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罗克思索了好久,得出了以下结论:
“要解开谜底,我看只有一个突破口。农妇阿妮塔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为什么她觉得这么重要?她指名道姓地提到波尼法斯副官。我们能不能假设波尼法斯有个同伙,在本地有一个助手,正是这个同伙向她吐露了真情呢?”
随着一步步深入推断,艾伦-罗克自己都感觉到了其中的逻辑性和可靠性。他特别问道:“阿妮塔寡妇的生活怎么样?知道她跟什么人联系吗?”
“她的关系很多,”帕斯卡埃拉回答说。
“当时,她去世前的几个月里呢?好好想一想。”
她回答说:“当时有一些流言蜚语,说有两三回,见到一个人半夜三更窜到她家,她在村子里遇见这个人,是绝对不同他打招呼的……一个希腊人,名声很臭,名字叫查费罗斯。”
“干什么的?”
“什么都干一点,代写书信,帮人看病,医牙,不过主要是做导游。他住在去神殿的路上的一间小茅屋,在那里招徕外国游客。”艾伦-罗克点点头。
“导游!……波尼法斯副官想接近玛诺尔森先生,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伙计!恰恰是最能够帮助他绑架你姐姐的助手。波尼法斯认识他吗?”
“我想……认识的……认识的……我记起来了,他认识他……”
艾伦-罗克好像很满意。事件与事件之间互有关联,证明他的假设是正确的。查费罗斯,阿妮塔的情夫,几乎被她出卖了……查费罗斯,波尼法斯的朋友和走狗……所有这一切环环相扣。“这个查费罗斯,他的生活怎么样?”
“表面上很有规律。他老是在屋前屋后转悠,等着顾客或者旅行者。一到晚上,就去小旅馆吃饭,然后抽烟一直抽到半夜。”
纳塔莉想起昨晚袭击她的人,打了个寒颤,问道:“这个人皮肤很黑吧,胡子剃得精光,上蜡的头发中间分缝,滑溜溜地贴着头皮,是不是这样?”
“正是。”
“您见过他了?”艾伦-罗克问纳塔莉。
“是的,昨天刚到的时候,我在登记名字,他在那里看着我。”
“您签名了?他可以得到登记簿吗?”
“我想可以的……老板娘从餐具柜里拿出来,用完又放了回去。”
“这么说,这个人知道您的名字了?”
“他可以做到的。不过,您觉得有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您自己心知肚明,只有您能够给我们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提到这个人,您显得那么惊慌?”
她没有迟疑,用几句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昨晚,有人从对着旅馆天井的窗子爬进我的房间。他掐住我的脖子,抢走我的东西以后就跑了。”
“您没有告诉任何人吗?”艾伦-罗克问道,显得很紧张。
“没有,我想见到您以后再说,所以,我来的时候这么狼狈。这桩奇怪的抢劫案令我不知所措……”
“抢走了什么东西?”
“一个不值钱的旧首饰,是父亲在去世前的两天用挂号从巴勒莫寄给我的。这是一个大纪念章似的东西,或者说是一个圣物盒,我一直戴在身上,父亲在附信里是这么要求的……这也是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艾伦-罗克小声说道:“小姐,这个查费罗斯显然是咋晚抢劫您的人。他是波尼法斯的同伙,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昨天晚上,知道玛诺尔森先生的女儿来了,他就想利益独占,一个人做完这件事。至于他过去的角色,促使他今天这么做的原因,这次抢劫的意义,首饰的价值等等,需要他来跟我们说清楚。”
“有什么办法吗?”
“我会迫使他这么做的。关键是不能让他有所戒备,不能让他逃跑。”
艾伦-罗克愈来愈精神。在揭露事实的道路上,他又完成了一个阶段。
采取行动的时刻正在逼近,对他来说,行动本身就包含着部分信心,因为有希望而使他沾沾自喜。
他正向纳塔莉和帕斯卡埃拉交待注意事项,突然,屋角上的铃铛响了,帕斯卡埃拉的母亲和姐姐散完步回来了。
当时,艾伦-罗克和纳塔莉站在通向栅栏的小径上。先是衣着破烂的老太太走进花园,严肃的容貌使人想到帕斯卡埃拉,接着是一位少妇,头戴一顶宽边的大草帽,她一见到陌生人,立即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提起裙摆,表演了几个美妙的舞步。她就是疯了的姑娘。
她亲切地笑了笑。表情不像母亲和妹妹那么严肃,相反,这是一张幸福、活泼、纯真和美不可言的脸,她嘴里哼着一首儿歌,接着,她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
艾伦-罗克惊奇地望着她,就像我们看一个曾经见过的人,因为再次相遇而感到愕然一样。他显然发现了帕斯卡埃拉的一些相貌特征。
“莱蒂切亚,向客人问好,”母亲说。
她行了个屈膝礼,这时,艾伦-罗克已经朝她走过来,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细细地看着她,她睁开眼睛,也看了看他,突然,她脸上笑容尽失,伸出双手推开他,显出惊恐万状的样子,随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又对着他微微一笑,但是,微笑之中充满了幽怨和痛苦,让人看了心疼。活泼愉快的情绪消逝了,她累得好像支持不住的样子,把头靠在了艾伦-罗克的肩膀上。
这样过了几秒钟,在他的怀里羞答答地扭了几下。最后,她重新跳起了轻盈的舞步,口中细声地唱起了原来的那首歌。
“您就是莱蒂切亚吗?”艾伦-罗克激动地问道。
她在艾伦-罗克面前扬动手帕。他抓住手帕,深深地吸了一口从手帕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但是,她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花园的围墙边,墙上有个缺口,胡乱拉着铁丝网。她指指缺口,好像是说:“他们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回来的时候,她指着挂在草棚支柱上的一把梯子,很可能就是他们在爬进她房间时用过的梯子。说着,她摔倒在路边的陡坡上,失去了知觉。
帕斯卡埃拉痛心地叫了一声:“可怜的姐姐……”
陶尔西大妈在旁喃喃自语,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想着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我真是宁可死了还好些。”
艾伦-罗克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可怜的女人,纳塔莉想到那天晚上在灯光下,他也是这么看着她的,当时他还说:“我曾经见过您……您是我的生命的一部分。”
他真的见过纳塔莉吗?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他注视了很久,接着,他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艾伦-罗克看到查费罗斯没有逃跑,心里非常高兴。从村里俯视塞盖斯特平原的小广场,在他的询问下,有人向他指示了帕斯卡埃拉说的小茅屋,还指给他看正陪着两个游人去参观神殿的一个人。
他紧盯不放。查费罗斯接着陪同另一个游客参观,然后,到傍晚时分,他回到村里,在小旅馆四周转来转去窥视纳塔莉的行动,后来又到陶尔西家的花园观察帕斯卡埃拉的动静,她这次回来和纳塔莉的来到,两者在时间上的巧合令他放心不下。查费罗斯在旅馆吃过晚饭,很晚才离去。艾伦-罗克希望当着纳塔莉和帕斯卡埃拉的面与他打交道,所以没有马上和他接触。第二天早上,他来到陶尔西家,要求帕斯卡埃拉去接纳塔莉。他自己先去神殿,请她们两人悄悄地经小路去巴尔巴罗山,守在古剧场的遗址附近。他将带着希腊人去那里会合。
随后的经过也就如此。九点钟,艾伦-罗克穿过干涸的小溪,到达看门人的屋子,然后朝塞盖斯特神殿走去。
他一路走,注意力高度集中。荒山野岭围成一个巨大的盆地,远望这壮丽的景色,在疯癫的姑娘身边感受到的烦乱再次涌上心头,他的心思不在欣赏风景,面对万千景象,某座山的曲线,景物的色彩,被建筑物明快的线条分割的美丽天空,他在努力寻找某些细节可能引发的回忆。没等他发现对方,查费罗斯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主动提出愿意为他效劳。
这是一个个子不高、灵活、相当年轻、身材匀称的人,他穿一身浅色的衣服,戴麻布手套和草帽。不等艾伦-罗克回答,他已经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神殿,那风格就像西塞罗的演讲一般:“这是多利安建筑中最雄伟壮观的成果之一。多么庄严肃穆啊!它有三十六根柱子,每一根高九米……”
艾伦-罗克由他高谈阔论。在肯定希腊人没有任何怀疑以后,他提了几个技术性的问题,对方迫不及待地作了回答,他们就这样绕神殿走了一圈。
之后,查费罗斯积极推荐客人参观古剧场。他们因此往回走到看门人的屋子,接着攀登巴尔巴罗山。四周冷冷清清。没有游客。艾伦-罗克打听过,知道从巴勒莫来的火车要稍后才到。
“我们的脚下是巴尔巴罗山,”希腊人说,“海拔四百米。请看全景,旋游界的行家们都认为这是全世界最美的景观之一。剧场的直径六十三米,上下大约有二十排阶梯座位……”
他突然不说了。艾伦-罗克一挥手,早已等候在那里,藏匿在一旁的纳塔莉和帕斯卡埃拉朝前走了过来。查费罗斯回过头,看见她们离自己只有三步路的距离。在他们周围,甚至在废墟外面都空无一人。他后退一步,预感到危险即将降临。艾伦-罗克用枪顶着他的太阳穴,说:“不准做声,查费罗斯。你被包围了,你已经走投无路,已经不可能抵抗。尤其是你休想逃跑。再说,逃跑有什么用呢?不是我的枪指着你,不让你逃跑,是你的处境不让你逃跑。如果你逃跑,我就告发你。”
希腊人乱了方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神色惊惶,目光空虚。他嘟嘟囔囔地说:“怎么啦?你们想干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艾伦-罗克把枪放回口袋里。一旦查费罗斯接受对话,迫使他让步是不成问题的问题。
“你做错什么了?”
他一一列举说:“首先,你是绑架莱蒂切亚的人之一,因此,你们要对她的精神错乱负责。其次,你是跟踪玛诺尔森先生的人之一,因此,你们要对后来他发生的事情负责……我不说那么多了。你见到了,我掌握了与你有关的一切资料,与我合作对你有好处。”
希腊人看来并不相信有什么好处。相反,他好像觉得危险并不如想象的那么大。于是,他决定听一听对方对他说些什么,不排除在必要的时候作出适当的反应。
他在剧场的座位上坐下来,叉起双腿,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陷阱,而且,帕斯卡埃拉·陶尔西,其中有您的份。你们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