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你看多简单的事...)

第三十九章

秦深出差去国外,一个陈沐晴都没听说过名字的国家,去那边不是为了谈生意,是探望一个故交,对方刚失业,去那边散心,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迟迟不回来,听说还在那边偶遇了一个姑娘,有可能打算长居在那里。

他去那里呢,是去挖人过来给分公司当头头,一个老板亲自去挖的人,肯定是很厉害的。

上学那会儿认识的,陈沐晴还见过,就是记不得名字了,只记得对方眼角有个痣,长得特别妖,陈沐晴评价他长得像个男狐狸精——褒义词。

为此秦深眉头还皱了好大一皱,陈沐晴还调侃他:“你这天天飞醋吃的真有劲,这天底下帅哥多了去了,我要见一个爱一个我爱得过来吗?”

她点点头,自说自话:“嗯,我爱得过来,我博爱,我爱满得快要溢出来了,我想给全天下的帅哥一个家。”

秦深脸都黑了,他脸色沉下来,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带着一点不可置信,还有一点埋怨,甚至还掺杂着几分紧张。

然后陈沐晴就笑,越笑越觉得好笑,可她越笑,秦深脸色就越差。

他有时候看起来脑子好使得很,有时候看起来又很呆。

她在笑他,怎么什么都信呢?

她最后笑得有气无力的,扶着他的肩膀说:“可我只想祸害你,别的也就想想,真下手的,就你一个。”

想想也不行,他说。

陈沐晴便又笑起来。

过了这么多年,陈沐晴还记得,甚至还记得那男生的痣:“哦,那个有美人痣的帅哥。他长成那样,竟然还没找到女朋友啊!”

她不太信。

秦深沉默片刻:“离过一次婚。”

陈沐晴恍然:“噢。”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他是长得好看,但不很体贴,有点大男子主义,又不会干家务,他老婆嫌弃他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工作忙经常不回家,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只会气人,才不要他了。”

陈沐晴震惊:“啊!”

又过了会儿,秦深又说:“我不在家,孩子你也不用太费心,保姆我已经叮嘱过了,周末你要是有事就送去他们奶奶那儿,妈最近闲着。”

陈沐晴点头:“好。”

她也不是全不管的,至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陪玩她还是经常干的,就是她像个小孩头,不像个妈,因此秦深总嫌弃她照顾不好,更怕俩小孩气到她。

小孩挺麻烦的,小时候总哭,他们家两个,就更麻烦了,这个哭了,那个也哭,这个不哭了,那个还哭,哄了这个要哄那个,夜里这个也醒,那个也醒……

长大了就吵架,吵狠了要打架,打架赢了要哭,输了也要哭。

想想陈沐晴就头大,但秦深从没抱怨过,最累的时候,也只是多请了一个保姆,他好像总是很有耐心,不像她,很多时候她都要揍人了。

他说他天生适合带小孩,陈沐晴深以为然。

所以她负责做小朋友的大朋友,他负责教育,分工很明确。大约她甩手掌柜当久了,偶尔带小孩出去游乐场玩都被夸体贴秦深。

如果不是他,陈沐晴可能早就对婚姻厌烦疲倦了,她一向是个知难而退不高兴就撤的人,但对婚姻这件事,至今没有什么怨言,大多都是他的功劳。

如果她遇见一个什么都不管的大爷在家里摆着当尊神,说话还不好听,她可能也受不了要离婚。

陈沐晴兀自感慨了会儿,突然惊醒:“哥哥,我现在才听出来,您这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呢!”

意思是他比人家强呗!要她别光看外表,多看看他的好处。

秦深闷笑了声:“实话。”

陈沐晴撇嘴:“您可真自恋。”

秦深反问:“不是实话吗?”

“是是是,但哪有自卖自夸的,你可真不害臊。”

*

“外面下雨了。”秦深一早给她打电话。

才八点钟,陈沐晴一向是起不来的,她撑着眼皮去窗台看了一眼。

外面瓢泼大雨下得正起劲。

“哇,厉害,好大的雨。”她打着哈欠说。

秦深有些无奈:“走之前我刚交代过你,这周末小鱼邀请了一毛来家里玩,小鱼非常期待。”

一毛是个小名,还是个女孩子,大名叫林以宁,是旧邻居林家那个孩子林骁的女儿,问陈小狗喊干爹的,比小鱼和渺渺要小三岁,是个乖巧的小精豆。

她出生的时候,渺渺和小鱼还去看望,两个人围着小床的围栏看妹妹,但小鱼其实不大喜欢小孩子,他性子随了爹,有些偏冷偏安静,不太喜欢吵闹。

但一毛从小身体不好,刚出生那两年,几乎住在儿童医院里。

算命先生说她命弱,要她认个干爹,于是就认到了陈沐阳那里,陈沐阳刚当干爹的时候嘚瑟得不行,动不动就要把人家女儿带走玩,带走了自己又不会带,带不了就丢给秦深。

好在一毛很好带,不怎么哭闹,就是很黏姐姐,也就是渺渺。

渺渺也很喜欢妹妹,两个小姐妹碰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而且都不知道说的什么,反正是些大人听不懂的碎碎念,但好像两个外星人正好接通了频率一般。

因为这个,小鱼很不高兴,总觉得自己的姐姐被抢走了。

他这个人独占欲特别强,某方面跟秦深有些惊人的相似。

于是小鱼主动要教一毛拼积木。

两个人一玩能玩一整天,谁也不说话,就安静坐着拼积木。

他觉得一毛很乖巧,后来才知道,是一毛害怕哥哥,不敢吭声。

小鱼就觉得很沮丧,因为一毛一点都不怕姐姐,跟渺渺玩得特别高兴,仿佛起了胜负欲,小鱼也非要讨一毛的欢心,但革命尚未成功,小鱼仍需努力。

秦深倒是觉得,小鱼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跟一毛争抢姐姐注意力,他就是喜欢一毛罢了,因为喜欢,所以也想让对方喜欢自己。

小朋友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爱恨总是写在脸上。

小鱼为了这个周末等了很久,但这么大的雨,一毛很可能就不来了。

小鱼已经上二年级了,一毛也已经上幼儿园了。

他们住所现在离得很远,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

陈沐晴特别看了眼手机,果然看到未读消息,是一毛妈妈发来的,说今天在家宅着不过来了。

她恍然大悟:“所以小鱼现在肯定很伤心。”

秦深“嗯”了声,一副你反应真迟钝的样子。

小孩子不像大人知道总有计划外的突发状况,也不能很快接受期待落空,即便知道,也还是没法释怀,做不到不伤心。

陈沐晴从飘窗上跳下来:“那我去看看他。”

秦深忽然说了句:“我小时候也很盼望你来,你每次来,我也没有很高兴,但你不来,我就很不高兴。”

陈沐晴从小就没心没肺的,所以记事并不很早,对小时候的印象很模糊,零星一些片段,都不明晰,有时候甚至会记混乱掉。

但关于他的记忆,却大多还算清晰。

大概是因为他太特别了。

小时候的陈沐晴对隔壁的哥哥很好奇,他安静内向,他沉稳早慧,他学习永远第一名,好奇中带一点点羡慕,羡慕中又掺杂几分嫉妒,她那会儿也喜欢找他玩,但妈妈总教训她不要总是去烦他,会打扰他学习。

那会儿她对秦深家里比对自己家里还熟悉,她知道秦伯伯和秦伯母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知道秦深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不睡觉,知道什么时候去一定不会挨骂,但不知道自己受不受欢迎。

有时候觉得自己受欢迎的,他总是冷冷的,但对她的请求很少忽略过,即便她拉着他玩插卡游戏那种他并不喜欢的东西他也会陪一会儿。

大多时候她并不骚扰他,只是待在他房间,自己玩自己的,他有时候在看书,有时候在写作业,有时候在拼积木和模型,也有时候在看她,冷不丁说了句:“不要吃太多巧克力。”仿佛真像个大哥哥。

然后她会收敛一会儿。

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受欢迎,因为跟他没有什么共同的爱好和共同话题,她无聊了就觉得烦闷,然后出去找别的乐子。

可明明他也没什么有趣的,还是想去找他。

现在他说,他那时候很期待她去。

陈沐晴才不领情,反而隔着漫长的时光算起旧账来:“你也就说得好听,我每次去你都不待见我,都不跟我玩,也不跟我说话,你这就叫憋死自己,气死我这个热情善良的好邻居。”

秦深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对不起。”

陈沐晴正算账呢,被他一打岔,气势都弱了:“我又……又没说什么,你认错还挺积极。”

“我很想你,想回去。”他说。

陈沐晴忍不住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哥哥,你昨天中午的飞机才走。”

秦深“嗯”了声:“我上飞机就开始想你了。”

陈沐晴去往儿子房间的步伐顿时顿住,靠在走廊的墙上,小声说:“你怎么越来越肉麻啊!”

“这不是有错就改,我怕你感受不到。”秦深笑了声,然后很久不说话,陈沐晴仿佛能感受到他隐藏在笑容下的失落,轻声说了句:“好啦,我感受到了,那你早点回来。”

“好。”

“我要礼物。”

“好。”

“你知道对抗失望最简洁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吗?”陈沐晴突然问。

秦深很配合:“什么?”

陈沐晴笑了声:“那就是动起来,山不来就我我就山。小时候你要是主动来找我,我一定会高兴疯的。”

秦深出神片刻,突然自嘲一笑:“我的错。”

陈沐晴并不放在心上,对已过去的遗憾惋惜是没有用的,她更在乎现在、在乎未来,于是她叹气说:“所以你是秦深,我是陈沐晴啊,你要是秦沐晴,我还不适应呢!”

我们都不能未卜先知,不能一眼看透人心,所有的早知当初,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答案。

人生这张答卷,并不是规避掉所有错误答案就能得出正确答案的。

陈沐晴觉得已经很足够了。

他们两个本就性格迥异,能走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她敲开小鱼的门,他果然已经起了,趴在窗台上走神,眉头锁着看窗外瓢泼的大雨,听到母亲进来,声音闷闷地问了句:“妈妈,一毛还来吗?”

陈沐晴说:“你惊蛰阿姨说雨太大了,不来了。”

小鱼垂下头:“哦。”

陈沐晴问他:“你不高兴啊?”

小鱼嘴硬:“没有,暴雨天本来就不应该出门。”

他知道的,也知道这周见不到下周还可以见,但就是不高兴。

陈沐晴大约是刚接了秦深的电话,莫名就好像看到了秦深小时候,或许那会儿他也曾站在窗台上看对面的她,然后失落着,在想她为什么还不来。

他小时候确实也像小鱼这样,看似懂事乖巧成熟稳重,其实不高兴都憋着,如果说秦深是因为家庭原因,那小鱼又是因为什么呢?

大概天生的吧!

陈沐晴走过去,揉了揉他脑袋:“你想不想去一毛家里玩?”

他抬头,眼睛骤然亮了一下,然后迟疑说:“可是很大雨。”

“天上又没下刀子,还不能出门了?”她笑着捏他的脸,“高兴就笑,不要学你爸装深沉。”

小鱼抿了下唇,忍不住笑了下:“那我去换衣服。”

陈沐晴给秦深发消息:一毛不来,我带小鱼去找一毛,你看,多简单的事。

[今日晴]:嗯,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