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田代走访了有工作关系的那家杂志社,会见那位跟自己经常打交道的编辑。这家杂志不时请他设计画页,他自己设计好的画页也拿到这家杂志去。
在杂志社的会客室里,编辑出现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
“关于画页,你们最近有没有好的方案?”
编辑请他喝着廉价的咖啡,说道:“这画页真让人伤脑筋,最近各杂志都很下力,竞争非常激烈。看来,我们杂志处于低调,我正一筹莫展哩。田代先生经常出一些好的设想,我正打算找您商量商量。”
这句话正合田代的心意。
“是啊!”田代故意装作思考的样子,说道:“你看这个方案怎么样?现在各大公司都有疗养所,把这疗养所的里里外外拍一组照片,组成一幅画页,您看怎么样?”
“这个……”编辑听了不以为然。“恐怕不怎么行吧!”
“现在有一种看法,当前公司职员工作繁重,得肺病的人不在少数。结核病几乎已成了一种职业病,从整个社会角度来看,拍一下公司的疗养所的实景,借以推动关心职员的生活,恐怕也不无意义吧!”
“说的是。”编辑想道:“经常弄些花里胡梢的东西,人们反而看腻了,搞些实实在在的东西,或许会受到读者的欢迎。”
田代提出了自己的计划。那编辑有点动心了。
“请等一等,我跟总编辑去商量一下。”
编辑起身走了,至少得等二十分钟,田代期待自己的计划能够得到通过。
不多一会儿,编辑回来了,笑容可掬地对他说:“总编辑说,试一试吧!”
“是吗?那太好了。”
“他说,尽量把照片搞得有趣一点,请您先把照片拍好,然后我们再来设计文字资料。”
“那好。”田代说:“我已经调查了这些公司的疗养所。这张表请你过目。”
田代把那张表递给他。表上有位于国立镇的XX开发公司的疗养所。
“可以吧!就这样办吧!”
编辑看了那张表,立即表示同意。
“那么马上请您去办个手续。”
“怎么?您马上就要走吗?”编辑见田代如此性急不由地吃了一惊。
“是的,我还要安排一下自己的工作,要下手就得趁早,首先从XX开发公司的疗养所着手。”
“好,我明白了,请等一等。”
编辑站起身走了。
他一方面去征求总编辑的意见,另一方面还得给XX开发公司打电话联系,征得对方同意。
这一次,田代等了相当长时间。
“让您久等了。”编辑一只手拿着一张名片。
“我给XX开发公司的科长打了一个电话,您去找他好了。”
“那太谢谢了。”
“对方马上就笞应了吗?”田代问道。
“是的,二话没说,立刻就答应了。”编辑说着,递给田代一张总编辑的名片。田代为了慎重起见,把名片翻过来看,上面写着两行字:“兹介绍本社摄影记者田代利介君,诸多关照,并给予方便。此致松田君。”
松田君可能是疗养所的管理人。
“谢谢。”
田代把这张名片仔细地收拾好,向编辑行礼道谢。心想,有了这张名片就没问题了。
“我马上就去联系,待照好照片再来请您过目。”
“那就这样吧!”
田代离开了杂志社。昨夜在东京车站想的就是这个方案,他苦思冥想,想不出好主意。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可见只要动脑筋总会有办法的。
这一天天气晴朗,最适合于照相。
田代准备好器材,正准备走时,来了电话。
“早啊!”是久野的声音,“上一次太失礼了。”
“不,不。彼此彼此。”
“上一次你说有事,我们的话还没说完。今天我倒有空。想跟您去聊聊。”
“今天正不凑巧。”
“有工作吗?”久野问道。
“是的,我马上要去一家公司的疗养所。”
“什么?疗养所?”久野狂叫道。“怎么回事?上那种地方去,”
“是杂志社规划的,要一组画页。今天天气很好,一方面郊游,一方面工作。”
“很远吗?”
“晤,在国立镇。”
“国立?太遗憾了。可是您有工作,那没有法子,以后再找机会吧!”
“那好吧!”久野把电话挂断了。
田代准备好行装,出发去国立镇XX开发公司的疗养所。
田代乘电车到国立车站,在车站前又要了一辆出租汽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那疗养所。途中他看到武藏野的田园,一片葱绿。
来到疗养所门前,还有一段小小的坡道通往里面。
“就在这儿停吧!”
汽车也并不是开不上去,田代故意在这儿下车。
这一段路并不短,因为要通行汽车,所以是绕着上去的,坡道的两侧种着爬地松和杜鹃花。
他来到了疗养所的事务室,拿医院打比方,这儿好象是诊察室。这座建筑物相当古老,一点也不明亮。
一个年轻的事务员迎了出来,田代递上杂志社总编辑的名片和自己的名片。事务员转身进去,即刻又出来招呼他,“请!”
这疗养所的接待室十分简朴,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些名人的书画,其中有公司的头头访问这疗养所时留下的墨迹。
田代见没有人来,只得茫然若失地傻等。走廊上响起一阵拖鞋的脚步声,进来一位汉子。
“让您久等了。”
这人高高的个儿,半白的头发,笑嘻嘻地向田代一鞠躬。
“百忙中来打扰您,真对不起。”田代站起来回礼。
这么热的天气,这人规规矩矩地穿着上衣,打者领带,以表示对客人的敬意,一只手拿着田代递上的两张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请过目。”他殷勤地向田代递上名片。上面印着:
“XX开发公司武藏野疗养所主事三木章太郎。”
“我们知道您今天要光临敝所。”主事坐下后,笑容可掬地说,“总公司早已来了通知,这么热的天,让您辛苦了。松田君不在,由我担任向导。”
看来,杂志社同总公司打了交道,总公司通知疗养所接待田代。
“百忙中打扰您了。既然杂志社已跟您联系过,谅必你们已经同意协助我,不瞒您说,我的任务是看看各公司疗养所的设备……”
田代说到这儿,三木主事点点头,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我早已晓得,早已晓得。请您随便拍好了,你愿意上哪儿,我都可以带您去。我先将这疗养所的患者人数和疗养状祝向您汇报一下,供您参考。”
因为要登在杂志上,主事事先准备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疗养内容的统计表。
田代对他的汇报不感兴趣,他感到这家公司似乎想趁这拍照的机会对它的疗养所大肆宣传。
田代百无聊赖地对他的宣传只当耳旁风。
“好吧,我带您去。”主事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
田代站起身来。
“请!”
三木主事走在前面给田代作向导。
这个疗养所一共四幢房屋,一幢是事务室,三幢是病房,地势较高,占地也很宽。病房与普通医院不一样,三幢病房各不相连,中间由一片树林或灌木林隔开。
首先领田代去看的似乎是医生的办公室,墙上贴着一幅大统计表,上面写着患者人数,疗养状况和营养食品一览表之类的数字。
一位医生在一旁说明,田代不得不硬着头皮听,因为这是杂志社委托的工作,这些多余的事他也得附带干着。
主事带领田代参观第一幢病房。
虽说是病房,却完全感觉不出来。病房全是日本式房间,八铺席大的房间里安放着两张病床。走廊在正中央,两侧是病室。
病室门口还挂着“菊之间”、“枫之间”之类的名牌,猛一看倒象是日本式旅馆。主事尚未进房间,便在走廊上向病人寒暄道:
“怎么样?好一点了吧!”
“呃——托您的福,好多了!”有一个病人答道。
“在这儿照一张相,可以吗?”田代问道。
主事婉转地道:“这幢病房旧了一点,要照相的话,还是到前面那幢去。”
“不,照相嘛,哪儿都一样照。”
主事想让田代来照好的地方,田代则愿意到处瞧瞧,如果此刻争执起来,会引起主事的怀疑,他拿定主意,此刻先听从主事的安排,回头再来照这儿。于是两人又走进另一幢病房。这时,走廊上来来去去走过一些患者,与其说说是患者,还不如说是洗温泉澡的疗养客。
“请问有没有最近才进所疗养的患者?”田代一边与主事并肩而走,一边问道。
“是哪一位啊!”主事反问道。
“不。不是一个人,有五六个人一起来的。”
“没有。”主事摇摇头。“这么许多人,一下子是容纳不了的。”
“最近大概有多少人进所?”
“这个月只有一二个人。”主事解释道:“来这的人都是需要长期疗养,因此出出进进不很频繁。”
田代失望了。
根据木南的信,他才想到这个疗养所有问题。但此刻根据主事的说明,推翻了他头脑中的推断。一个月里只有一二个人变动,这样,他的推断便不能成立了。
“看下一幢病房,如何?”主事说。
这个病房已经看完了。到下一个病房,得走过一段两侧栽着花木的小径,雅致极了。
他们跨进了第二幢病房的门口。
这儿的设计和第一幢病房完全相同,当中是走廊,两侧是日本式的房间。
三木主事回过头来对田代说:
“这儿请您随便照,这儿的设备比刚才第一幢病房略为强些。”
田代取下挎在肩上的照相机准备拍摄。第一间病室约有六铺席大,屋里有二个患者。田代抬头一看,觉得这间屋与刚才看到的第一病栋的房间没有什么两样。然而,仔细一看却有所不同,似乎更精致些。
“打扰了。”田代从房门口朝里窥看。
那两个患者都穿着和服,一看见三木主事陪着客人来,赶紧在榻榻米上坐好,深深一鞠躬。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三木主事向他们寒暄道。
“好多了。谢谢。”
“这一位要照几张相,登在杂志上,请不要拘束,随使一点。”
田代仔细地瞧瞧这两人的脸,都不认识。
田代装着要取景的样子,在房间的各角落里走来走去。看看这两人都没见过,房间里也无异状。最后照了两三张。“谢谢。”田代道了谢走出了病室。
“完了吗?”主事站在走廊上笑嘻嘻地问道,“那么往前走吧!”
他们又来前面一间病室,这儿同样住着两个患者。房间的构造和布置几乎完全相同。
“打扰了。”
田代拿出照相机照了一通,这样,一间一间照太麻烦了,但不这样做会招人怀疑。
“请采取这个姿势。”田代对患者说道。
他没有忘记注意观察四周的情况,但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这样,一间一间地转过去,需要相当长时间,但结果一无所获。田代所看到的都是些一般的肺病患者。据主事说,重病号一般都送到医院治疗,这儿全是轻病号。
其中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但大部分患者都是年轻人。
“好吧!再看下一幢吧!”
第三幢病房的房间大体上都和前二幢相同。田代走着,走着,觉得这些患者的脸孔长得都差不多,其中有的人拿着袖珍收音机听音乐,有的好象在思索什么。
“他们的生活状况都差不多,”主事说:“也有人做做徘句与和歌,其中也有佯句的名人,在地方上小有名气。”
田代的摄影越来越处于低调,越照越没劲,因为他本来的目的并不是照相。他装着选取摄影角度,四处张望。但视线所到之处并无发现异状,那些患者都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田代想进一步采取积极行动,一定要找出一点线索来。但三木主事一直跟着他,颇为碍事。从田代的眼光看来,与其说三木主事在引导他,还不如说是在监视他。
然而,田代只能作为一个普通的摄影记者进行活动,不得有越轨行为,也不能让三木主事晓得自己秘密的意图,更不能让在这儿疗养的患者发生怀疑,因此,他必须节制自己的行动。
最后只剩下第一幢病房没照了,而三木主事似乎不太喜欢他到第一幢病房去。
“大体上已走完了。”主事对田代说,“怎么样?这些照片都能用吗?”
主事的话似乎有点儿嘲讽的味道。
“谢谢。”田代说,“也许有点儿单调。怎么样?刚才你提到的第一幢病房是不是还能让我再去照几张?”
“是啊!”主事说,“不瞒您说,那一幢实在不想让您去照。因为它是最早建的病房,设备比较简陋。既然要拿去发表,我们希望把最好的拿去登,这是人之常情嘛!”
可不,他说的也蛮有道理。
“可是,作为我们照相的事业工作者来说,希望所有地方都照一遍,即使不完备的地方,只要运用好摄影技术,一样可以照得很漂亮。”田代说服他。
“是啊!”主事还在犹豫不决。
“总之,照好照不好另当别论,请让我再参观一下第一病房,如何?”田代坚持不让步。
“是吗?那好吧!”三木主事终于点了头“您既然如此热心,我就带您去吧!”
“那太感谢了。”田代高兴极了。
“不过,那一幢实在太脏,也许不会中您的意。”
“没关系。”
“那么就请吧!”
“对不起,恕我失礼了。”
田代跟在三木主事的后面,这时,田代忽然觉得有人在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