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她声音细若蚊蚋,尾音还发着颤,沈誉动作只略微停顿,摇头道:“我自己来。”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云朵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背过身退到一边。

一阵动静后,沈誉的声音又在外间响起:“这书今日就先借我阅阅,许久没看了。”

云朵隔着珠帘看见他躺在榻上,一只手举着手,另只手轻轻翻着页。

她有些不确定,正欲开口,又听见沈誉说:“我今日和人吃了酒,一身臭味儿,就在这榻上将就一夜,你若是困了,就先歇罢。”

云朵才明白男人今夜是要在这过夜。她想起出嫁前云母找来的婆子教她的那些事,连脖子也红起来,手脚也不知该放如何。

她在原地站着发了会儿呆,终是抬脚往外间去。

没走两步,又听见沈誉说:“你睡床。”

云朵停下脚步,嗫嚅道:“怎好让二爷睡榻上。”

沈誉自觉话有些冷,不禁笑了笑,说“我向来是个胡来的,就是路边的石头也没少睡过。”

云朵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低着头,脸颊还红扑扑的。

沈誉收回目光落到手里的书上,又问她:“平日里除了这些,还看什么书?”

云朵十分后悔今日拿了那书出来,窘迫道:“都是些话本传记打发无聊罢了……”

“听说你原是扬城人?”

云朵点头:“妾自幼便在扬城长大,后来...半年前才随父亲搬至绥地。”

“扬城我倒是熟。”沈誉眼底含着浅浅的笑,坐起身来,指尖摩挲着书页,“先前与好友去那边办事时少不得逗留些时日,犹记得那些小姐们总爱做些诗社乐园,倒是风雅。”

那都是富贵人家小姐才能玩的,云朵哪里能有那般闲情,遂道:“妾不过认识几个字,做不来诗,何况每日还得忙着给娘亲煎药买药,实在顾不上别的...”

沈誉想起初次见面时她也提着许多药,只说:“云夫人身子似乎不大好,不知得的是什么病?”

“云...”云朵险些咬了舌头,才惊觉说多错多,这才没几句就险些暴露,急忙道,“只...只是偶尔染些风寒之症罢了,不、不碍事的,劳烦二爷挂心。”

沈誉看她不愿多说也不勉强,只道:“难为你一片孝心,待我有空了,找大夫开些滋补的药过去。”

“多谢二爷。”

云朵朝他福了福身,不禁想,这沈誉今夜谈吐倒不似外人道的那般是个纨绔。

诚然她也未曾真正见过纨绔,却看书说过那些世家公子是何等轻佻放荡,想来传言也并不能全信了。

兴许...

她低着头紧锁眉心的模样被沈誉收进眼底,心也跟着沉了下来。说:“你一个人过来王宫,想必云夫人挂念得紧,若是想她了,便叫人家书回去请她来看看你也无妨...”

又想起她好歹也算大家闺秀,竟委身给自己做了妾室,不但离了爹娘,又与心上人做了苦命鸳鸯,不由得敛起笑意,正色道:“...我本来也未曾想过纳妾之事,但父王既做了主,你爹又有心把你嫁过来,所求必然不会简单。

这俗话讲,宁做鸡头不做凤尾,我知你不愿给我做小,也不为难你,只是还得做做样子,委屈在这偏僻处住下,待过一两载我就去请父王下令,送你回家。”

他一段话说得郑重其事,云朵想起昨天见过的裴小姐,忍不住酸了鼻子,手指绞紧,用力到发白,应道:“二爷体恤怜悯,云朵感激不尽...”

沈誉看着她喜极而泣的样子,喉结轻轻地动了动,不再说什么,又躺下来盯着书看。

云朵站了半晌,没再听见动静,便回身去床上。

她白日里睡得久,当下更难以入眠,只倚着床头发怔。

屋子里实在静得很,过了会儿,云朵偷偷翻了个身,一只手捂着眼睛,抻长了脖子朝着外间看去。

那人拿书的姿势没变,书页将他大半张脸都挡住,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眉毛。

以前隔得远,眼下虽也不算近,好歹能看清那双浓眉的形状,略带点弧度,一动不动。

手撑得久了,有些累,不觉间云朵已松开,却见那处忽然有了动静,登时扯过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男人听到动静,抬头望了一眼,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纱帐,以为眼花便没多想。只是再低头时,有些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