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周六上午,才十点半钟,家乐福超市里已经人山人海。举目四顾,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在年前集中购物的人群。

我推着购物车,混迹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我从一楼的入口处进入卖场,然后流连在林立的货架间。其间,我不得不一边在熙熙攘攘的人头中蹒跚前进,一边不停地喊着“劳驾、劳驾,借光、借光”,生怕一不小心刮着某个男人或者女人的后腿,便招致一顿白眼。

我在摆放熟食、火腿和各种奶制品的冷柜前徘徊了半天,也没拿定主意在今年的春节里,我该用什么样的东西来告慰一下自己一年来的操劳和辛苦。冷柜里的商品可谓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有一些是我熟悉的,而更多是我闻所未闻的。可见“我们的物质生活正在变得极大丰富”,绝非一句虚言。但每年“3·15”晚会关于食品车间、化肥农药的种种耸人听闻的消息,却总是让我对这些已经做熟了的东西,甚至还包括那些尚未做熟的东西,都充满了恐惧和敬畏。所以,半小时过后,我的购物车里依旧空空荡荡的。

往年,春节采买的事情都是由米桐负责的。她总是会在节前的某一天空手而来,满载而归。某一刻,我的眼前甚至产生了幻觉,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米桐正兴致勃勃地徜徉在鱼鲜柜台前,为除夕夜的清蒸鱼挑选原料。清蒸鱼是我家除夕餐桌的保留菜品,而今年的除夕夜,在我的餐桌上,却不但没了一条可口的清蒸鱼,还没了那餐桌的女主人!可见世事是多么无常。

米桐用分居和离婚来阐述她对我们婚姻的明确态度,我呢?我不舍却又感觉无能为力。

我站在当地,看着周围发了狠似的不断往购物车里丢东西的人群,颇有些茫然。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米桐拨电话。

“机主已开通了小秘书台,我们会以短信方式通知机主,如需留言,请按1。”

挂断电话,我更加茫然。

末了,我随手从冷柜里抄起一块火腿,丢在购物车里。又在摆放面包的柜台里拿了几块面包。新年将至,我仍然不切实际地希望,米桐会回来,会回来和我一起过新年。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装得满满的购物车,兴致勃勃的人群。似乎人们都是来此打劫的,而这里根本不是一个等价交换的商店。我又拿了一捆芹菜和一棵白菜,然后,便排在了收银台处那条长长的蛇形队伍的最末端,结账这一环节,用了我将近四十分钟。

我提着购物袋,被裹挟在拥挤的人流中,随着滚梯朝一楼滑行下去。由于周围的各种响声过于嘈杂,邓浩打来的电话响了半天我才听到。

我从上衣兜里摸出电话,邓浩的声音在噪声中若隐若现。

“老默,你的假期又要吹了,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我眉头一皱。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仍然让我心头一紧。

“在什么地方?”

“八达岭高速,著名的‘死亡之谷’。具体地点是八达岭高速公路进京方向约四十九公里处。”

“你现在的位置?”

“我在局里,IP地址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我正在汇总,打算等你回办公室了和你沟通呢。”

“半小时后,我们在清河收费站会合。”

挂断电话,我拎着袋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停车场。停车场里人流如织,车流如潮,正熙熙攘攘地乱作一团。我不得不拉响警报,才在人流和车流中杀出一条血路,朝八达岭高速公路方向奔驰而去。

八达岭高速公路清河收费站一向是北京最繁忙的收费站之一。这里是由此出京,去往昌平或者张家口方向车辆的必经之处。当我赶到清河收费站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邓浩的车已经在靠近收费站的路边等着我了。

我把车停在路边,让邓浩上了我的车。他的车则停在原地,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来取。

驶过收费站的时候,我问邓浩:

“周峰呢?”

“早就通知他了。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或者已经到了。”

警车发出一阵低鸣,我们朝现场所在方向迅疾驶去。

“你说尸体被发现在进京方向四十九公里处?”

“是的。”

“以前的尸体都是被发现在出京方向的右侧!尸体是怎么被发现的?”

“昨晚八点二十分左右,八达岭高速发生特大车祸,这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新中国成立以来北京市最大的车祸,今天早间新闻有报道。”

“嗯,一辆大货车与一辆大客车追尾,坠入深沟里。目前估计二十四人死亡,九人幸存。幸存者都是被甩出大客车的人。搜救和清理现场的工作持续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昨天晚上,999急救中心的人就发现车祸现场有两个蓝色旅行包。起初他们没在意,以为是某个旅客的随车行李,在客车坠下深沟时被甩出车外了。今天上午,昌平交警继续搜救和清理现场时,发现这两件行李很不寻常。打开来看,发现了里面的尸体。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基本没剩什么东西了。”

“不幸中的万幸。”

“什么?”

邓浩似乎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想了想,又明白过来,说:

“嗯,如果没有这次车祸,如果没有搜救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具尸体才能重见天日。”

我喃喃自语似的说:

“假如它和碎尸案有关的话。”

我和邓浩不再说话。

我双手轻轻地把着方向盘,默默地看着前方。警车伴着发动机“嗡嗡”的轰鸣声飞速向前,笔直的白色分道线,悄无声息地不断朝我们涌来,然后没入车底,仿佛一条白色的带子,向我们身后的方向无限延伸过去。

远处,巍峨的山峰侧影映入眼帘,青色山峰的顶端,是一片雾蒙蒙的天际。

偶然间,我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一辆黑色尼桑轿车正悄无声息地跟在我的车后大约四五十米的地方。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一过清河收费站,就有这么一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在我后面行驶。现在我们已经驶过昌平城区了,它依然在我的后面。

我说:

“你注意到后面那辆车了吗?”

“哪辆?”

邓浩很奇怪,转过身子,扭头朝后面看。

“那辆尼桑天籁,黑色的。”

说完,我猛地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一阵急躁的轰鸣,向前蹿了出去。很快,我将车速提升到一百六十迈,在提速过程中,我不断变线。只见那辆黑色天籁似乎犹豫了一下,短暂地被我落下一段距离后,也迅速提速,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我们被跟踪了。”

我一面继续看着后视镜,一面对邓浩说。

“跟踪警察?”

我点点头,逐渐减速,把车停在了最右侧的紧急停车带上。然后,我盯着后视镜,观察着那辆车的下一步动作。黑色尼桑居然也减慢速度,在我们后面停了下来。

我和邓浩下了车,朝那辆车走过去,邓浩有点恶狠狠的,气势汹汹。

门启处,一个戴着紫色墨镜的年轻女子走下车来。

是项真。

在明亮的阳光下,项真的乌黑长发迎着寒风猎猎招展。

我和邓浩走到离她两三米远的地方,我问她:

“为什么跟踪我们?”

项真并不理会我的敌意,神态自若地说: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去一个车祸现场。在那里,发现了一些本不属于那里的东西。”

“你的触角倒是很长。”

我冷冷地说。

“哪里,你说笑了。我只是比较敏感而已,记者的本能。我有一个朋友昨晚采访了那起车祸,一直到今天上午才离开。他向我提起,说现场发现了两只奇怪的旅行包。他知道我正在跟踪报道一个很特殊的案子,所以,他认为我可能会感兴趣。今天一大早,我就在市局门口等了,果然,我看到邓警官的车火急火燎地直奔昌平方向,我就被带到了这里。”

“我不认为现在是你开始采访的最佳时机!”

项真很执拗地看着我,说:

“如果你不希望我现在就开始报道,我可以保持沉默,就像一块石头,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希望不要错过精彩的过程。”

我有些心烦意乱,冷冰冰地看着项真说:

“你需要注意你的用词,没有一件凶杀案会是精彩的。这不是拍电影或者拍电视剧,收起你的想象力吧。如果你打算看热闹,那你找错时间和对象了。”

项真似乎根本不打算退缩,依旧语气坚决地说:

“我为我不当的措辞道歉。但我没有恶意,只是尽一个记者的职责而已。我保证在没有得到你的同意之前,关于这个案子,不会有任何一个字出现在我的网站上,如何?”

我斜着眼睛说:

“如果我不同意呢?你就再打一个电话?”

“不会,我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已经同意我采访这个案子了,你就不会改变主意。我想,我们只是在开始的具体时间上存在些分歧而已。而现在,我们正在消除分歧。”

我有些无可奈何。

“好吧,废话少说,我们已经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我有言在先,一会儿到了现场,你只能用眼睛看,用耳朵听,不能说话,更不能提问,也不能使用你的录音笔。否则,我会强行请你离开。而在这之后,你将永远失去接触这个案子的机会。”

项真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看起来很愉快,就像一个初上战场就打赢了一仗的士兵,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我们重新上路。

项真依旧不远不近地跟在我们车后。

没多久,我们来到了“死亡之谷”。

我站在被冲破的高速公路护栏旁朝下面的山沟望去,一辆已经被烧得漆黑,基本只剩下框架的大客车残骸静静地倒扣在沟底。附近则是一辆依稀还算完整的大货车。一头栽进二十余米深的山涧,能保持现在这模样,已经算奇迹了。据说,当第一拨交警和记者赶到现场时,大客车正燃烧着熊熊的冲天火焰。交警从冻结的河水中救出了第一个幸存者,时间是昨晚的八点四十分左右。幸存者是一个女人,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烧光,至今仍未脱离危险。

从现场情况看,下面的那条山沟地势陡峭,沟底有一条冻死的小河。下到沟底的陡坡原本没有任何道路,只是从昨天到今天走的人多了,才形成一条路。

我们沿着那条刚刚踩出的新路,一步一滑地下到沟底。昌平县公安局的刑警,已经在现场附近十几米范围内,拉了一条警戒线。周峰正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研究着那具已经严重腐烂,几乎只剩一堆枯骨的残破尸体。

向负责警戒的刑警出示过证件后,我们走到周峰身旁。偶一侧头,我看见项真面色苍白,满脸惊骇的神情。我想,她终于发现了,坐在明亮的办公室看看档案里的文字描述,然后依靠自己的想象炮制出一篇文字报道是一回事,而在现场身临其境,直面惨淡的死亡,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似乎是已经感觉到我们的到来,周峰蹲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说:

“我们要修改时间表了,这是更早的一个!”

也许是比我们早到,而沟底更冷的缘故,周峰的嘴唇看起来有点发青。

我说:

“能确定吗?不需要再做进一步检验了?”

周峰说:

“基本能确定。一样的旅行包,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分尸手法。尸体分六段,头、躯干,还有四肢。连分离的位置,都基本一模一样。尸体被分成两包,躯干装在一个包里,头颅和四肢装在另一个包里,完全一样。”

我注视着那两个敞开来放在地上的蓝色旅行包。旅行包很脏,表面除了自然积累的厚厚灰尘,还有些斑驳的水渍样的痕迹。我想,那是尸体经过腐烂、液化,液状物质朝外渗出时留下的痕迹,还有雨雪经过融化、风干,然后留下的痕迹。

“还有。”

周峰指了指夹杂在尸块之间,已经被揭开的那些白色塑料薄膜。我知道那是用来包裹和隔离尸块用的,仅凭肉眼观察我就能确定,它们和以前发现的那些薄膜一模一样。

“我敢打赌,只要把这些拿回去化验,我们马上就能知道,这是同一种用来保存食品的塑料保鲜膜,甚至连品牌都一样。”

我看了看四周。由于救援行动从昨晚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参与救援的交警和999急救中心的工作人员又为数众多,因此,现场到处是凌乱的脚印,随处散落着车祸遇难者随身携带的各种物品。显然,这里已经完全失去了作为刑事案件现场的勘验价值,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找到任何脚印之类的遗留痕迹。

“老默,你看这个单独的包装袋。”

周峰说。

我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见一个已经干瘪的,被打开了的白色塑料袋。

“我勘察过了,那包装袋用来包裹一样的东西。”

我说:

“内脏?”

周峰点点头。

我说:

“在这附近发现花束或者疑似花束的东西了吗?”

周峰说:

“你是说由马蹄莲和菊花组成的花束吗?我听谷志军和你提起过,但我没有注意。来到现场之后,我就一直在忙这具尸体。如果你们找到了,就能根本确定了。”

我对邓浩说:

“快,找找看。”

我和邓浩一起,在装着尸体的旅行袋周围仔细寻找。没过多久,我们就在离旅行包大概五六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把用专用包装纸和包装绳捆扎在一起的已经干枯了的花枝。我想,那一定就是凶手留在现场的鲜花了。

我和邓浩走到花枝旁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把花枝。那些花已经完全干枯了,我示意邓浩,让他把花枝装进证物袋,以便拿回局里做检验。邓浩却一动也没动,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花枝看,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在邓浩发愣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抬头望了望上方那似乎遥不可及的高速公路,在没有任何现成道路的情况下,从高速公路的路基沿着陡坡下到沟底,无疑是件很艰难且很危险的事情!

我目测了一下这条山沟的沟底边沿到旅行包最后停留位置的距离,大概有十几米。那么,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凶手徒步走到沟底,抛尸然后离开;另一种可能是凶手站在路基上抛落旅行包,然后,旅行包呈自由落体状态,落在沟底,由于惯性作用滚到了离沟底边沿有十几米远的地方。哪一种可能性更大呢?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性,凶手历经艰险来到沟底,为了什么?旅行箱所在的位置比较开阔,在路基上朝这边望,稍加注意就有可能被发现,显然没有达到最佳的隐藏效果;如果是第二种可能性,旅行包自由落下时,不管翻滚的频率和幅度有多大,惯性有多强,都不大可能在落地后再滚出多达十几米远的距离!那么,现场的这束花呢?花束是不可能自由落体到这个位置的。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那就是凶手徒步来到沟底抛尸,然后留下这把花。从现场的自然情况来看,单就抛尸而言,凶手似乎没有必要冒如此的风险,付出这样的辛苦,从路基上把尸体直接扔下来似乎更简单,同样能够达到抛尸的目的。那么,冒险下到沟底,是为了抛尸呢,还是为了留下鲜花?或者,抛尸根本就是次要的,在现场附近留下鲜花才是主要的?!再或者,抛尸并留下鲜花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因为只有下到沟底,才有可能在尸体附近留下鲜花。如果鲜花是一种仪式,那么很显然,这种仪式对凶手而言有着极其重要且异乎寻常的意义!足以让他甘冒风险也必须完成!

还有一个问题,凶手这一次抛尸为什么是在进京方向,而不是在出京方向呢?是我们原先的假设有误?还是凶手抛尸过程中的偶然一次意外?我们以前确定的方向是否因此而出现错误了呢?但是,以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是指向北京,指向北京的某个地方。

正当我冥思苦想时,忽然,一直蹲在地上的邓浩大声说:

“老默,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我蹲下身来,顺着邓浩手指的方向看,然后,我发现当邓浩把花枝拿开后,在花枝所在位置的正下方,有一个深深陷入地表而又异常清晰的脚印。那脚印一头一尾,唯独缺少中间的部分。

我有些费解地看着邓浩说:

“一个脚印。”

“对,一个脚印。但不完整,只有脚底前半段和后半段两个部分。脚印很深,看起来留下的时间不久。你仔细看脚印上的鞋底纹路,底纹同样只有鞋底的前半段和后半段,缺少中间一段。这说明留下印记的这只脚当时可能踩到了什么东西上,所以,只留下了前后两端,而缺少了中间的那部分。你看,这个脚印正好位于花束所在的位置,这说明这只脚当时应该是踩在了这把花束上,于是,留下了这样的脚印。”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四周有很多杂乱的脚印。这些脚印基本都很浅,看起来甚至有点似是而非。和它们相比,这个脚印却很深,很清晰,但除了很深、很清晰之外,似乎并没有其他什么特殊之处。

我说:

“就像你说的,这个脚印很清楚,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从尸体腐烂的状况看,尸体被抛弃在这里应该有段时间了。如果这是凶手留下的脚印,不可能呈现这种状况。从昨天晚上车祸发生到现在,有这么多人在现场出入,留下这个脚印是正常的。怎么,你想拿回去做鉴定?”

邓浩没搭话,而是继续蹲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研究那个脚印。过了好一会儿,他说:

“问题的关键不在脚印留下的时间长短。就像你说的,从尸体腐烂的状况看,无论时间长短,这个脚印都不应该是凶手留下的。而且凶手来这里的时候,周围应该空无一人,凶手没有任何理由在留下一束花之后,再踩上一脚。”

我很疑惑,问邓浩:

“你想说明什么?”

邓浩指了指周围,说:

“你看看周围的地面。”

我看了看周围的地面,除了车祸之后现场遗留的一些物质碎片、血迹,以及那些形迹模糊而又凌乱的脚印之外,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邓浩拍了拍他旁边的地面,说:

“周围这些地面是实的,土质很坚硬,而且表面有很多粗沙和细小的石子。因此,一个人踩在上面,即使留下脚印,也应该是浅浅的一个,这个却不一样。”

是的,其他的脚印都很浅,看起来形迹有些模糊。我再次仔细地观察那个脚印,发现那个脚印除了很深之外,其所在的地面和其他地面相比,果然有些不同。那个脚印所在位置的土壤显得很细腻和松软,和周围其他地面相比,几乎没有粗沙和碎石子,根据我的经验,似乎只有从地底下翻出来的土,才会形成类似的现象。

我惊呼一声。

“可能有人挖掘过这里的土壤!”

“对,所以这里的土壤才会留下这么深的脚印。”

我和邓浩对望一眼,我们都看清了彼此的眼中闪耀着一丝兴奋。尽管,我们还不知道这种推测是否真实,通过这种推测,我们又能发现什么!

邓浩兴奋地招呼了一声和周峰一起先期到来的技术人员。先是让他们复制了那个脚印,然后,邓浩和我一起戴着手套,伸出手指,试探着想插入脚印所在的那片土壤。我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片土壤异乎寻常的松软,我们的手指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插入了地面,而不是像其他地面那样,我们的手指非但不能插入,哪怕稍一用劲,便会引发阵阵刺痛。

我和邓浩尽量小心地用手挖掘,地面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小洞。再过一会儿,我的手指忽然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邓浩似乎也同时察觉到了,我们对视一眼,加快了挖掘速度。很快,我们就从那个小小的地洞里,掏出了一团沾满泥土的白色物质——一个塑料袋。

那塑料袋已经有些破损了,随着那些破损的地方,一阵肉类腐败的恶臭扑鼻而来。

周峰闻讯跑到我们这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半天后说:

“我还需要拿回去检验,才能明确告诉你们这是什么。”

我和邓浩不禁有些失望。

“不过,如果不出意外,这只能是一样东西。”

邓浩问。

“是什么?”

“心脏,这些被害人丢失的心脏。”

正在此时,项真凑过来说:

“有什么发现吗?”

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这个上午的惊骇中完全恢复过来。

我尽量用缓和的语气说:

“没什么发现,等有了发现,我会告诉你。”

看项真的神情,她显然并不相信。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会真的告诉她。

我不再理会项真,走到离她很远的地方,迅速拨通了陆钢的电话。

“你立即去二队找谷志军,如果他不在,就给他打电话,你就说碎尸案有重大发现。我要他立即带着二队负责勘察现场的人,赶到以前那三个被害人的抛尸现场,我和邓浩这就过去。”

“现在吗?”

“是的,现在。”

“好的。可是现场总共有三个,我让他们先去哪个?”

我想了想,这倒是个被我忽视的问题。

“先去最早发现的那个现场吧,然后是桥洞,最后到剩下的那一个。关于细节,你和他说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他。对了,你跟二队的车一起过去,要带上所有的现场勘察记录,主要是二队最早做的勘察记录。”

挂断电话,我和邓浩拔腿就走,朝高速公路的路基一路攀登而去。

项真在我们身后大声喊道:

“你们去哪?”

我和邓浩假装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启动警车,朝着第一个案发现场奔驰而去。

随后的整个下午,直到晚上,我们和二队的人始终不停地奔走在三个抛尸现场之间。

在那些当初发现花束的地方,我们挖掘出了基本相同的三个白色塑料袋。由于这些尸体抛尸的时间不长,再加上天寒地冻,尸体尚未严重腐烂的缘故,我们仅凭肉眼就能清晰地辨识出,那些塑料袋里包裹着的,正是三颗曾经鲜活,曾经不停跳动的心脏!

看着那几颗心脏,我感觉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