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弈和戚山雨在病理鉴定科的主任办公室呆了大约半小时。
他们先是含糊地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 接着又故意秀了一会儿恩爱,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两人没有立刻回家, 而是到了法研所一楼大厅的谈话室。
这间谈话室平常用得很少, 只有在法研所接到一些民事委托,一时半会腾不出人手立刻接待的时候,才会安排委托者在这里等待和休息。
柳弈按下密码, 打开了谈话室的门,将戚山雨放进去以后,又反手锁上。
“哎,真怀念啊。”
他朝戚山雨眨了眨眼,用意有所指的语气问道:“这儿, 你还记得吗?”
戚山雨知道柳弈说的是两人刚刚互白心迹,但还没在一起的时候, 有一天晚上, 两人曾经躲在这间谈话室里,摸黑偷偷接吻的旧事。
虽然现在两人已经是每晚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恋人,多亲密的事儿都不知做过多少了。
但经柳弈这么一提,当时那尚且生涩的唇舌缠绵的滋味, 却好像颗带着蜂蜜夹心的棉花糖一样,随着记忆瞬间融化在口中, 让戚山雨在忍不住脸红之余, 也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甜蜜悸动。
谈话室的窗帘是拉上的,屋里也没有开灯,是以室内光线颇为昏暗。
两人站得很近, 相距只有两步。
戚山雨回视柳弈的眼睛,见他家柳大法医这时正笑得两眼弯起,两颗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像黑曜石似的,即使是在如此昏暗的房间里,依然闪烁着狡黠的微光。
他觉得自己脸颊发烫,胸中也好像揣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似的,又暖又烫。
明明两人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戚山雨也觉得自己已经很习惯于柳弈随时随地有意无意的撩拨了。
但事实证明,他那点儿浅薄的道行,在柳弈这只千年狐狸面前,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
戚山雨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对自家恋人的魅力产生过任何抗体。
只要柳弈开口,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对他弯起眼笑出一个很浅的酒窝,他都会觉得心脏仿若被电流击中一般,又酥又甜,让他恨不能把人抓进怀里,狠狠啃上两口。
于是戚山雨伸出手,来了个身随意动,一把捞住柳弈的后腰,嘴唇压下去,以实际行动,让自己回忆了一遍大半年前的一幕……
……
两人花了十分钟,在照明不佳的会客室里稍稍重温了一番往昔青涩情怀,并且还因为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以至于差点儿刹不住车。
好在就在事情眼见要滑向失控边缘的时候,戚山雨的手机适时地响起,“叮叮咚咚”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显是有人给他一口气发了很多条消息。
柳弈和戚山雨被这动静惊了一跳,气喘吁吁地分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派出所那边来消息了。”
戚山雨一边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一边一目十行地快速看完了花店老板娘任冬梅的触电事故总结。
“看起来,真的是一桩意外。”
他看完以后,蹙起眉,手指在刚刚扣上的纽扣上点了点,“……虽然有作案动机,但是没有作案时间啊。”
柳弈原本正低头举着袖子抹嘴,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作案动机?”
“嗯。”
戚山雨起身去开了灯,又回到沙发上,“死者任冬梅的丈夫,确实有作案动机。”
他说着,点开刚刚收到的一张照片,亮给柳弈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后半的男人的白底免冠彩色证件照。
男人有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驼峰鼻,厚嘴唇,头发微卷,面相忠厚,属于那种相当乡土气息的帅气。
“这人名叫汪金蟾,今年37岁,是任冬梅的丈夫。”
戚山雨说道:“也是这次的事故里唯一一个具有嫌疑的人。”
汪金蟾是职高土木工程专业出身,早年一直在干工程承包的活儿,也就是俗称的“包工头”,曾经很是小赚过一笔,算是亲戚朋友眼中的“成功人士”了。
只可惜在三年前,他经朋友介绍,入股了一个楼盘的开发项目。
结果房子还没预售,开发商就因资金周转困难,突然宣布破产,然后背着犹如天文数字一般的债务,留下一栋没来得及封顶的烂尾楼,跑路了。
汪金蟾也因为这次错误的投资,不仅赔上了全部身家,而且还连工程队的头儿都当不下去了。
于是,他只能另起炉灶,开了家公司,做起了五金配件二道贩子的生意。
可汪金蟾努力了三年,新买卖不见起色,反而越亏越多,近段时间更是月月大额赤字,眼见着就要支持不下去了。
“汪金蟾的妻子任冬梅曾经买过两份大额的保险,而她爸妈已经不在了,夫妻两人又没有孩子,所以,这次她出事,汪金蟾就是这两份大额保单的唯一受益人了。”
戚山雨说道。
“这么说,汪金蟾这段时间因为公司经营问题正缺钱缺得厉害,可能会为了拿到这两笔保险金,对自己老婆下杀手啰?”
柳弈摸着下巴,想了想,又补充道:
“土木工程专业出身,又做过一段时间的包工头……确实应该对电气电路一类的专业问题很有研究吧?”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他有作案动机,却没有作案时间。”
戚山雨说道:
“因为,他这两天刚好在另一个城市出差,刚才警察跟他联系的时候,人还在宾馆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而咖啡店楼上那扇带电的窗户,是昨天白天才装上的。”
汪金蟾这两天的行踪有充分的人证物证——在肇事的房子安装窗框,还有任白梅触电身亡的这段时间里,他都在距离鑫海市千里之外的B市。
若是汪金蟾想要偷偷回到鑫海市,再潜入咖啡店二楼,卡准下雨的时间布下陷阱,让他老婆在第二天触电,把这一切伪装成一起意外事故——除非他会缩地成寸的法术,不然是根本不可能的。
“唔,原来如此。”
柳弈听完了戚山雨的解释,点了点头,“如果汪金蟾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作假的话,他的确没有作案的时间。”
他的瞳孔闪了闪。
“所以,这真的就只是一桩意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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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9日,周一。
这个月一直都很平静,不仅没有市局或基层法医机构交接过来的大案要案,连伤情鉴定一类的民事委托也不多,病理鉴定科手头上的案子,也就只有疑似触电而死的任冬梅的尸检工作这一桩了。
任冬梅的尸检是由冯铃负责的,快到下班的时候,柳弈还特地去找她问了一下结果。
在人们的一般印象之中,触电而死的人,身上会有电流斑。
然而事实上,能够产生电流斑,是有条件的。
一般来说,人的皮肤——尤其是角质层厚的地方,电阻很高,电流在穿透这些高电阻的组织时,就会产生高热和电解作用,使得皮肤上出现小口大底、中央凹陷、边缘隆起的火山口状的典型电流斑。
然而,若是电流的出入口是在人体电阻很小的地方,电流斑就很可能不出现,或者非常不典型,肉眼不能辨识,仅能在光镜下通过观察细胞形态才能发现。
柳弈在邓迪大学念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桩杀人案的卷宗。
凶手是一个有丰富的处死动物经验的兽医,他将电线塞进自己患有风湿性心瓣膜病的妻子口中,通电以后,把她电死,又藏匿了作案工具,将她的死伪装成因病而死的样子。
后来,这个案子侦破之后,负责女受害人尸检的法医团队仔细检查了死者的口腔,但却根本没有发现电流斑的痕迹——这说明了,在湿润的粘膜一类的低电阻区域,电流通过身体时,完全有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而在任冬梅的这桩案子里,冯铃同样没有在她的体表找到电流斑。
因为当时她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而花是她在送货前刚从水桶里捞出来的,根茎部都是湿的,那就意味着,死者在触电时,手上皮肤同样是湿的。
而她手上的水分,会让她的手掌变成导电性能极佳的导体,电流穿过时,才会没有留下明显的电流斑。
不过,虽然找不到电流斑以及其他典型的外部征象,但冯铃在进行尸解后发现,死者内脏充血、水肿,心脏及大血管内的血液呈暗红色流动性,心外膜下可见点状出血斑,左、右心房扩张,心肌纤维可见断裂。
这些都与触电后因心脏麻痹而死的病理学特征相吻合,加上还有监控以及现场勘查等各项证据,已经足以证明,任白梅确实是死于触电意外的。
看完冯铃交给他的尸检报告结果之后,柳弈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提出异议。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怎么就对任白梅这桩意外事故格外在意了。
确实,根据官方统计,近年来,华国因触电意外身亡的死者,每年都差不多有近万人。
而在这近万的死者中,由于施工原因造成的意外,就占了一半左右。
也就是说,任冬梅的死亡,或许就包含在了这几千份之一里面,没有任何隐情,单纯只是一个巧合得令人细思极恐的意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兽医把电线塞进妻子口中的案子是真哒,以前在翻工具书的时候有看过,但具体发生在哪个国家我忘了_(:з」∠)_
PS.下一更在明天中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