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返回史蒂文斯途中,乔治娅心头涌上一阵不安。莱昂内尔·格兰特有四辆卡车,其中一辆“租出去了”,而迪亚哥说抓走他父母的卡车上就印有狮子和葡萄图案。这意味着无论租车人是谁,都跟拉斐尔·佩纳、德尔顿安保以及绑架非法移民脱不了干系。不过话说回来,也可能是与本案毫无瓜葛的人租走了车,还有可能是有人借用了那三辆车之一。

莱昂内尔·格兰特财力雄厚,痛恨非法移民。如果说跟德尔顿这样的安保公司签了合同,他要履行,那是一回事;但要是偷渡人口和谋杀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不过,除非乔治娅在沙漠中扎营,等待卡车出现,否则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绑匪到底是谁;但要在边境附近的沙漠逗留,独自一人,势单力孤,这绝非上策。

她感到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但时间已非常紧急:有人在芝加哥制造各种麻烦,就是为了不让她理清头绪;来到亚利桑那就是为了避人耳目,给自己争取点时间,暂时得以安全查案,但这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有人不想让她查下去,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刚刚回到90号公路往南开的时候,手机嘟嘟响了。靠边停车后一查看,才发现一个小时前就来了一条短信,看来埃尔金肯定不在服务区。她点开语音邮件,听完后回拨过去。

“艾利?我是乔治娅。怎么了?”

“我正离开医院。”艾利的声音有些心烦意乱。

“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朋友,福阿德,心脏病发作。太糟糕了!他在我家前院昏倒了。他们说那是——”

“你还好吧?”

“我还好。”

“很遗憾,希望你的朋友早点康复。”

“他们说——呃,现在不要紧了。”

乔治娅清了清喉咙问道:“到底是谁呀?”

“什么到底是谁?”

“克莉丝·梅辛杰的男友。你留下了信息说了整件事,就是不讲名字。”

“哦,今天早上我去了阿斯顿·马丁的经销店,然后——”

乔治娅打断她:“到底是谁,艾利?”

艾利踌躇了一下:“杰夫·德尔顿。”

乔治娅眨了眨眼:“他妈的!杰尔夫·德尔顿的阿斯顿·马丁停在克莉丝·梅辛杰家?”

“好像是这样。”

“他不是已婚吗?”

“还有三个小孩呢。”艾利顿了顿。“乔治娅,你还没明白?这是典型的外遇。克莉丝怀孕了,但是德尔顿不会离开妻子。克莉丝一气之下破坏他的银行账号报复,他认为这女人太危险便杀了她。”

乔治娅闭口不作声。

“拜托。”艾利的声音非常懊恼,“你倒是说句话呀!”

乔治娅依然不回应。

“你知道像德尔顿这样的家伙是做得出来的。克莉丝是IT部主管,她想对银行账户动点手脚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事还不能肯定,”乔治娅终于开口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合情合理。克莉丝当时在银行的新项目团队,把德尔顿发展成了客户,记得吗?她还是账户的负责人。事情接踵而至,两人便开始上床,后来的事也就发生了。”艾利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永远别低估一个女人被人拒绝时的愤怒。”

乔治娅想起了马特,自己曾爱上他,却被拒绝。自己也没想报复呀,难道自己真有过那种想法?“我不能肯定,艾利。那电梯的事呢?断指男人呢?亚瑟·埃默里赫又是怎么回事?他可跟这起外遇扯不上任何关系。”

“也许克莉丝告诉了埃默里赫,可能埃默里赫与德尔顿当面对质过。而那个缺指的男人可能就是杀手。”艾利说道。“至于电梯的事,我还没弄明白,但我有种感觉,肯定会查明真相的。”

“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我打过电话给奥马利。”

乔治娅一下僵住了:“你给他打电话了?什么时候?”

“在医院的时候,我联系不上你;而且你说过如果有什么事情,我应该给他打电话。”

艾利做得没错,可乔治娅心中的失望并没减轻;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力忍住没表现出来。“你——你做得对。他说什么了?”

“他正在提审德尔顿,而且还想尽快跟你谈谈。乔治娅,是时候回家了!”

挂断电话以后,乔治娅仔细想了想,确实言之有理。一段没有好结果的风流韵事让案子更加扑朔迷离,尤其是掺入了女方怀孕这事。现在杰夫·德尔顿必定倍感压力,然而他可能会以军人的荣誉、对战友的忠诚以及肩负的使命高于一切为由而拒不交代。要不了多久,警方就会查出克莉丝·梅辛杰的死以及她女儿被绑架是不是他一手策划的,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其他答案也将浮出水面。最终,在史蒂文斯坚守的四天可能也无关紧要了。艾利说得对,是时候回家了。

她在酒店餐厅吃过晚饭,天黑后上楼回房间的时候,感到特别沮丧疲惫;拿出房卡正准备插入门锁——突然,头发不见了!每次离开房间时她都会放根头发在门缝里,这是她惯用的计策——若回来时头发没了,说明有人进去过;以前每次回来时头发都在,可这次例外!

不可能是清洁工,出门之前房间的清洁就已完毕;也不可能是客房服务或洗衣店的,自己没定过什么服务,也没送任何衣物下去洗。

突然,门那边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乔治娅的心怦怦直跳——房间里有人!她伸向枪套,掏出西格手枪,紧紧握在那只没受伤的手里,然后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臂把房卡嵌入门锁,门闩开了,她抓住门把一扭,门开了一英寸。她把门卡丢进衣兜里,举起西格枪,踏入房门。

她本来想用脚把门楔住让它开着,但仅凭一只手操作无法很好地配合,门还是在她身后关上了。窗帘没拉开,光线很暗,但还是看得出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拿着一把枪直指着她。乔治娅也把西格枪对着他,两人谁也没有动。窗户开了一条缝。楼下街道上车载收音机大声放着拉美说唱音乐,转眼间便远去而消失了。

她一直把西格枪对着那男人,但枪还未上膛;这样虚张声势能坚持到底吗?

未等她开口,男人说话了:“不错,”他慵懒地说道,“我想这就是你说的‘墨西哥僵局’1了。”

“把枪放下,趴在地上!混蛋。”她厉声喝道。

“否则怎样?你就要开枪?”

“你真想碰碰运气?”

“我想更重要的是‘你想冒这个险吗?’”他的手枪瞄准了乔治娅,那是一只半自动枪,也许是一只HK2手枪!

“我看,”他继续说,“我俩都可以开枪。假定你能拉上套筒,但就凭你那残废的手也成问题。即便你办到了,还是会死;再说,你没穿防弹衣,也没任何其他的保护措施。我就不同了,这件凯夫拉防弹衣把重要部位都保护起来了。”

这男人对她了如指掌!

“你最好现在就乖乖放下武器。”他加了一句。

乔治娅别无选择,只得单膝跪下,把西格枪放在地上。他从侧边跨过来,捡起手枪,他的枪管从未偏离乔治娅。他把乔治娅的西格手枪放进衣袋,直起身子。“按说我该把你铐起来,堵住你的嘴。但我猜如果你要尖叫的话早就叫了。既然你已经无力反抗……”他指了指她手腕的石膏,“……我也就没必要那么做了。”他的声音强硬了起来。“我说的没错,对吧?”

她盯着男人看,那目光仿佛能照亮对方的灵魂。“你是拉斐尔·佩纳?”

“你是乔治娅·戴维斯!”

他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乔治娅。

乔治娅觉得对方仍在琢磨自己还能对他构成多大的威胁;尽管手腕受伤,但并没被杀死,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至少此刻还活着。“我一直在找你。”

“我知道。”

卡梅丽塔或其兄弟肯定联系过他。“我有很多疑问,是关于手头的一件案子。”只要让对方一直说话,自己就可想出法子。

“得了吧!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枪离乔治娅的胸口只有几英寸!

看来他没打算透露半点信息。“我是芝加哥的私家侦探,正在调查一个小女孩遭绑架,以及后来她母亲遇害身亡一案。受害人是个银行职员,签发了三张现金支票,每张一百万美元,其中一张收款人就是你。”

他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德尔顿安保工作,也知道你的两个同伴死了。我还知道你正在逃亡。我想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你杀了他们,绑架了小女孩,杀了她母亲!”

“我是应该告诉你这些事的,因为……”他的声音带有讽刺意味。“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德尔顿派来的?”

乔治娅皱了皱眉:看来他露馅了!“德尔顿干吗要追杀你?”

佩纳迟疑片刻,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接着他往后一拉套筒,枪上了膛。“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乔治娅吸了一口气,不知这会不会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如果你把我杀了,我俩的任务都无法完成。”

他似乎在考虑这话:“你怎么会收到关于德尔顿的电话信息,就是芝加哥一个叫艾利的人发来的?”

“你怎么知道?”

“回答我的问题!”

她飞速地思考着。看来艾利肯定在打不通她的电话时,就打电话到了酒店。很可能在房间里的电话里留了言,而佩纳显然听到了。“艾利是我的——搭档。她在芝加哥调查这案子。”

“还有呢?”

乔治娅摇摇头。

“什么?”

“在我们谈成条件以前不会透露更多。”

他差点笑出声来:“条件?你还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我有情报,关于杰夫·德尔顿的。”

这次他真笑了:“就为了一条你认为我需要的情报,你就愿意在这个廉价旅馆里拿自己的生命来冒险?”

乔治娅琢磨着有没有什么可乘之机,看样子是没有了,最好鼓起勇气面对,自己才不想乞求对方饶命:“你说得对。”

他没回答,但也没开枪,过了一会儿,他用枪向她示意:“坐到床上去。”

乔治娅走到床边坐下,啪的一声打开了床边桌上的台灯。她想看看要杀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

“你开灯干妈?”他咆哮道。

她没理会他的话,只是仔细打量着他。黑色凯夫拉防弹衣底下是黑色T恤衫和牛仔裤,脚上套着沙漠靴,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扎起一条马尾辫,那山羊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但他面貌中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双眼睛——深邃如潭,炯炯有神,似乎燃烧着熊熊火焰。现在这双眼像激光一样聚在乔治娅身上,看得出来他喜欢看到的一切。

“你不该开灯。”他重复道。

“我有权利看看将要杀我的人。”

他扭过头看看窗外:“这灯光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她掂量着这话,说不定他在耍诡计,引诱她说出他想要的,无论他想要什么。“谁?”

他没有回答。

“佩纳,至少你在杀我之前得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从德尔顿收到一百万美元?为什么罗布莱斯基和布鲁尔会死?还有,你究竟在为莱昂内尔·格兰特做什么?”

他脸上懒懒一笑:“问得好!”

她正等着对方回答,突然一声爆炸,窗帘鼓了起来,接着掉落下来;窗户被炸开了,玻璃碎片洒落一地。紧接着另一声爆炸炸掉了窗户,乔治娅摔倒在地板上。

“戴维斯!”佩纳嘶声叫道。“你还好吧?”

她简直懵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我没事。”她结结巴巴地说。

“赶紧关灯!”

乔治娅慢慢爬过去,伸出没受伤的手臂,啪地关掉了灯。房间又一次被黑暗笼罩。热烘烘的空气吹进屋子,散发着雨天的气味。她试着从那窗户处往外看,只见隔壁昏暗的建筑映衬在更为黑暗的夜空里,楼下的街道光线朦胧。“开枪的是谁?”

 

他没回答。

乔治娅一下就火了:“我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来追杀你的?”佩纳更是沉默不语。“你他妈到底是谁,佩纳?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你——或者你的白痴手下们——打算把我杀了,就索性痛快点,行吧?”

黑暗中,尽管看不到,她听出了佩纳在笑。“快没事了。”

另一枚子弹呼啸穿过窗户,乔治娅立刻躲闪,同时好像闻到了无烟火药味。“他妈的!”

“他们只是想吓唬你。如果真想你死,就不会往房间胡乱射击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陷害我?”

“你的确不知道。”他停了停。“快,天赐良机,我们赶快逃离!”

“我们”,他说“我们”。“你打算怎么逃?我们一现身,就是他们的活靶子!”

“我暗中留了一两手。”

“那就该使出来了。”

 

1 墨西哥僵局:赌博时的停局。

2 世界著名的枪械制造公司黑克勒-科赫的简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