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里斯走进来,头上缠着绷带。由于西蒙用铁棍的打击,加上石碑的重量,他的旧伤口裂开了。他脸色苍白,显得很痛苦。当他一眼看见西蒙·迪奥多基斯时,他怒不可遏,然而他克制着,站在西蒙的面前,一动不动。亚森·罗平一边搓着手,一边小声说:“精彩的场面!多么精彩!这是一场戏吗?父亲和儿子!犯罪者和受害人!注意,乐队……弱音器演奏震音……他们要干什么?儿子要杀父亲,或者父亲要杀儿子?扣人心弦的时刻……安静!只有血缘的声音萦绕耳际,这是怎样的时刻啊!好!血缘的声音说话了,他们就要相互拥抱了,为的是更好地把对方闷死。”帕特里斯向前走了两步,亚森·罗平宣布的动作就要完成,上尉的胳膊已经张开了,准备投入战斗。可是突然西蒙难受地瘫软了,他受到另一个更强的意志的控制,他放弃了,乞求道:“帕特里斯……帕特里斯……你要干什么?”
他伸着双手,乞求对方的怜悯,而对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安地久久地盯着这个同他有着说不清楚的神秘关系的男人。帕特里斯把拳头举得高高的,说:“柯拉丽!……柯拉丽!……告诉我她在哪里,那么你的命才能有救。”
老头一惊,由于提到使他受害的柯拉丽,激起了他的仇恨,使他又恢复了力量,他冷笑道:“不,不……想救柯拉丽?不,我宁愿去死,而且柯拉丽藏在放黄金的地方……不,决不,我宁愿死……”
“那么,毙了他,上尉,”堂路易说,“毙了他,因为他宁愿死。”想到可以马上杀人复仇,上尉热血沸腾,脸涨得通红,但他犹豫了。
“不,不,”他小声说,“不,我不能……”
“为什么?”堂路易坚持说,“……很简单的事!上去!像捉一只小鸡似地扭了他的脖子。”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掐死他呢?你感到厌恶!可这是个法国佬,是在战场上……”
“对的,可是这个人……”
“你不想用手,是吗?不想掐住他的肌肉,紧紧地掐住?……上尉,拿我的手枪,朝他的脑袋开枪。”
帕特里斯接过武器,瞄准西蒙老头。一阵可怕的寂静。西蒙老头把眼睛闭上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从苍白的脸上往下流。上尉的胳膊终于垂下来,他说:“我不能。”
“开枪!”堂路易不耐烦地命令他。
“不……不……”
“为什么?我再问一遍。”
“我不能。”
“你不能?你让我把你的理由说出来吗?上尉,你是把这人当成你父亲了。”
“也许是的,”上尉声音很低地说,“……他的外貌总让我相信他就是我的父亲。”
“那有什么关系,这是一个恶棍,一个强盗!”
“不,不,我没有权利。让他去死,但不是用我的手,我没有权利。”
“那么你放弃复仇了?”
“这太可怕了,这是恶梦!”
堂路易走近他,拍着他的肩膀,郑重地说:“如果这不是你的父亲呢?”
帕特里斯不解地望着他:“您说什么?”
“我是说,不能根据外貌和推测来肯定,怀疑不能没有证据。另一方面,你反感,你厌恶……这也是应当考虑的。
“像你这样纯洁、忠诚、有荣誉感和自信心的人,怎么能接受一个坏蛋做父亲呢?请想一想,帕特里斯。”
他停顿了一下,又重复说了一遍:“请想想这点,帕特里斯……还有一件事也值得考虑,我敢保证。”
“什么事?”帕特里斯问,茫然地看着堂路易。
堂路易说:“我过去是怎么样的,你想象得到吗?你感激我,是一种觉醒,是吗?你知道,我在整个事件中的表现,并不是受什么高尚动机的支配,是吗?”
“是,是的。”帕特里斯用力地说。
“那好,上尉,你相信我会叫你杀你的父亲吗?”帕特里斯似乎没有明白。
“我相信,您肯定……噢!我请求您了……”
堂路易继续说:“你能相信,如果这是你父亲,我会叫你去恨他吗?”
“噢!那么这不是我的父亲?”
“不,不是,”堂路易以坚定的自信和高昂的热情说,“不,一千个不是!你看看他!看看这个无赖!他卑鄙的脸上满是缺德和罪恶。这件事情从始至终无一不是他干的……没有一件,你听见了吗?我们面对的不是两个罪犯。罪恶勾当并不是从埃萨菜斯开始,再由西蒙老头来完成的。只有一个罪犯,是一个人,懂吗,帕特里斯?是同一个强盗,他杀死了亚邦,看门人瓦什罗,还有他的女同谋者。也是这个强盗,很早就开始了他的罪恶勾当;他已经除清了妨碍他的人。被杀害的人中,有你认识的一个人,帕特里斯,是一个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谁?您说的这个人是谁?”帕特里斯迷惑地问。“你听见过这人在电话里痛苦的叫唤,他叫你帕特里斯,他为你而活着!可这强盗把他杀了!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帕特里斯!是阿尔芒·贝尔瓦!现在明白了吗?”
帕特里斯不明白,堂路易的话使他陷入迷雾中,没有使他得到一点启示,然而他脑子里冒出来可怕的念头,他说:“我听见了我父亲的声音……他在叫我?”
“那是你的父亲,帕特里斯。”
“这个人把他杀了?……”
“就是这个人干的。”堂路易指着老头。
西蒙睁着惊恐的眼睛,一动不动,像个等待判处死刑的囚犯。帕特里斯盯着他,气得发抖。
慢慢地在他紊乱的思想里,逐渐产生了愉悦。这个肮脏的人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已经死了,他希望这样好些。他的心情舒畅了,他可以重新抬起头,自由地怀着正义和圣洁的仇恨去憎恨。
“你是谁?你是谁?”
他又问堂路易:“他叫什么名字?……请您告诉我……我要知道他的名字,然后撕碎他。”
“他的名字?”堂路易说,“他的名字?你怎么猜不着呢?其实,我自己也寻思了很久,也只是一个假设。”
“什么样的假设?什么想法?”帕特里斯激动地喊道。“你想知道吗?……”
“噢!我求您!我急着要干掉他,但我得先知道他的名字。”
“那好……”
两个人都沉默着,互相对视着,站在那里。
可是堂路易看来是想拖延一点时间,他说:“你对真相还缺少思想准备,帕特里斯,我想让你听到之后,无可否认。
“帕特里斯,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开玩笑,生活也像戏剧艺术一样,如果准备不足,就会缺乏戏剧效果。我并不是要追求这样的效果,但是我要使你充分地、无可否认地相信,这个人不是你的父亲,现在你已经承认了。他也不是西蒙·迪奥多基斯,尽管他外貌很像,甚至具有他的一些特征。
“你开始明白了吗?我再重复一遍我刚才说的话,这场斗争中,我们面对的不是两个罪犯,并不是从埃萨莱斯开始的罪恶勾当,由叫做西蒙·迪奥多基斯的人来完成。无论过去和现在都是一个活着的罪犯干的。从一开始,就是他干的这一切,他消灭了所有妨碍他行动的人和他需要冒名顶替的人,利用他们的外表去干坏事的人……现在明白了吗?还要我把这场庞杂事件中的核心人物的名字说出来吗?这个人不顾他的同伙的反对和抗议,一意孤行地制造阴谋,以求达到个人的目的。再回顾一下你亲眼所见的那些吧,帕特里斯。
“你不仅可以问自己的记忆,甚至回忆第一天以来的情况。你还可以问问别人,以及柯拉丽向你说的过去的一切。那么谁是唯一的迫害狂,谁是唯一的强盗,凶手,谁是杀害你父亲、柯拉丽的母亲、法克西上校、格雷戈瓦、亚邦、瓦什罗等人的唯一恶魔呢?帕特里斯,想一想,我觉得你差不多猜到了。如果说真相还没有呈现出来,那是因为他的幽灵在你身边游荡。这个人的名字已经在你的头脑中酝酿而生了。这个人丑恶的灵魂正从黑暗中走出来,他原形毕露了,他的假面具揭开了。你就站在这个罪犯面前,也就是说……”
由谁来说出这个名字呢?是由堂路易吗?他会强烈地、确定无疑地说出来。由帕特里斯来说吗?他会迟疑不决,刚产生的确信中带着惊讶。但是,当那四个字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时,上尉便毫不怀疑了。他并不想弄明白这来自事实的结论是怎样奇迹般地作出的。他立即就接受了这个结论,这是无可辩驳的,因为有确凿证据的事实。他曾经许多次地重复过这个名字,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它,这个名字最符合逻辑,它给最不可理解的问题做了最有说服力的解释。
“埃萨莱斯……埃萨莱斯……”
“埃萨莱斯,”堂路易重复说,“埃萨莱斯杀了你父亲,可以说他杀了他两次。一次在小屋里,剥夺了他的一切幸福以及活下来的理智;第二次是几天前,在图书室,你的父亲阿尔芒·贝尔瓦正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被埃萨莱斯杀害。杀害柯拉丽母亲的这个人又把柯拉丽藏在了一个找不到的墓穴之中。”这回他死定了。上尉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不屈不挠的决心。杀害他父亲和柯拉丽的凶手死在眉睫。除害的责任是明确的,是光明正大的。
这个十恶不赦的埃萨莱斯应当死在作为儿子和未婚夫的手里。
“祈祷吧,”他冷冷地说,“再有十秒钟你就要死了。”他一秒一秒地数着,数到十秒的时候,敌人疯狂地跳了起来,使劲大喊大叫,看起来他还很年轻,很有力气。这使帕特里斯犹豫不决。
“好!你杀了我吧!……对,一切都结束了!……我失败了……我接受这个失败。然而这也是一个胜利,因为柯拉丽死了,我的黄金保住了!……
“我死了,没有人找得到它,无论是我视为生命的黄金……还是我钟爱的柯拉丽。啊!帕特里斯,帕特里斯,我们两人疯狂地爱着的女人,已不存在了……
“也许她正奄奄一息,等不到人去救她了。我失去了她,你也得不到她,帕特里斯,我的仇报了。柯拉丽死了!柯拉丽死了!”
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结巴着。帕特里斯看着他,对着他准备动手,可是他还在大声喊叫着一些刺伤他的话:“她死了,帕特里斯,帕特里斯……完了!毫无办法了!你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她被埋在黄金窟里。在石碑底下?不,不是的,我不会这么愚蠢!不,帕特里斯,你永远也找不到。黄金把她闷死了。她死了!柯拉丽死了!你拥有她会多快乐啊!你一定很痛苦,帕特里斯!柯拉丽死了!柯拉丽死了!”
“别这么大声喊叫,你把她吵醒了。”
堂路易·佩雷纳轻轻地说。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了,抽着均匀地吐出烟雾。好像是他无意发出的一种警告语。然而他这样的举动引起了一阵惊愕,两个对手都惊呆了。帕特里斯放下了胳膊。西蒙瘫坐在扶手椅里。两个人都知道亚森·罗平很有两下子,这是他要说话的表示。
但是对于帕特里斯来说,需要的不是一些俏皮话似的隐语,而是肯定的答复。他声音哽咽地问:“您说什么?人们会弄醒她?”
“天哪!”堂路易说,“声音太大会把人弄醒!”
“她还活着?”
“死人是不说弄醒的,活人才说弄醒。”
“柯拉丽还活着!柯拉丽还活着!”帕特里斯脸色变得开朗了,他兴奋地喊着,“这可能吗?那么,她在哪儿?噢!求您告诉我,我要听到您的担保!……要不,这不是真的,是吗?我不相信……您笑了……”
堂路易答复道:“我把刚才对这坏蛋说的话再对您说一遍,上尉:‘您以为我干事可能半途而废吗?’您不了解我,上尉,我干就要干到底。这是一种习惯……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因此……”他走到房子的另一头。这头有一个门,用布帘遮着,帕特里斯刚才就是从那儿进来的。与第一个门相对称的,还有第二个门,也是用布帘遮着,堂路易掀开帘子。
帕特里斯用很清晰的声音说:“不,她不在那儿……我不敢相信……这会使我失望……请发誓……”
“我才不对你发誓……上尉。您只要睁开眼睛。天哪!拿出法国军官的风度来!瞧您的脸色多难看!肯定是她,柯拉丽妈妈。她睡在这张床上,由两个人看护。没有任何危险,没有受伤,只是有点发烧,十分疲倦。可怜的柯拉丽妈妈,我从没看见她像现在这样虚弱,这样昏沉。”
帕特里斯喜孜孜地走上前去,堂路易拦住了他。
“可以了,上尉,不要再靠近了。我之所以把她弄到这里,而没有把她抬到她家里,是因为我认为有必要换换环境和气氛。别再让她激动。她已经够受了,您不要把事情弄糟。”
“您说得对,”帕特里斯说,“可是您能肯定?……”
“她不是活着吗?”堂路易笑着说,“像您和我一样地活着,她准备着给您幸福,准备做帕特里斯·贝尔瓦夫人。只要稍微忍耐一下。而且请不要忘了,还要克服一个障碍,上尉,因为她毕竟嫁了人……”
他把门关上,把帕特里斯带到埃萨莱斯跟前。
“喏,这就是障碍,上尉。这回下决心了吗?在您和柯拉丽妈妈之间,还存在着这个无赖。您怎么办呢?”
埃萨莱斯没有朝隔壁房间看一眼,他仿佛知道,堂路易·佩雷纳的话是不用怀疑的。他弯着腰,软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堂路易喊他:“说吧,亲爱的,你好像不大自在、有什么使你担心的?你可能害怕了?为什么?我答应你,在我们预先没有达成协议,我们三个人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我们什么也不会干。那么我们就赶快吧,由帕特里斯·贝瓦尔上尉,堂路易·佩雷纳和西蒙老头三人组成一个法庭。那么辩论开始。没有人发言为埃萨莱斯先生辩护吗?没有。埃萨莱斯被判处死刑。不能减刑,没有上诉权,不能赦免,没有缓期。立即执行,裁定!”
他拍着老头的肩膀说:“你看,没有拖延吧,一致通过。嗯!这个判决让大家满意,大家的情绪都很好。剩下的问题是怎么个死法。你的意见呢?是用枪?那好。这样干净利落。贝尔瓦上尉,子弹盒给您,枪在这里。”
帕特里斯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干尽坏事的卑鄙家伙。一股巨大的仇恨之火在他胸中燃起,然而他回答说:“我不杀他。”
“您说得对,”堂路易说,“这样做可以保持您的名誉。不,您也没有权利杀他,您知道他是您钟爱的女人的丈夫。这个障碍不该您来清除。而且杀人是倒胃口的事,我也感到这样,这只野兽太脏了。那么,老头,只有请你帮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了。”堂路易沉默了一会儿,俯身看着埃萨莱斯。
这坏蛋听见了吗?他还活着吗?他昏过去了,失去了知觉。
堂路易狠狠地摇着他的肩膀。埃萨莱斯呻吟着:“黄金……一袋袋的黄金……”
“啊!你在想这个,你这老坏蛋?你还对它念念不忘?”堂路易说完大笑起来。
“是的,这点忘了说。您想着它,老坏蛋!你关心它?好,亲爱的,黄金都进到我腰包了……一个大口袋把一千八百袋黄金全装下了。”
老头抗议道:“藏金窟……”
“你的藏金窟?它已不存在了。没必要向你证明,嗯!因为柯拉丽已经在这里了,既然你是把柯拉丽藏在黄金里面,那么你可以得出合乎逻辑的结论了……因此你完蛋了。你想要得到的妻子已经自由了,对你来说,尤其可怕的是,她自由自在地呆在她的情人身边,永远不再离开。你的财宝已经被人发现了,这也完了,是吗?我们的意见一致,这是你的命根子。”
堂路易把枪递给了他,而他拿过来瞄准亚森·罗平,可是他的手臂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很好!”堂路易说,“你的良知在反对,你的胳膊不想对着我。很好!我们都知道,你是想以我的命来抵你这个老强盗的命。在你的一切希望破灭之后,就只剩下了死。这是最大的解脱。”他抓住埃萨莱斯的手对准自己的头。
“好,勇敢一点。你下狠心,很好。上尉和我都拒绝杀你,以免坏了我们的名誉,你决心自己动手,我们很感动。我总是说:‘埃萨莱斯虽然是个无赖,但是他临死的时候,会像个英雄那样死得很漂亮,嘴上还含着微笑,钮扣上挂着鲜花。还有点斗争,但是我们已经接近目标了。我再次祝贺你,这样很潇洒。你明白你在这个世界上已成为多余的人了,你妨碍了帕特里斯和柯拉丽……有丈夫就是一道障碍……法律有规定……那么,你宁愿退出。勇敢点儿!拿出绅士派头来!理直气壮地!爱情没有了,黄金没有了,埃萨莱斯!你垂涎已久的闪光的金币,你想用它来过舒服日子的,可现在都飞了……没有了更好,是吗?”埃萨莱斯几乎没有答话。也许他感到走投无路了?或者他真的明白了,堂路易说得对,他活着已没有价值了?他把枪举到头上,对准了太阳穴。
一接触到这铁家伙,他浑身都发抖了,他呻吟着:“饶了我吧!”
“不,不,”堂路易说,“决不能饶了你。我不会帮忙的!如果你没有杀了亚邦,也许我们会想别的法子了结你。你不要再哀求我怜悯你。你到了该死的时候了,你说的有道理。我不阻拦你。
“而且,你的护照准备好了,你的车票就在你的口袋里。不能后退了,人家在那儿等着你。知道吗,不要怕麻烦。你以前不是看见地狱的画面吗?每个人都有一座坟墓,都盖着巨大的石碑,每个人掀起石碑都用背支撑着,以躲开脚下炙人的火焰。那是真正的火浴。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被火焰焚烧。先生的火浴已准备好了。”
轻轻地,慢慢地,那坏蛋把手指头伸进枪扳机护圈内,放在扳机上。埃萨莱斯瘫软了,像一堆烂泥,如同死了一般。“注意,”堂路易继续说,“你是绝对自由的,这与我无关,我一点也不愿意对你施加影响,不,我不是让你自杀,我只是助你一臂之力。”
事实上,他松开了手指头,只是扶着他的胳膊。他以他的智慧和意志力压垮了埃萨莱斯,这意志力是毁灭性的,是横扫千军的,是百折不回的,埃萨莱斯无法抵挡。
每一秒钟,死亡都在向埃萨莱斯渗透,他的本能在瓦解,思想在崩溃,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一动也不动。“你看,这很简单。你昏昏沉沉的。差不多是一种快乐的感觉,是吗?多轻松啊!不要再活下去了,不要再受苦了!不要再想那些黄金了,你没有过,也不会再有了,你也不要想那个女人了,她已属于另一个人,他就要拥吻她了……你能够这样活下去吗?你能想象得到这对情人的无限幸福吗?不可能,是吗?那么……”埃萨莱斯慢慢地退让着,他很害怕。他所面对的是压倒他的大自然的力量,命运的力量,他不得不服从。一阵眩晕,他跌进了深渊。
“好啦,去吧……别忘了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记住……人们会为你以埃萨莱斯的名义举行葬仪,会把你埋掉。因此,你再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能属于正义一边。当然我会给你指路,把你引向正义。这是监狱,那是断头台。断头台……老伙计……嗯?冰冷的黎明……铡刀……”
完了,埃萨莱斯跌进黑暗的深渊。他感到周围的东西在旋转。堂路易的意志已渗透到他的体内,把他彻底打败了。过了一会儿,他转向帕特里斯,想哀求他。
可是帕特里斯无动于衷,两手交叉望着杀害他父亲的凶手。这是罪有应得。是命运安排的。帕特里斯·贝尔瓦不作调解。“好了,去吧……没什么了不起的,这是彻底休息!现在已经开始了!忘了吧!……没有搏斗了……你想你的黄金,可是没有了……三亿法郎的黄金泡汤了……柯拉丽也失去了。母亲和女儿,你一个也没得到。所以生活是一个骗局。还是走的好。稍微用点力,一个小小动作……”
强盗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动作。他无意识地扣了一下扳机,子弹就出去了。
于是他向前一栽,膝盖跪在地板上。堂路易不得不跳到一边去,怕他头上喷出的血溅到身上。他说:“天哪!这坏蛋的血弄到身上会倒霉的。可是上帝呀,他有多坏哟!我坚信这是我一生中做的又一件好事,他的自杀给了我一个天堂的位子。噢!我要求不高……只要一个加座就行了。我有权利。你说呢,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