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阁,屋中。
主仆三人盯着桌上暗黄色的长圆果子,看了又看。
“岭南的荔枝是出了名的,沁甜可口,”月吟盯着从未见过的果子,说道:“以前在扬州的时候,我便听沿海那带过来的外地人提过一嘴这番木瓜,今日一见,原来它长这模样。”
玉盏也没见过这果子,“难怪叫番木瓜,形状就像是小一点的南瓜,这果皮外面还有竖着的纹路。”
“姑娘,奴婢瞧着世子待姑娘与刚来那会儿就是不同。姑娘刚到侯府那阵子,有段时间世子看姑娘的眼神可凶了。”
玉盏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月吟抿唇,面色微变,他在梦里时而温柔,时而凶,和她白日里见的儒雅君子完全不一样。
让她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月吟说道:“把这果子洗洗,削了皮尝尝。”
玉盏应声,笑着拿了桌上的番木瓜准备出去,余光瞥见愣站在桌边的玉瓶,伸手扯了扯她衣袖。
玉瓶晃过神来,和玉盏离开屋子。
玉瓶打了盆水来,玉盏将番木瓜放水里清洗外皮,问道:“在四姑娘那里,你就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在想什么?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玉瓶看着水盆里的涟漪,皱着眉头思忖一阵,回道:“没什么。”
京城里不止一位从扬州来的陈公子,定然是她想多了,单听见个姓氏就浮想联翩。
玉盏清洗干净番木瓜,玉瓶手里拿着削皮刀准备削皮。
“我来,你今日恍恍惚惚的,当心削皮时削着削着把手削伤了。”玉盏从她手里拿过削皮小刀,“你去屋里陪着姑娘,这里就交给我。”
不消片刻,玉盏端了一碟切成小块的番木瓜进屋,“姑娘,这果子里面的瓤就像南瓜瓤一样,但籽却是黑色的,圆圆的黑籽跟小珠子似的。”
月吟看着碟盏里橘黄色小块,好奇之下拿玉勺舀了一块。
她放鼻尖轻嗅,有股醇厚的甜味。
入口绵软,果肉细腻香甜。
月吟小口小口吃着,也让玉瓶玉盏两人都尝尝。
玉盏方才削皮切块时就闻到了果子的甜味,那时便猜味道定差不了,如今一尝,果然好吃,“奴婢适才数了数,那食盒里还有十四个番木瓜,姑娘就算每日吃一个,也能吃上小半个月。”
月吟愣了一下,大表哥拢共送了十五个来?
她细嚼慢咽,细腻香甜的果肉在她唇齿间慢慢化开,有种异样的情绪从心中升起。
月吟皱了皱眉,一开口,求证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小嗔怪,“我身子真的有那般差吗?”
正德送来果子时提了一嘴,只说对身子好,却没说这果子的功效如何。
就好比,咳嗽时可以喝蜂蜜枇杷水,嗓子不舒服时可以喝炖梨汤。
这番木瓜是几个意思?
谢行之送番木瓜前,她落水染了风寒,而与她同时落水的谢漪澜就没有生病,在她发烧昏睡的时候还来探望。
除了身子差,月吟适才想不出来谢行之送果子来的缘由。
玉盏见状摇头,安慰道:“姑娘是水土不服,又惧水,这接二连三的折腾伤了元气。元气伤了,得好好调养,姑娘如今在吃三公子送来的补品,奴婢瞧着这几日姑娘的气色都好多了。”
月吟闻言,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她又吃了一块番木瓜,唇上扬起浅浅的笑,“三表哥是个热忱的人,心也细。”
玉盏、玉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奴婢现在就去厨房,将三公子送来的燕窝炖上。”
玉盏说道。
月吟脸颊微微发烫,低头“嗯”了声,然后有些掩饰地又拿玉勺舀了块番t木瓜放嘴里,细嚼慢咽。
俩丫鬟都出去以后,月吟放了玉勺,她眨了眨眼,揉了揉微微发烫的脸颊。
她现在喝着三表哥送来的补品,面色一天比一天红润,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康健,而每每到了夜里,在梦中,她会被梦里不一样的的大表哥搂在怀里。
一想到这桩不为人知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就羞赫。
月吟一度怀疑她撞邪了,否则梦里也不会出现另一个大表哥。
梦里这位大表哥如她初衷一样,缠她,恋她,离不开她,仿佛是窥探了她的心声一样;
然而在现实中,大表哥公务繁忙,她寻不到好的时机接近,在平日里相处中,大表哥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儒雅有礼,关怀备至,从未对她动手动脚。
他仿佛就是一朵生长在雪峰上的雪莲,圣洁又不食人间烟火,然而她折下这朵花,却显得她有几分罪恶。
月吟起身,推开一扇窗户。皎月阁就在鹫梧院隔壁,倘若往大了说,倒像是从鹫梧院划出来的一座阁楼,独属于大表哥的一间阁楼。
月吟听谢漪澜提过一嘴,盛夏酷热时,谢行之喜欢在皎月阁里纳凉,夜里常常登临阁楼,倚靠在栏杆边赏月看星辰。
而她在皎月阁住下了,占了谢行之的地儿,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他就在梦里,占了她?
占了她,也就抢回了皎月阁。
月吟无奈笑着,顿觉这想法荒诞不经。
窗户外面,正好能看见鹫梧院。月吟远眺,在新叶嫩绿的树枝间,隐隐约约看见了房中如松如玉的一抹身影。
谢行之站在窗边,视线似乎往她这边看。
虽说有树叶遮挡,仰望之下不定能看到皎月阁,但月吟还是心下一惊,慢往旁边缩了缩身子,将自己藏在窗户后面。
月吟手掌放在胸口,感受到心脏都要从嗓子跳了出来,她后壁紧贴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心绪。
过了片刻,月吟悄悄将头往窗户外探了探,视线穿过树枝,仔细往同一个方向瞧了瞧,这次倒没有再看见谢行之的身影。
月吟雪腮鼓动,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回了桌边,要把碟盏里的番木瓜吃完。
绵软香甜,是好吃的。
月吟小口小口吃着,她要把身子养好,不能三天两头地生病。
一天天热起来,她就不会再受风寒了。
晚上吃饭时,月吟还多吃了小半碗饭。这可把玉盏高兴坏了,笑着收拾碗筷,“今晚的饭菜合姑娘胃口,明日让小厨房再做一次。”
她家姑娘吃得少,夹不了两筷子就停了,生病那段时间更是不想吃东西,都瘦一圈了,玉盏看着就心疼。
月吟端起茉莉花茶漱口,擦了擦嘴角,道:“往后多吃小半碗饭,把身子养好。”
玉盏高兴地点头,收拾起碗筷也带劲了。
月吟喝了三表哥的补品,又去浴桶里泡了澡,身上暖烘烘的,格外舒服,氤氲的水汽把脸颊染上抹红晕,衬得她人越发娇柔了。
她带着泡澡后的暖意上床,裹了被子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的谢行之揽她在怀里,环她腰的手肘抬起,手捧着卷书,右手与她五指交扣,垂放她裙间。
软榻上还放着张小几,小几上的琉璃盏装着切成小块的番木瓜。
竹林静谧,霞光照入亭子,洒在依偎着的两人身上,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有种恬静温馨的感觉,像极了一对恩爱甜蜜的新婚夫妻。
谢行之难得这般温柔待她,而他身上清冽的檀香随着月吟浅浅的呼吸,钻入她鼻腔,有种莫名的凝神心安。
谢行之长指握住书脊背,脖颈被她细碎的发丝扫来扫去,即便正读者修身养性的书,也抵不住心中燃起的燥意。
如此近的距离,谢行之自然是能闻她玉颈间浅淡的桂花味,温声问道:“表妹换香囊了?”
月吟摇头,“来见大表哥前,我刚沐浴,擦了桂花味的精油。”
她一开口便带着几分羞涩,而随着话说完,她脸上浮出微微发红,“大表哥喜欢桂花味吗?”
她喜欢桂花,因为娘亲喜欢,故而擦身子的精油也是桂花味的。
“喜欢。”
谢行之轻轻地揉了揉她发顶,垂下的目光与她视线相撞,他眼底蕴着温柔的笑。
月吟半挽的发顶被他掌心轻揉,有些舒服,她本就羞赧的脸在这时愈发烫了。她眨了眨眼,娇羞地低头,枕靠在他臂弯。
谢行之唇弯了弯,无声笑了一下。
谢行之放下书卷,手离了她腰,从琉璃盏中拿起玉勺,舀了一勺番木瓜,递到月吟唇边,温声道:“表妹可尝过番木瓜了?”
“尝过了,甜甜的。”
月吟小口吃着他喂来的瓜果。
被谢行之喂着吃,与她自己舀来吃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月吟心脏跳得有些快,只得细嚼慢咽掩盖住这不受控制的心悸。
谢行之浅笑,“表妹要多吃。”
月吟将唇齿间的番木瓜咽下,白嫩的香腮鼓动,抬头看向谢行之,“大表哥是嫌弃我身子差吗?”
她眼睛眨了眨,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委屈,仿佛就是眼前的人欺负狠了她一样。
谢行之没说话,与她交握的手带着她掌心,贴着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又往上挪了挪。月吟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感触到肋骨的存在。
在这阵无声中,月吟大抵知道了答案。
她沮丧地抿了抿唇,小声说道:“嗯,是要好生养养。”
“这就对了。”
谢行之手臂环住她,低头,安抚似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一碰即离。
他垂下眼睑,看着她耷拉嘴角的委屈模样,心软地一塌糊涂。
凝着她至纯至真的眼睛,谢行之认真道:“表妹身子娇,在扬州时,他们不管你,我管。”
月吟怔了怔,眼底慢慢蕴了水光,“大表哥知道?”
“若是扬州那边待表妹好,表妹又何必执着一定要留在侯府。”谢行之吻上她眼,将水光吻去,“乖孩子,这些年受苦了。”
月吟鼻尖一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又被谢行之温柔地吻去。
谢行之手掌揽住她圆润的肩头,把人揽进胸膛,一手轻抚她发顶,“莫哭了,往后我就是表妹的靠山,定远侯府就是表妹的家。”
“两个月后是祖母的寿辰,表妹这次若是讨了祖母欢心,我就能让表妹长久留在侯府。”
月吟愣住,从他紧实的胸膛抬头。
她脸颊还淌着泪痕,眼眶红红的,杏眼含泪,更显楚楚可怜。
“真的?”
她说话带着浓浓的哭腔,谢行之的心蓦地一软,长指拭去她泪水。
谢行之却不说话了,他柔柔一笑,将书卷递到月吟手中,“表妹陪我看会儿书,可好?”
月吟鸦睫还沾着泪,眼睛也红红的,她轻嗯一声,点头答应了。
她倚靠在谢行之怀里,被他握着手翻开书卷,停留在某一页。
这书卷是讲修身养性的,月吟不喜欢看这等晦涩的书,刚开始那会儿还能聚精会神,可看着看着双眼慢慢放空,书上的字变得密密麻麻,又渐渐变成了一大团黑。
她不想看了,但左手被谢行之握着,拿着书卷,他大抵是看出了她的走神,却也不恼,自己动手翻着书页,仿佛只是想抱着她看书一样。
月吟低头,目光顺势落到他腰间。米金色的长袍束着同色系云纹腰带,他衣服的布料皆是上乘,连勾边云纹也是金线。
一串环佩安安静静垂躺在他腰间,就好像此刻的她一样。月吟空着的手去拨弄穗子,长指又顺了顺,将弄乱的穗子理平整。
担心谢行之不悦,她偷偷抬眼瞧了瞧,发现他正专注看书,她正窃喜笑着,他忽然低头。
月吟吓得一愣,幸好他眼眸温润,没有半分不悦之色,俊朗的面上带着温和的浅笑。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在这一刻缓缓落下。
月吟带着尴尬地浅笑,眉眼如一弯新月,“大表哥别生气,我不玩了便是。”
谢行之拨了拨那串环佩,将它往月吟那边挪,仿佛是方便她把玩一样。
月吟哪儿还敢玩,立刻便收手了,乖乖躺在他胸膛,陪他看书。
谢行之看着怀里乖顺的姑娘,唇角漾出笑意。
他手臂收了收,把人往胸膛收紧。
如此近的距离,月吟仿佛能听见他胸脯里的心跳声。
咚咚咚,有些快,这节奏好像也是她的心跳。
月吟脸颊悄悄红了,抓住书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倏地,谢行之带着她手合上书籍。
“大表哥不看了?”
月吟偏头,险些与他低垂的头相碰t。
“不看了,”谢行之额角轻蹭她头,她额上的碎发抚着他面庞,“想干些别的。”
月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正好奇的时候,谢行之柔软的唇碰了碰她眉心,短暂的停留后,又沿着她鼻梁缓缓而下。
“闭眼。”
谢行之说道。
而后,薄唇贴上她唇,细细地描着她唇瓣的形状,一点也不急躁,温柔又缠绵。
温柔的吻,让月吟感觉舒服,她闭着眼睛,凭着感觉将手臂环上他脖颈,双手交扣。
她手臂亦微微用力,将谢行之带向自己。
暖热的大掌搭着她腰,摩挲着衣料的纹理,似乎也在轻抚她雪肌。
“哗啦”
书卷从她腿上掉落,未合起来的书页刚好盖住榻边的鞋子。
月吟被这一声惊地睁开眼,也松开了谢行之。
两人在凉亭中,而此时天边霞光正艳,月吟脸红得宛如熟虾,晴天白日的,两人……
“继续。”
谢行之重新吻上她唇,唇齿相贴间撬开她齿……
月吟攀着谢行之肩膀,细小的反抗声被他尽数吞回腹中,换来的是他浓郁的气息。
软榻上,她躺卧之下模模糊糊睁了眼,天边的霞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刺得她不禁拱了拱腰,腰后搭着只有力的手掌,让她不安的心平复下来。
然而霞光越来越刺眼,月吟偏头闭了眼,再睁开眼时,竟瞧见玉瓶玉盏正撩开罗帐。
玉盏见床榻上的人醒来,笑着问道:“姑娘梦见什么好事了?连嘴角都是甜蜜的笑。”
她弯腰将床边的鞋摆好,感叹道:“姑娘终于没做噩梦了,想来是三公子补品中安心的药起了作用。”
月吟从梦中醒来,她支起身子,一头乌发堪堪及腰,不可思议地问:“我睡着的时候在笑?”
玉瓶道:“可不是,奴婢们刚撩开罗帐就看见姑娘嘴角甜甜的笑。”
月吟面颊微烫,那梦不能让人知道。
她故作镇定扫了眼窗户,“天都大亮了,得赶紧起床梳洗,等下还要出府去。”
月吟掀开被子,低头穿好鞋子,起身去了屏风边等玉盏来伺候穿衣。
玉盏过了伺候穿衣,玉瓶去了屋外端洗漱热水。
月吟悄悄吐了一口气。
这次与谢行之的相处是恬静又温柔的,他不似前几晚那般粗暴霸道。
他看书,她就依偎在他怀里,有种细水长流的温馨。
今日梦里的谢行之怎变了性?
倒想是她印象中的男子一模一样,温润雅致。
除了亲着亲着,他太急切外,一切都是温柔的。
想起梦里,月吟终归有些害羞,她微微低头,唇却是扬起的。
梳洗打扮后,月吟带着俩丫鬟出了皎月阁。
她今日要出府一趟。
谢漪澜那一提,月吟已经决定要送谢行之一支毛笔作为答谢的礼物,为此她专程问了谢漪澜京城哪家文墨铺子最得世家贵族喜爱。
哪知走到皎月阁与鹫梧院的交汇处,谢行之迎面走来,也像是要出府一样。
月吟蓦地顿住步子,背挺得僵直。
谢行之今日穿的衣裳是梦里那身!
米金色水纹绣长袍,腰间系挂的环佩竟然也是她在梦里把玩的!
竟有如此巧的事情?
“表妹这是准备去哪?”
月吟愣神的这阵功夫,谢行之已经来到她面前,温声问道。
“大表哥安。”
月吟先是福身行礼,再回了他话,“有事要出府一趟。”
谢行之颔首,单手置于腹前,“表妹人生地不熟,出门在外还是带名侍卫吧。”
“正德。”
谢行之唤了一声,正德道:“小人这就去安排。”
“不用。”
月吟忙摆手,“多谢大表哥关心,我就去街上,不走远了,表姐已经跟吩咐了车夫,便不带侍卫了。”
谢行之看了她一眼,也没再强求,只叮嘱了她在外小心便离开了。
月吟欠身相送,等那抹背影远了,才迈开步子往府外去。
大表哥不会强求她,会遵着她的意愿,会关切询问她,和梦里的大表哥是不一样的!
她怎么能因为一些巧合便将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人联系在一起呢?
月吟去了谢漪澜提过的文墨铺子,听说谢行之和魏衡平日的笔墨纸砚都是在这家铺子买的。
月吟跟制笔的老师傅说了缘由,好在那老师傅没拒绝她,让她跟这去了后院,教她制作毛笔。
月吟想着谢行之平素用的毛笔皆是上品,那她送的答谢礼便不能太差,最好能投其所好,便买了一撮兔毛,打算做一支紫毫送给他。
但这价钱也上去,月吟有些心疼。
本以为一日就能将紫毫制好,然而这一学,月吟才知制作毛笔工序复杂,洗毛、梳毛、齐毛……
做笔杆时,月吟还在上面刻了谢行之的姓和表字。
谢澄,行之。
就这样,她用了十来日,才将一支紫毫笔制成。
……
这日,谢行之休沐,月吟拿着装好紫毫的长盒去了鹫梧院。
“世子在后院竹林,表姑娘请随小人来。”
正德客客气气说着,领着月吟去了后院的竹林,“近来天气热了,世子便喜欢去竹林。”
七拐八弯下,月吟来到后院,踏进竹林后顿时安静不少。
竹林有座八角亭,谢行之站在亭中的榻边,他单手握着书卷,正凝神阅书。
月吟脑中闪过个场景,这亭子不就是她陪谢行之看书的亭子?
那榻,是两人依偎着睡过的。
月吟蓦地愣在原处,这几乎一模一的亭子和布局让她后脊泛起麻意。
谢行之合上书卷,放在榻上,望着亭外僵住身子的姑娘,“表妹找我何事?”
月吟咽了咽嗓子,指甲掐住虎口,在生产的痛意下稳住心神。
她朝亭子走去,单手拎起裙裾踏上台阶进入亭中,“大表哥帮我寻回玉佩,略备薄礼,请大表哥莫要见笑。”
月吟双手拿着木盒递给谢行之。他亦是用双手接过,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
当看到笔杆上刻有他的姓名和表字时,谢行之忽地一笑,“谢谢表妹,表妹费心了。”
月吟松了一口气,笑脸盈盈,“大表哥喜欢便好。”
“表妹亲手做的?”
谢行之有些珍视地看着盒中的笔,又看了看她。
月吟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不及老师傅,大表哥莫要嫌弃才是。”
他怎会嫌弃。
谢行之眼眸含笑,比三月间的春风还要和煦。
“我听表姐说大表哥平素喜欢用这家铺子的笔,便去找老师傅学了些时日。”
月吟忽有感叹,“说来也巧,魏二哥送我的文房四宝,也是出自这家铺子。”
“那还真是巧了。”
谢行之神色微动,拿起盒中紫毫,尚未开润的笔尖缓缓划过掌心。
月吟见他已经拿出紫毫,问道:“大表哥可要开笔?”
谢行之眸光流转,看着面带笑意、至纯至真的姑娘,他缓缓一笑,“是要开笔,但不急一时,等晚些时候寻些水再开润新笔。”
月吟点头,她瞧着谢行之适才在看书,便也不好再打扰他,送完紫毫就离开了。
可等到夜里进了梦乡,她才知谢行之的寻水开润新笔是何意思。
她不知怎的就被谢行之揽到了怀中,她臂弯还挽着褪下的衣裳,被他按着肩膀,动也不敢动弹。
“表妹别动。”
谢行之嗓音低沉,按着她圆润的肩头,“不是表妹让我开笔?”
紫毫笔尖沾着水,湿濡间还带着暖意。
一抹水痕划过她雪肩,顺着脊背而下,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月吟跟着一颤,紧并着双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