上了杨秀才的娘,送上了鸡蛋,拉着人闲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算着快到放学时间了,她才走到檐下,往窗户里头张望了两眼,耐心的等着下学。
村学不兴拖堂,一到平日的点,杨秀才就宣布放学了。他倒是也布置了功课,让学生们回去背书,再拿树枝在地上练字。村里条件差,再说这才刚启蒙没多久,哪怕是劣质的笔墨也不需要,当初杨秀才也是练了好久才动笔写的。
只是这么一来就有个问题,没办法明确的知道这些熊孩子们回家后到底练没练字,估摸着多半是不练的。让父母监督也不成,谁家都忙活,哪怕这阵子已经是农闲了,可乡下地头真想要找活儿还不容易?再说了,别看这群孩子年岁不大,心眼儿却不少,真要是铁了心糊弄人,不识字的父母根本就盯不住。
当然,特例还是有的。
“朱大嫂?”杨秀才对老朱家的人倒是刮目相看,别看天赋不怎么样,对读书这执着的劲儿啊,简直没谁了。朱家二嫂子是赶清晨,大嫂就跟着下午来了,这要是她俩真能齐心协力排个班,保不准老朱家那俩孩子就要被逼死了。
“杨先生,我就是来问问看,我家猪毛他上课还认真吧?”温氏边问边用眼神去搜寻儿子,很快儿子和侄子就都自投罗网了,站在她跟前几步开外,怂怂的望着她。
猪毛想哭,灶台更想哭,他就不明白了,为啥他娘疯完大伯娘又疯了,尤其他娘跟大伯娘还不对付,他今个儿下午上课时还睡着了,回头还不得挨骂啊?
“猪毛啊,还真别说,他是你们老朱家最会读书的孩子啊,没见过比他更会读书的了。”杨秀才想了想,“灶台就不太成,上午精神点儿,吃过午饭老打瞌睡,记性也不大好,跟你们家六郎差不多的资质吧。”
温氏压根就没听清楚杨秀才后面那段话,她的脑海里全是“猪毛是最会读书的孩子,没见过比他更会读书的了”。这叫什么?虽说她本人不太行,嫁的男人也不靠谱,可她儿子聪明啊,会读书啊!只要猪毛能读上去,那她不就能扬眉吐气了?
“谢谢啊,杨先生谢谢你啊,拜托你平日里多照看我家猪毛,我回家也会盯着他的!”温氏前头刚被王香芹打击得丢盔弃甲,一瞬间又找回了人生的目标。
她啊,哪怕没投个好胎、嫁个好男人,可只要她生的儿子有出息,这辈子就有指望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似乎听漏了杨秀才方才那番话里的特定前缀词……
激动过后,她又拜托杨秀才帮着给猪毛起个大名,原先每日里唤着猪毛倒是没什么,可一想到她儿子有那么好的读书天分,那必须要个响当当的大名啊!
……
当天晚饭桌上,温氏就红光满面的宣布了这个特大好消息。
先说了猪毛被杨秀才夸赞极有读书天赋,后又说了猪毛的大名:“以后你们记着点儿,我们猪毛啊,他以后就不叫猪毛了,他叫朱茂!”
众人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由嘴最快的宁氏打破了平静:“这有啥区别?灶台啊,你大伯娘说的那俩字咋写啊?”
灶台眼泪往肚子里咽,想说有他什么事儿啊?怎么啥事儿都能扯到他身上啊?委屈唧唧的抬头看娘:“我不会写,娘你问问六叔吧。”
六郎才是真的飞来横祸,字他倒是都会写,可他哪知道是哪个字?
还好,温氏记得当时杨秀才说的话:“先生说了,朱茂朱茂,就是草木繁盛,还说什么茂士,优秀,美好,有才德!”
真难为温氏把杨秀才的话记了个七七八八,虽说肯定有遗漏的,不过大致上还是差不离的。唯一差得最离谱的就是她将杨秀才夸猪毛的原话里最关键的前缀词给记漏了。
人家说猪毛是老朱家最会读书的那个……
当然,这个事儿别人是不知道的,家里人只听了个云里雾里,六郎略帮着解释了一下,还被宁氏逼着拿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遍。完事之后,朱母忍不住问:“猪毛,朱茂,听着也差不多啊!”顿了顿,又问灶台,“杨秀才给你起名了没?要不让你娘也去讨个名字?”
俩孩子差不多大,你有我没有,回头不得闹意见?
哪知灶台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只狂摇头:“不要不要,我就叫灶台,不要换名字。”说着,他就抬头去看他娘,可惜他娘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全然没接收到儿子的信号。
还有一人也有点儿懵,那就是王香芹。
她倒是不怀疑猪毛的读书天赋,毕竟她自个儿就是个学渣,又没亲眼见过猪毛上课的情况,想着兴许老朱家就真的出了个学霸也没准儿。她懵的是,朱茂这个名字为啥那么耳熟呢?
这天的晚饭,每个人都在寻思着,就是寻思的点儿全然不同。
兴许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晚饭后盘账时,六郎又出了错,好在差的没多少,而且他很幸运的没再亏朱母。这么一来,宁氏的心情又不好了,哪怕最终钱是补回来了,她还是不高兴。之前她一度怀疑六郎是装笨,因为前段时间亏过朱母的钱,她又信了六郎是真的笨,可眼下她又有些吃不准了。说白了,甭管六郎是装笨还是真笨,她都信不过,看来是时候用功一把,将字认全了好去学打算盘。
宁氏一脸的不高兴,吓得灶台整个晚上都心惊胆战的。朱二郎心疼儿子,再度委婉的劝了他婆娘,说不要跟猪毛比,人跟人本来就是有差别的,再说了,不会念书也还有别的出路,谁叫他们当父母的没给孩子生个聪明脑袋呢?
二郎好话说尽,宁氏的脸色也没多少改善,她满脑子都是记字,抽空就拿手指比划着,倒是听到了二郎的话,也仅仅是随口附和着点了点头,一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的模样。
见她这样,二郎也没法子,寻思着婆娘平日里还算听得进去四弟妹的话,他就寻了四弟,让帮着传个话好生劝一劝。这当爹娘的谁不希望儿子有出息?可再没出息那也是自家的孩子啊!总不能由着婆娘把他儿子往绝路上逼吧?
四郎得了二哥的嘱托,回头就跟王香芹提了提。
王香芹还在那儿寻思朱茂这个名字为啥那么耳熟,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二嫂又逼灶台进学了?我早先就劝过她一回的,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应该以鼓励为主的,她没听进去吗?”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听说二嫂每日清晨就要去村学那头看会儿再走。灶台本来就被吓得不轻,偏大嫂又说猪毛聪明会读书,只怕二嫂回头又该逼死灶台了。”
“哦,我记下了,改明个儿抽空同二嫂好好说一说。灶台挺好一孩子,再说他还小呢,可别把孩子吓得厌学了。”记下这事儿后,王香芹又道,“你得空了,要不要再盖一排猪舍?猪渐渐大了,只怕住不下了。还有就是,我算着日子,过阵子也该给猪配种了。”
四郎本来就瞌睡了,一听这话忽的被惊着了:“你没骟猪吗?不是幼猪时候就该骟了吗?”
朱母原先养猪的时候,都是早早骟了的,这样才能让猪更好的长肉。当然,也有那种专门养了种猪预备配种的,可一般都是少少的留个一两头,多数还是骟了的。
王香芹比四郎还惊讶:“我打算育种来着,骟了的猪我要来干嘛?难道你们以为我把猪养大,卖给杀猪匠,然后来年开春再去捉小猪崽,费心养大年底再卖?就算按着每头猪卖四两来算,扣除成本,一年也就只赚一百两银子,我图这个?”
更要命的是,系统给的品种进化福利只有一次,就是版本更新升级过后的那唯一的一次。她把这些第一代的优等种猪卖了,回头再捉普通猪崽子来养?
王香芹很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