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只有一次机会

欧阳景洪正在餐厅的停车场等着刘东伟,他已经换掉那身满是油渍的厨房工装束,穿上干净的牛仔裤和深蓝色宽松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大衣。可是尽管如此,却依旧能够看得出他身上的这身衣服已经穿了很长时间,洗得发白不说,裤子的裤脚和衣服的袖口都被磨破了。他的头发已经全白,如果不是身份证上的年龄表明他才只有五十三岁的话,加上这张遍布皱纹的脸,说他年已古稀一点都不夸张。

刘东伟看得出来,欧阳景洪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衣着朴素,五十多岁了,却还要在外面为了生计而四处奔忙,这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得到的。

生活是冰冷而又残酷的。

欧阳景洪并没有见过刘东伟,但是后者很清楚找到他工作的地方,然后把他约出来这并不难,只要一句话,欧阳景洪肯定就会乖乖地赴约。

“我在调查你女儿被害的案子!”

这是十三年以来,欧阳景洪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女儿,所以,他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记下了约会地点和时间,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你是欧阳景洪?”刘东伟问。

老人点点头,面无表情。

“我叫刘东伟,我在调查你女儿被害的案子。”

他的脸上却依旧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调查这件案子吗?”刘东伟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我早就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欧阳景洪淡淡地说,“人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再提起她干什么?”

刘东伟不相信,因为他很清楚,时间可以让别人忘记一切,但是眼前的这个老人却偏偏是一个例外。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欧阳景洪瞥了刘东伟一眼。

刘东伟微微一笑:“我在警局有朋友,查一个人的下落很方便。再加上你是挂了号的。”

“和我谈谈你女儿吧,好吗?”

欧阳景洪眼神中的亮点消失了,他冷冷地说道:“没兴趣。”

刘东伟不由得一怔,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因为多年的牢狱生活而改变了许多,但是变化如此之大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突然,欧阳景洪抬起头,看着刘东伟,目光如灼:“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我警告你,不要碰我女儿的案子,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再也不想提起了,你明白吗?”说着,他转身离开了,可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背对着一脸诧异的刘东伟,一字一顿,语气依旧冰冷,“你和刘春晓检察官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虽然在监狱里,但是我也天天看报纸,刘检察官是个好人,所以,我希望你也是。还有,别再来找我了,明白吗?记住,欧阳景洪,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可以听得出来,欧阳景洪的口气比起先前,已经明显缓和了许多。说完后,他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停车场旁的小门,直到身影最后消失在门里,他都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刘东伟长长地出了口气,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压抑。看着欧阳景洪的背影,刘东伟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了起来。

他真的忘了吗?不,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刘东伟对这一点确信无疑。但是他无法理解欧阳景洪对自己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说错话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章主任,你的快递。”陈刚推门进来,顺手把一封红蓝相间的快递摆在了章桐的办公桌上,然后低着头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在手机上输入着什么。

快递的信封上盖着警局的专用检验章。自从上次收到那个来历不明的盒子以后,警局所有的信件包裹都会经过专门的扫描检验,以防万一再有什么严重事件发生。而章桐作为上次包裹事件的当事人,寄往法医中心的所有信件包裹包括公函在内尤其要重点检查。

快递的寄件人是竹南警局的一个赵姓工作人员。薄薄的信封中是两张X光片和一份说明。“说明”是手写的,盖着鲜红的警局印章,签字是当地的法医师。这份说明的措辞非常简单,只有一句话——该X光片所拍摄对象是案件编号【竹南XA932880】的死者全身。

章桐知道,这个案件编号所代表的就是刘东伟曾经给自己提到过的那个案件,死者是他前妻的父亲司徒安。她站起身,拿着X光片来到灯箱旁,把它们都一一插在了灯箱的卡口上,然后伸手打开开关,仔细查看了起来。

没过多久,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于是,挥手把陈刚叫到身边。

“陈刚,你过来看。”章桐指着左面那张死者头部和局部上身的X光片,“注意看颅骨下方的部位。你看到什么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陈刚皱起眉头,嘴里嘀咕着:“这是男性的X光片,但是他的舌骨好像断了?我没有看到碎片。”

章桐点点头,肯定地说:“你看的没错。但是,你注意到舌骨的断裂面没有?”

陈刚想了想,顺手从工作服口袋里摸出放大镜,上前一步认认真真地查看了起来。

突然,他回过头,一脸的惊愕:“章主任,断裂面怎么那么整齐?我见过断裂的舌骨,这,不太可能的啊!”

章桐重重地叹了口气,双眉紧锁:“如果凶器是一把特殊而又锋利的刀的话,那么,一切就都变得可能了,没什么奇怪的!”

直到这个时候,陈刚才意识到章桐神色的异常,他伸手指着灯箱,小声问:“章主任,难道说,这是一个死者的X光片?”

“我会看活人的吗?”章桐摇摇头,神情显得很无奈。

“那,这是哪个案子的?我记得东大的那个,是女性尸骨才对。”

章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顺手关了灯箱:“你别多想了,这是我一个朋友叫我帮忙看看的,和我们的案子没关系。你忙你的吧。对了,土壤检验报告还没有出来吗?”

陈刚赶紧从章桐办公桌上的文件栏里找出一份薄薄的检验报告,转身递给了她:“微痕组刚送来的时候,你不在,我就放在这里了。”

章桐没有吱声,打开检验报告,扫了一眼后又合上了,语速飞快地说道:“通知重案组薛海城警官,就说东大发现的女尸,土壤中的挥发性脂肪酸含量显示,确定死者已经被埋葬了三年的时间。他们要找的是一个在三年前失踪的年轻女性,具体特征是——年龄不会超过三十五周岁,身高163公分,长发,中等体形,有过抽烟史,没有生育过。”她又从打印机上抽出一张颅骨复原成像图,连同检验报告一起给陈刚,“把成像图扫描一下,突出那对耳环,然后马上发过去给重案组。检验报告也要给他们送一份备份的。”

陈刚点点头。正在这时,章桐随身带着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感到有些诧异,因为要是出现场的话,第一时间只会打办公室电话。

电话是刘东伟打来的。

章桐一边摁下接听键,一边向办公室门外走去:“刘先生,你怎么会有我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刘东伟难以掩饰的轻笑:“章医生,在警局,你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是公开的。”

“我正好要找你,刘先生,X光片我收到了。”

章桐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四处回响着,格外刺耳。

“是吗?我的猜测正确吗?”刘东伟的语气有些异样。为了这个结果,他等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没错,他是被害的。但是我并没有看到蛇的样本。”

“这个不是很重要,我只要确定他是被害的就行。别的,我会拜托我朋友继续跟进这件事。章医生,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章桐一愣:“现在?”

“对,我现在就在上次见面的咖啡馆等你。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我们见面谈会比较好一点,还有,我这边有一件东西,和你曾经办过的一个案子有关,你会很感兴趣的,相信我。”电话那头,刘东伟的口气显得很肯定。

章桐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却早已经挂断了电话。

刚走出警局大楼,寒冷的北风就迎面吹来,裹挟着雪花漫天飞舞,空气中充斥着久违的清凉和冰冷。章桐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地上和地下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自己的办公室在地下一层,又没有窗户,所以,她格外珍惜每一次来到地面的机会。

绿灯亮起,章桐裹紧了围巾,低着头,匆匆走过警局前的人行横道线。她必须赴这个约,因为她隐约之间意识到,刘东伟电话中所提到的“那件东西”可能是解开自己目前所遇到的难题的唯一一把钥匙。

又是红灯了,在跨上安全岛的那一刻,章桐抬起了头,已经可以看到咖啡馆了,刘东伟就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上,正在低头一边翻看着什么,一边沉思。

“真要命!”章桐小声嘟囔了一句,用力咬着嘴唇,在绿灯亮起的那一刻,她加快了脚步走向不远处的咖啡馆。

又下雪了,他站在大街上,抬头望向天空,任由冰冷的雪花跌落在自己的脸上。他的脸因为寒冷而变得有些麻木。环顾四周,虽然自己的身边人来人往,但都是匆匆而过,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难道不是吗?这个世界上,其实每一个人都只是过客而已。

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路对面墙上贴着的一张海报上。在布告栏五花八门的众多海报之中,它并不起眼出众。白色的底子,醒目的大字,虽然隔得这么远,他却依然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有再犹豫,径直穿过马路,走向那张海报。一辆出租车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猛地刹车,愤怒的司机打开窗子就一通怒吼——“不要命啦!有你这么过马路的吗?撞死了谁负责啊!……”

但是他却充耳不闻司机的指责,仿佛这个世界上就只有眼前这张海报的存在,而别的——生?或者死?对他来说,都显得不再重要了。

海报上写着——著名女雕塑家司徒敏女士作品展会。地点:市体育馆。时间:十二月二十四日至十二月二十八日。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揭下了海报,小心翼翼地卷起来,然后夹在腋下,旁若无人般地扬长而去。

一阵冷风吹过,雪花漫天飞舞,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的阴暗处。

章桐走到咖啡桌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或许是想多留住几个客源,所以咖啡馆里开足了暖气。

刘东伟的个子比刘春晓略高,有将近185公分,所以,小小的咖啡桌与他高大的身躯多少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他窝在咖啡椅里,显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抬头看见章桐,刘东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你好,章医生。”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章桐点点头,算是问候过了,她顺手把装有X光片的信封递给了刘东伟,“死者的舌头是被一把锋利而又小巧的刀给强行割去的。舌骨虽然是我们人体最柔软的骨头之一,但是它毕竟是骨头,咬痕和切割痕迹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所以,死者不是被蛇咬死的,是被人用刀子直接从根部割去了舌头。如果要我说的话,那就是这人虽然没有医学背景,但是非常熟悉人体构造。我所能帮你的,就是这些了。”

“什么样的刀子?能分辨出来吗?”

“如果光从手头证据来看的话,死者的面部尤其是口腔部位边缘没有受到明显的损坏,而这把刀又能在死者的口腔内部实施切除行为,所以,可以推测,这把刀的长度不会超过十五公分,我是指刀刃和刀柄加起来,至于别的,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没有看见尸体,不好下结论。”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凶手是个非常惯于用刀的人。”

刘东伟双眉紧锁,一脸愁容,他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双手一摊,神情显得很无奈:“司徒老师是个脾气性格都非常好的人,在我印象中他没有与人结怨过,为什么有人会要杀他?他的随身财物也没有丢失。”

“这种作案手法确实不符合抢劫杀人犯一贯所采用的手法,但是我是法医,不是侦探,所以这个帮不了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请案发当地的警局向我们这边提出申请,我会按照程序给你出具一份鉴定报告来推翻死者是意外死亡的结论。”

刘东伟看了章桐一眼,没有吱声,点点头。

“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电话中提到的那件东西吧。”

“十三年前,有一件案子,阳明中学女生被害案,至今未破,是吗?”

这话使得章桐感到自己的胃里立刻产生一阵痉挛,她忍不住蜷缩起了双腿:“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案子的?不会又是你的那些‘神秘朋友’吧?”

刘东伟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从兜里拿出一本已经发黄的笔记本,里面写满了字,可以看得出用力之深,几乎力透纸背。他把笔记本平放在咖啡桌上,然后一页页地翻过去,很快,两张纸片出现在了书页间。他并没有拿下纸片,相反,连同笔记本一起,轻轻推到章桐面前。

“这是两张车票,还有一篇日记,你看一下。”

章桐这才明白了在自己来之前,刘东伟在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同一车次的两张来回车票,只有票根,上面显示的时间分别是2001年的10月22日和10月29日。日记很短,只有几十个字,并且字迹非常凌乱,有好几处因为写日记的人过于用力而把纸张戳破了。

“这是谁的日记?怎么会到你的手里?”章桐一头雾水。

“没关系,写日记的人已经死了,这是他的遗物。”刘东伟轻轻叹了口气,补充了句,“留给我的。”

章桐没再多说什么,她把注意力重新又集中到了自己面前的日记本上。

2001年10月28日雨

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来到这个城市,开始的时候,我相信,我这么做是值得的。可是,当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突然发觉自己好无能,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是个懦夫。我犹豫了,面对无辜被害的人,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恨,我好恨我自己。如果能下地狱的话,我愿意下地狱,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宁愿替那个女孩去死,她毕竟才只有十五岁啊。但是我做不了,我连去死的勇气都没有。……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下午的时候,去阳明山给女孩送了束花,希望,她的灵魂能够得到安息。

愿主宽恕我的过失!

“十五岁?阳明山?十三年前?女孩?”因为激动,章桐忍不住失声叫了起来,“这个日记的主人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你别多心,我调查过了。他不是凶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生前是竹南中学的物理老师,他叫司徒安。而十三年前案发的那一段时间,他因为心脏病,在医院住院。”刘东伟冷冷地回应。

“他就是你给我看的那个死者?”章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错,就是他。”刘东伟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章桐的脸上,他看着面前早就已经冰凉的咖啡,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平淡,仿佛是在叙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十三年前欧阳青案子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虽然不是主办法医,但是尸检报告是我写的。而我们发现尸体的时间,是10月15日。也就是说,司徒安在案发后将近一周多的时间内,来到这里。如果说已经排除了他是凶手的嫌疑的话,那么,难道说他知道谁是凶手?他是凶案的目击证人吗?”想着实验室无菌处理柜里的那对眼球和雏菊,章桐的心就被狠狠地揪成了一团,“还有那朵雏菊,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日记我都看过了,但是并没有提到雏菊。”刘东伟感到很讶异,“难道说当时案发现场还有一朵雏菊?”

章桐点点头:“死者的眼球被挖去了,双眼的位置被盖上了一朵雏菊。不过十三年前,按照上面要求,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详细的案情细节。”

“我也不知道这个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章医生,我前两天找过十三年前被害女孩的父亲,但是他拒绝了我的帮助。我想,你们出面和他谈谈,他或许会有所改变。”

“不一定,欧阳景洪这一生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再说了,我并不善于和人交流。”章桐有些哭笑不得。她其实想说的是——自己并不善于和活人交流。

“听说他是因为失手打死了他的搭档而被判刑的,是吗?”

“是的,那场事故的尸体鉴定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事后我看过那份报告,上面写着一枚9毫米口径的手枪子弹直接贯穿头部,救护车还没有到的时候,当时就救不了了,我想,这个沉重的枷锁会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一提起当年的这件事,章桐的内心就格外沉重。她深知丧女之痛和误杀自己亲如兄弟的搭档,只要其中一件事,无论落到谁的头上,都没有人能够轻易走出这样压抑的心理阴影。

“但是我会把你的意思转告给重案组薛警官,他的想法与你不谋而合。对了,你的日记本能给我吗?”

出乎章桐的意料,刘东伟竟然伸手合上了日记本,然后从容地把它塞回了自己的兜里。抬头看着章桐,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调侃的神情:“对不起,章医生,这个,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因为有些事情我没有弄清楚。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有机会我会让你看这些日记的。我弟弟说过,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没有什么能够瞒得住你的眼睛。所以呢,谢谢你,还有啊,说不定不久后,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的!我们保持联系吧。”

说着,他站起身,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章桐突然有一种想追上去狠狠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他不是刘春晓,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多了几分圆滑和岁月的沧桑。

冬天的夜晚很冷,她穿得并不多,逃出那个地方的时候,她只来得及在身上套了一件风衣,因为她不想在这么冷的天,活活地在野外被冻死。

她不停地奔跑着,因为惊恐,她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但是她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黑暗就仿佛幽灵般紧紧地裹挟着她。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夜空中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光亮。冬日的夜晚本就是这么空旷凄凉。只是偶尔听到远处高速公路上传来呼啸而过的车辆声音。很快,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她害怕黑暗,也疲惫不堪,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停下来,本能驱使着她拼命奔跑。她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摔倒过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这个方向到底通向哪里,为什么总是无法到达高速公路,只要到高速公路上,她就能够得救。

她很想停下来,仔细看一看,哪怕只要一两秒钟的时间,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在她的身后,魔鬼的足音一直都未曾停歇过。

坚硬的灌木丛把她的手臂割破了,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到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天旋地转,双腿就像灌足了铅一样的沉重,可是,求生的欲望让她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看到了!终于看到了!高速公路上的车灯,虽然渺小,但是,那毕竟意味着生的希望。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心脏仿佛就要跳出胸口,她头痛欲裂,双眼也渐渐地被汗水和泪水模糊了。

就快要到了!可是,随着距离的缩短,她也浑身发冷,模模糊糊之间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她又一次被绝望给占领——要想上高速公路,她必须爬过一段将近六十度角的陡坡。陡坡是由坚硬的石块堆砌而成,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攀爬了。

可是一想起身后那步步逼近的死亡,她不由得浑身哆嗦。不行!只有一次机会,自己必须爬上去!

有时候,命运如同死亡一般冷酷无情,当她的双手刚刚够到最顶上的那块凸起的石块时,一阵剧痛袭来,她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早就已经透支的体力,眼前一黑,跌了下去。

只有一次生的机会,但是可悲的是,偏偏这次机会却并不属于自己。

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她哭了,任由泪水在脸上默默地滑落。

她彻底绝望了,到现在她才明白,当自己最初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睛时,自己的命运其实早就已经被冥冥之中给悄然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