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要放弃吗?”汤川在电话中问道,“你为这一刻准备了将近一年吧,是不是也早就做好了被逮捕的心理准备?那你还在犹豫什么?如果是因为在意我,那大可不必。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是对我没有教授弟子科学正道的惩罚。”
恩师的话撼动了伸吾的心。决不能让汤川做出那种事,但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就永远都无法为姐姐报仇了。过往的每一天在伸吾的脑海中盘旋着。他为了复仇而活到今天,除此之外,别无所求。只要能报仇雪恨,就算死了也毫无怨言。
“现在是一个好球,两个坏球。”汤川说道,“喂!怎么办?差不多该做出决断了吧!”
伸吾抬起头,与汤川四目相对。
“最后,”他的恩师说道,“只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两年前,我们协作完成磁轨炮的那天晚上,在你家开了个简单的庆祝会,和你姐姐秋穗一起,还记得吗?”
伸吾点点头。怎么会忘记呢?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回忆之一。
“在你喝完啤酒睡着的时候,你姐姐对我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是关于你父亲的。你知道他具体从事的是什么工作吗?”
伸吾并不知道,便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他的工作是研发一种扫雷器。为此,他曾多次走访柬埔寨。”
“地雷……”伸吾很吃惊,他第一次听到这些事。
“我去了你父亲生前就职的晓重工,询问了详细情况。在他的研发报告的后记中,有这样一段话——”汤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地雷和核武器同为科学家所制造的最低劣、最邪恶的东西。在任何情况下,利用科技危害人类、威胁人们的生命安全都是不可原谅的。我作为一名有志于投身科研事业的人,想纠正以往的过错——听了这段话,你有何感想?”
伸吾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完全不知道父亲做过这种工作。
“真是个崇高的理想。为什么你父亲从未对你提过他工作的事呢?我也是那天晚上听你姐姐说起才知道。我认为他是故意瞒着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他曾对你姐姐说‘我现在所做的事既非社会贡献也不是善举,而是忏悔,我无颜对引以为荣的儿子说出真相’。”
“忏悔?”
“你父亲就职于晓重工前,曾在美国的一家公司工作过,这是你出生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这件事伸吾也没听说过,他回应道:“我不知道。”
“那是一家涉足军工产业的公司,你父亲负责的项目是研制反步兵地雷。”
伸吾大吃一惊,身体微微颤抖着。
“毕竟他当时太年轻,没有思考过自己做的事意味着什么。大概只是认为地雷和弹药一样,只是武器的一种,战争不会消失,所以武器是必需的。而就在那时,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孩子被地雷炸飞了双腿。那孩子知道有地雷,但为了给家人打水,还是不得不走那条路。得知这一切后,你父亲觉得是自己犯下了大错,并为当时的自己感到羞耻。因此,他回到了日本,在晓重工重新开始。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他只想用余生去改正过错。”
汤川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铭刻在伸吾的心底,父亲惠介的音容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根本不知道,父亲温和的表情下隐藏着无尽的痛苦。
“掌握了科学的人就能征服世界。”汤川一字一顿地说道,“每当想起核武器、地雷之类的东西,这句话便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含义。你父亲不断地训诫着自己,时刻铭记着这句话。那天晚上,你姐姐告诉我,总有一天她要把这些事都告诉你。怎么样?古芝,听完这些话,你有何感想?你想要做的事,真的能让你在天堂的父亲高兴吗?啊!界外球!已经是第三个了,町长还挺顽强的嘛。现在是两个好球,三个坏球,估计下一球就能分出胜负了。快点!议员的头现在就在瞄准圈内,要发信号就趁现在!”
伸吾感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但他并非是被无力感所侵袭,而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将手机从耳边移开,无力地垂下双臂,凝视着汤川。
汤川也看着他,露出温润的笑容。他示意伸吾把手机放到耳边。伸吾照做了。
“中外野安打!町长替你干掉了大贺议员。”
伸吾笑了。他有多久没有发自心底地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