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山雨着实被柳弈这一句惊到了,连声音都骤然提高了:“出什么事了?!”
“唉,说来话长……”
柳弈不想戚山雨担心,故而选择了一个比较含糊的回答,“我们这案子情况挺复杂的,现在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他倒是没想故意瞒着戚山雨。
其实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多方协调之下,要求每一个环节都不走漏消息是不可能的,估计风声很快就会传开,鑫海市跟明珠市只差了一百公里,戚山雨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从他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柳弈他们这边的情况。
这也是为什么明珠市要求实验室尽快查清病原体的原因。
毕竟这可是影响巨大的公众事件,与其让谣言满天飞引发舆论恐慌,倒不如尽快查清真相,及时防控,好让民众放心。
只不过一群台风后随“幽灵船”而来的死者,来历不明,也不知道病人死亡前到底到过什么地方,更追问不了她的病史。
于是不止国内常见的可能引发出血的传染病,那些来自国外的不常见的病原体也要逐一排查。
“……”
电话那边的戚山雨短暂地沉默了。
几秒后,他忽然开口:“柳哥,你现在安全吗?”
柳弈被恋人的敏锐惊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没事,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他倒不是在哄戚山雨。
即便死者得的当真是来自境外的烈性出血热,柳弈等人也与病人遗体有过近距离接触,但考虑到出血热是血液、体液传染,当时船上情况复杂,法医们都穿了全套工作服,口罩眼罩戴得齐全,手套当然也没落下,会因此传染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
得了柳弈的保证,戚山雨松了一口气。
不过显然他还没完全感到放心,因为戚山雨竟然在电话里说了一句:“柳哥,我想你了。”
柳弈听到这话,一颗心像落进了温水里,一下子变得又酥又软。
明明两人只分开了不到一天,但在戚山雨说出了那句话之后,柳弈也强烈的想要与恋人见面,想要碰触对方、亲吻对方、想与他做一切亲密的事情……
这股思念突如其来,并每一秒钟都愈发鲜明,已然到了会让心脏为之鼓胀酸涩的地步。
柳弈张了张嘴,声音喑哑,“我也想你……”
他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此时此刻最强烈的想法。
“小戚,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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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7号剩下的时间里,柳弈他们都只能留在自己的房间,等待实验室的病原学检查出结果。
7月18日,早上七点,韩江给组里的每一个人发了通知,告诉大家九点在实验楼二楼的阶梯教室集中,会议重要,不得缺席。
八点五十分,柳弈和江晓原走进会议室。
可容纳两百人的小阶梯教室坐了大半。
除了柳弈他们这些法医之外,还有海警、刑警、疾控中心、海事局和卫生局专员等等,人人神情严肃,皆如临大敌,连寒暄闲聊的余裕都没有,整个会议室静得出奇。
九点正,会议准时开始。
韩江上来先说了实验室反馈的病原学检查结果。
“是拉沙热。”
韩法医说话时,目光特地落到坐在前排的柳弈身上,小幅度朝他点了点头。
鑫海与明珠两市差不多就是“邻居”的关系。
去年韩江两次在省级会议上见过柳弈,知道这位在他们这一行中显得过分年轻又过分俊美的青年头衔响亮、履历光鲜,在业内有着相当不错的名声。
只是从前两人没有共事过,韩江不知柳弈是否当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而昨天发生的事,让韩江彻底认同了柳弈的能力——能在看到遗体后迅速察觉到死者死于急性传染病,并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及时采取相应的防范措施——光是这份判断力和决策力,韩法医便要高看他一眼了。
这时有人举手提问:“什么是‘拉沙热’?”
于是有疾控人员向对这个“冷门”传染病缺乏了解的与会者简单介绍了一下的拉沙热的情况。
拉沙热是一种由拉沙病毒引起的多系统损害的急性传染病,在西非全年可有散发病例,常有地区性流行发病。
该病的传染源和宿主主要是啮齿类动物,通常是老鼠,属于人畜共患病。
健康人类通常会因接触到被带病老鼠尿液、粪便污染的东西而被传染,也可以经由直接接触病患,或经病患血液、体液的污染而发生人与人之间的传染。
人感染拉沙热后,初始症状像普通的感冒,咽痛、发热、咳嗽、恶心、呕吐、腹泻等等。
一般来说症状较轻者会在一段时间自愈,但若是不幸落到了“重症”的范围内,病人便会开始胸痛、蛋白尿、头颈部肿胀、胸腔积液,并出现皮肤、粘膜和胃肠道出血。
拉沙热的重症患者死亡率可高达百分之五十,因治疗难度和传染性被列为生物安全第四级病毒,在我国也是必须谨慎重视,绝对不能轻忽的。
好在拉沙热虽然危险,但只要注意隔离,不沾染到病患血液、体液或分泌物,“人传人”的风险基本可以避免。
21号死者——也就是在驾驶舱内发现的女尸送检时已死亡超过三天,不仅身体开始腐败,血液也早在血管腔内凝固,没办法做常规的血清检查了。加之RNA病毒在腐败细胞内是活不了的,做核酸或是病毒分离也没有意义。
好在实验室改而使用她的组织提取液和细胞浸出液做了多项相关病原学检查,最终确定其拉沙病毒特异性抗原呈强阳性。
“好消息是,我们目前只在21号死者一人身上检出了拉沙病毒的特异性抗原。”
韩江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紧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经过专家组的研讨,认为病毒扩散的风险很低。”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众人心头大石落地,会议室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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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报完所有人都最关心的死者是否带有烈性传染病的问题之后,案件回到正轨。
首先必须解决的疑问,就是那艘“幽灵船”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又是干什么的。
“我们认为,那是一艘走私船。”
海警部门的负责人首先提供了他们的意见。
根据海警海关常年与走私犯斗智斗勇的经验,当他们看到那艘船的“特殊结构”时,就对自己的推测有了七八成把握了。
那艘船虽然看起来只是一艘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四十米级流刺网渔船,其实鱼舱是做过特殊改造的。
它鱼舱的内部有个可拆卸的金属栅栏,相当于一个“盖子”,盖上后鱼舱深部就会形成一个“牢房”,里面可以放走私的货物,也可以安置偷渡的人员。
只需要在入港前在“牢房”上面倒上一层渔获,就能遮住底部的猫腻,假装自己“满载而归”了。
这手段很原始,但在东南亚以及一些私港盛行的水域仍然十分有用。
最重要的是这一招犯罪成本很低,比起需要大货柜大接驳船的大手笔,它的投入少、回报高,且操作简易,只要不怕死,很容易就能拉起一支走私队伍。
即便伴随着各种风险,也依然有人前仆后继铤而走险,并在此基本手法的基础上衍生出各种“变种”,与海警海关斗智斗勇。
“这么说,那些人是走私罪或是偷渡者咯?”
有人提出问题。
“我们认为可能性很高。”
海警负责人一颔首,“他们应该是在海上碰到了海盗或是黑吃黑的同行,被抢劫后灭口了。”
他接着告诉众人,前几日恰逢台风,这艘船遇袭时大概率在风暴的移动路线上。
在杀人烧船后,凶手们或许认为把船扔那儿,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狂风掀翻,沉入大海死无对证了。
结果没想到惨造黑吃黑的倒霉幽灵船虽然破破烂烂到了那等地步,却居然经受住了风暴的考验,不止没有沉没,还一路吹进了明珠市的绿水港。
这时又有一个警官举手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有没有可能,那艘船原本的目的地并不是我们华国?”
“嗯,确实有这样的可能,可能性还不小。”
海警负责人点头,“这种级别的渔船活动范围一般在近海二百公里以内,通常是在近海接应远航而来的走私品和偷渡客回自己相熟的私港的。”
换而言之,除非能找到能证明死者国籍或是目的地的私人物品,不然那幽灵船是从哪儿飘来的都有可能。
“总之,接下来我们会按照计划进行尸检和物证分析。”
韩江韩法医说道。
必须查清死者的身份,才能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从哪里来,原本又准备到哪里去,也才好找出那些杀人放火的凶手。
“请稍等!”
有人注意到了刚才那句话里有个关键的信息,连忙提问:“那具有传染病的女尸你们也要解剖吗?”
“没错。”
韩江点头,态度坚决,丝毫未见畏缩:
“包括那具患有拉沙热的21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