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月亮被厚厚的乌云遮住, 黄家村被黑暗所笼罩。
大部分的人家都已经关灯入睡,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灯亮着,这其中包括村长黄友德的家。
“你们的嘴都闭紧点, 这个姓王的肯定不是简单为了职业培训来的, 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黄友德坐在堂中央位置,目光严厉的扫着屋子里的人。
黄芳芳妈妈拍大腿:“难怪我今天哪里不对劲,他都不负责咱们村的事,还跑过来管这管那的,果然有猫腻啊。”
屋子里除了他们还有黄芳芳爸爸以及村子里的一些族老,黄芳芳家的那个对头老太太也在屋子里。
今天王帅入村, 言行举止让他们心生警惕。
至于他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年轻人, 倒是没有太多人注意。
“我觉得是冲耀祖家那个死在外头的女娃来的, 还特意提了呢。”老太太开口, 目光不善的望向黄芳芳父母。
“你们家是怎么管女娃的, 死就死了,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平白给我们添麻烦。”
“谁知道这死丫头在外头怎么气性这么大,女娃娃一出去心就大了,你可别说我们家,你可看好你自家的吧!你们可是有三个丫头。”
黄芳芳妈妈不甘示弱怼回去, 可心里越想越对自家闺女跳楼自杀这事很是气恼,说完又忍不住嘟囔:
“死都要死了,也不知道死得好点, 害我们一个子都没拿到,现在还惹出那么多的事。”
老太太不乐意了:“好好的拉我们家干什么,我们家可不像你们家把孩子都逼死了。”
黄芳芳妈妈还想说什么,被村长一瞪,撇撇嘴不再吭气。
心中对已经故去的女儿更加愤恨,不就是让她嫁人吗,说两句就给跳楼了。
黄芳芳爸爸紧皱眉头:“你们说是不是上头得到什么消息啊?”
“我们自家的女儿我们想怎么着怎么着,关别人屁事啊,这些人成天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黄芳芳妈妈很是不满。
村长敲了敲手里的含烟管:“你们以为就只冲着你们家那点事来的吗,不就跳死了个丫头,要只为这事就是皇帝老子过来我都不怕。”
在场的人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心里都明白自己在背地里干些什么。
“咱们这边肯定没问题,不会有人对外说一句话,可就怕外头的人出岔子。”一个族老开口。
村长对此很放心:“这个你们放心,房大师可不是一般人,只要我们这边不出岔子,就不会有问题的。”
“真是狗拿耗子的人太多了,我们自己生的孩子,关他们什么事啊,孩子的命都是我们给的!”黄芳芳爸爸的嘴里咒骂着。
“可不是吗,那些人死都死了,咱们用一下怎么了。”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
现在已经入秋,一到晚上山里就会起凉风,大家都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今天晚上还挺冷啊。”
这时候灯光忽灭忽亮,整个屋子透着一种诡异。
“怎么搞的,电又不正常了。改天我去镇上找镇政府说说,对咱们村太不重视了,来了这么多次,啥都没搞好。”村长语气不善。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述说他们家里的米面都没有了,也该让他们发了。
“黄友德。”
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仿佛没有源头,让人无法辨别到底是什么方向发出的。
“谁,谁在叫我!”
黄友德也就是村长猛的站起来,不停的环视整个屋子,想要知道到底是谁竟然直呼他的大名。
“村,村长,你,你身后……”
一个族老瞪大眼,目光穿过黄友德,说完噗通一下跪了下来,虔诚的不停在地上磕头。
黄友德转过身,看到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缓缓从天空上落下,浮在大堂正中央的供台上。
这个形象在场所有人都不陌生,那人白须白发,身穿着双色交襟长袍,头上戴着高顶帽,手持着玉如意,长相圆润敦实,身上发着淡淡的金光。
这个形象……和图画上的土地公一模一样!
“土,土地公!”
黄友德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人拉扯他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连同其他人一起‘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不知大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您见谅。”
黄友德一边恭敬的跪着磕头,一边偷偷瞄着突然出现的土地神,心中半信半疑。
直到看到土地神从供台上飘到地上,只有虚影没有实体,这才彻底打消心中的疑虑。
土地神的目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最终落在了黄友德身上,凌厉仿若尖刀。
“黄友德你可知罪。”
黄友德眼珠子不停转着,抬起头一脸不明:
“大仙,您这是什么意思?小民一直勤勤恳恳遵纪守法,不知道有什么罪啊?”
土地神挥动手里的玉如意,只见地上突然冒出一个面相丑陋凶狠的怪物,看起来狰狞恐怖,吓得黄芳芳妈妈直接失声尖叫起来,其他人也都倒吸一口气。
未等大家反应,那怪物一句话也不说,直接揪着黄友德就开揍,一拳又一拳落在他的身上,非常的凶狠凶残。
黄友德疼得哇哇直叫,看得出他是真疼,可拳头落在脸上却没有留下痕迹。
现场完全没有人敢上前阻拦,全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黄友德惨烈的叫声刺在每个人的心里,那拳头好像打在自己身上一样可怕,能够感同身受。
这是什么神啊!怎么没说一句就开始动手,简直比流氓还不讲道理。
有个和黄友德关系很近的族老,实在于心不忍,颤颤开口求情:
“大仙,求您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啊。”
土地神很是淡定,明明看起来慈眉善目,却让人感到畏惧。
“死不了,不老实交代,那就打一顿,再不老实那接着打,直到打到你们愿意开口为止。”
这是哪门子的土地神啊,分明就是恶霸啊!在场的人全都与欲哭无泪。
平常他们经常耍无赖,可真碰到个横的,还是个神仙,那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他们经常拜神,可没听说过哪个神仙是这样的行事作风。
土地神抬眼:“怎么,你们也想试试?”
在场其他人连连摇头,要是是警察他们还能找上头的领导找媒体曝光,让动手的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可是神啊!他们怎么招惹得起。
别说去帮忙了,刚才有人想要靠近,都被莫名其妙的弹开。
在场的人也不是没有打过架,可这场景谁敢招惹,光看那鬼怪都快要被吓死了。
黄友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打成这样,这种疼痛和人的拳头打在身上完全不同,要痛苦得多。
他也不知道暴行坚持了多久,他只知道他身上非常的疼,疼得想要死去却又没有办法得到个痛快。
死,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奢侈。
终于,这场发生在自己身上暴行被叫停,黄友德觉得自己全身好像被拆了又重组一样,没有一块地方是好受的。
可他身上依然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好像他的疼痛都是表演出来的一样。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若再不说实话,下一次就让提前尝尝在拔舌地狱里的滋味。”
土地神再次开口,那怪物朝着黄友德呲牙警告。
黄友德欲哭无泪:“大仙,并不是我故意欺瞒您,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啊。”
怪物又要冲过来,黄友德吓得哇哇叫,整个人瑟瑟发抖。
“房大师。”土地神给了个提示。
在拳头下来之前,黄友德连忙大吼:“大仙,我说我说!”
怪物停下动作,那眼神似乎透着遗憾。
这让黄友德更不敢隐瞒,瑟瑟发抖的开口:
“房大师是专门帮人给过世亲人结冥婚的,我们把自己村子里死去的女孩子送跟那些人结冥婚。
我们也是希望她们在地下没那么孤单,而且都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土地神并没有吭声,只是挥了挥手,怪物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而且这次不止打村长,还把附近的人都给揍了一顿。
一时间整个屋子鬼哭狼嚎,凄惨不已。
黄芳芳的爸妈就被打得最惨,最后是黄芳芳爸爸忍不住开口:
“我们家那丫头是我们逼死的,她挣不到钱,我们让她要么去卖要么嫁给邻村一个瘸腿瞎眼的老头,她不愿意就跳楼了。”
黄芳芳妈妈也嚷着:“她都不愿意,我们就吓唬她说那她就赶紧去死好送给房大师结冥婚,谁知道她真的跳楼了!我们真不知道这孩子这么大气性,她毕竟是我们闺女,没想着要逼她死啊!”
夫妻两人哭嚎着,道出了黄芳芳的真正死因。
得知黄芳芳跳楼,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找房大师,趁着还热乎赶紧结冥婚,只因新鲜的亡魂更加值钱。
土地神目光闪了闪,怪物下手更重了。
黄友德家中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将附近的村民也都吵醒,纷纷爬起来过来一探究竟。
结果一过来就看到村长屋子里有个怪物,正在发疯似的打人。
没有人敢上前阻拦,生怕被连累。
明明心里害怕,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纷纷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仙饶命啊,我说,我说。”终于有人忍不住求饶。
“我们还去挖了别人的坟,可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的孩子啊!”
拳头依然没有停下,怪物继续挑那些不吭气的人揍,没一会又有人哭嚎着往下说。
“有些女娃娃刚生下来被我们淹死的,我们也是没办法,医院不给看男女。”
“还有还有,黄老三家的男娃不是他们家的,他们生的是女娃,女娃掐死了从外头抱回的男娃!”
“黄福以前的婆娘是外头拐来的,后来她老跑我们就给打死了,给人配了冥婚。”
“东村的疯婆子是我们引她掉河里……”
“……”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把村子里这些年的私密全都说了出来,生怕被那怪物盯上挨打。
过了好一会,一群人终于再说不出什么的时候,怪物的暴行才停下。
“大仙,真的没有其他了,若我们撒谎天打雷劈!”
土地神看他们确实没什么可说,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们有幸生而为人,却完全不配为人。懒惰、贪婪、恶毒,甚至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死不悔改,心甘情愿堕落为毒瘤。
既然你们不愿为人,我今日便是替天行道,将你们打回畜生道,为被你们害死的生灵献祭!
“大仙,我们知错了,我们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屋子里一群人纷纷开始磕头,屋子外的人这时候也都看到堂上活生生的土地神,也纷纷都跪了下来。
“若你们知错,现在就去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否则便是由我亲自出手,将这片土地彻底净化!”
屋里屋外的人纷纷磕头表示自己一定改过,等再抬眼的时候,土地神和那鬼怪都已经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挨打的人身上还有痛感,甚至察觉不到他曾经出现的痕迹。
“我们刚才不是在做梦吧?”
“做什么梦!嘶——我身上还疼着呢,那怪物到底是什么,怎么打人比我以前被刀砍还要疼。”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要下山自首吗?”
“当然!你们没被打不知道有多恐怖,我挨刀子都没这么疼呢……”
杜骄阳面色苍白的坐在帐篷里,第一次化为土地神形象让他耗空了气力,整个人像脱水的鱼一样躺着。
杜骄阳现在虽还不是正经的土地神,但是这段时间身上有了功德,也就能开启神的形象展示技能。
只不过时间有限,不像正式的土地神那样随心所欲。
他的出现其实还是自己的样子,每个人看到他都是不一样的,他们心中土地神是什么样子印在脑子里的就是什么样。
正常人类程序很难让他们开口承认自己的错误,那就以神的身份出现。
以神身份的降临,也是为了后续清理做铺垫,不给人间违法者增添麻烦。
比起人间的规则,为神行为束缚要小得多。
现在整个神界都崩塌,秩序重组,他压根没有顶头上司可告状。
只要他的行为在规则范围内,也不会受到天道责罚。
事实和他猜想的一样,这个村子已经烂透了。
一桩桩触目惊心的事件藏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上演着这世间最令人恶心厌憎的事。
管它罪大罪小,清理干净才痛快。
“主人,他们有些人已经被震慑住,打算投案自首。”老周冒了出来。
杜骄阳抬眼:“有些人?”
老周点了点头。
杜骄阳厌憎不已:“这些人还真是死性不改、油盐不进!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还是死了干净。”
“主人所言极是。”
杜骄阳在考虑这个方案的可实施性,灭他们倒是不难,问题是还不能造成人间秩序的混乱。
第二天,王帅如约过来接杜骄阳。
杜骄阳睡了一晚,已经恢复了元气。
王帅显得异常的兴奋:“发生大事情了!不知道你在这里听到动静了吗?”
“什么事?”
“昨天晚上黄家村的人自己来自首了,说自己盗尸、杀婴等等罪行,以前干的事都给翻出来了,这下他们一个也别想跑!”
“这群人是撞了鬼吗?竟然这么老实的自首了。”王帅看到杜骄阳又想到了什么,“不会是你搞的吧?”
杜骄阳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只问:“那个黄友德自首了吗?”
“也自首了,村子里大小的事都经过他的手,他不自首也会逮他的。这家伙真的是可以用恶贯满盈来形容!”
王帅看他不答也没再追问,非常开心的看到黄家村人的下场。
一边觉得痛快一边感慨:“可怜这个村子的女孩,生在这样的地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你说生前就已经够倒霉了,死了还得配什么冥婚?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搞这种事,竟然还不少!”
杜骄阳也感到很是无语,如此愚昧无知,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听别人说他很难相信有这样的事。
黄家村的人一开始也就是贪点小便宜,后来发现有利可图就开始谋财害命了。
再往下发展,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村子的女孩需要心理辅导,否则她们很可能因为环境的影响,让她们由受害者变为加害者。”
很多女性被欺压之后,自己心态也会扭曲,变成一个施害者,让这种恶不停的传承而无法杜绝。
“哎,你这话说得在理,穷啊什么的都不怕,只要勤快都能克服,最怕就是思想跟不上趟。”
杜骄阳还在半路上就接到了特殊处的电话,说是已经将房大师抓获,现在就在海城里。
昨天杜骄阳从黄友德嘴里得到房大师的信息,就让特殊处的人去逮捕那个所谓的房大师。
那个房大师平常经常以土特产商人的形象在乡间游走,令人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事实上他就是个专门给人配冥婚的术士,专门做这种生意赚钱。
冥婚费用还不低,有的甚至比当地人结婚花费还要多。
人死了也有个三六九等,生前长得漂亮的,死的时候比较体面又比较年轻的价钱会更高。
不过这年头这么做的父母很少,因此条件也就没有那么苛刻,非要年轻上也相配。
只要是女性,哪怕是个女婴,都有人愿意出钱配冥婚。
黄友德只知道房大师专门牵线搭桥配冥婚,他只管给对方找尸体,是否还有其他能力却并不知晓。
杜骄阳来到特殊处,负责这个案子的季阳云跟他汇报情况。
“我们刚刚审了房光明,他承认之前利用黄芳芳的尸体和生辰八字跟一个故去的人结冥婚。
不过他说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黄芳芳的魂魄被什么撕扯着,他花费了大力气也只夺走了一魄。为此还导致内伤,休息了好一阵子。”
“那冉静的魂魄呢?”
“他说冉静跟他没关系,他施法结给魂魄结冥婚,必须要有尸体和生辰八字,否则是无法夺魂的。”
杜骄阳皱眉:“确定他没有撒谎吗?是不是故意隐瞒?”
“我们还搜索了他的住所,以及对他的个人调查和能力测试分析,大概率上他确实只擅长冥婚的操作,难以凭空夺魂,尤其还是冉静这样特殊的魂魄。”
“转了一圈,竟然还是没有什么线索。”杜骄阳揉了揉太阳穴。
“对了,黄芳芳被夺走的那一魄呢?”
“房光明觉得这事蹊跷,怕引火上身,将它封住连同尸体一起埋葬了。”季阳云说完又道:
“我们已经派人去挖坟了,只是我们恐怕无法将魂魄归位。”
“你们拿到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季阳云点头应下 。
“黄家村的事还没完,他们为恶太多必有反噬,你们要做好相应的公关准备。”
季阳云了然:“我一会就上报的,这样的村子确实没有存在的必要。”
杜骄阳听到这话就放心了,他虽然是土地神,可也是要配合人间来开展工作。
离开特殊处,杜骄阳给杜全福打电话。
自从齐秀梅过去之后,杜全福的电话明显好打通许多。
“老爹,如果有魂魄被抽走了一魄,你知道怎么聚魂吗?”
“这个就要靠你自己领悟了。”
杜骄阳无奈:“老爹,这可怎么领悟啊?大神好歹还给我说口诀,你就让我自己领悟?有书给我做教学都好啊,哪里有你这样带人的。”
“我这么多年也都是靠自己领悟的,你现在功德积攒得差不多了,只要用心就能明白该怎么做的,我们可是神啊!”
杜全福理所当然,他就是这样生长起来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靠谱人设真是永不倒,杜骄阳简直想要对自己的老爹比中指。
“那你也好歹给点提示啊?什么都不说,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啊。”
“我就是这么一直想着要做什么,然后就领悟了就办成了啊。你领悟化身,不也是这样‘叮’的一下就会了吗,你只需要举一反三就行。”
杜骄阳到最后也没能得到什么提点,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现实,反正还有大神在。
可电话放在按键上,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拨通,自言自语:
“我还是先去试试看能不能领悟吧,也不能老是依赖外挂。”
正打算把手机收起来,找个僻静的地方去冥想,大神的电话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