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没有窗户,据说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防止犯罪嫌疑人逃跑或者跳楼自杀。
隔着栅栏,付洋坐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
一束灯光射在他的脸上,此刻,那张脸充满了惊慌失措,恐惧,还有茫然。
我看着对面椅子上这个个头很高,但身体却很瘦弱,似乎还有些羞涩的男人。说实话,单凭第一印象,我很难把他和某个凶残的杀人案件联系在一起。
但人不可貌相,那些充满血腥味的影碟和黄色录像又说明了什么呢?我想,付洋很可能具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或者某种特殊的性取向。一个长期与妻子分居的男人,长期沉迷于暴力变态的杀人影片以及色情录像,这足以导致杀人劫色的动机。更何况,他有作案条件,他独自生活,有属于自己的不止一处住所,符合我们对犯罪嫌疑人的初步描述,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用于付款的专门账户,还有一辆别克商务车,而这辆车,和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付洋看起来狼狈至极。陆钢他们在把付洋塞进警车之后,仍在付洋的别墅里掘地三尺。据说抓捕很顺利,整个过程基本一气呵成。当抓捕小组弄开付洋家房门的时候,付洋正在他豪华的卧室里鼾声如雷。因此,抓捕小组没有遭到付洋的任何抵抗。由于是直接从被窝里被提溜出来的缘故,他的头发有点乱糟糟,像一堆杂草,毫无生气地堆在他的头顶;我猜测,在抓捕他的时候,曾经有一道口水从他的嘴角淌下来,此刻正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痕迹。付洋的毛衣显然穿反了,鸡心领口掉了个方向,出现在他的背面,呈现出一副很滑稽的样子。原本应该在后面的那一端,则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可能是受到了过度惊吓的缘故,自打进了审讯室的门开始,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的,两条腿一直不停地打哆嗦。
等邓浩他们核实完他的身份信息,比如姓名、年龄、民族,出生年月日,何时来本市,以及在本市的工作单位等等情况后,我问满脸惊恐的付洋:
“你认识郭小丽吗?”
付洋想了想,然后茫然而又困惑地摇了摇头。
邓浩说:
“你要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任何侥幸心理和抵赖都是没有用的。”
付洋仍旧茫然而又困惑地摇头。
我又问:
“你上网聊天吗?”
“嗯。”
“你都使用什么工具聊天?”
“MSN,有时候用QQ。”
“你的网名叫什么?”
“MSN上用的是我的真名,在QQ上我的名字叫‘禁区’。”
“‘禁区’?还雷区呢!你还有其他网名吗?包括正在用的,还有曾经用过的。据我所知,有很多时候网名是会经常更换的。”
“很久以前我还用过一个。”
“叫什么?”
“‘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我忍不住想乐。我看了一眼邓浩,邓浩一副很气恼的样子。
邓浩说:
“你怎么会叫这么个倒霉名字?”
付洋看起来自然了一点,但手腕上的手铐显然让他很不舒服。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说:
“那段时间我倒霉透顶。公司的财务出了点问题,资金运转很不畅,我老婆和孩子的移民手续办得也很不顺利,我为了尽快办妥他们的手续,还被一个中介机构骗了一大笔钱,所以我觉得我很失败,就起了个网名叫‘一败涂地’。”
邓浩说:
“你倒挺会自我解嘲。”
付洋苦笑。
我接着问:
“除了刚才说的这几个,你还有其他网名吗?”
付洋摇头。
“真的没有了。”
“我再问你一遍,认识郭小丽吗?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付洋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想了半天,他说:
“真想不起来了,我不记得认识一个叫郭小丽的人。”
“那么,‘等爱的人’呢?当然,这是一个网名。”
付洋仔细地想了想,过了半天才回答。
“不认识。我的网友虽然很多,但我基本都能记住他们的名字。我记性一向不错,肯定没有一个叫‘等爱的人’。”
我问:
“那你认识‘小脚丫’吗?”
摇头。
“谭妮呢?”
我故意把同一个人说成是两个人,想看看付洋的反应。如果他认识谭妮,并知道谭妮和“小脚丫”其实是一个人的话,我相信我能从他的表情或者眼神中看出某些破绽或者端倪来。
但付洋看起来似乎很无辜,依旧一副大惑不解、不知所云的模样。
付洋说:
“您说的这些人,我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更别说认识了。”
整个过程中,我和邓浩始终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付洋,希望能从他的神情中发现某种谎言的痕迹。但付洋的迷惑似乎不是假装的,从他的表情来看,我觉得他似乎不像是在说谎,要么就是,付洋有很好的演技,他太能装了!这一点,倒是符合我们对犯罪嫌疑人的描述——凶手受过很好的教育,因此应该具备很好的心理素质。
付洋说:
“我能问问你们为什么抓我吗?我在拘留证上看到,说我涉嫌杀人,我怎么会杀人呢?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哪。我可以请律师吗?”
我说:
“可以,请律师是你的权利。不过,不管你请不请律师,你都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如果你真是冤枉的,配合我们的调查只会对你有好处。”
付洋将信将疑。
“你确定你不认识‘小脚丫’,也不认识谭妮?”
我再次有意把同一个人说成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是的,我不认识她们。”
“你有银行账户吗?”
“有。”
“有几个?”
付洋想了想。
“六七个吧。”
“都是哪里的?”
“主要的这些大银行基本都有,比如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还有北京银行。”
“你确定?”
“确定,我钱包就在裤子口袋里。现金和银行卡都在钱包里呢。如果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拿给你们看。”
我示意他旁边的警卫替他打开手铐。付洋起身,从他裤子的屁兜里掏出一个棕色的钱包,然后递给我们。
那钱包有些旧了,但质地很好,似乎是纯牛皮的。我打开钱包,看到里面有一张付洋和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的合影,一张看起来很新的套着塑料封皮的身份证,五张银行卡,一张信用卡,还有几百块现金。银行卡和他所说的一样,分属于五家不同的银行。我和邓浩核对了一下建设银行卡和我们获得的付洋在建设银行的网银账号,发现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账号。
我仔细看了看合影。照片是夏天照的。照片中的女人长相普通,瘦长脸,眼睛很小,摆在她脸蛋的正上方眯成一条缝,至于身材,她有一副排骨一样的身板。
我问:
“照片里的人是你老婆和孩子?”
“是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加拿大,他们移民了。”
“这么说,只有你自己在国内?”
“是的。”
“也就是说,你有足够的行动自由。”
付洋不语,显然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你有几个住所?”
“两处。”
“在哪里?”
“一个在香山,一个在亚运村。”
“香山的这个,就是你今晚睡觉的地方吧?”
付洋点头。
“亚运村那边那个呢?你怎么不在那边住?那里离你的工作单位应该更近。”
“那边房子比较旧了,我只是偶尔过去一次,看一看。”
“你下班之后喜欢做什么?”
“没什么,回家看电视,睡觉,偶尔去酒吧里喝点酒。”
“是吗?你不喜欢看恐怖片和黄色电影吗?”
付洋露出一丝扭捏和惭愧的神色。
“你一共有几个建行账号?”
“就一个啊。”
“你办理过网银吗?”
“网银?”
付洋再次迷惑起来。
“没有,从来没有,我不大信任网络,网络漏洞太多了,我觉得很不安全。”
“可我们手上有一个开户名为‘付洋’的网银账户,户主身份证显示的信息和你有关,这个你怎么解释?”
说着,我把邓浩他们从银行调取的银行开户证明和户主身份证复印件递给了付洋。在他仔细查看的时候,我又问:
“这个身份证是你的吗?”
付洋点点头。
“我们在等着你的解释。”
付洋满头大汗,抓耳挠腮。我和邓浩一言不发,眼皮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直到他的情绪更加烦躁不安,我才又继续问道:
“你成为‘我和你’的会员有多久了?”
“‘我和你’?是什么东西?”
“别装糊涂了!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我们也不会把你请到这里来。”
付洋急了。
“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您能给我个提示吗?”
“好吧,‘我和你’是个网站。准确地说,是个交友网站。根据这个网站的会员记录,你是这个网站的会员。你会不知道?”
付洋拼命地摇头。
“你连续两年向这个网站支付VIP会员费,就用户名为‘付洋’的那个网银账户,每年的费用是人民币6000元,并且,你一直在使用这家网站的会员服务,这个,你怎么解释?”
付洋面色惨白,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据我所知,你收入很高,但就算你收入很高,也不至于拿着钱到处乱扔,你加入这个网站会员的目的是什么?”
付洋急得有点抓耳挠腮了。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不明白?你要知道,即使是零口供,只要证据确凿,法院一样可以给你定罪。”
大颗的汗珠从付洋的额头淌下来,但审讯室里的温度并不高。我在等待,等待着付洋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而根据我的经验,流冷汗通常是心理崩溃的开始。
过了好一会儿,付洋喃喃地说: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头已然掉进陷阱里,但仍在负隅顽抗的困兽。
“你说你不认识‘小脚丫’和谭妮?”
我又一次有意将同一个人说成是不同的两个人,然后,我再次观察付洋的反应。
“嗯。”
“可是同样,你在上个月的21号,你给谭妮,也就是‘小脚丫’,我忘记告诉你了,她们是同一个人,汇去了人民币一万元。你给她汇钱干什么?你怎么解释?”
付洋似乎已经绝望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人和这些事,我真的是头一次听说。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既然你自认是冤枉的,那干吗还要跳黄河?”
付洋挥汗如雨,而我认为,审讯室里甚至有点冷。
良久的沉默,我和邓浩不再发问,默默地看着付洋。付洋则紧皱眉头,做冥思苦想状。
又过了一会儿,付洋忽然说:
“我想,事情可能与此有关。”
“与什么有关?”
“前年三月份,我丢过一个身份证。这个银行账户,是不是偷我身份证的人开的啊?”
邓浩有点不屑地说:
“还丢失身份证?你能不能编个更好的理由?”
付洋脸憋得通红。
“真的,真的。我是丢过身份证,为此我还登报挂失过,而且,那段时间我比较忙,所以我委托我父母帮我补办的身份证,他们也可以为我证明。”
我问:
“你还记得确切日期吗?”
“确切日期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大概是在前年的三月上旬,春节过后没多久。”
我看了一眼开户记录,记录上显示,账户的开户时间是3月17号。
“你刚才说偷?为什么?假设你说的是真的,你还记得丢失的详细经过吗?”
“说起来这事挺蹊跷。”
“怎么蹊跷?”
“我的身份证一直都放在钱包里。我记得丢身份证那天早上,我去楼下超市买早点的时候,还看见身份证在钱包里。中午吃完午饭,我就回办公室了。回办公室以后,我出去接了一杯开水,然后去了趟洗手间,出去的时候,我随手把钱包放在桌子上了。”
“你经常随手把钱包放桌子上吗?”
“不经常。”
“那你那天为什么会把钱包随手放桌上?”
“一来呢,我自己一间独立办公室,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二来呢,开水间和洗手间离我们办公室不远,很快就能来回。我觉得上洗手间的时候带着钱包不方便,怕一不小心掉马桶里,所以我就把钱包放办公桌上了。”
“你回去的时候发现钱包丢了?”
“没有,钱包还在桌子上。”
“还在桌子上?那你怎么说身份证丢了。”
“蹊跷就蹊跷在这,我是晚上才发现身份证丢了的。那天物业来收物业费,我从钱包里拿钱的时候,发现身份证没了。我后来还仔细回忆来着,那天我用没用过身份证,会不会是我用身份证的时候掉在别的什么地方了,但想来想去,我那天的确没有用过身份证。所以,身份证应该一直都在钱包里。我还想,会不会是同事和我恶作剧,第二天到单位的时候我还问过同事,但大家都说没看见。后来,我觉得丢身份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登报挂失了,然后补办了一个新的。”
“你说你登报挂失了,在什么报纸上刊登的?”
“信报。”
“登报需要花不少钱吧?你舍得花这笔钱?哦,我忘记了,你很有钱,不在乎这点钱。”
付洋有点尴尬地说:
“本来我也没想这么复杂,只不过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些人捡到别人的身份证后,会拿着身份证去做一些违法的事情,如果想避免承担不好的法律后果,最好的办法就是挂失,所以我就挂失了。”
邓浩不屑一顾地说:
“或许,挂失是你早就设计好的一个细节吧,好让我们相信,的确是有别人偷了你的身份证。”
付洋嘴唇有点哆嗦地说:
“你说什么?”
邓浩说: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你的身份证的确丢失了,也不能从根本上证明你和那个网银账户无关。”
付洋面如死灰。
我说:
“除了身份证,你还发现少了什么?”
“什么都没少,其他的都在。钱一分没少,卡也都在。后来我也想过,会不会是我不小心,身份证自己从钱包里滑出来了,但那又似乎不可能。”
“你的身份证通常放在钱包的什么位置?”
“就夹在钱包的夹层里,就是放卡的那种地方。”
我拿起付洋的钱包。他的钱包里有七八个相互隔离的小夹层,夹层的大小,正适合存放卡片之类的东西。而付洋的身份证,就插在其中一个夹层里。我试了试那些夹层开口的松紧程度,发现那些夹层开口很紧,当我把付洋的身份证拔出来再插进去之后,需要使劲才能把卡抽出来。这似乎说明,身份证自然滑落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你一直在用这个钱包吗?我是说,前年三月份前后,你也在使用这个钱包?”
“是的,这个钱包是我老婆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一直在用。警察先生,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就像邓浩所说的,如果丢失身份证是一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那么,付洋就很有可能为了让这个说辞成立,而有意办理一份身份证丢失声明。这很简单,关键是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证是否真的丢失过。
“你有几个手机号?”
“一个,就一个。用了快十年了,是移动的老号。我这些年一直用它。”
“你有车吗?”
“有啊。”
“有几辆?”
“三辆。”
“都是什么车?”
“一辆卡宴,一辆宝马,一辆别克商务车。”
“车号是多少?”
付洋说了卡宴和宝马的车号,最后,他说到别克商务车的车号。
我问:
“这么说,车牌号为FL667788的银灰色别克商务车的确是你的车了?你把这辆车借给别人用过吗?”
“没有。”
“你肯定?”
付洋仔细想了想,很肯定地说:
“我肯定。”
“你老婆在国外,你自己一个人要这么多车干吗?”
“我喜欢车,所以就多买几辆车自己玩,这没什么不对吧?”
“喜欢车?别克商务车又不是什么好车,你喜欢它什么?”
“我买这车就是为了方便,我老婆家里亲戚多,常常有人来北京旅游或者出差什么的,这车拉的人多,装的东西也多,就是图个方便。”
“你经常用哪辆车?”
“平时我都是开卡宴和宝马,别克车我只有接人或者陪客人旅游的时候才会用到。”
“你肯定?”
“我肯定。”
我注视着付洋,这会儿,他已经从容了很多。
“去年的十月底到现在,你用过你的别克商务车吗?”
付洋想了想,说:
“就用过一次。”
“一次?什么时间?”
“大概在十二月初,具体时间我暂时想不起来了,我得好好想想。”
“你怎么能肯定就是在十二月初?”
“那时候我有一个同学来北京公干,一起来了好几个人,小车装不下这么多人和行李,我就用了一下别克。”
“就这一次?”
付洋点点头。
“你开着这车离开过北京吗?”
“离开北京?没有。”
“也没去过高速公路?”
“高速公路?”
付洋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我干吗去那里?”
“是我在问问题,不是你。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真的没有,最近一年我很少去外地,就算去,我也不会开别克。如果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去别克4S店调查。那次我去机场接我同学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我的车碰得很厉害,在4S店修了大概二十天才修好。4S店肯定有我的修车记录,保险公司也会有。”
接着,我和邓浩又问了付洋一些其他问题。诸如去年的11月7号左右他在哪里,去年的12月21号至24号之间他在做什么之类。付洋一一作答。付洋说具体在做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但他的生活比较规律,除了上班,就是下班回家看影碟和上网,出门会友的情况基本凤毛鳞角。因此,在我们说的时间里,他不是在单位上班就是在家看影碟上网。关于他上班的情况,他单位的同事应该都能为他作证。至于在家的情况,那就没人可以证明了,下班之后,他基本都是独处。除此之外,他不记得在最近半年内,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特别的,或者是值得他记忆深刻、难以忘怀的事情,足以导致他深刻记忆某个日子。
我和邓浩想了想,感觉没什么需要再问的了,就让付洋在笔录上签字画押。签完字后,付洋问我们,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想了想之后告诉他,照目前情况看,他还得待在这里。付洋便再次忧心忡忡起来。
警卫把付洋带走以后,邓浩愤愤地说:
“没看出来,这狗日的还挺能扛。”
我一边走出审讯室,一边说:
“也不知道陆钢他们那边搜查的情况怎么样?”
我和邓浩刚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陆钢迎面走来,一脸闷闷不乐的郁闷表情。还没等我们问,陆钢一边摇头一边说:
“真他妈邪门了,付洋家里什么也没有。他家里冰箱倒是挺大,可是里面放的东西和咱们自己家的冰箱一样,基本没什么两样。技术那边说,据初步勘察,没有什么可疑痕迹。”
邓浩看了看陆钢,又看了看我。
我们进了办公室。我望着窗外一片朦朦胧胧的白色,发现天已经亮了。
“陆钢,你马上查查别克4S店的情况。”
“现在?”
“嗯。”
我点点头。
“这狗日的,还真不让人消停。”
说完,陆钢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
陆钢离开之后,邓浩问我:
“老默,你怎么看?”
我沉吟片刻,在脑子里把今晚的审讯内容大概梳理了一遍。然后说: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付洋在撒谎;第二种可能是,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他说的是事实,就有可能是别人使用他的身份证开户,然后利用这个账户进行操作。我在想,如果他没撒谎,情况会是怎样的呢?”
“如果身份证的事情属实,那么别克车呢?别克车的事怎么解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巧合?”
我没有回答,我拼命地抽烟,在沉默中苦苦思索。过了一会儿,我似乎摸到点门道。
我说:
“假设付洋没撒谎,他的判断也是正确的,他的身份证是在他中午上洗手间的时候丢失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他中午上洗手间的时候,有人故意拿走了他的身份证。”
“会不会是无意间掉出来的?”
“不太可能,我刚才做过实验,身份证插在他的钱包里,是不大可能掉出来的。”
我把付洋的钱包递给邓浩,让他把身份证抽出来,再塞进去。然后,我拿起钱包使劲晃动。我使了很大劲晃了半天,身份证也没掉出来。
我说:
“可见,身份证是不会自己掉出来的。据付洋说,这几年他一直使用这个钱包。前年到今年,差不多两年过去了,前年的时候,这个钱包的夹层开口只会比现在更紧。刚才付洋说,当天晚上钱包里的其他东西都在,钱没丢,卡也没丢,所以,我认为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拿走了付洋的身份证。而且,这个人目标很明确,直奔身份证。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难道我们搞错了?”
“搞没搞错,等陆钢去完4S店就知道了。如果届时的结果是付洋没撒谎,他的车在那段时间一直停在4S店的车间里,那么至少能够证明一点,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的别克车不是付洋的车,而是另有其车。因为在十二月中旬那段时间里,嫌疑车辆曾经出现在高速公路上。”
邓浩沉思片刻,说:
“嗯,假如结果真是如此,而付洋的身份证也的确是丢失了,那么,拿他身份证的这个人应该就在他们公司里。”
我点点头。
“说说你的理由。”
“如果这个人目标明确,而且敢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一间独立办公室里取走一样东西,又有把握不被察觉,那么,这个人一定很熟悉付洋公司的情况。首先,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更大的可能是,他设定的目标就是付洋的身份证,因为通常情况下,和在公共办公区取走一样东西相比,去一个人的独立办公室要冒更大的风险;其次,他必须很了解付洋公司附近的地形,以及付洋去洗手间往返的时间,还有,他肯定就在付洋周围,随时等待着机会,付洋也许会经常去洗手间,但不是每次都会把钱包放在办公桌上。因此,这个人一定是蓄谋已久的,他事先做好了周密的计划,然后静静地等待时机来临。只有这样,他才有把握在付洋回到办公室之前,把身份证拿到手。”
“是的,如果这种假设成立,更进一步说明了这个人很有耐心,行事缜密,同样符合我们对凶手的描述。”
“也就是说,即使付洋不是‘狼图腾’,至少也离‘狼图腾’很近。换句话说,如果这个拿走付洋身份证的人就是‘狼图腾’,那么,他应该和付洋在同一公司,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到咱们前面所说的那几点。果真这样的话,咱们就可以进一步缩小侦查范围,重点围绕付洋和付洋的同事展开调查。”
“对。如果‘狼图腾’确实另有其人,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潜藏在付洋的公司里。而付洋公司所在的位置,又正好位于嫌疑人活动的范围之内。此外还有,如果是另一个人用付洋的身份证开设银行账户,开户必须去银行的柜台办理,那么,银行柜台前的监控录像就有可能留下这个人的影像。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开户银行调取记录。但愿我们能有所收获。”
在路上,邓浩忧心忡忡地说:
“即使我们把范围缩小到‘力升公司’的员工身上,‘力升公司’有几十个员工,也够我们查一阵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侦查范围已经越来越小了,关键是,我们似乎能够确定,凶手就在‘力升公司’里,有这一点,我们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我和邓浩兴高采烈地去了那家付洋网银账户所在的开户银行,结果却败兴而归。
在建设银行的经理室里,一个胖乎乎的女经理告诉我们,银行的监控录像一般只保存三个月,现在想了解前年的情况已经不可能了。此后不久,我接到陆钢打来的电话,陆钢说,根据4S店的维修记录,付洋的别克商务车的确在十二月五号进厂维修,直到十二月二十七号才修理完毕。
因此,我们再次失去了线索。
难道,付洋真的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