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秦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夜半陈沐晴正睡得熟,有人扯她的被子,人在极度放松的时候反而很容易受惊吓,她几乎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折起来,眼神混沌,头上呆毛还竖着。
那样子,分明是发癔症,秦深忍不住笑了声,掐了下她的脸,安抚:“是我。”
陈沐晴头还懵着,心脏砰砰地跳,反应过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一肚子起床气加被吓到的余悸:“你干嘛偷偷摸摸的,大半夜的你要吓死谁。”
她刚刚还做了梦,梦到自己走在沙漠里,又渴又饿,茫茫的沙漠看不到头,烈日炙烤着沙地,她很焦灼地走着,找不到方向。
这会儿被吓醒了才明白,是真的口渴,也是真的饿。
她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秦深低头看她,他知道她睡着了容易受惊吓,可解决完事情一刻也没多留,连夜赶回来,看到她就很难忍住不折腾一点动静出来找一下存在感。
真吓到她了又懊悔,抬手去抱她,却听到她肚子响。
本来不想笑的,可没忍住,于是又挨了一脚。
她嘟囔一句:“我晚上吃饭太早了。”
他原本困倦得头疼,这会儿只觉得有趣,腿从床上迈下去,捞了件睡衣披上出去。
陈沐晴没真的生气,以为他是被她气跑了,忍不住拉了他一下,有些紧张又有些埋怨地问:“你去哪儿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走得急匆匆的,回来也急匆匆的,一言不合你还要走?”她今天刚看了一部家庭伦理剧,剧里吵得可激烈了。
他们怎么吵架呢?
对,陈沐晴拧着眉:“你要是从这里出去,你就、就再也、再也不要回来了!”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气势全无。
秦深回身,笑得脸都快僵了。她为了抓他,整个身子都探出床外了,他再往前走一步她就要摔地上了。
他把她抱住,重新搁回床上,弹了她一个脑瓜崩:“你天天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也饿了,我本来想着挨一会儿天就亮了,谁知道你比我更离谱,在家里还能饿成这样。我去厨房给你弄点东西吃。”
这么晚了,也不好叫阿姨起来再煮饭。
陈沐晴这才放心,小声“哦”了句:“不早说。”
她踢着拖鞋去洗脸,他下楼卷了袖子去煮面。
家里安静着,孩子们和保姆都睡了。
他只开了厨房的灯,手抵着冰箱门研究食材。
他不在不过半个月,厨房里的食材种类骤降,多了许多零食和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之前在家里也不常做饭,食材自然也不是他采买,但保姆买菜都会特意询问一下最近吃什么,陈沐晴一向不管事,大多都是他在管,他刚走没几天,她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没了束缚胡来。
他叹了口气,捡了几样方便好做的出来,怕她等久了饿。仿佛又回到刚走那会儿,不知道离了自己她怎么活。
那会儿恨不得一小时发一次消息,脑子里有叮嘱不完的事,陪同他一块儿出国的表弟都忍不住调侃他:“表嫂子又不是三岁,家里有保姆有司机,你爸妈她爸妈都在家,表哥你未免也太操心了。”
她这个人丢三落四的,从小养尊处优,没操心过那些琐事,他记得就连蒋洁都教训过他:“她又不是手脚断了,你让她干点活儿不会要她命,一身坏毛病。”
他只是笑笑:“没事。”
其实也说不上坏毛病,人都有擅长不擅长的东西,也都有喜欢不喜欢的东西,她只是讨厌那些琐碎的家务事,而他不算很擅长,但恰好处理起来游刃有余罢了。
她每次被爸妈骂也不恼,一副死皮赖脸的架势:“没办法呀,他爱我。”
然后被数落脸皮厚得没边了。
她没一会儿就下楼了,从踩着地板的频率就能听出来她很高兴。
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下。
他记得刚结婚那会儿,李彧就天天唉声叹气,说他天天被反方面欺压,迟早有一天受不了。但上个月一起吃饭,对方已经看得很开了:“你俩真是天生一对。”
她高兴大概是因为他回来了,但更可能是因为他回来了可以大晚上做夜宵给她吃,她这个人很容易满足,很容易快乐,很容易对生活充满热情,是他欠缺且渴望的。
爱吃夜宵这习惯很不好,她怀孕那会儿就有,但那时候她孕吐特别厉害,也挑嘴,他就忍不住有求必应地候着。
他后半夜都开车出去过,商店一家一家都关着门,他开着车窗沿着路边慢慢滑行,在郊外一家二十四小时餐厅里打包了一份她想吃的甜品,回家的时候她只吃了一口就开始犯恶心,他就替她吃了,她有些歉疚,扯着他说:“你放着我明天再吃。”
他说:“明天想吃我再去给你买。”
他对陈沐晴很容易心软。
他甚至可以板着脸教训小鱼和渺渺,纠正他们很多坏习惯,但对陈沐晴做不到。
因为舍不得,也因为说不过她。
她总有这样那样的歪理,他上学时候连老师都能驳几句,进了公司也只有说的人哑口无言的份儿,反倒是回了家,天天被她堵得没话说。
陈沐晴进了厨房,因为困顿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头砸在他背上,闭着眼说:“好了没有啊?”
秦深轻哼一声:“我又不是神仙,变戏法都没这么快。”
陈沐晴被他逗笑,在他背上直颤,他腰被她勒得快要吐出来了,腾了一只手出来掰了下她的手扣,她顿时又演起戏来:“你都不让我碰你,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了。”
秦深:“好好说话。你自己使了多大劲,你心里没数?”
陈沐晴笑着,终于松开了点,但还是贴着他,小声问:“你回来竟然都不告诉我,还有你助理怎么回事,给你定个大半夜的机票。”
秦深拖着一个“拖油瓶”来回挪动,却也没有推开她,低声回着:“是我自己定的……归心似箭?”
大约是的,有正事还可以耐着性子,事情解决完就开始坐立难安,想见她,想切实地抱一抱她。
陈沐晴以为他故意逗她,于是再次笑起来。
两个人坐在餐厅吃饭,面对面,陈沐晴瞌睡得直打哈欠,却还是嘴巴不停歇地跟他讲小鱼和一毛的事。
那天下着雨,她开车带小鱼去一毛家,车子开进别墅院子里的时候,一毛的妈妈迎出来,一毛站在妈妈身后,乖巧地问阿姨和哥哥好,小鱼带了礼物,见了一毛递过去,却一句话也不说,一张小脸严肃,一毛好几次看他,都不敢说话,但又想和哥哥说话,就一直坐在他旁边。
一毛说:“哥哥你吃水果。”
小鱼点头:“嗯。”
一毛又没话找话:“我今天,在后院看到,一只小松鼠,很可爱。”
小鱼再次点头:“嗯。”
一毛手攥了攥衣服,低头看自己的脚丫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话题了。
最后问:“你想和我一起去玩游戏吗?”
小鱼起了身。
惊蛰看他们走了,在旁边摇头,跟她吐槽:“我女儿跟他爸爸吵架能吵一个小时不带停歇的,见了你儿子竟然词穷了。”
陈沐晴抬头看秦深:“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你小时候也很难搞,我那会儿为了和你多说两句话,我都恨不得在草稿纸上打个草稿列个纲要,不然怕聊不下去。”
秦深笑了下:“是吗?”
陈沐晴狠狠点头:“你能娶到我,简直是奇迹。”
秦深愣了下,旋即笑着点头:“也是。”
她又讲自己最近都在干什么,甚至讲到浅浅学会了从储物柜里拿零食,拉着他上楼的时候还在碎碎念,两个人刷完牙爬到床上她还在念,他低头亲她,小声说在吵醒她之前洗过澡了,陈沐晴瞬间意会,都忘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瞪大眼:“你不累?”
他看她:“还行。”
陈沐晴拉着被角把他盖进被子里:“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秦深被她砸了一下,下一秒一只手就从他衣摆里伸进去,她指尖点着他的后腰往上游走,仿佛狮子在巡街,最后勾了一下他的背,有些忧愁:“我明天还要去公司。”
秦深轻易被撩了火,但还是说了句:“那明天吧!”
陈沐晴啃了下他的下巴:“那不行。”
秦深捉住她的手,反身反客为主,笑她:“你这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当的。”
“那你下去啊!”
“那可能不行了。”
……
第二天是工作日,秦深没有休息,直接去公司了,临走前陪两个小孩吃了饭,顺便开车送他们去学校。
路上渺渺扒着爸爸的座椅偷偷告诉他妈妈的公司出了点事,她这几天其实都不怎么回家的,昨天一直在公司,中午忘记吃饭了,四点钟助理才帮她订了餐,所以晚饭就没有吃。
秦深提前从公司出来了,开车去了她那边,她公司挪过几次地方,搬到这边不过半年,他一次都没有来过,于是去见她,还被前台拦下来预约。
他拨陈沐晴电话也没人接听,于是他又打给她助理。
小助理亲自下来接他,是个才毕业不久的小姑娘,文静内向又怕他,有些拘谨地请他上去:“我们老板在……睡觉呢!”
秦深松了口气,还能补觉,看来没什么事。
他上楼之前,佟乐就敲了陈沐晴的门,陈沐晴哈欠连天地坐在那里问了句:“又出事?”
佟乐摇头:“没有,我就是看你状态不对,来看看你,最近累到了?”
陈沐晴今天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是老板自然没人说她什么,但在办公室补觉就很不是她的风格了。
陈沐晴一个哈欠打到一半顿时止住,有些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眉毛:“嗯……没睡好。”
下一秒,助理敲门,探头说:“老板,秦先生来了。”
佟乐刚想说什么,顿时好像了然了,意味深长笑了笑:“秦深什么时候回来了啊!”
秦深边走边答:“昨晚刚回来。”
佟乐点点头,笑着起了身:“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你们聊。”
她出去之前还把门带上了。
陈沐晴突然捂住脸倒在沙发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秦深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手从脸上拉下来,微微蹙眉道:“我听渺渺说,你公司出了点事。”
陈沐晴折起身,一脸木然地点头:“是出事了,天大的事。”
秦深摘了眼镜掐了下眉心:“你说,我帮你分析一下。”
她这边业务不复杂,他还是可以帮着解决的。
陈沐晴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说说你怎么这么过分呢!昨天回来吓我,还不让我睡,我今早上刚不明原因迟到一小时,厚着脸皮在办公室补觉,你就来拆我台。”
佟乐那表情,显然以为她昨晚没干好事。
况且她真的没干好事。
秦深:“……”
陈沐晴难受得不行:“这下完了,我光辉的形象都被你抹黑完了。”
秦深忍不住提醒她:“合法夫妻,不犯法。还是你公司藏了个小情人怕被他发现你其实已婚了?”
这下换陈沐晴沉默了,半晌才说了句:“你这倒打一耙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了。”
秦深“嗯”了声:“陈老师教得好。”
陈沐晴忍不住笑了,扯着他去吃饭。
外面晴日暖阳,阳光泼洒在两个人身上。
陈沐晴扯着他问了句:“我要是真的藏个小情人呢?”
秦深皱眉:“他们说夫妻之间开玩笑试探的话,多半都是已经发生了。”
陈沐晴忙摆手:“我就问问,我清清白白,我什么也没干。”
秦深点头:“那就好。”
陈沐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又是一次倒打一耙式回避争议问题的学以致用。
她郁闷道:“跟学霸谈恋爱太累了。”
秦深把她塞进副驾驶,然后弯腰给他系了安全带,看到她鞋带松了,顺便把她腿扯到车门处,低头给她系牢了放回去,直起身的时候才捏了下她的下巴:“您老是否记得我们已经结婚了。”
他打开手机,翻出来渺渺的小鱼的照片给她看:“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跟我的。”
他说话温吞,表情却很严肃,仿佛真的跟她解释两个人还在婚姻存续期间似的,那认真劲儿显得有些可爱。
陈沐晴被他逗得直乐,仰头亲了他一下:“好好好,结婚了结婚了结婚了,你真较真。”
过了会儿,她又突然看他:“你连避重就轻都学会了。”
“没有,不过都是拐着弯抹着角说我爱你罢了。”
陈沐晴搓了搓胳膊,疑心他被人夺舍了。
但她还是回了句:“好吧,我也爱你。”
“谢谢。”
“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