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太惨了,原先只是读书倒还成,说白了,要不是有院试压在兴头上,单纯的每天早起晚睡读那几本已经倒背如流的科举经典书籍,就算再苦,习惯了也就那样了,最难熬反而是心理上的压力。
可眼下,六郎几乎可以说是换了一种惨法,无论是邻村村学还是镇上学塾的先生,全都没教过他算术。等他第一次面对老账房拿出来的那一把用于教授算筹的小木棍棍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劈,总感觉自己对类似于筷子之类的木棍有了永久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算筹计数法先入门,再背诵珠算的加减乘除口诀表,还有珠算的各类常用术语,单单这些就够要他的命了,偏这还仅仅是基础课程。用带他的老账房的话来说,学会了这些也还是个账房学徒,想当账房先生的话,可不单要学记账、算账,还要会做账、盘账,分辨真假账,通过账面窥探生意的真正亏盈情况。
六郎:……
他在老账房那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本以为回家能稍稍好受点儿,结果差点儿没一闷棍把他给敲死了。
“好好种地不好吗?”这是六郎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二郎很是心疼这个最小的弟弟,可他又能怎样呢?让媳妇收手别干了?可东西都买来了,这是说撂摊子就能撂开手不管的吗?且不说他媳妇不一定听他的,就算听了,这不是还有老娘吗?
“你好好学,熬过去就好了。”
“对,咬牙挺过去。”
“六弟你行的。”
五个当哥哥的,轮番上前鼓励了六郎。可惜,六郎并未感受到丝毫安慰,他整个人都颓了,尤其是看着原本宽敞的堂屋里满满当当的放了无数的东西,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来来,趁着天还没黑,六郎过来记账。你先记下来,回头等学会怎么算账了,再一并算在一起。”朱母略一回忆,就将采买的账目全部报了一遍。刚才还要死要活的六郎听到亲娘的话,麻木的放下书箱,取出笔墨纸砚,自有当哥哥的帮着添水磨墨,他只需要提笔记下来就可以的。
唉……
一出悲剧正在老朱家上演,最可怕的是,这才仅仅是个开端,远未结束。
眼看东西都齐全了,账也记下来了,接下来自然是发动全家之力揉面团了。王香芹的意思是,染色这个事儿,纯属早先没人想到,说白了就是个创意而已,回头只要有人仔细瞧过再细细琢磨了,难保不会叫人学了去。虽说山寨这事儿是无可避免的,可好歹也要尽可能拖延时间才对。
朱母觉得这话很是在理,事实上她想得更多,才是决定一下子购入那么多原材料,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这能赚钱的时候不狠狠的捞上一笔,回头没钱赚了,后悔也来不及。
只这般,全家人匆忙扒拉了几口饭后,就一齐忙活起来了。
其实,即便是在冬日里,像芝麻馅儿这样的,一旦搁的时间长了,就算没坏也会变味儿的。所以只能当天准备当天卖,但凡能提前准备的就头一天晚间先备齐,实在是搁不了太久的东西,就第二天天不亮起床来准备。等次日一早,朱母让几个儿子将染好色的几大木桶的面团都抬上牛车,牛车是她提前跟长房那头借来的,她都想好了,要是这买卖做得好,回头开春后,自家也可以买一辆牛车。
临出门前,朱母还问王香芹要不要一起去,王香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拒绝得异常干脆,还找了个特别难以拒绝的理由:“娘,我得留下帮着准备明个儿要用的东西。”
朱母琢磨着,这话也在理,就在临走前又重新指派了活计。要知道,这年头有卖糯米的,却没有成品的糯米粉,光是推磨就是个既耗时间又费力气的苦差事了。更别提王香芹还要增加汤圆馅儿的种类,家里倒是不缺花生,可要把花生剥出来,炒熟,去皮,再碾碎,磨成花生酱……
活儿都不算难,就是繁琐得要命。
“娘,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大嫂听着这一连串的活儿,还没开始做,头就已经要炸了,“头一次做买卖,也不知道你们忙不忙得过来,我灶上的活儿是不咋样,可好歹也能帮着收收钱啊!”
“你还想收钱?”朱母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想了想这时间也不早了,懒得同她掰扯,直接摆手让她待在家里干活,晚间要检查的。
王香芹不想去,朱母还问她去不去,自己想去却去不成。大嫂恼火的揪自己的衣摆,及至牛车都走得看不到影儿了,大郎又高声唤她来帮忙,她才气鼓鼓的回了院子。
这个时候,大嫂只是烦活儿又增加了不少,哪怕她可以只做原先的那些,她男人呢?要知道,农闲时分男人们是最轻松的,尤其眼看就要过年了,就连外出打短工的人都回村了,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修下屋顶、上山砍柴,再不就是凑一起瞎聊天打发时间。凭什么就因为老二婆娘想要赚钱,就搭上全家?
大嫂越想越窝火,她还没意识到小食摊子到底能赚多少钱,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不存在了。
到了晚间,牛车回来了,原本带出去的食材却卖了精光。
“都、都卖完了?”不单大嫂惊了,家里其他人也差不多,早先想着就算五色汤圆看着是挺抢眼的,可说白了不还是汤圆吗?汤圆这玩意儿,味道是不错,还是用精细的糯米粉做的,可再怎么样,谁家还能不会搓汤圆了?怎么就被抢购一空了?
在一群目瞪口呆的人里头,王香芹就显得格外淡定了。
被抢购一空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主要吧,他们家用的原材料都是好的,馅儿也是由二嫂亲自调配得,要说这个味道,比不过那些酒楼饭馆是肯定的,那也比普通人家糊弄出来的强。还有一点,他们要价并不算太高,又特地选了按颗算的,哪怕再抠索的人,花上几文钱买一颗汤圆尝个鲜还是愿意的。
朱母累得够呛,见一群人跟傻子似的看着自己,连个搭把手都没有,顿时怒了:“看啥看?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还等着我来请你们啊!”
大郎如梦初醒,赶紧带着弟弟们上前帮忙。
“六郎你不用去了,跟我去堂屋里,记账。”朱母满意的看着几个儿子上前卸东西,伸手拦住了六郎,拉他去了堂屋。
六郎都快心痛如绞了,他觉得他能干活,也想干活,并且十分愿意为家里出力!
同样被拦下来的还有二嫂,王香芹将她拉到一旁:“我昨个儿教你的广告词可说了?”
“汤圆人圆事事圆,皮薄馅大好美味!”二嫂高高兴兴的道,“四弟妹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这买卖做得可红火了,好多孩子看着咱们的汤圆就走不动道儿了,就连大人也一样,抠索的就买一两颗尝尝鲜,大气就来五六颗。就是我头一次出摊,你教我的话倒是记住了,搓汤圆还是慢了点儿,不然回头还能多捎上一木桶的面团,卖的更多呢。”
“头一次嘛,以后会练出来的。”王香芹想了想,又教了二嫂几句朗朗上口的汤圆广告,其实她挺想教那首汤圆儿歌的,就是全部的歌词她记不住,想着回头拿别的词儿充数,练熟了再教二嫂。
妯娌俩在这头聊着,朱家兄弟们在那头干活,另有朱母拖着六郎在堂屋记账,朱父则站在檐下,看看外头瞅瞅里头,有心想要提醒该做饭了,憋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最终,晚饭还是上桌了,却不是二嫂做的,而是王香芹和三嫂一起准备的。
直到现在,王香芹还是没办法一边生火一边做饭,像煮猪食倒还好,只需要看着火就成了,可做饭的话,除非是最简单的熬粥,别的真是够呛的。三嫂给她搭了把手,还纳闷:“你原在娘家不做饭?可你不是会做那个特别好看的汤圆吗?”
“我娘家人口少,原先嫂子没进门时,就五口人。我娘、我和我妹胃口也小,就连我爹和我哥吃得也不算多。五人的饭菜小锅子就能做出来了,哪儿像咱们家,那么大口锅子,我差点儿连锅铲都提不动。再说了,我娘家那头,自打嫂子进了门,灶间的活儿就交给了她,我都有好多年没碰这些了。”借口是王香芹早先就盘算好的,好在也跟实情相符,倒不怕被戳穿。
事实上,三嫂也就随口一问,做活时哪儿能不闲聊几句呢?听着院坝上的热闹劲儿,三嫂颇为羡慕:“可惜我也不会做吃的,也就只会看个火。我娘家穷,长年累月的喝稀粥,不怕你笑话,我都是嫁到老朱家以后才吃饱的。”
王香芹不大了解几个嫂子娘家的情况,只依稀知道,仿佛大嫂娘家的家境是最好的。冷不丁的,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二嫂娘家既然条件不大好,怎么就那么会做饭菜呢?连邻村人都特地请二嫂去掌勺……
一时没想通,她也没往深处想,很快就同三嫂一起将饭菜端了出去。
不料,外头的气氛却有些不大对劲儿。
见王香芹过来,大嫂扭头冲着她道:“四弟妹,就算我厨活一般,可这不就是搓个汤圆吗?这活儿我也能做啊,你怎么不教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有点儿不舒服,晚更了抱歉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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