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野英太的供述
第一次拿出父亲的相机,是在去年夏天。父亲喜欢在野外观察鸟类,所以前年买了一台具备超级望远功能的观鸟相机。因为能够拍到相当精致的画面,我想着有机会一定要用一次。
说具备超级望远功能,是因为它的放大率十分惊人。哪怕是遥远的建筑物的窗子,以及里面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拿着相机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开始偷看一扇扇窗户。在办公室工作的人、在餐馆吃饭的人,仿佛近在眼前。
看着看着,我将相机的焦点对准了一幢公寓的窗户。
不对,是偶然对上了一扇窗户。因为那扇窗户的窗帘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样子。其他的窗户要么窗帘紧闭,要么被百叶窗遮住了视线。
……是,是的。确实是因为房间里有一个年轻女人,所以我有了兴趣。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会偷偷观察那个房间。因为很多时候,那扇窗户的窗帘都没有拉上。
问我为什么要偷看,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目的。隐隐觉得能够窥视别人的生活,却不用担心被对方发现,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吧。
如果在那个房间里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大叔什么的,我或许就不会继续看了。因为是她,我才继续看了下去。因为她很年轻,也很漂亮。
第一次在房间里看到男人,大概是在八月中旬的时候。那天我和往常一样偷看那个房间,发现房间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因为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于是按了好几次快门。你问我为什么拍照?这我也答不上来。好像就是忍不住想拍。因为是难得发生的稀罕事,就想先拍下来再说。
从那天起,这个男人就时常会过来。因为相机的视野范围有限,我并不知道两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但因为我也是中学生了,两个人在做什么,我多少也能想象到。
知道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确实是个偶然。
因为那幢公寓就在我上学必经之路的附近,所以我偶尔会过去看看。
我开始想具体地了解,那个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说实话,其实我还去过那个公寓。偶然间进去的。在里面走了几圈,知道了那个房间应该是604号房。因为没有贴门牌,所以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姓什么。
有一天,我和平常一样走到了公寓附近。紧挨着公寓的临时停车场里有一辆车,那两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我躲在一旁建筑物的背后,用手机拍了下来。为什么?说了这种时候就忍不住想拍照啊。
看着两人都进了公寓后,我又回到了临时停车场。偷偷看了看两人下来的那辆车,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大大的信封,上面印着“礼信会”。回家后查了查这三个字,发现是个医疗机构。因为不了解那到底是什么,就没再管了。说起来,我可能也是厌倦了,偷看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十二月,有天我为了打发时间,就想起来再去看看,窗帘依旧拉开着。那个女人好像躺着,我只能看到脚尖。等了一会儿,女人丝毫没有动静,我想着可能是睡着了,就没再看了。
过了两天,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拿起相机一看,她还保持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姿势。我心里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当我单手拿着相机站在阳台发呆时,被母亲发现了。她问我在干什么,见我一脸难色,便拿过相机翻起了照片。其实,因为有些介意这个躺着的女人,所以我拍了一张照片。母亲看到这张照片,问我“这是什么,你在偷拍别人?”,我赶紧给自己找借口,不,不是偷拍,我是怕这个人有可能是死了,想确认一下。母亲听我这么说,自己也拿起相机朝那个房间看去,然后陷入了沉思。这种情况可能还是报警比较好,但是自己儿子偷拍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无论解释几次自己儿子真没有偷拍,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然后母亲对我说,查一下有没有既能隐藏我们的身份又能通知警察的办法。我在网上查了查,发现有匿名举报热线。接着,我用电脑报了案。
母亲说这件事对父亲也要保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用他的相机偷拍,一定会大发雷霆。
之后不久,就看到了发现遗体的新闻。虽然新闻上没有写具体的地址,但我知道就是那所公寓。因为自己的报案,遗体能够被发现,想想还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我一直想知道那个案件后来怎么样了,可新闻里只是说杀人事件的可能性很高,却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凶手被捕的消息了。
母亲好像也很在意那次事件,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和我聊起了那之后事情到底怎么样了。这时我才跟母亲提到了那个男人,偶尔会去那个房间的男人。
母亲一脸的惊讶,开始问我各种细节。我这才把在公寓旁见到过那俩人、拍了几张照片,以及看到印着“礼信会”信封的事一一告诉了母亲。
母亲提议稍微调查一下,于是我们开始在网上搜索。与“礼信会”这个关键词相关的信息大多是医院等,有许多相关的网页链接。这上面又有很多主任医师的照片。其中,我们发现了“森泽(MORISAWA)医院”。当看到院长照片的时候,我惊呆了。因为这就是我见过的那个男人。
母亲沉思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我说话,侧脸认真得看起来有些可怕。终于,母亲开口了:“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要说。”我想着不通知警察也没关系吗?母亲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语气突然变得很温柔,说“这件事妈妈来想办法,英太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今后跟谁都不要提,连对爸爸也要保密。英太能做到的话,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之后母亲干了什么我就一概不知了,母亲再没和我谈起过这件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听父母说年末的时候要一家人去酒店过夜。好像是父母商量好的,但什么时候决定的我不知道。父亲说“至少年初年末的时候让你妈妈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吧”。虽然我并不是很想去那种地方,而且对于中学生来说,和父母一起过夜总是有些不舒服,但父母说有好吃的料理,还能在房间看电视打游戏,我就想着去就去吧。
新年夜的事情,说实话我完全不清楚。吃过晚饭后没多久,父亲说家里的车被人弄坏了,便急急忙忙赶回了家,母亲在酒店偶遇好友一起去了舞会。我一个人在房间打游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所以说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是被一直响的门铃吵醒的,我迷迷糊糊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群不认识的男人。
最前面的男人给我看了看警官证,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我回答了什么,那群男人就立马冲进了屋子。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一边看着他们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边在想,今年的新年料理会是什么呢?应该能拿到和去年一样多的压岁钱吧。
贝塚由里的供述
曾野万智子,结婚前叫木村万智子。我们是在老家上公立高中时认识的,我们当时在同一个班。我们变成好朋友,可能说不上是投缘,相反,可能是因为我们性格正好不同。我喜欢运动,可以说是户外派,而木村喜欢读书、艺术什么的,比较宅。但正因为如此,两个人聊起天来才特别开心。她会教我一些我完全不知道的事情,我也会告诉她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通过彼此接触到一个崭新的世界,非常有意思。经常会有人说贝塚很奔放很强势,木村很朴实很含蓄,而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她比我要大胆果敢得多。虽然不外露,但她是那种十分记仇、为达目的绝不手软的人。
高三时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怀孕了。对方是她打工认识的一个前辈,在上大学。他给了我们的朋友五万日元让她把孩子打掉。听到这个的万智子……哦不,木村一下子就愤怒了。
不好意思,平常叫她万智子叫习惯了,可以这样叫吗?嗯,她也叫我由里。
继续说刚才的事,发怒的万智子说要找那个大学生抗议,伤害了女孩的身体,就想拿这么点儿钱来打发?绝对不可能。于是我们三个把他叫了出来。
万智子说会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大学生的父母和学校,要是不想被人知道的话,就给一百万日元。我在一旁听着都惊呆了。
那个大学生脸都变绿了,商量着钱能不能少一点儿,三十万的话可能还能想想办法。怀孕的朋友也说这样就够了。但是万智子不接受。她知道那个大学生有车,说没有钱就把车卖了。结果,那个大学生卖了车,最终给了五十万日元左右。但万智子厉害的地方还在后头,她从中抽走了十万日元,作为手续费。我当时就想,要是哪天不小心惹到了她那真是太恐怖了。
高中毕业后,我来到东京,一边打工一边上专科学校。万智子进了短期大学,毕业后回了老家一家公司上班。
我每次回老家都会和她见面。两人一见面就像回到高中时代,经常高兴地一起喝酒喝到天亮。
不久,万智子就和公司的前辈结婚了,应该正好是她二十六岁的时候。结婚典礼我还参加了。那时她已经怀孕了,简而言之,是奉子成婚。
而我和结婚一直无缘。在居酒屋打工的时候被一个夜总会负责人看上,于是去了夜总会工作。虽说物质上变得宽裕了,但代价是失去了和男人交往的机会和时间。
我忙着夜总会的交际,万智子也忙着带孩子,从那之后我们就变得有些疏远,可能快有十年没见面了吧。但其间还是会电话、信件联系。
再次见面,是因为万智子的丈夫调到东京工作。那时候她儿子也上小学了。过了这么多年再见,她真的已经是一副人妻、人母的模样了。这样说可能有些失礼,但她确实浑身散发着生活带给她的疲惫,已经完全没有一个女人的样子了。我也没有资格说人家。三十四岁的时候,自己独立出来开了一个小店,经营状况不好,人际关系也很麻烦,每天各种烦恼缠身。
虽然万智子他们来东京的时间不久,但我们偶尔还是会见面。两年前他们在东京买公寓时,我还去为他们庆祝了。
万智子这次联系我,是十二月中旬的时候。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紧急见面,所以当天晚上我就去见她了。
她跟我说的那些话,全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是关于附近公寓的一起杀人事件。她发现并报警的过程已经让我很惊讶了,更让我惊讶的是她掌握了可能是凶手的那个男人的真实身份。仔细听她讲完,大概意思是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那人就是杀人凶手,但他一定和被害者有很深刻的关系。她手上有男人出现在女人房间以及两人一起出现的照片。
万智子说她现在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按常理这种时候应该通知警察。可这样做自己又得不到什么好处,虽然觉得被杀的女人很可怜,但即使凶手被抓她也不会再活过来,想到这里,万智子觉得是不是应该把这些信息更好地利用起来。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是想跟照片上的男人来一场交易。以不告诉警方自己掌握了那个男人曾出入过被害人房间的证据为条件,向那个男人索要金钱。我问她是不是这个意思,她承认了。接着,她问我能不能帮她,也就是邀请我成为共犯。说是自己一个人没有自信能办好。
我一边想着哪能做这么无法无天的事情,一边内心又动摇了。因为最近自己店的经营状况不好,正好缺钱。不仅欠的债拖着没法还,连员工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正愁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拿到一大笔钱。
万智子说,那个男人是一个经营医疗事业的大家族的公子哥,名叫森泽光留,自己开了一个神经科医院。因为觉得他可能不缺钱,所以想着看情况向他索取一亿或者两亿日元。
况且,就算到时候勒索失败了,还可以直接报警,把证据交给警方。听万智子这么说,我心里有了答案。回答她,好,我帮忙。
从那天起,两个人便开始研究策略。你问我谁掌握主导权,这我也答不上来。因为什么事情都是两个人一起决定的。
首要问题是如何接近森泽光留。我们知道他医院的联系方式。作为咨询方式,邮箱也留在了官网上。但想着用邮件联系会在网上留下许多记录,太危险了。
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案,最终得出结论,只有直接电话联系才是最能确保安全的。使用电话,拨出方虽然会留下记录,但可以设置隐藏号码,让接电话的一方无法查到是从哪里打来的。
电话是十二月十五号打的。我打的。因为万智子畏畏缩缩的,说怕自己不能随机应变。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我说要找院长直接谈,不一会儿电话就换了一个男人来接。我先确认了他是不是森泽本人,然后告诉他有关于和泉春菜的重要的事要和他谈。因为他装傻充愣,于是我说我会用和泉春菜的名字给他寄一份包裹,让他看完包裹再决定。接着立马把偷拍到的他在和泉春菜房间的照片打印出来,寄到了他的医院。
第二次打电话是十七号。森泽的态度有了些变化,他告诉了我们他的私人手机号码。重新给他的手机打过去,告诉了他交易的内容。我们委婉地表示了我们手上还有其他他与和泉小姐在一起时的照片,其中还有能证明他罪行的东西,以此向他索要一亿日元。
森泽说作为支付金钱的交换条件,要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说如果双方立场不对等,就不能让人安心。我说:“只要你付钱,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但他仍说口头保证不能相信。
我把森泽的顾虑讲给万智子听,两人再一起商量对策。要想交易继续进行下去,就只有接受对方的条件。
接着,我们想到了东京柯尔特西亚酒店的“假面之夜”。
三年前,我和另一个朋友住在这个酒店,第一次参加了新年倒计时晚会,那是一次特别开心、特别精彩的体验。一直想再去一次,现在突然想到是不是可以利用那个晚会呢?
我跟森泽提出了下面这个方法。双方都戴上假面参加舞会,届时,他将放着钱的包藏在酒店的某处,并且给包上锁。
另一方面,我们这边会有两人参加。首先,我会给森泽打电话,让他站在指定的场所给出信号。这样就能辨别戴着假面的人是他。确认他在场后,再告诉他我们的位置和装扮。看到了就再给我们信号,当然,也是通过电话指示。
之后,我们接近森泽,让他交出钥匙。这也是为了证明我们就是打电话的人。拿到钥匙后,我离开会场去找藏包的地方。我的同伙,也就是万智子留在森泽旁边。
等确认完包里确实是一亿日元后,我再回到会场,等到新年倒计时结束,我们互相摘掉面具,我们两人向森泽出示驾驶证,就算交易完毕。
森泽接受了这个提议,交涉完成。接下来只剩等待时机了。
其实,这个计划背后还有一个阴谋。那就是利用警方。首先,在交易前给警方寄封告密信,目的是让警方派人监视舞会。然后,在我拿到钱之后,将凶手的装扮和位置都告诉警方,再给万智子发出信号。收到信号的万智子作好逃走的准备。这样警方应该就能立马抓获森泽,而万智子可趁乱迅速逃走。这就是背后真实的计划,如此一来,森泽也不会得知我们的真实身份了。
十二月三十一日,我在东京柯尔特西亚酒店办理了入住。入住人数填写两名,是为了确保万智子也拿到一张晚会入场券。
万智子提前一天和家人一起住进酒店。说是年初年末想从家务中解放出来放松一下,终于说服了丈夫。而我在晚餐时间假装在餐厅偶遇他们,并且在她丈夫和儿子面前强行邀请她去参加舞会。
我询问万智子现在酒店的状况,她说并不知道警方有没有派人暗中盯着。所以我们决定试探一下警方。这才有了在假面人形模特手持的葡萄酒杯里插一株花的指示。确认酒杯里插上了花之后,我们便开始了计划。
舞会开始后不久,我们联系上森泽。因为都在会场里,所以让他在吊钟前站好后举起右手。没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企鹅装扮的人举起了右手。接下来,我们告诉了他我们的位置,也就是香槟酒杯塔前,并且告诉了他我们的装扮。指示他如果看到了就举起左手。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企鹅”举起左手。他的反应有些慢,我想也许是装束的缘故吧。
我接着跟森泽说:“我们现在过去,你准备好钥匙。”可森泽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
“包没有上锁,已经藏在了酒店四楼的教堂里,你去确认吧。”
于是,我离开会场,前往教堂。
之后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走进教堂的瞬间,就感觉被谁袭击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是痛也不是热,就是一阵巨大的冲击,接着我就没了意识。等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说是警察,但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状况。
我被万智子骗了吗?听完警察的话,我想可能是的。但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你问我有没有一点儿头绪?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一直都是朋友啊。
曾野昌明?万智子的丈夫怎么了吗?
啊啊……你说那件事啊。
我们确实两人单独见过几次。在他们搬家后,我去拜访时得知昌明先生考了中小企业分析师资格证,之所以见面是想请教他一些店铺经营方面的事情。
男女关系……嗯,说什么关系都没有那是假话。
哪一方先主动的?我认为是他主动的,但他那边的说法可能又会不同吧。我自认为没有主动引诱他,但他可能会觉得我的某些举动是在引诱他。如果他这么说的话,那我只能说对不起,是我太轻率了。
我原本只想那样做一次就完了,当作大人之间一时冲动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但是昌明先生好像并不那么想,一次又一次地接近我。因为在店铺经营方面挺受他照顾的,也不好断然拒绝。
话虽这么说,但接触得也并没有那么频繁。两个人单独见面,这一年也就五六回吧……不,或许更少。
当然,我觉得很对不起万智子。她在我心里一直是地位很重要的好友,所以我心里才更煎熬。其实我早就想断掉这段关系,实际上我最近也确实没再和他见过面。
难道,这就是她的动机?所以万智子才想杀了我?
可是这样又说不过去。因为她平常都在跟我说她对丈夫已经不剩什么爱情了。还说和丈夫已经好几年没有性生活了,以后不再有性生活也没关系。想在外边解决的话就随他去吧。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非杀了我不可呢?
曾野万智子的供述
高一的时候,我和由里被分到了一个班。初中时不在一个班。开学的第一周,我就开始观察班里的同学,然后觉得要格外小心贝塚由里这个人。因为我发现她会是这个班里的关键人物。
初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有非常严重的校园暴力的事件。虽然被欺负的对象不是我,但稍有不慎,我就会被牵连进去。但仔细一看,其实恶霸同学的群体里也有等级制度。那时候我就明白了,看清楚谁站在这个群体的顶端操控着大家,很重要。
在高中班里,这个人就是贝塚由里。第一点根据是她的姿容。她的脸长得很精致,体形也非常好,穿着制服显得很漂亮。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很引人注目,看起来充满了自信。
另一个根据就是她身上的味道。并不是实际能闻到的味道,而是给人的气场和感觉。虽然讲不清具体是种什么味道,但是初中时主导校园暴力事件的那个女生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拥有这种嗅觉能力的不只我一个人。是女孩子,多多少少都有这种能力吧。很多女孩子都想和由里成为朋友,不管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或许都是这种味道在作祟。虽然男人可能察觉不到。
和由里成为朋友,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虽说没到欺负别人的地步,但固执己见、为自己的利益绝不相让这种事随时会发生。像出现和她敌对的群体、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经常有。但是站在由里这边,最终绝对会是胜利的一方。虽然常常被人说木村万智子是贝塚由里的小跟班、跟屁虫什么的,但我全然不在意。没有由里那样的美貌,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这样的人想要在学校过上顺心顺意的生活,依靠有能力的人是最轻松的办法了。
实际上很要强?我吗?哈哈,怎么可能。有谁说过那种话吗?
怀孕的朋友?啊啊,那件事啊。她怎么了吗?
我拿了钱?别开玩笑了。说五万块少了的确实是我。但把那个大学生叫出来,说要榨取更多钱的是由里。实际上,都是她去和人交涉的。我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听由里隐晦地威胁那个大学生,说自己认识黑社会的混混,我当时佩服得不得了,太厉害了。
车?让他把车卖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我只是跟怀孕的朋友说,他不是有车吗?所以应该会有钱吧。由里听到了,才说“那你把车卖了赔钱吧”。
十万日元手续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完全没印象。总之,关于那件事……对,就连那件事也是由里主导的。不管什么事,我都只是个小跟班。
高中毕业后,我和由里继续保持着联系。得知她要去东京我很高兴。因为我时不时也想去东京玩,在东京有熟人心里还是有底气些。
由里进那一行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惊讶。不如说我觉得那种工作还挺适合她的。听她跟我说店里的故事很有意思。有时候还会有名人来店里。她在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挺自豪的。
是的,我是六年前来东京的。因为丈夫的工作调动。虽然是时隔很久才见到由里,但听她说在六本木自己开了一家店时,还是很惊讶。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有男人资助她,替她出钱开了店。但现在那个男人想要分手,所以正在考虑要找他拿多少分手费。由里总跟我说这些,我听完觉得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比起吃惊,更多的还是佩服。
嗯嗯,是的。她来我家是两年前。买了公寓的三个月后吧。说是为我们庆祝乔迁之喜,带了观赏盆栽过来。但说实话,我觉得她是在给我添麻烦。那种东西,真是不知道放哪儿才好。但是我还是说了谢谢。
现在回头想想,那次是我马虎了。什么马虎了?让由里见到了我丈夫啊。我完全忘了她就是喜欢抢别人东西的性格。没想到这次会是我丈夫……真相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
开始怀疑丈夫出轨,是去年秋天。我丈夫一个同事的太太,我们很熟,我从她那儿听到了些让我怀疑的事情。
她问我曾野先生每周一基本都会准时下班,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我觉得很奇怪。因为丈夫周一也从来没有早回家过。
在那之后,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丈夫的一举一动。一观察才发现确实有很多可疑的地方。比如偶尔回家后格外亲热,话也比平时多,但那天绝对是周一。另外,丈夫在问我最近有什么安排的时候,也特别注意我周一的行动安排。还有,他周一的时候会比平常更注意打扮,我对丈夫的出轨,从怀疑变成了确信。
想要找到证据,检查手机是最快的办法。当然,手机是上了锁的,但丈夫设置了指纹解锁。有天晚上,趁丈夫睡熟之后,我拿他的手指解开了手机,检查里面的信息。我完全没有罪恶感。他做出令我怀疑的事情才应该有罪恶感。况且,手机上锁这种事本身就很奇怪。
但是短信也好,邮箱也好,都没有发现出轨的证据。只是有时丈夫会给一个名为Y的联系人发一些很怪异的信件。不是文章,是一串只有四位的数字。用日历查了一下发件日期,我吓了一跳。每条都是周一,而且时间都是下午五点半左右。
Y是谁?在联系人名册里查了查,但显示的信件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是我不认识的。
这些奇妙的四位数字到底是什么?我好奇得寝食难安,于是在某个周一下午五点左右,我去了丈夫的公司,计划跟踪他,看他到底干了什么。
刚过五点不久,丈夫就从公司大门出来了。我隔着一段距离,一直跟着。心想要是他坐出租车走可就糟糕了,幸好,他只是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丈夫坐的是和回家方向完全相反的地铁。我一边想着他究竟打算去哪儿,一边远远地望着他的侧脸。他好像也没注意到自己被跟踪了。
不久,丈夫在一个应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站下车了,我自然也追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然后,我知道了他要去的地方。
东京柯尔特西亚酒店。
我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在前台办理了入住,终于理解了那些四位数字的含义,是酒店的房间号。应该是先办理入住的丈夫用信息告诉那个女人房间号,然后她再来房间。
从那天起,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内心的苦闷,整天什么事也不想干,感觉自己快神经衰弱了。
但我也从没想过质问我丈夫,因为我一点儿也不想离婚。这把年纪离了婚,连自己生活下去都成困难。就算得到离婚抚恤金,也不够吃几年。而且儿子还这么小,无法依靠。所以如果不想离婚,夫妻之间就不要起什么波澜。如果家里气氛不好,男人会更想逃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做一个看似愚钝的妻子,让他今后也继续养着我和儿子,就是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对丈夫的惩罚。
虽然很在意他出轨的对象是谁,但这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不让事情闹大却能让丈夫停止出轨。不管我怎么想都没想到好的办法。
正是那个时候,我知道英太偷拍了那种照片。
那种照片……对,就是之前提到的偷拍的照片。
我很吃惊。有段日子,他几乎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从学校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当时还觉得,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沉迷到那种事中。知道丈夫出轨已经够惨了,这下感觉连儿子也背叛了自己,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当我感叹的时候,英太开始给自己找些奇怪的借口。说是偷窥的房间里有个女人一动不动,说不定已经死了,是不是报警比较好。就算事情真是这样,儿子偷拍这种事情,也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啊。我让英太找找有没有隐藏身份报警的办法,结果找到了匿名举报热线。
不久就听到了杀人案的消息,而我多多少少也有些兴趣。于是和儿子一起调查了很多,然后找到了一个叫“森泽医院”的网页。
我想我们可能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如果这个叫森泽光留的人真是杀人犯的话,那儿子就立了大功了。
但是我却开始往完全不同的方向想。匿名报警很简单,但这样做我们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么重要的信息,是不是会有其他更有意义的用途呢?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由里的脸。她怎么样?
像她那么狡猾的人,绝对不会轻轻松松报警了事。我想,她会把这个信息高价卖给想买的人。而那个人,必定是森泽光留本人。
于是决定找她商量一下。我确信,由里听到这件事情,一定会咬住不放的。这种交易,我做不来,却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我联系上由里,我们时隔很久又再次见面了。随便聊了几句后,便进入了正题。我一边给她看英太拍的照片和“森泽医院”的网页,一边跟她解释事情的经过。由里听完,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问我“你打算怎么办?”,我反问她,如果是由里的话,会怎么做?
她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瞳孔里放着光。然后,她说出了我预料中的答案——找到森泽光留本人,向其索要封口费。
真的没问题吗?当我表达出不安时,由里点头说:“没问题,交给我的话,绝对没问题。”
之后,我们俩便开始商量对策。不对,这么说不是很准确。确切地说,是由里制订策略,我在一旁洗耳恭听。提出不要用信或者信件,而是直接打电话的也是由里。说她大胆也好、有魄力也好,反正在这一点上,我再次觉得真是甘拜下风。
当她提出“假面之夜”这个计划时,真是对她狡猾到可怕的聪明瞠目结舌。在不让对方知道我们是谁的前提下拿到现金,这种事情有可能办到吗?虽然我有些怀疑,但利用“假面之夜”这个舞会的精心设计,仿佛觉得又有些可能。
但是听着听着,我开始注意到一些事情。舞会的地点,正是那个东京柯尔特西亚酒店。我想这一定是偶然,但这个酒店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于是有天晚上,我给英太看了之前那个Y的电话号码,让他开着免提打过去,问对方是不是山本。儿子虽然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但还是照做了。电话接通了,对方回答了一句“不是的”。
“不是的”,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但已经足够了。那是由里的声音。
我呆住了。被丈夫和好朋友背叛,这种不甘心简直让我头晕目眩。想起几个小时前刚刚见到的由里的样子,我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她神采奕奕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如何经常住那个酒店,然后那个酒店举办的新年倒计时晚会是如何如何适合这次的计划,现在想起来,她就是在跟自己私通的男人的妻子炫耀他们出轨的地点。
想想她当时的表情,我更加确信她对我没抱有一丝罪恶感。
倒不如说她还挺享受这件事情。将愚蠢的妻子叫到他们私通的地方,一起做坏事,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种心理的背后,当然还有对我的藐视。所以当我说出自己的担心,不知道计划能不能顺利成功时,她才会这样回答我。
“没事,你就像平时一样,照我的意思行事就好了——”
回想起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内心对她的憎恨更加膨胀了。由里才不是什么朋友,在她眼里,我只是个她用起来顺手的工具而已。
我后悔了。假设这个计划成功,我们顺利拿到了一大笔钱,即便这样,因为是共犯,我这一辈子都和由里撇不清关系了。去跟她兴师问罪和我丈夫的关系,对她来说也是不痛不痒吧。她甚至可能会说:“要是你想把自己老公外遇的事搞得人尽皆知,那请便。”万一做得不好,反倒可能被她威胁。因为她知道我丈夫出轨、儿子偷拍,现在手里又有了我想要恐吓别人的把柄。
由里并没有在意我这些情绪,仔细地进行着计划。她告诉了森泽光留在“假面之夜”进行交易的方案,森泽也接受了。
我很害怕,但事已至此也回不了头了。更何况,让掌握主动权的由里停止计划更是不可能。
给我灵感的,不是别人,正是由里。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让森泽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因为那样一来我们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样说来确实如此。
我下定决心给森泽打了个电话。因为隐藏了手机号码,森泽以为还是由里打过去的。
我向他说明了我是这次交易的同伙,告诉他这次交易其实是个陷阱,主谋的那个女人算计着在拿到钱的时候就通知警察,然后逮捕他。
森泽觉得很疑惑,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我这样做有何目的吧。他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我这样做又是想得到什么。
我回答:“我想要你杀了那个主谋。如果你能够替我杀了她,我就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你。钱我一分也不要,之前那些照片我也会销毁。之后也决不会再联系你。”
森泽说给他一天时间考虑。于是那天我们先挂了电话,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再次联系。
森泽让我给出我想杀的人就是这次威胁他的主谋的证据。说是怕我利用他杀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结果再把他给举报了。无论我怎么解释我没撒谎,那个人绝对就是主谋,他都不相信。我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令人意外的是,反倒是森泽给我提了建议。
听完他的提议,我惊呆了。他的建议正好是由里提出来的“假面之夜”计划的计中计,原本的计划是森泽将装好现金的包藏好,让由里去取包并确认现金。而森泽的提议是,在那里埋伏好,等由里到达时将其杀害。
森泽开始说更详细的计划。他表达流畅,说的内容也井井有条,绝不是随便一想。在计划的周到、缜密度方面,由里都远不是他的对手。听着听着,我更加坚信在这场博弈中,赢的一方会是他。我想,把事情交给他应该是没问题的。
之后我们俩也沟通了很多次。十二月三十日在酒店入住后,我们也偷偷地联系过,森泽好像也来到了酒店,但我并没有见到他。
三十一日,由里入住了酒店。晚餐时,我们假装在餐厅偶遇。由里倒是一副堂堂正正的样子,但丈夫的表现明显很不自然。这也难怪,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情妇出现了,这种场合还怎么待得下去。
所以,当我告诉丈夫公寓管理公司有电话打来时,他虽然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但还是赶紧慌慌张张离开了酒店。
是的,说有电话打来是假的,只是找个幌子把丈夫从酒店支开。因为想到一旦案发,警方可能会要求在酒店的所有人都留下来,为了不让丈夫受到牵连被怀疑,我才这么做的。
晚上十一点,我和由里到了“假面之夜”的晚会会场。我穿着自己买的衣服,戴着从酒店租的面具。由里戴着小丑的面具。一想到她就要这副样子被杀了,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