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无事, 柳弈和戚山雨准时下班,然后跟平常一样, 直接就回了家。
“唉, 真是太烦了。”
晚上十点,柳弈“呼”一下仰面躺倒在床上,又抱着被子翻滚了几圈。
“你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策略,想想别的办法?”
他从被子里仰起头来,眨巴着眼睛看向戚山雨。
戚山雨这会儿正把叠好的衣服一件件收进衣柜里,听到柳弈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嗯,比如呢?”
“比如, 我们再去调查调查白女士的前未婚夫的事故吧……或许和那间研究所沟通一下, 看能不能让我们重新检查当年出事的那台激光仪之类的……”
柳弈说了几句,像是连自己都觉得刚才说的话实在太过胡诌,悻悻地住了嘴,不甘心地抱着被子捶了几下。
“唉, 反正怎样都比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等着刀子什么时候落下来要来得好些, 起码不用觉得这么煎熬!”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 但自从他们实施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之后,柳弈真是吃不香睡不稳,不仅掉了三斤肉, 而且连皮肤都好像变差了。
戚山雨什么也没说,只是过去将人拽起来,搂在怀里顺毛。
经柳弈这么一提,他其实也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除了等待之外,真的已经将能查的全都查了呢?
在嬴川可能曾经直接或者间接参与的这许多桩案子里,真的没有哪一桩还能再继续深挖一下吗?
……
就在这时,戚山雨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他一听铃声就知道,来电的是林郁清,连忙一把抄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喂?”
“山雨!”
电话那头的林郁清显然也非常紧张:“刚、刚才,嬴川给白姐打电话了,说想约她见一面!”
他语速急促地说道:“他还说,现在就想见面!”
“好,我知道了。”
戚山雨立刻回答:“你们想办法稳住他,我们马上就过来!”
柳弈和戚山雨的家离白洮的公寓不远,两人一边换衣服一边叫车,赶到楼下的时候,约好的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快到白洮所住的公寓时,林郁青又来了一通电话。
小林警官告诉他们,自己从监控里看到,嬴川刚才出现在了白洮的公寓门外,不声不响地停留了大约两分钟,既没有按门铃,也没有打电话,就这么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若是在林郁青还不知嬴川真面目以前,他看着监控摄像头拍到的门外的嬴川脸上深情款款的表情时,怕是会以为这是一出夫妻闹矛盾分居两地,丈夫夜半寻至妻子门外求原谅的都市情感剧戏码。
然而在了解过嬴教授玩弄人命的辉煌战绩之后,林郁青在知道他们现在只有一门之隔的时候,只觉得毛骨悚然,甚至感到了有点儿腿软,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有好好练体术练散打,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心里没底儿,慌得腿肚子直哆嗦。
好在柳弈和戚山雨来得很快。
他们听说嬴川几分钟前才从白洮家门口离开之后,立刻决定去找。
“他现在应该就在附近,我去找他。”
戚山雨对柳弈说道:“你上楼去,跟白女士他们呆在一起。”
柳弈反手抓住了戚山雨的胳膊:“那不行!”
他说道:“现在我们三个人都可能是他的目标,放你一个人行动,我得担心死!”
戚山雨其实很想说,除非嬴川从怀里掏出一把枪,不然他想要撂倒我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但随即转念一想,在不知道嬴川究竟潜伏在哪里的现在,他其实也不放心柳弈一个人上楼。
于是戚山雨点了点头:“那行,我们一起去找吧。”
柳弈和戚山雨肩并肩快步穿行在无星无月的夜色里,绕着公寓大楼走了半圈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嬴川的车子。
“尾号70X8,就是这辆没错。”
他们远远地站在街口一个隐密的角落里,看着停在路边的黑色保时捷,不敢靠得太近。
“可车里没人啊。”
“嗯,那就说明他人还在附近。”
戚山雨说道:“我们再找找看。”
于是两人又在公寓大楼附近的几个街口摸了一遍,在经过一间小酒吧的时候,透过玻璃门,看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背影。
那个人很高大,头发剃得光溜溜的,连一点儿毛茬儿都不剩,身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此时正斜背对着他们坐在吧台的位置上,手里端着一杯不知是什么的饮料,身体前倾,仰起头跟酒保聊着天。
柳弈和戚山雨对视了一眼。
刚才林郁青在电话里跟他们说过,他从装在门口的监控里看到,嬴川把头发剃光了,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服。
在小林子跟他们强调嬴川发型变了的时候,柳弈和戚山雨也只是将这个特征记住,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然而,等他们现在看到真人时,才知道光头这个造型在嬴川身上确实非常违和,违和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注意到。
就算嬴川的本性是个良知和道德感极度缺失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但他一直给人的印象,都是端庄、成熟、稳重的。
他会穿符合自己身份定位的服饰,把自己的形象收拾得一丝不苟,完美契合年龄与职业的定位,让人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
所以,柳弈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嬴教授会忽然颠覆自己一贯以来文质彬彬的学者形象,将头发剃光,弄出这么一副不伦不类的样子来。
可此时坐在吧台前面,正和酒保愉快地搭讪的男人,又确实是嬴川本人没错。
柳弈:“……”
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揪住了戚山雨的袖子。
戚山雨转头,看向自家恋人:“怎么了?”
“你说,他把头发剃成这样……”
柳弈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是带着颤音的,也不知他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紧张或者愤怒:“他这样,是不是为了方便‘动手’?”
戚山雨思考了两秒,很快理解了柳弈的意思。
在犯罪现场里面,除了血迹、指纹、脚印一类的痕迹之外,另外一种最常见的物证,就是毛发了。
人体每天都会自然脱落五十到一百根的头发,因此,就算不经打斗,犯罪分子的头发也会很容易掉落在作案现场。
若是带着毛囊的头发,就可以直接做DNA鉴定,就算没有毛囊,也可以通过对比头发的颜色、粗细、韧性、角质层表面性状等多种细节,来鉴定它们是否来自嫌疑人。
因此,在许多案件里面,现场这些不起眼的毛发,往往会成为破案的关键线索。
而现在,很明显,不仅柳弈他们这些法医和警察清楚毛发对侦破罪案的重大价值,嬴川这个经验丰富的犯罪者显然也知道。
所以他直接将头发剃光了。
如此一来,他在“做些什么”的时候,就不必担心不慎掉落的头发可能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了。
想通了这点之后,戚山雨也跟柳弈一样,只觉得一口闷气完全憋在嗓子眼里,吞不下,吐不出,噎得他难受极了。
不管嬴川今天在白洮家楼下徘徊是不是真打算干点儿什么,柳弈和戚山雨也只能默默地盯着。
好在小戚警官盯梢经验丰富。
他在附近找了一家能够看到酒吧大门的二十四小时家庭餐厅,然后又绕着酒吧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后门之后,才和柳弈一起在餐厅里找了个位置,等着看嬴川下一步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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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坐,就等到了半夜接近两点。
在这几个小时里,嬴川都呆在酒吧中,和来来往往的客人搭讪、调情,男女不忌、荤素通吃。
他本就是个很会装逼的人,惯会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这会儿更是如鱼得水,与每一个陌生人都能搭得上话,然后很快熟络起来,凑在一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夜色已然深了,此时家庭餐厅里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唯一一个值班店员也靠在餐柜里,一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一边眯着眼打瞌睡。
柳弈也没招呼店员,自己就端着杯子,到水吧给他和戚山雨各续了一杯茶。
“所以,他真的就只是来猎艳的?”
柳弈透过一棵滴水观音的叶片间隙看出去,视线穿过一条街,看向街对面的酒吧。
在吧台一角,嬴川正跟一个头发染成奶奶灰的短发妹子玩骰子,似乎是赢了,妹子气得蹦起来,一口闷干大半杯啤酒,然后跺着脚耍赖。
“不,绝对不是猎艳。”
戚山雨摇了摇头,“你看他虽然和很多人调情,但活动范围却从来没离开过吧台的区域。”
他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他这样做……好像是为了让其他人能够替他证明,他今晚一直呆在酒吧里一样。”
柳弈闻言,看向自家恋人,眉头皱了起来。
戚山雨的表情也愈发凝重。
“你觉不觉得,这很像是……”
他回视着柳弈的双眼,嘴唇动了动,吐出了四个字:“调虎离山。”
柳弈的瞳孔骤然缩小。
而就在下一秒,他突然听到,邻座有人在大喊:
“喂,快看!那边!那边那栋楼,好像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