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香芹嫁到老朱家才几天光景,不过她已经感觉出来了,朱家的门风不错。
男丁们一个比一个勤快能干,将地里的庄稼伺候得妥妥当当的,哪怕已经农闲了,也又种了一茬蔬菜,再不就是上山砍柴、下河摸鱼,一刻不得闲。
婆婆虽然喜欢拿主意,可这也没错,一家家里总该有个主事的人。况且她打眼看着,大嫂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婆婆如今还不满四十岁呢,她不当家谁当这个家?
妯娌们兴许私底下还是有各自的小算盘,可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想也是,亲姐妹都能狠下心来算计,妯娌之间客客气气的也就可以了。
可就算朱家的总体氛围还算不错,却也不代表王香芹这个刚进门的儿媳妇可以置办私产。
像方才二嫂说的,只要将婆婆分派下来的活儿做完了,接下来干啥都成。可这里指的是自己屋里的活计,类似于缝缝补补之类的,婆婆当然不会管,但肯定不能干私活。
坐在屋里的床沿上,王香芹不由的犯了难。
古代跟现代不同,这年头讲究的是“父母在,不分家”。当然,朱家其实已经分过一次家了,是多年前由老太太提出来的,原因是儿子们都成了家生了娃,家里人太多太多了,一个屋檐下根本就住不开,索性分了家,各过各的。
这年头的律法就是这么不公平,很多事情都是当儿女的做不得,但当父母的却完全使得。
问题来了,就算朱母将来也会像老太太那样提前分家,那起码也得等最小的六郎成家以后。偏如今,连五郎都还没说亲呢,六郎更是一团孩子气,最起码三五年之内,绝无分家的可能。
可如此一来,她的新手任务怎么办?要知道,所有的主线、支线任务都是建立在新手任务完成的前提下的。
新手任务很简单,鸡鸭鹅猪牛羊,任择其一,名下有五只就算完成。
当然,新手任务也不是随便做做的,选择哪一种家禽或家畜,就相当于决定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名正言顺的拥有私产。
想破了头,王香芹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无奈之下,她只好拿了绣筐子去寻二嫂说话找灵感。
不幸中的大幸,她会点儿针线活。这个会,指的是她会钉个纽扣、缝个袖套之类的,高难度的肯定就不行了。原主倒是精通一切女儿家该学的活计,可记忆里有跟动手做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兴许多练练她的熟练度也能上去,但这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功的。因此,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拿了裁剪好的袜子来缝,就两块布片按着边沿缝到一起,就算针脚丑了点儿,但穿脚上别人也看不到。
这会儿,三个嫂子其实都在家,大嫂和三嫂已经把今个儿的活计都做完了,二嫂还得准备晚饭,不过晚饭一贯吃得很简单,等天色暗了再忙活也来得及。因此,等王香芹走出房门时,三个嫂子都坐在堂屋门口,边做活边闲聊。
秋收已过,这天凉起来可就快了,也确实是时候准备做冬衣了。
王香芹走过去一看,发现大嫂和二嫂做的明显是小孩儿的衣裳,也不是做新衣裳,而是将旧的拆掉,再补一截新的。这也正常,乡下地头过日子都磕绊,能吃饱喝足就算不错了,哪儿能年年做新衣?尤其小孩儿个头窜得快,或是干脆做大点儿穿个几年,或是嫌小了再补一截,都是常有的事儿。
大嫂和二嫂嫁进门有些年头了,她俩各有一个儿子,如今也有五六岁了。乡下习惯糙养娃,别说五六岁的男孩儿了,就连两岁多的,只要能自个儿走路了,就能整日里跑得无影无踪的。王香芹进门时日尚短,仔细想想除了饭桌上见到人外,旁的时候还真没瞧见过。
再一看,另一旁的三嫂手里做的却是一件长衫。
略一思量,她就明白了。
经常下地的庄稼人穿的都是短褂,长衫只有读书人才会穿,联想到朱家就一个读书人,这长衫必是给六郎准备的。
见王香芹过来,二嫂热情的招呼了她,让她去搬条板凳一块儿坐下来晒太阳做活儿。等王香芹过来了,二嫂还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她的箩筐,看到那针脚一点儿都不细密也不齐整的袜子后,面上的神情明显一滞。
好在二嫂也没说什么,尴尬的笑了一声继续低头改娃儿的衣裳。
王香芹也挺尴尬的,可她有什么法子呢?搁在现代,她完全称得上心灵手巧了,不单会钉纽扣做袖套,她还能织毛衣勾围巾。十字绣最流行的那几年,她还绣了好大一幅双猪图,裱起来挂在了自己卧室里。可让她纯手工缝制衣服……
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正想找个话题岔过去,王香芹就听大嫂先开了口:“六郎过几天该回家了吧?农忙都没回来,就四弟妹嫁过来那天匆匆回来了一趟,我前头还听娘念叨他呢。”
“他不是要考试吗?横竖地里的活儿又不愁没人干,回来做啥?”二嫂顺口接道,“娘念叨六郎了?是盼着他今年考上秀才吗?我咋听娘成天念叨五郎呢?”
“念叨五郎干啥?”三嫂也接了一句。
“说亲呗。你看四郎娶了媳妇,六郎年纪还小又不着急,娘能折腾的可不就只剩下五郎了?都十六了,今年说亲明年娶妻,挺好挺好的。”二嫂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又是拆袖子又是补块布。她这头一个袖子都缝好了,王香芹那头袜子才缝了一小边。
大嫂眼看话题越来越扯开去了,暗地里埋怨俩弟妹没眼力劲儿,她忙着拉人入伙呢,偏那俩就知道拆台。当下,她又艰难的将话题硬扯回来:“五郎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六郎也不能再耽搁了,顶好他今年就考上秀才,正好冬日里方便娘帮着相看媳妇。”
“六郎要到冬至才满十五……哦哦,也对,赶早不赶晚嘛!”二嫂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大嫂的意思,赶紧顺着大嫂的话接下去,“要是能考上秀才就好了,怕只怕今年又瞎忙活一场。”
一旁的三嫂虽没言语,可看她的神情,明显也是赞同这话的。
王香芹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嫂子们的意思了,看来她们都不赞成六郎继续进学。问题是,这事儿又不是她能做主的,先不说六郎的开销是公婆出的,就她一个刚进门才三天的新媳妇,哪里有底气插手家里的大事儿?
这么想着,王香芹索性继续吭哧吭哧的缝她的袜子。
之后,嫂子们又聊上了,王香芹选择性的搭腔。就这样,有一两次还因为搭话分心,扎到了手指。好在,最终她还是缝完了,松了口气起身往自己那屋去了。
她是松了口气,嫂子们则干脆就是长叹了一口气。
大嫂见她进了屋,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道:“你还说她跟咱们不一样,她在娘那头说话一准好使。结果呢?你自己看看。”
“是不一样啊!亲儿媳呢,说话肯定比咱们好使。可我哪知道她压根就不接茬呢?”二嫂也是一肚子的怨气,末了还疑惑道,“你说她在家里是不是不干活啊?可我看她上午打了那么一大筐的猪草,喂猪的时候也挺利索的,还不嫌脏的把猪圈打扫了个干净。”
“在家干的都是粗活呗!王家比咱们家穷多了,怕是好几年才做一身新衣。不会做衣裳有啥好奇怪的?说正事!”大嫂想也不想就给驳了回去,事实上她对王香芹的事情半点儿都不好奇,只一门心思的盘算着怎么劝婆婆放弃让六郎进学。
二嫂停了手里的活儿,无奈的看向大嫂:“你以为我不想劝娘?我劝过了,还挨了好几次骂。早就跟你说了,这事儿只能让四弟妹去,她才是娘的亲儿媳,亲的!”
……
进了屋的王香芹多留了个心眼,贴着房门听外头的动静。大嫂的说话声儿其实挺轻的,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好在二嫂那声儿还是蛮明显的,叫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等仔细的搜索了脑海里的记忆后,这才恍然大悟。
老朱家的情况其实是有点儿复杂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再婚家庭。说白了,朱母就不是朱父的原配妻子,而是续弦再娶的。
这事儿在村子里不算什么秘密,年长些的人都知道。王香芹也是从她娘那头听说的,还不是专门对她说的,而是当初劝她妹妹的话。大概就是,朱家二房虽然有六个儿子,可只有后头那仨是朱母生的,朱四郎看似在兄弟里头排行第四,实际上却是朱母的长子。
哪怕这些年来,朱母明着是一碗水端平的,可那朱四郎是她亲生的,比不得六郎,总比得过前头仨哥哥吧?
王香芹她娘是过来人了,别看她现在没了公婆,早年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她太清楚女人家嫁人不单是嫁给了一个人,更是嫁给了整个家,要是能得了婆婆的偏疼,那日子能好过很多的。
再就是,原本要嫁到老朱家的人是王香椿,生了这么个惫懒货,她娘在给她挑婆家的时候,那是仔仔细细的挑了又挑。绝对不能选人丁稀少的人家,不然家里家外所有的事儿全要自己一肩扛了,总不能指望婆婆帮你做事吧?可人丁兴旺的,妯娌肯定多,这是非也就跟着来了。所以,最好的是能嫁给兄弟多但本人受宠的男人,这样嫁过去后有婆婆偏疼着,哪怕偷懒不干活,妯娌也不敢多言。
这么精挑细选下来,老朱家就成了唯一的人选。就算朱四郎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可前头有仨嫂子扛着事儿,小闺女嫁过去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家阿娘替不省心的小闺女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却架不住小闺女上赶着非要作死。
镇上那户人家是独一个儿子,据说还是好几代单传了。假如嫁过去的是大闺女,王家阿娘才不担心,大闺女相貌好人勤快,嘴甜会说话,关键脾气好极了,最得长辈们的欢心,况且还是人家少爷自个儿相中的。到时候,有相公护着,再费点儿心思哄好了婆婆,日子不愁过不下去。
反观小闺女,脾气差,做不来讨好婆婆的事儿,甚至她还不是人家中意要娶回家的。就算耍了手段进了门,这日子真能过顺了?还不如嫁到村里,起码离娘家近,真有个什么事儿娘家父兄还能搭把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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