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一连好几日,沈誉都没再来,云朵不免自责,或许那夜是她不该醒。

沈誉不过是抱她回床上,又不是想行轻薄之事人,何况自己既然已嫁给了沈誉,即便他真想对自己做什么又能如何。自己为什么偏要睁开眼睛,睁开了又闭上,让人扫兴。

唉…

莲香进来时,便听见新来的姨娘的叹息声,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声了。这些天常常能看见她独自坐在窗边发呆,不多时便是一阵长吁短叹。

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出什么事了,二爷不见回来,姨娘也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这么愁下去也不是办法,莲香端了盅新茶到窗边,轻声唤醒沉思的人,“姨娘近来总是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也好过憋在心底闷出病来。莲香虽没读过什么书,嘴巴还是严的。”

云朵才回过神,盯着茶碗里蒸腾的热气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哪里好意思将那夜的事说出来。

莲香瞥见她紧蹙的眉,连染着愁绪的双眸也似盈着月光的湖水,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

这样的美人,二爷竟能忍心这么多天也不来一趟?

云朵察觉到身边人的愣神,抬起削尖的下巴望过去,“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她没当过主子,总学不来高位者的气势,连直呼姓名也羞口难开,私下里对这个服侍自己的丫鬟也总以姑娘相称。

莲香笑了笑,说:“近来日子愈发暖起来,我进来时见荷花已盛放满池,姨娘若是有兴趣,何不去走走?”

云朵眸子一转,眺向院子前的荷塘,果然能看见许多高出油油叶面的粉色花朵。

之前莲香曾说过,沈誉爱在池塘里划船赏花,她不自觉想了下那番情形,竟真生出几分向往来,终是起身。

“也好,我去看看。”

莲香见她总算有了几分生气,眉开眼笑道:“我去给姨娘拿件袍子,池边有风——”

“不必。”云朵摇摇头,“我正嫌热呢,能吹吹风也好。”

说罢便顾自往外去了。

果然如莲香说的,池塘里开了好多荷花,千姿百态的盛放在阳光下,微风袭来,将波光粼粼的水面搅乱。

有只漂亮的蝴蝶在花朵上停留盘旋,不多时又飞向别处。

那蝴蝶生的极美,灵动又风雅。云朵看得出神,便跟着那蝴蝶一路走走停停。

不知走了多远,忽听得一阵乐声,隐隐约约从远处夹在风里传到耳边。

云朵脚下没停,循着那声音走去。

穿过荷塘后方的假山,前方是一座小院,比菡萏居小了许门前连牌匾也无,小院外的墙也有些斑驳,长着许多杂草。

乐声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云朵悄然靠近,只见院中的井边长着颗老槐树,树下坐着个人,身形瘦弱,看背影是个女子,年纪不大。

她低着头,专心吹着手中笛子。

笛声绵长,却孤寂了些,配上眼前萧条景象,好不凄凉。

旁边的桌上还摆着一架古琴,琴身古朴,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却被呵护得很干净。

云朵想了想,默然上去坐在琴前。

听到琴声,笛声戛然而止,女子猛地回头看过来。

是个消瘦干瘪的女子,看模样只比云朵大不了几岁,眉头紧锁地看着弹琴的人。

琴声没停,那女子听了会儿,又举起笛子,和云朵对弹起来。

一个悠扬、一个宛转,夹在混着泥土的春风里,偶尔裏挟一两声鸟叫,回荡在院中。

一曲终了,那姑娘才说:“姨娘琴技真妙。”

声音有些沙哑,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云朵想问她如何得知自己身份,又想到菡萏居离此处不远也不难猜,便换了话说:“我会的不多,碰巧又熟练就这一曲罢了。”

那女子没在意她的自谦,只用绢布轻轻拭着笛身,道:“你不该来此处。”

云朵将琴弦抚平,起身朝她欠了欠身,说:“我一路流连,忽听笛声入耳,顺着妙音才寻得此处,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对方并未回答,直起身朝着这边走来。

云朵心中一惊,“你的腿...”

那女子原先坐着不觉,走起路来才看出一瘸一拐。

听到云朵的话,她嘴角勾起个冷笑来,继续说:“姨娘还是快回去罢,我这处不是你能呆的。”

说罢便抱着古琴回了屋子。

院中就只一间屋子,云朵看见紧闭的房门沉默些许,才又欠身道:“惊扰了姑娘是我的不对,给姑娘赔礼了。”

照着原路返回,走到一半就远远看见莲香,正抻着脖子四处观望。

莲香也正巧看见她,着急跑过来,说:“姨娘怎地一转眼就不见了,奴婢寻了许久也没见着人影。三小姐来了,正在院中等你呢。”

云朵正要说刚才的事情,听见她说三小姐,便回道:“三小姐来有何事?”

莲香忙说不知道,催着她二人直往菡萏居赶。

穿过荷塘,还未进院门,就听到有人说话,声音有些耳熟,云朵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我早说了这小院破破烂烂,二哥竟能在这种地方一连歇好几夜?”

云朵听出来,这嗓音尖利的,正是之前湖边见着的宋小姐。

“你说的什么话…”另一个声音凉凉地回她,“二哥平素里混的那些地方,比这处破烂的多了去,有佳人在身侧岂会嫌?”

宋小姐哼了声,“听桂嬷嬷说,新婚第二天她来时,来看见一室乱糟糟的,真真是个会来事儿的...真是不羞!”

“二姐又在胡说了。”沈昭昭的声音插进来,“云朵我可是见过,摸过,也说过话的,她是生得美了些,可人家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举止端庄得体,哪里是那些风尘女能比的。”

“什么大家闺秀!”二小姐又哼一声,“那云老爷得罪了天子谁人不知,不过是害怕顶上乌纱不保,才想着与我们结亲罢了。”

沈昭昭笑着说:“可父王还是王子时,的确与云朵的祖父定下过结亲之约,如今不过是守信罢了。”

宋小姐愤愤不平道:“都过了那么久,那云太爷也不在人世...”

“如意你这话可说得不对。”另一个声音传出来,是云朵没听过的。声音淡淡的,温柔又动听。

只听她说,“所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大王信守承诺,乃君子也。”

“唉...”宋小姐谓叹一声,“只是委屈宁宁你了。”

原来裴小姐叫宁宁,云朵忍不住想。

裴宁宁嗔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身在道门,才不与红尘世俗纠缠。”

“我听母后说你不是——”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了,在人家院子里嚼这些口舌,也不怕被从听了去。”

...

几人又嘀咕了几句,便转了话题。

莲香不忍地看向自家姨娘又白又红的脸。

云朵只朝她笑了笑,示意她领自己进去。

莲香脸色也有些难看,嘴角撅了撅好不容易才恢复平常,不轻不重地咳了声。

里面登时噤了声。

云朵心底直打鼓,手指攥紧了又松开,轻声迈着步子走进院门。

几位贵小姐并未进屋,只是在院中或站或立着。

云朵还没抬头,却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皆是朝着自己投来。

她小心地吐了口气地,步子快了些,行到几人前方才端正地欠身行礼,“妾方才在池边晒太阳竟睡着了,不知几位小姐过来了,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院中寂静一片,没人应她。

云朵身形僵了僵,不由得偷偷抬眸,正对上斜前方投来的视线。

是位穿白色道袍的小姐,素雅的打扮,却难掩其艳丽的容颜。

她不由看得愣神,直到那小姐抿着唇笑了下,才面红耳赤地垂下头。

这便是沈誉的心上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