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2. mimic-13

“什么意思?”

身为法医,柳弈对“杀”这个字眼很敏感,忍不住回头去看戚山雨,“乔兰亭说自己想杀了他的精神科医生?”

戚山雨点头,神色郑重。

小戚警官性格严谨,从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同助理Elina反复确认过她所知道的有关乔兰亭的情况了。

据Elina所言,乔兰亭性格内向,一贯是个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闷葫芦。

他很宅很安静,平常除了偶尔被杜思昀带着见见“客户”参加晚宴什么的,出门也就在家附近买个东西或是散散步,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也甚少有自主交际活动。

唯一的例外,是乔兰亭大约会以一个月一次的频率出门“采风”。

近的时候就在鑫海市附近的公园或景点晃悠,一两天就回来,远的试过悄无声息一个人跑到西藏去,还差点儿因为高原反应死在喜马拉雅山里。

不过不管乔兰亭要去哪里,基本都不会提前跟Elina打招呼。

经常是姑娘提溜着一堆生活物资去敲乔兰亭的公寓门,发现找不着人了,一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那位不省心的画家又跑到某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深山老林里“采风”去了。

“我都不知道他去‘采风’到底有什么意义!反正他不管画什么都是眼睛眼睛眼睛的!”

提起这事时,Elina把话说得咬牙切齿,就差直说“神经病不可理喻”了,“可能‘艺术家’的世界与众不同,我们这些凡人理解不了吧!”

正是因为乔兰亭的脑中世界与普通人有天堑阻隔,在Elina看来,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即便如何竭力忍耐,仍然让她深感苦恼。

而在照顾乔大画家一事上,最让Elina烦躁的,就是必须定期要陪他去医院看精神科医生。

每一回听说是去看医生,乔兰亭都表现得很抗拒。

他不会打人骂人,但就是不肯动,任Elina怎么劝说都不听,完全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

“他还会絮絮叨叨说些很奇怪的话……”

当时,Elina跟戚山雨和林郁清抱怨道:“那些话真是……听着特别扭!”

Elina说,乔兰亭会抱怨写“剧本”的“导演”是个疯子,总要让他去医院受折磨,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他”,让“他”尝尝操控别人人生的报应。

“乔先生说这些话时的眼神很认真,我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

Elina强调:“他是真那么想的!”

因为乔兰亭对精神科医生极其排斥的态度,他两年换了三个主治医生,最后这个是两个月前才接手的。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乔兰亭对新医生尤其排斥,第二次去看病回来就对Elina说“她就是‘导演’”,还自言自语表示自己要“结束这个恶心的‘剧本’”,把Elina吓得够呛。

“我本来已经跟医院说好了要再给乔先生换个医生了。”

Elina叹了一口气,“谁想到……他居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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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他跟新医生的矛盾挺深的啊。”

听完戚山雨的叙述,柳弈将下巴抵在沙发的靠背上,低头凝眉沉思。

他感觉这个案子的发展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你们跟乔兰亭的精神医生谈过了没有?”

戚山雨摇了摇头,“今天来不及了,我们跟她约好了明天见面。”

“嗯,确实应该找她谈谈。”

柳弈隔着沙发椅背,很顺手地就在戚山雨的脸颊上撩了一下,“可就算是精神科医生,应该也没有内窥镜这种装备吧?”

“说到这个……”

戚山雨抓住柳弈在他脸颊上留连的手指,很自然地攒住,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柳哥,你确定凶器是内窥镜吗?”

“这我打不了包票。”

柳弈用没被捏住的那只手做了个摊手的动作,“只能说,我觉得伤口的形状看起来确实挺像内窥镜的。”

“明白了。”

戚山雨一向信任自家恋人的判断,“我们会注意调查凶器的来源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

这回轮到柳弈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发现忘记跟小戚警官说了,“那只蟑螂……我是说,从乔兰亭耳道里找到的那只,你还记得吗?”

从死者耳朵里掏出一只蟑螂这么炸裂的事,戚山雨当然不可能忘记,“那只蟑螂怎么了?”

“我们切开了它的嗉囊,嗯……你理解为蟑螂的胃部就好了。”

柳弈解释道:“然后我们在它的嗉囊里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戚山雨忙追问:“什么东西?”

“是一种金色的粉末。”

柳弈回答:“具体是什么成分还不知道,已经送到‘车展’那儿分析去了。不过,我觉得,八成是一种颜料。”

原本柳弈只是在学生江晓原的建议下,打算检查检查蟑螂的嗉囊,看看能不能检出第二个人的DNA什么的,没想到一切开蟑螂的肚子就散出了一团结块的金色粉状物,肉眼看起来闪闪发光,很是炫目。

他取样后用剩余的粉末兑水试了试,它们入水后很快便溶化了,化成了一小滩金色的液体。

如此鲜明的变化,就算没什么美术细胞的柳弈也能立刻察觉到答案——这分明就是一种颜料!

“对哦!”

这时旁观的江晓原同学一拍大腿,然后如同每一个“见多识广”的鑫海市土著那样,以自己的经验做出了说明:

“蟑螂确实会吃颜料的!我记得以前有一次画完画忘了盖颜料盒,结果第二天发现盒子里的颜料被蟑螂啃了!”

柳弈:“你还学过画画?”

江晓原摸了摸鼻子:“七八年前的事了,哈哈哈……我当时差点就想考美院来着。”

柳弈没纠结自己这位首徒为何要弃画从医,反正他只要知道蟑螂确实会啃颜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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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山雨:“……”

这条线索对小戚警官来说很有价值,因为这关系到乔兰亭到底死在哪里。

他仔细思索了片刻,“本来我们已经基本排除乔兰亭所住的公寓是第一案发现场的可能性了,可假如那只蟑螂肚子里有颜料,那么说不准……”

柳弈严肃地点了点头。

警察已经仔细地对乔兰亭的公寓进行过一番搜查,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血迹、足迹或是指纹,更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器具。

以乔兰亭身上遗留的伤口数量来看,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死亡时的第一现场定然血迹斑斑。

而血污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难清理干净,现在的法医鉴证学手段已能检出稀释了五十万倍的血液残留痕迹了。

换而言之,不管抛尸者是谁,想要将血迹清理到能瞒过警方的程度,那难度可就太高了,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正因如此,警方才认为乔兰亭的住处并非第一现场。

然而乔兰亭是个画家,家里当然有颜料。

如果证实了蟑螂肚子里的粉末确实是颜料的话,那么这只蟑螂便很可能来自乔兰亭的公寓了。

戚山雨捋了捋思路,试图搞清楚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柳哥,我记得你说过,蟑螂怕人对吧?如果当时乔兰亭还活着,应该不至于有蟑螂敢爬进他的耳朵里吧?”

“嗯,蟑螂钻进成年人耳朵里的可能性不大。”

柳弈回答,“就算真要钻,也多半是在人睡着以后。”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且异物进入耳道可是很难受的,那种感觉能把人逼疯。我想乔兰亭如果还活着,不可能放着它不管。”

戚山雨也觉得理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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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聊到这里便陷入了僵局。

两人既无法解释“凶手”哪里搞来的内窥镜,又想不通蟑螂的肚子里怎么会有金色的颜料。

“对了,听说乔兰亭住的是高级公寓?”

柳弈认为既然事已至此,那还不如指望现代科技好了,“那肯定装了监控吧?你们调查过监控记录了吗?”

然而小戚警官却给了一个令柳主任甚感无语的回答:“乔兰亭很抗拒摄像头,在他的强烈要求下,物业把他那层楼的监控给关掉了。”

乔兰亭住的是一栋独栋的三十二层楼的高层公寓,一梯两户,物业管理规范,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值班。除了在大堂处装了监控之外,每一层楼还有一个正对电梯的摄像头,监控范围能覆盖整条走廊。

然而乔兰亭是“楚门综合征”患者,对监控摄像头有着远超常人的抵触情绪。

他刚搬进去那会儿,曾经为了楼道里的监控跟物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情绪失控之下引起大脑皮层异常放电,忽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把物业吓了个半死,差点儿没当场报警。

后来还是Elina收到联系后匆匆赶来,替乔兰亭摆平了这码子事。

为了不刺激到病人的情绪,Elina与物业管理协商后,对方同意关掉乔兰亭所住的顶楼的楼道监控,并用一个不透明的电器盒将监控摄像头罩起来。

反正顶楼的大套间租金很贵,乔兰亭隔壁的屋子空置多年,一直无人入住,自然也没有谁会对这个安排提出异议。

柳弈还不死心,“那大堂的监控呢?”

戚山雨叹了一口气:“大堂的监控最近恰好出了问题,能拍到画面,但没法存盘,所以调不出任何记录。”

柳弈:“……”

——真是好邪门一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