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幢房子面对着幽静的石子路,四周围着爬满蔓蔷薇的白铁篱笆,篱笆上稀稀落落地开着石竹花。篱笆前铺着一层绿绿的高丽草,银白色的墙壁上紧紧地靠着绿色屋顶料。
那是一幢很豪华的洋房。9月里的明媚阳光灿烂地洒满那低矮茂盛的花草丛和整幢房子。
他把福特车停靠在门柱前,然后走下车,站在沙石铺成的私人车道上,久久地凝望着那幢房子。那幢房子令人联想到一个健康和睦而又十分有教养的家庭……他感到欣慰、胆怯、孤寂等复杂的情感骤然隐隐地涌上他的胸膛。
“妈妈!”这时,院子里传来小男孩悦耳的叫声。随即,在蔓蔷薇之间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穿着黄颜色衬衫的小身影,他说着什么,一边从草坪上跑来。接着房子里传出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轻脆柔和,好像还很年轻。于是,孩子的身影立刻消失在房子里了。
这瞬间的情景刺激了他的决心。按他的估计,无论从时间还是私人车道上的空车库来看,现在这个时候,下午三点,五岁的信之无疑已经从幼儿园里回家了,看来治子也在,而丈夫彩场弘之不会在家。彩场家就这么三个人。
他故意把车停靠在路上,然后踩着石子路前去按响大门上的门铃。
一个女人的声音答应着,和刚才一样轻脆。片刻工夫,门背后便传出女人的问话:“请问,是哪一位?”
“对不起,我是问路的……”
门随即开了。他突然看见这样一幅情景:治子穿着黑底乳白色花纹的宽袖上衣,显得分外淡雅,信之牵拉着她的裙子。母亲面容清秀、仪态雍容,少年脸庞黝黑纯朴,长着一副单眼皮——他感到一阵晕眩,目光愣愣的,好不容易才定下神来,轻声呢喃道:“这附近有没有叫中山君的?”
“哦,若是中山君……”
治子正要抬起手,转念又趿着拖鞋走到门外,信之也跟了出来。“朝前走300米左右,靠右边的那一家。”
治子指的方向正好在他的车后边。
“呀!已经过头了!”他装作很抱歉的样子说道。
“是啊,那幢房子有些凹进去的。”
治子微微笑着,亚麻色的鬓发在耳边随风轻轻拂动,显得格外迷人。
“……真对不起,我要在这儿倒一下车,路太窄了。”
“请便吧。”
他钻进驾驶座,把车退进彩场家的前院,然后走出车外。信之好奇地望着这辆并不多见的灰色福特。看到孩子这副稚气的神态,他不由得把手放在信之的肩上。
然而一碰到信之的肩膀,他便微微感到一阵颤抖。
“乖孩子,你几岁了?”
“5岁!”信之脱口而出,用力答道。
“有了……”
他强忍着内心的冲动,端详着少年的脸,一股热热的满足感在他的胸膛里冲涌着。
他想说什么,但一下子没能讲出来,却从胭脂色波拉呢的上衣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
“这名片……以后请多多关照。”
“哟,太谢谢了。”
治子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名片望着他,深邃的眸子里露出善意的微笑。
她那秀挺的鼻梁、俊俏的脸庞,都和5年前一模一样!他感到眼前一阵模糊,忙避开她的目光,抚摸着信之的肩膀,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随即他一闪身钻进车里,发动了引擎。
车开到大道上时,反光镜里依然映出治子和信之牵着手目送着他的身影。那身影即将在反光镜里消失的时候,令人欣然的回忆忽然在他的脑海里苏醒。
——隔着窗帘的昏暗空间,铺着白床单的床和独脚的椅子,正面的墙上贴着两张淫猥的裸体照片。他被医生催赶到这间房间里,忸怩地坐在床上,左手握着玻璃试管,右手慢慢地松着裤腰带,做着不得已的手势——握着玻璃试管的感觉至今还清晰地留在他的手心里。
在医院当护士的亲戚不知道那些事,无意中向他透露了彩场治子的名字。因此五年前当治子抱着信之出院时,他曾在暗中偷看过她。只见过这么一次。今天,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和地理上的阻隔,为了能和治子见上哪怕一面并确认信之,他才来到这里,问路、倒车、装模作样——但是,怎么会把名片留给他们?这连他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甚至还讲什么“请多多关照”。在这话里,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埋藏着一种非常可怕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