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心跳

阮锦觉得,季严烨说到‘金金’这两个字时,似乎并不是读,而是在‘嚼’。

一字一字,反复品味,最后?心?满意足吞到肚子里的那种‘嚼’。

嗓音中所蕴含的占有欲,没来?由的让人心?头?发颤。

但…明明是很?普通的两个字啊。

这个只有她最亲近人才会叫的‘乳名’,在他的口中有了别样的韵味,似乎通过如此,他也在她的身边挤占了一定的位置。

内心?的亲密感油然?而生,她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

在窃窃私语着的人群围观下,走到了他的轮椅旁边。

季严烨的手已经放了下去,此时正悠闲的搁在扶手上,他的视线上扬,直直的盯视着她。

在她驻足犹豫的时候,一下子将她拉入怀中。

二人之?间本就是有高低差的,但也并不太显著。

而她明明是那个站立着,有主动权的人,如今却处处被动。

下巴在男人的肩膀上轻磕了一下,牙齿酸麻,她皱皱眉头?,闻着他身上那种淡淡的线香味道,心?跳渐渐失去原有的节奏感,像是击鼓似的,一声响似一声。

季严烨的呼吸声很?浅,下颌在她发顶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说:“金金,可以伸手搂一搂我?吗?”

得寸进尺的提出要求后?,又无奈的解释:“我?现在没有一点?儿力气。”

阮锦也直到现在才发现,浑身的肌肉僵硬现象缓解后?,他整个人都像是摇摇欲坠的牵线木偶,各处松散着,依托轮椅才勉强可以坐着。

“怎么?会这样?救护车已经来?了,你赶快上去吧!”

她又有些担心?起来?,急忙抬头?。

“没关系,只是体?力衰竭的表现。”季严烨苦笑。

他并不介意在她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坦然?的说道:“如果刚刚不抬手拽你过来?的话,也许情况会好一些。”

“…我?很?重吗?”阮锦郁闷的嘀咕,

他就闷闷的笑了一声,胸腔的震颤传递过来?:“你很?瘦,很?漂亮,很?可爱。”

这怎么?又莫名其妙的夸起人来?了?

阮锦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想到男人此时正是最无助的时候,她觉得还是要安慰一下,最终还是把手臂伸过去,主动拥抱了他。

两个人再?一次贴近,这一次却是她主动。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抱了几十秒。

阮锦才将手从他脖子上撤了下来?,眨眨眼问?:“这次行了吧?”

季严烨才嗯了一声,努力了几秒钟,他再?一次缓慢的抬起手来?。

修长的手指在她刚刚被磕到的下唇上按了按。

他淡淡说道:“把褚医生叫过来?吧。”

刚刚还有些疼的嘴唇瞬间又麻麻的。

就好像这男人身上带着电流似的。

阮锦抿了抿唇,乖乖的‘哦’一声。

她在转身时有一次瞥见了蔚蓝的天空。

游乐场周围看不见太高的建筑,天空并没有被遮蔽。

所以那蓝天当真是一望无际,像是寂静辽阔的大海。

她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

因为季严烨的情况并不严重,所以头?一次来?的救护车又空车开走了,蒋律师连连道歉,付了人家?三倍的赔偿。

另外又叫了私立医院的救护车,这医院正是褚医生入职的那一家?,季严烨之?前一直在这里治疗,能节省前期检查和等待的时间。

阮锦坐在诊室外面的长椅上,有些无聊,开着静音刷小视频。

老刘走过来?:”阮小姐,我?叫私房菜馆送了餐,您去楼上的贵宾室吃吧。”

她才抬起头?来?,动了动略微有些酸涩的脖子:“算了吧,我?也不饿。”

老刘试图劝说:“可是现在都下午七点?多了,您只在中午吃了饭。”

“七点?了?”阮锦才惊讶起来?。

自从季严烨进了诊室,她就一直在等,谁知道不知不觉过了这么?长时间…

正说着呢,那紧闭的诊室大门终于打开。

有护士走出来?:“季先生的家?属可以进来?了。”

阮锦看见季严烨时,男人正半靠在诊室的床上,他的衬衫是敞开的,露出精壮的肌肉来?,精神看起来?恢复了些,但脸色仍然?苍白。

护士说道:“季太太是吧?你先生现在还不能动,你给他整理一下衣服。”

阮锦:“整理…衣服?”

且不说‘季太太’这个称呼她还不能适应。

整理这种事,也太亲密了吧?明显不能由她来?做啊。

于是她转头?去看老刘和蒋律师。

这两个人很?默契的后?退一步,一个跟医生询问?病情,另一个没事儿找事儿,过去把诊室的椅子都搬起来?摆整齐。

阮锦:“…”

褚医生又在旁边笑眯眯道:“病人现在行动不便,又怕受凉,麻烦家?属快一些。”

阮锦才一步三挪走了过去。

到了病床前,小心?翼翼拽了下男人的衬衫边,她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蜷。

…有点?儿尴尬。

这衬衫本身就是最贴身的衣服,即便再?怎么?小心?,她的手掌还是会碰到他的皮肤…偏偏这位又是个不能动的,倒显得是她故意占人家?便宜。

这样下去不行的,得想个办法。

男人舒缓的呼吸声就在耳侧,目光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阮锦也不看他,使?劲儿埋着头?,这一次用上了两只手,分别捏住他衬衫的两边,使?劲儿一扽———

季严烨的身子往前栽了栽,像一只咬了钩的鱼。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没说话。

这会儿重新靠回床头?,才叫老刘:“你过来?给我?系吧。”

他的尾音拖长,语调懒洋洋的:“我?怕我?衬衫被拽破了。”

阮锦:“…”

小气吧啦的,不就是个衬衫吗?破就破了…

而且这布料一看就很?结实,多拽一拽,说不定就能拽大一些,她系扣的时候就不用再?碰他胸肌上了。

这人也不想想,她为了能好好替他整理衣服,废了多大的苦心?!

诊室的桌椅已经无比整齐。

老刘放弃将桌腿和地板缝精准对在一起的打算,这才答应一声走过来?。

季严烨在医院输了营养液之?后?才被允许出院。

但他之?前情绪起伏太大,身体?又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像一根过分拉直的弦,所以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这次车子走得是季家?老宅的正门。

朱红油漆的大门向两边徐徐展开,宾利的车灯笔直的照耀进去,将红砖的地面照得雪白,而就在两边,一排整齐站立的人纷纷低下头?去,毕恭毕敬的鞠躬迎接。

一连三个院子,都是如此。

阮锦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是保姆保洁之?类的工作人员。

她就觉得这样挺过分的,又不是古代,现在人人都是平等的,只是在你家?工作而已,干嘛让人家?如此卑躬屈膝。

她内心?不满,扭头?看了眼季严烨。

男人坐姿懒散,目光只是随意的掠过车窗外的人影,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顺着他的目光,阮锦这次才看清,鞠躬的那些人有老有少,并且各个衣着讲究,看着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这些都是季家?的人。”季严烨这才说道。

“那他们是…”阮锦惊讶。

“迎接我?。”季严烨说。

他似乎有些困倦,所以惜字如金,不一会儿便闭目养神起来?。

驾驶座上的老刘接话:“老爷子崇尚儒学,一直按照旧时的制度管理季家?,所以规矩很?多,等级森严,季先生是长辈,而这些做晚辈的,自然?要列队迎接。”

彷佛见多了这种场面,老刘不慌不忙的继续开车缓缓前行。

他又说:“更?何况现在季先生重新接管了季家?的产业,他们更?要做样子。”

“是这样啊?”阮锦点?头?。

忍不住吐槽:“但这排场未免有些太大了吧?还是从后?门走好。”

老刘笑了笑:“以后?还有排场更?大的时候呢,今天走正门是季先生提前吩咐过的,就是为了告诉大家?,季先生重新出山了,必要的排场还是要有。”

正说着呢,车子终于驶回后?院。

周围恢复安静,一条通体?漆黑的狗子从暗处小跑过来?,激动又矜持的‘嗷呜’了两声。

阮锦回厢房洗漱吃饭之?后?,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季严烨。

换了一身毛绒绒的睡衣,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过去了。

正房的门虚掩着,恩格正坐在门口昂着脑袋四处盯视着警戒。

看见她来?了,才小声‘汪汪‘了两下,眼神中带着点?儿心?虚的感觉。

阮锦故意逗它?:“大黑,还吃不吃垃圾了?”

杜宾那两只尖尖的耳朵有一丁点?儿耷拉,臊眉耷眼的扭了个身。

阮锦笑着进去,在客厅试探的喊了一声。

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卧室传来?:“进来?吧。”

昏黄的灯光下,季严烨穿着身黑白格子的睡衣,黑发上还沾着水珠,应该是刚刚洗过澡,黑色的被子搭了一半在腿上,他正斜靠在床头?。

男人的目光看过来?时,阮锦下意识抬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

“你刚刚洗过澡啊?”她问?道。

“嗯。”

“老刘和蒋律师呢?”

“刚走。”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阮锦才看见床头?上吹风机:“怎么?他俩都不替你把头?发吹干?就这样睡觉会头?疼的。”

她默认男人现在仍旧虚弱———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的那种虚弱,所以非常担心?,内心?经历各种纠结后?,还是把吹风机拿起来?了。

很?豪气的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有我?在,还能让你湿头?发睡觉吗?把脑袋伸过来?吧,我?替你吹。”

季严烨挑挑眉,没说话。

她就自动把男人这个表情当成是默认了。

左右□□替踩了踩,把拖鞋踩掉了,阮锦光着脚爬到床垫子上,很?费力的直起身来?,按了吹风机的开关。

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左右摇晃了两下吹风机,她倒过来?看前面的风筒。

“没插电。”季严烨淡淡道,

阮锦:“…对哦。”

忙忙碌碌又下去找插座去了。

小姑娘的睡衣是卡通造型的,背上背了个帽子,后?面还长了个尾巴,怪里怪气的可爱,背影像是一只浅绿色的小恐龙。

又像一株荒芜的沙漠里长出绿草。

鲜活的,灿烂的,懵懂的,坚定的,独特的绿草。

是可以据为己有的绿草。

腕上那一串流珠发出细碎的响声,季严烨的身子坐直了些:“床头?柜后?面就是插座。”

他说话的同时,阮锦也已经找到了,弯腰成功的给吹风机通上了电。

睡衣是上下连体?的款式,她行动起来?就有些受限制,好不容易才重新爬上松软的床垫,松了口气道:“好了,可以吹了。”

呼呼的暖风吹出来?,她用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男人脑顶的黑发。

发质偏硬,应该是个性格顽固的人。

她不知道怎么?就有些走神,手上的动作也就大胆了很?多,没之?前那么?拘谨,摸小狗似的把他的头?发弄得凌乱,然?后?整成了一个完美的三七分,像是九十年代的港星。

吹到后?脑勺的时候,她就必须把身子再?直起来?一些,才能够得着。

两个人距离渐渐就近了。

阮锦没发现。

她一则是沉迷于给男人做发型的乐趣中,另一则是这几天两个人接触渐渐频繁,又是坐怀里,又是拥抱,再?怎么?样都见怪不怪———

人就是这样,一旦适应了,底线就逐渐降低。

于是等到那一头?黑发被完全吹干时,她还有点?儿遗憾。

一只手关了吹风机,她后?退了些,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给弄得新发型。

笑眯眯道:“挺好看的,要不以后?你就留这个发型吧?”

发现些不满意的地方,她又说:“你等等啊,我?给你把鬓角的头?发再?整整。”

那吹风机拿在手里怪沉的,她就想先越过他放在床头?柜上。

人颤悠悠半站起身,脚下却有些打滑,险些就踩在季严烨身上了。

关键时候,一只大手伸过来?,正正好好包住她小巧的脚丫,另一只手臂将她接住,横抱着放在床沿上。

这事儿发生的突然?,阮锦有点?儿懵。

下一秒才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瞅着季严烨。

这人不是不能动吗?!诓骗着她替他吹头?发,前前后?后?好一顿忙碌,结果人家?胳膊贼有劲!单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但季严烨毕竟刚刚救了她,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先感谢,还是该先质问??

眨巴着眼睛有些语塞。

男人自然?是能看出她纠结心?理的,他却并不主动去提这个话茬儿。

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俯身向她逼近。

“金金最近胆子大了很?多,下一步是不是准备骑九哥脑袋上了?”

话音一转,他又垂眸笑道:“不过…我?还是很?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撩开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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