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汉子呵,我想这次叫我抓住了。”
“你说什么,维多莉亚?”
“我想这次事情给我抓到了。可能有钱的。一大笔钱。”
“我跟你讲,女人,你可小心别把自己搅进去哟。我看,还是由我先去弄个清楚。”
维多莉亚笑了,放声地大笑起来。
“你等着瞧吧,”她说:“这一手我是会搞的。大钱,汉子,我告诉你,一笔大钱。我看见的,也是我猜的。我这一猜准猜对了。”接着黑夜里又响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艾芙琳……”
“嗯?”
艾芙琳·希林登毫无兴致机械性地应了一声。眼睛并没有看着她的丈夫。
“艾芙琳,我想我们把这里了结了,回英国家里去,你介意吗?”
她在梳她那一头短而黑的头发。此刻她的双手陡地垂了下来。她朝他转过身去。
“你是说——可是我们才刚到嘛。我们到这些岛上还没有三个礼拜呢。”
“我知道。可是——你在意吗?”
她的眼睛深疑地搜索着他的眼神。
“你真的要回英国?要回家吗?”
“是的。”
“离开——幸运。”
他闪开了她的眼睛。
“我想,你早就晓得的——我跟她,还没断。”
“我很清楚,”“可是你却从没说什么。”
“有什么可说的?这事我们多年前就弄明朗了。我们两人都不愿意绝裂,所以同意井水不犯河水——但在人们前头还得装得相安无事。”不等他开口,她又说:“可是你为什么现在决定要回英国了呢?”
“因为我已经要崩溃了。我撑不住了。艾芙琳,我没办法了。”沉默的艾德华·希林登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他双手颤抖咽着唾沫,平静不带表情的脸孔也似乎被痛苦扭曲了。
“真是天晓得,艾德华,你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要逃出去——”
“你发疯地爱上了幸运,现在冷却了下来,是不是这么回事呀?”
“是的。我想我是再抓不回你的心了。”
“哎呀,现在还提那个干什么!我们要弄清楚什么事情使你这么难过,艾德华。”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难过。”
“怎么没有。为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看不出来,”艾芙琳说:“我们还是把话说个清楚。你姘上了一个女人;再说,也不是第一次。
现在一刀两断了,或仍在藕断丝连呢?或许她还不肯放你吧?
是不是?葛瑞格知道吗?这我倒想知道。”
“我不晓得,”艾德华说:“他从没有提起过,他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
“男人有时会迟钝得令你想不通的,”艾芙琳深沉地说了一句,“要不然——也许葛瑞格自己又有了新欢了吧!”
“他动过你的脑筋,是不是?”艾德华说:“你回答我——
我知道他有的——”
“喔,那当然,”艾芙琳漫不经心炮说:“然而他谁的脑筋不动?是葛瑞格的本性。我倒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不过是葛瑞格自命风流的一种表现而已。”
“你喜欢他吗,艾芙琳?告诉我真心活。”
“葛瑞格?我蛮喜欢他的——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个好朋友。”
“就仅止于此吗?但愿我能相信你的话。”
“我实在想不通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艾芙琳冷冷地说。
“我想我是咎由自取。”
艾芙琳走到窗前,朝前廊望了望,又走了回来。
“我希望你告诉我心中到底有什么心事,艾德华。”
“我已经跟你说了。”
“我不太相信。”
“我看你是不会了解:一种虽然十分短暂的痴狂,过去后却能于人相当特异的感受的。”
“我想我总可以试试看。不过叫我担心的是,幸运好像把你勒得牢牢的,不像是个过气的情妇,倒像个张牙舞爪的母老虎。你一定要跟我说真话,艾德华。也只有如此,我才会站在你一边。”
艾德华闷声地说:“如果我不赶快躲开她——我,我会杀了她。”
“杀了幸运?为什么?”
“因为她逼我做了一件事……”
“她叫你做了什么事?”
“我帮她害死了一个——”
话终于说了出来。顿时一阵死寂。艾芙琳瞪住了他。
“你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活吗?”
“知道。但是我做的时候却不知道。她叫我给她弄了一件东西——在药房里。我真不知道——全不知道她要那个做什么用;她叫我给她抄了一个药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年以前,我们在马提尼克的时候。那时候,葛瑞格太太——”
“是葛瑞格的另一个太太。盖尔?你是说幸运毒死了她?”
“是的——我也帮了忙。后来我才晓得——”
艾芙琳打断了他的话。
“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故时候。幸运跟你说是你抄的药方,也是你买的药,你们两个人都有份儿?是不是这样?”
“是。她说她那是出于慈悲心肠,因为盖尔受不了苦痛的煎熬——她求幸运给她找点药解脱算了。”
“喔,助人解脱!我明白了。你竟然相信了她?”
艾德华·希林登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没有——心里头我并没真的相信。我听她的话,是因为我愿意相信——因为我迷她已经迷昏了头。”
“后来,她嫁了葛瑞格之后,你仍然相信她说的吗?”
“那时候我早已逼着自己相信了。”
“那么葛瑞格,他对这事又知道多少呢?”
“一点都不知道。”
“这我可太难相信了!”
艾德华·希林登吼了出来:“艾芙琳,我一定得把这一切摆脱掉!那女人还拿那件事来讥笑我呢。她知道我对她根本没感情了,感情?——我已经恨死她了。但是她还叫我认定是分不开的了,因为我们两个合手做下了那件事。”
艾芙琳在房中来回踱了一会儿,之后停下来正视着他说:
“艾德华,你的烦恼全在你近乎莫名其妙地脆弱,太容易被人教唆。那个阴险的女人看准了你罪恶感的弱点,让你供她使用。我可以用圣经里的话来告诉你,你心中的罪恶感应该是邀好的罪恶感——不是谋杀,你跟幸运偷情才是你感到罪恶的真正原因,而她却藉她那谋杀的毒计,伸出猫爪子把你抓得死死的,让你觉得跟她犯了同罪。你没有。”
“艾芙琳……”他朝她靠近。
她往后退了几步——用眼睛深深地捉摸他。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艾德华?还是你编出来的呢?”
“艾芙琳!我干嘛要这么作呢?”
“我怎么晓得,”艾芙琳缓缓说道:“也许是,我觉得太难相信任何人了。要不就因为——唉!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经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我们把这一切都抛掉,回英国去吧。”
“好的,会的。可是不是现在。”
“为什么不行?”
“我们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至少在目前这阵一子。这很重要。你懂得吗?艾德华?可别叫幸运知道了我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