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陈沐晴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和秦深有个小孩,小孩特别皮,上蹿下跳异常闹腾,她就蹲在那里骂他,骂完了,秦深就把他抱走了,问他:“你为什么总惹你妈妈生气。”
小孩抿着嘴不吭声,半晌才狡辩:“你就没惹过妈妈生气吗?”
秦深语气平淡,好像在叙述一件异常平常的事:“没有。”
梦里小孩说不过他,便转而说:坏妈妈。
然后秦深把他揍了一顿。
陈沐晴就蹲在那里笑,觉得特别开心。
陈沐晴醒了的时候,问护士今天是哪一年,护士姐姐指了指墙上的电子钟,时间还是大学前,她有些失望地“哦”了声,真的是梦啊!
从小到大她睡觉质量都很好,也不常做梦,更别提梦到谁了,可最近接连梦到秦深。
她想来想去想不通,于是从医院回家,就跟爸妈交代一声,启程去B市,老妈送她,路上开着车絮叨一路,问她最近跟秦深怎么回事。
陈沐晴垂头丧气地问:“你也要骂我啊?”
她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蒋洁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最后难得正经说了句:“我不骂你,我只是提醒你,你秦叔叔很中意那个周初晴,一半原因是因为你周伯母,一半原因是因为周初晴性格很好,学历也很漂亮。”
秦鹤卿很喜欢陈沐晴,但做儿媳是另外一回事。
陈沐晴撇撇嘴:“她也就在长辈面前讨喜。”
蒋洁没理会她,继续:“你思越阿姨就这么一个儿子,什么要求都愿意满足,对将来儿子的另一半期望也很高。”
陆思越这一辈子都要强,事业心也重,对儿子择偶倒没什么要求,但谁不希望自己孩子有个好归宿。
陈沐晴垂着头,觉得自己感冒还没好,头昏昏沉沉的。
心情也不好。
蒋洁侧头看了一眼女儿,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但也没有出声安慰,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她倒是不是怕她三心二意,正正好的年纪,谈多少恋爱都无所谓,虽然她嘴上说着没法给陆思越交代,但就算陈沐晴祸害了秦深,那也自然还是站在女儿这一边的。
相反她就是怕他俩走太远了。
因为她早就知道秦深喜欢晴晴。
高二那一年夏天,秦深来找陈沐晴,他给她送卷子,坐在那里帮她辅导数学题,陈沐晴数学特别差,学不会就犯困,困了就要睡,睡相又不好,手紧紧攥着笔,攥着攥着丢开,大概觉得不舒服,虚空抓到他手腕,然后十指紧扣插进他指缝,她似乎醒了,睁了下眼,笑着看他,又似乎没醒,闭上眼就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手还握着他的手。
说不上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她这个人边界感很弱,总是没什么分寸。
她去送水果,站在门口刚好看到,正要进去阻止,就看到秦深沉默看她片刻,然后缓缓回握了她的手,他伸手从背后拿了块毯子,一半塞在她脑袋下,一半盖在交握的手上,他一只手在翻看卷子。
那会儿她吓坏了,对于小孩早恋要不要阻止这个问题跟老陈辩论了好几场。
最后决定狠心把俩人先支开,减少她去见秦深的任何可能。
然后就发现,陈沐晴全没心思,倒是秦深似乎对她格外上心。
所以陈沐晴似乎毫无察觉她的做法,她松了一口气,那会儿就觉得,早恋不行,是秦深更不合适。
小时候还能说一句亲上加亲,但孩子越长越大,个性就越发南辕北辙了。
她和思越关系固然不错,但真让晴晴去秦家,她也并不很放心。
陈沐晴生来个性就乖张,女孩子,她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但秦家俩长辈,全是保守规矩的人,性格又强势,秦深又是个性子冷的,现在又多个迫切想生个孩子的后妈,她觉得不好。
但陈沐晴没心思,她也就不琢磨了,原本想着等考上大学各自分开,慢慢也就没什么心思了,谁成想刚毕业陈沐晴还到处疯玩对秦深毫不在意,就那么短短几天,她就心思异常活跃起来。
但说完,又觉得自己大约是想得太多了,于是她叹口气:“晴晴,你思越阿姨给秦深过户了一套房,妈也给你买了,等你毕业,你想去哪儿常住,我再给你买一套。我要是你,就找个老实本分的男孩子娶回家。”
她知道陈沐晴这个人,逼是没有用的,她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有了新渴望,旧的就没兴致了。
陈沐晴震惊着看了一眼蒋洁:“妈,你找我爸不会就打的这个主意吧?”
蒋洁笑一声,不置可否。
陈沐晴还真想了想,有点心动。
但旋即又忍不住想起昨晚那个梦,能不能把秦深娶回来啊?
他看起来就挺老实本分的。
*
老实本分的秦深正在洗澡,他原本是要住宿舍的,但宿舍楼是老楼,又热又闷,洗个澡都困难。
于是他就打个申请搬出来住了。
他还没有告诉陈沐晴,因为她昨晚还在输液,他觉得不急。
陈沐晴到了楼下才联系他,但他在洗澡,没听见。她以为他还在学校。
楼下保安不让她进,她被盘问了十分钟,最后压了身份证才进来的。
陈沐晴输了密码进房间的时候还在气闷,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
公寓不大,双层。
陈沐晴扒着鞋柜看了看,竟然还找到一双自己能穿的拖鞋,心想可能是秦深准备的,于是忍不住又开心了一下。
她把行李丢在客厅,觉得又困又累,先摸到厨房烧了壶开水,然后一边翻着手机编辑短信,一边去看房间。
似乎有住过的痕迹。
她正疑惑,听到卫生间的声音,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定格在:秦深?
陈沐晴走过去,隔着磨砂玻璃看到他的影子。
似乎不太礼貌。
但那又怎么样呢?
陈沐晴敲了下门,淋浴头停止了声音,秦深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陈沐晴?”
除了她,没人能进得来了。
他总是喜欢连名带姓叫她,他从来没有叫过她什么昵称,亲近点的长辈会叫她晴晴,像李彧他们喜欢调侃地叫她陈小红,只有秦深,每次都连名带姓地叫她,好像俩人不熟似的。
她突然就觉得很不开心。
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招惹他,她是个三心二意的坏女人,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爱情骗子,是他的劫难。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已经被定了罪。
秦深裹着浴巾开了门,浴室里雾气弥漫,他的面目却清晰,他拧着眉,看到她不太高兴似的:“怎么这会儿来了?”
他是想问,她病好没好。
但陈沐晴大约听多了反对的声音,就觉得他那一声也像是在质问:你来干嘛?
陈沐晴仰着脸看他,觉得他没有梦里和蔼,也没有梦里讨喜。
他不喜欢她吗?
不会的,就连李彧都承认他喜欢她,笑笑也猜测他一直喜欢她。
她自己也感受得到,他是喜欢她的。
只是就像李彧说的,或许他还分不清那喜欢到底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还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可是怎么会分不清呢?爱是占有,是抵死缠绵,是欲-望翻腾。
秦深拿手在她面前晃:“发什么呆。”
说着,他把浴巾往上拽了拽,好像被她看两眼就损失了清白似的。
陈沐晴忽然上前一步,踮着脚,凝视他眼睛:“李彧说你分不清对我是哪种喜欢,真的吗?”
秦深垂眸看她,表情严肃,却并不答话。
陈沐晴点点头,她没有退开,也没有更进一步,只是那样看着他,像是有些受伤,又像是在迷茫:“我昨晚梦到你了,醒来觉得特别难受,他们都说我,可我就只是喜欢你而已。”
秦深喉结滚动了一下,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她。
愧疚一瞬间吞没他。
他知道李彧他们是为了他好,但何必苛责她呢?泥足深陷的是他自己,割舍不掉的也是他自己,就算被她玩弄了,也不过是他自找的。
陈沐晴突然扶着他的腰,踮脚去够他的嘴唇。
她睁着眼,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极尽可能地去挑逗他。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
他攥着自己的指骨,始终没有反应。
陈沐晴眼底的光渐渐暗下去,然后退开,强装无所谓地说:“好吧,没反应。下次直接推开就好,你这人,怎么连拒绝都不会。”
她低着头,拿脚尖踢她的脚尖,掩饰着情绪。
她表情或许太受伤,秦深觉得心脏刺痛,于是他弯腰扣住了她的后颈,捏起她的下巴回吻了她。
*
秦深感冒了,大概是被陈沐晴传染了。
电话里李彧问他:“那陈沐晴住酒店?还是你回宿舍了。”
公寓没客房,卧室就一张床,这俩人谁也不可能睡沙发的。
秦深掩唇咳了几声,声音沙哑困倦:“没有。”
他那言简意赅的性子,李彧早就习惯了,闻言顿时一凛:“别告诉你俩睡一张床。”
“嗯。”秦深应了句。
李彧在那头都快气炸了:“秦深你到底有没有底线啊!你到底行不行啊!我去,我就纳了闷了,陈沐晴跟你灌迷魂汤了吧!你可连个名分都没有呢!你就失身了?”
秦深深呼吸了一句:“你闭嘴吧!”
李彧“啧”一声,声音弱下来:“我才懒得管你,反正被吃干抹净的不是我。她连个流程都不想走,上来就想睡你,啧。”
秦深:“……”
李彧还是忍不住好奇:“真睡了?”
“没有,”秦深又咳嗽了一声,“……也算吧!”
这事,好兄弟也不好追问细节,而且秦深是不会说的,李彧叹了半天气,最后说:“算了,开心点,及时行乐,这事我可再也不管了,再管陈小红要恨死我了。”
秦深挂了电话,闭上眼,浑身烫得惊人,仿佛还是在浴室里,他同她接吻,她愣了两秒钟,然后圈住他脖子,她在笑,眼睛亮晶晶的,前一秒还阴云密布,后一秒就是晴日暖阳。
他的心脏也被她情绪来回拉扯着。
他还是喜欢她笑。
她向来不懂他的心,他觉得他并没有含蓄到分毫不露的地步,她之所以频频误解他,大概不懂喜欢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就像他误以为她喜欢晴天,其实对于他来说,他的阴天是她,晴天也是她。
她舌尖刮过他的上颌,看他意乱情迷,看他沉湎不可自拔,就像在看自己的战利品,她咬他的耳朵,耳语:“秦深,你身上好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