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控制(一)

“王阿姨瞧您这话说的, 我哪能不记得您啊, 最近您和叔叔身体还好吗?”

杜骄阳热情的应着,心里却纳闷王阿姨找她有什么事。

他们两家虽然挺熟的,不过他和王阿姨不同辈平时很少直接联系。

“都, 都还挺好的, 你最近还不错吧?”

王素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是有什么事要找他。

“还挺不错的,王阿姨,您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啊?”杜骄阳直接问道。

王素琴支吾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王阿姨,我是您看着长大的, 你就跟我妈妈一样, 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啊?”

杜骄阳轻笑着, 缓和王阿姨的情绪。

“我之前听你说, 你在一座土地庙里工作?”王素琴终于开口。

杜骄阳一听就猜到是怎么回事:“王阿姨, 你家里是不是碰到什么怪事了?”

“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我胡思乱想,这心里特别的不踏实。”

王素琴很是无措。

“王阿姨,你要是有空可以到我这边看看,你就当来玩,不要有心理负担。我这边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附近还是个旅游景点呢。”

杜骄阳也不急着让王阿姨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她这个年纪的人往往不喜欢在电话里说一些很重要的事。

王阿姨这次没有犹豫,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一直都听你妈妈说你那边环境特别好, 过两天我有空,我也去瞧瞧。你还爱吃王阿姨包的粽子吧?我到时候给你带些过去。”

“谢谢王阿姨!我特别喜欢吃,我妈都包不出那个味道,可想了。”杜骄阳不客气应下。

王素琴最是客气,接受她的东西比拒绝让她更加高兴,也给她一个过来的理由。

过了两天,王素琴提着包好的粽子登门。

土地庙古朴的风格,以及四周幽静的环境,让原本内心忐忑的王素琴内心平静了不少。

尤其刚刚还看到有豪车从山上下来,更觉得自己过来并不是一件很傻的事,毕竟有钱人都过来呢。

走近土地庙,王素琴就先闻到了一股让她感到很舒服的食物香味,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杜骄阳笑眯眯的走了出来打招呼:“王阿姨。”

“你这里比你妈妈说的还好啊,住在这里老舒服了吧?”王素琴将手里的粽子递了过去。

“王阿姨也没什么东西带给你的,就做了一点粽子和糍粑,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喜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了!这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味道。”杜骄阳不客气的收下,将她往里面带。

“王阿姨,我里面正在煮鱼,这鱼是我这里的特产,味道特别的好,还有排毒的功能,你也来尝尝啊。”

王素琴本想拒绝,可这味道实在是诱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和其他人一样,排毒之后王素琴再次回来,原本眉间的乌云都化了不少。

王素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轻松过,感觉整个人的状态特别好。

“阳阳,你这鱼也太好了。”王素琴也察觉到这跟鱼有很大关系。

杜骄阳笑说:“王阿姨,你以后有空可以带着叔叔和鸿飞一起过来吃啊,反正也不远。这鱼只能在庙里提供,不能出门。”

王素琴的神色微微一暗,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王阿姨,是不是鸿飞出什么事了?”

王素琴的所有重心都在儿子身上,所以杜骄阳看到她这个样子,第一个想的就是吴鸿飞。

“我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事。”王素琴依然很犹豫。

杜骄阳笑说:“王阿姨,你就当跟我闲聊,不管有的没的都可以说,出了这个门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王素琴的表情别扭,依然放不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杜骄阳认识她很多年了,知道她就这个性格。

用老妈的话说就是:‘你王阿姨有时候半响放不出个屁,能把人给活活急死。’

“我听我妈说,鸿飞现在成绩越来越好了,好像还拿了全年级第一是吗?你们这下不用担心了,就说鸿飞这么刻苦,肯定会有回报的。”

王素琴听这话,表情却并没有露出欢喜。

杜骄阳好奇:“王阿姨,你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啊?鸿飞成绩这么好,你还有什么愁的吗?”

“阳阳,你说,你说一个人突然变了,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替换了啊?”

王素琴说完这话,又连忙说:“我不是说我,我就是好奇。”

“这个还真的有可能,这种情况一般被叫做夺舍。”杜骄阳道。

“不过更多情况是因为那个人遇到一些事,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又或者受到巨大刺激,性格发生突变。”

“性格发生变化,爱吃什么,爱说什么话也会发生变化吗?对以前的事也会忘掉吗?”王素琴焦急发问。

杜骄阳摇摇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具体得问心理医生,我并不是专业人士不好轻易下判断。”

王素琴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表情有些失望。

杜骄阳也不着急,给她倒了一杯茶,等她自己敞开心扉。

安静舒适的环境下,很容易让人渐渐放下防备,没过多久王素琴自己开口了。

“这件事说起来可能会被人说我太神经质,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越想我这心里越是放不下。你吴叔叔说我吃饱了撑着,可是……可是我就是……”

王素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整个人十分纠结。

“阿姨,是不是鸿飞哪里不对劲?”

王素琴猛的抬头:“你也这么觉得吗?!”

“刚才是您自己说的呀。”杜骄阳笑道。

王素琴也记了起来,她思考了一会最终开口: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帮阿姨参谋参谋,到底是鸿飞不对劲还是我想太多了。”

“原本吧,鸿飞现在的成绩越来越好,我应该知足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多少人羡慕我们有这么厉害的孩子,可是……”

王素琴难以启齿,一边内心愧疚,一边又觉得有根刺扎在心里,不吐不快。

“王阿姨,这里只有我们,你可以没有任何顾忌。”

“我觉得他不是我的儿子。”

王素琴说完这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杜骄阳想到之前听到吴鸿飞的巨大改变,其实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不过没有往灵异上想,只是觉得很可能心理上受创。

强压下的孩子,很容易心理上出现一些问题,又往往容易被忽视。

当时他还跟老妈说过,觉得王阿姨他们应该更重视吴鸿飞的心理状态。

可他们跟很多父母一样并不重视心理健康问题,尤其他们自己是苦孩子出身,觉得自己以前条件那么艰苦不也好好的长大了。

以前谁不是给点饭吃,然后就散养着也活得好好的,现在围着转,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这么好的日子还有什么好苦恼的。

齐秀梅也劝过,没有太大的用处。

怎么教育孩子这种事外人不好插手,尤其杜骄阳自己也不是什么学霸,在王素琴夫妻眼里并不算是成功的案例,面上应着心里并不在意齐秀梅的建议。

后来一直听说吴鸿飞表现很不错,两口子特别高兴,也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否则好像是嫉妒似的,不仅不会听还会交恶。

杜骄阳并不急着表态,只是问:“王阿姨,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十几年我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他有一点点变化我都很清楚。”

王素琴苦涩一笑:“一开始,我以为是这孩子终于想通了,知道好好学习了,看到他月考拿了全年级第一感到特别欣慰。

那时候我其实已经感受到哪里不对劲,被喜悦冲击的也没有多想。”

回想当时他们夫妻两个人的嘚瑟,为这些年下的苦心没有白费感到自豪。

尤其是他的丈夫,一直坚信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培养高材生最好的办法。

要不是还没到高考不知道最终怎么样,还不能飘,现在恐怕都要开班授课。

可知子莫若母,时间越长王素琴越觉得不对劲。

“那他到底是哪里和以前不一样呢?”

“我以前给他炖的各种大补汤,要哄半天他才会喝,可是现在只要给他,一句话不说就一口气给喝完了。

还有,从前他一回来书包就随手往床上放,我说多少次他都不听,可现在都乖乖的挂起来,把书本什么的摆好……”

王素琴说了很多生活上的小细节,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可累积起来就感到非常的不同。

“这些就算了,我总觉得这孩子没有以前贴心了。不,不,也不能这么说。”王素琴连忙否定这样的说法。

“他其实现在做得比以前还好,以前也听话,可还是有自己的小脾气,现在不管你说什么都会应,都会照着去做,还会做得特别好,让你挑不出一点毛病。这可怎么说呢……”

王素琴说着说着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按理说孩子完全跟自己想要的一样,应该感到很高兴才对,王素琴一开始也确实如此。

完全不用自己操心,说什么做什么,真的是特别的省心。

可时间长了,王素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每次看她不管说什么,孩子都老老实实的应下且认真去做,就莫名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是不是感觉好像没有灵魂一样?”

王素琴听这话怔了怔,随即猛的点头:

“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很听话可是你总觉得冷冰冰的。就像那些迎宾小姐一样,明明对你笑,你却并不能感受到他的喜悦。”

“我是不是太神经病了?”王素琴自嘲,“孩子不听话我烦,这听话了我又觉得不对劲,是不是特别难伺候?”

杜骄阳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就目前所获得的信息来看,吴鸿飞的表现确实有些奇怪,不过是否是因为灵异事件导致还不能确定。

有可能是心灵受创,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对外是一种应付的态度。

即便成为了土地神,知道这个世界有鬼神,杜骄阳还是不习惯一来就把事情都归于灵异事件上。

“还有其他地方让你觉得奇怪吗?”

王素琴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会才开口:

“有一天家里没酱油了,我准备出门去买,刚出家门就想起之前就买了放在柜子里就给折回去了。”

“结果我进屋,就听到鸿飞房间里有说话声音,我就很好奇走过去看。”

王素琴说着,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眼底的慌乱。

“结果我发现鸿飞正在跟谁说话,另一个声音有点尖尖的听不清楚,我有点好奇就过去看,结果——”

王素琴的脸色微白,一副不愿意回忆的样子。

“王阿姨,你不用担心,这是土地庙,有神灵保护着。”

“我,我就看到有个就巴掌那么大的小人站在鸿飞肩膀上,可我一出现他立马消失了。我发誓我没有看错,可鸿飞还有你吴叔叔非说我花眼了。”

王素琴回想当时的场景:“那个小人长得特别难看,我说不出那个样子,可我确定我看到他的样子了。”

杜骄阳沉吟,王素琴这么的肯定,让杜骄阳也觉得其中恐怕有问题,有可能并不是幻觉。

“阳阳,你会不会也觉得王阿姨是花眼了啊?我虽然年纪大,可眼神还是好的,王阿姨保证真的见过那个小人,我梦里都梦到过几回了。”王素琴焦急道。

杜骄阳连忙安抚她的情绪:“王阿姨,我相信你会这么说绝对是有原因的。”

“其实吧我本来也不是那么肯定的,可后来我越来越觉得鸿飞表现得很奇怪,怎么看都不像我带大的孩子,我就越觉得那天并没有看花眼。”

王素琴话语里透着肯定,实际上并不自信。

“可你吴叔叔说我瞎胡闹,孩子明明好好的,而且表现得越来越好,都是我闲着没事找事。”

“我跟别人聊天,别人都说孩子长大了,会跟以前不一样很正常,可我就是觉得别扭。”

杜骄阳问:“王阿姨,你带鸿飞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鸿飞只是表现得奇怪,不是有神经病啊!大家都夸他能干,成绩也数一数二的。”

杜骄阳连忙解释:“王阿姨,看心理医生并不是意味着是神经病,只是心理上可能需要辅导……”

“那不还是一回事吗,就是神经有问题啊。”

“还真不一样。”杜骄阳组织语言,想着该怎么去解释。

“现在社会压力大,每个人或多或少心理都是有点问题的,但并不是神经病,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回头我把相关资料发给你看看,你可以了解了解。”

王素琴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有点不接受,却也没有那么反对。

“你的意思是鸿飞是心理上出问题了?”王素琴还是很茫然。

“现在还不确定,一会我跟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除了这些,鸿飞还有其他什么奇怪的表现吗?”

王素琴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瞒你,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最了解鸿飞的,毕竟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大,我的生活全都是绕着他转的。

可当我觉得他不是我儿子的时候,我发现我对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我只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并不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他喜欢什么书?喜欢什么运动?喜欢什么样的人?我通通都不知道,他的一切都是我们安排的。”

“我以前总是管着他,不让他去玩,不让他去交乱七八糟的朋友。结果等我想问问他朋友他的表现的时候,才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

我想去证明我的看法,可发现我除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就没有其他可以拿出来的了。”

王素琴说着不由眼眶红了起来:“我一直希望他能成为我们想要的那样,学习成绩好,各方面优秀,以后考个好大学,以后有个好工作。

所以我和他爸爸从小就管他这个,管他那个,不让他做这个,让他必须去做那个。

可现在他真的变成了我们想要的样子,我这心里不知道怎么还是不满意……

又觉得还是喜欢他以前的样子,偶尔也会撒娇会调皮不听话,可那样活生生的才像是一个人。”

王素琴望向杜骄阳:“阳阳,阿姨是不是特别坏?”

“阿姨,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鸿飞好。”杜骄阳安抚着。

“只不过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和爱好,没办法像盆栽那样可以靠着外界的强制修剪成想要的样子。况且即便是盆栽,过度的干涉也是不利于成长的。”

“哎,道理我都懂,可就是……”王素琴抹掉眼角的泪水,深深的叹气。

“我们也是你们这个年纪长大的,因为小时候不懂事也没人管,错过了很多日子过得也艰难,总是有很多的不服气和后悔,所以总想着让自己的孩子少走一点弯路。”

“鸿飞也明白你们的苦心,所以他一直都很听话和努力。”

杜骄阳笑说:“我以前每次不听话,就被我妈用鸿飞教训我。”

王素琴也笑了起来:“他是个好孩子,你也很不错。小时候演戏,长大了还能在庙里工作,吃国家饭。”

将内心隐藏的事说出来之后,王素琴也开始关注其他事。

“阳阳,你真的懂一些那什么什么吗?”

王素琴会来到这里,倒也不是真的相信杜骄阳去土地庙工作就会什么了,就是想找个人说话而已。

因为觉得事情很玄乎,正好知道杜骄阳在土地庙工作,跟那些神神怪怪的有那么点联系。

正巧齐秀梅电话打过来,她也就顺嘴问了杜骄阳的号码。

要不是刚才吃的鱼很神奇,她还是不太相信杜骄阳会这些的。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平常就很普通样子,怎么也跟那些灵异的事搭上关系。

“王阿姨,我确实懂一些,算是子承父业。”

王素琴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难怪,难怪!我就说你爸怎么也不像是那种吃软饭的。”

说完顿时觉得不太好意思,支吾着想要解释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杜骄阳笑说:“没事,我爸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别说你们,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杜骄阳和王素琴回到之前住的小区,这里依旧和从前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

大家看到杜骄阳都纷纷跟他打招呼,询问他最近的情况。

杜骄阳一段时间没回来,对这里的热闹也很是怀念。

人就是不容易满足,以前觉得这里太吵,等到了安静的地方,又觉得没有烟火气。

“你吴叔叔应该还没回来,趁着他不在,一会你看看鸿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个点鸿飞已经放学了。”

王素琴用钥匙开门,轻手轻脚的好像做贼似的。

等门一打开,就看到自己丈夫就在屋子里。

“你今天哪里去了?咦,这不是骄阳吗,怎么今天有空来我们家做客啊。”

吴长春本有些不悦,可看到后面跟着的杜骄阳,话锋急转。

在王素琴的错愣间,杜骄阳连忙打招呼:

“吴叔叔好,我正好过来办点事遇到了王阿姨,就跑过来蹭饭了。”

王素琴也反应了过来:“对,对,我看骄阳自从搬走之后就没见过,想着他爸妈现在都不在海城了,就叫过来一起吃顿饭。”

吴长春笑眯眯说:“是该这样,你赶紧去买点好菜回来,我记得骄阳特别喜欢吃东档口的烤鸭吧,你去买一只回来。”

杜骄阳连忙推辞:“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又不远。”吴长春给王素琴使眼色。

王素琴连忙应下,出门的时候不停的看着杜骄阳,杜骄阳对她点了点头,王素琴这才离开。

“吴叔叔,鸿飞呢?”

“哦,他还在屋子里学习呢,吃饭前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

提到自己的儿子,吴长春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

“你也听你王阿姨说了吧?鸿飞最近进步特别快,今天我还接到他们老师电话,说是过几天家长会,让我分享一下怎么辅导的,让他进步这么快。”

说这话的时候,吴长春整个人容光焕发。

杜骄阳想了想,试探道:“他最近看起来变化很大啊?”

“这才是我的儿子!”吴长春很是得意,“以前都被他妈惯的,成天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还好被我给掰正了!”

“吴叔叔,你很满意他现在的样子?”

吴长春看着杜骄阳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一副无语的样子:

“这不是废话吗,他现在可是年纪第一,不,上次考试是全区统考,拿了全区第一啊!这么下去,以后清北任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