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很渺茫啊!”松泽大夫面对着冬村和猪狩说道。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猪狩带着威胁的神色拦在松泽面前问道。松泽刚到医院,就被人们拦住大门口了。只要能让坂本说话,濑田的所谓案发时不在现场的谎言即可被戳穿。冬村他们当然是不肯轻易屈服的。无论如何他们也要争取得到坂本的证词。
“十点钟后病人的家属来医脘。”松泽看了看表说:“病人至多也活不过明天。他是胃癌晚期,所以虽然还可以动手术抢救,但手术之后能不能救活还是个问题。病人的身体毕竟太虚弱了。”
松泽说着便想从猪狩的身旁挤过去。
“那么,手术的事儿呢?”猪狩又绕到松泽的面前。
“做不做手术,要由他的家属拿主意而不是我们。即使手术成功,也只能延续几天或个把月。”松泽苦笑着说道,随手取出一只烟。
“患者的证词如果与日野克子有关,那么你们追查的案件就会变得不那么错误复杂了吧。”松泽望着冬村问。
“哎——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结果在即将抓住真正罪犯的关头,却又要断线索。”
“虽说人生中总有不走运的时候,但即便如此,那个患者却偏偏又是唯一的证人……”
“如果他们家属同意做手术,那么就有可能暂时挽救他的生命,是不是这样?”猪狩执拗地要得到答复。
“可能性很小,我看只有百分之二十。嗯,肿瘤长在胃的末端的叫做幽门的地方,阻碍了食物进入肠道。所以食物便在发酵之后导致恶心和呕吐,要经过手术将切开一个口,然后与肠道连接。但有可能引起手术后的感染。”
“您看无论如何都做手术行吗?”
“这点请原谅——关键在于手术给患者带来的压力会导致死亡。患者十分虚弱,或许他打上麻醉药后就会不行啦。”
“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仅仅有百分之二十吗?”
但这与绝望比较起来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希望呢。
“如果做手术,我会全力以赴的,但他家属那方的意见……”
“也可能不同意做手术呢。”
猪狩不无担心地说。
“正是这样。我是没说的,医生挽救病人的生命,这是我的义务。但从本意上说手术并不是为了延缓徒劳无益的痛苦。疾病从某种意义上说,如果超过一定限度,那么所延缓的不是患者的生命而是病魔的生命。而且患者已是上六十的人了——不管怎么说,请十一点钟再来吧,到那时是否做手术是会有结果的。”
“那么拜托了!”猪狩深深地鞠了一躬,让开道路。
两人走出医院,走进一家咖啡店,猪狩要了一杯咖啡。
“可能性还有百分之二十呢。这与买彩票比起来概率还挺高嘛。”
“反过来说,死亡的可能性有百分之八十。他的家人会是否会反对手术?”
冬村有些灰心丧气,他真希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该有多好。这残酷的现实。
“莫非我们得求患者的家属为了警察的调查而答应做手术……”猪狩无精打采地说。
“如果患者家属不同意,或者即使同意做手术,而仍然没救活的话怎么办?”冬村一副很棘手的样子。
“到那时我们可就听天由命了。”
“哎,喝咖啡吧。”
猪狩闷声闷气地把咖啡一饮而尽。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们还有尾随者这条线索,无论如何,我得逮住那个把你弄得够呛的混蛋。”
“肯定能抓住他。我被那小子弄得浑身是伤。决不能放过他。”
“那是当然。但是如果那家伙不是濑田派的,那这事该怎么看呢?”
猪狩眉头紧皱,视线毫无目的地停在空中。
“濑田难道真与井上案件毫无瓜葛?”
“绝不会。井上和日野克子都是濑田杀的。”冬村斩钉截铁地说道。
昨天晚上,冬村还因为弄不清尾随者的真面目而在与濑田进行心理战时,有些信心不足。但今天听了汤川理惠讲的情况,心中的迷惑已经解开了。
獭田听说秋庭曾给自己打过电话,所以就求日野克子帮忙为自己开脱,却没想到反遭敲诈。于是他便于十六日逼日野辞职,十九日又找了个借口拉着日野去伊东海。这点已从游艇码头的水员的陈述中得到证实。濑田是十九日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杀害了日野克子。这与推测的死亡时间相符,所以可以肯定凶手是他。因为濑田除十九日有两小时时间去向不明外,别无可能作案的时间。因此他只能是借游艇出海的机会杀人。
但是,为什么尸体会漂到距出事地点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呢?
这是推测中无法解释的谜点。
八月十九日的确太平洋沿岸的通天潮出现的日子,猪狩曾这么说过,报纸也有记载。据记载这次黑潮的潮路异常接近陆地,一直到伊豆达岛附近,濑田肯定是乘着摩托艇开到了黑潮之中的。
黑潮是太平洋中的环流,按常规说,尸体肯定是被遗弃在黑潮之中。这样尸体便不容易被发现,——那么,怎么尸体却逆黑潮而上漂到了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的呢?
“赶紧去医院看看吧。”猪狩看了看手表说道。
回到医院后,在去三楼医务室的途中他们碰到了松泽医生,他正迎面走过来。
松泽只简单地说了句“有话对你们说,这就去搂顶。”便进了电梯,冬村和猪狩急忙尾随其后也进了电梯。
松泽医生按了按电钮,表情严肃。冬村预感到事情不妙。他们从六楼走上屋顶。
这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灿烂耀眼,微风轻拂。
“手术不做了。”松泽背靠着墙,叨起一支烟。
“手术,不做了?!”猪狩仿佛当胸挨了一拳,“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家属的要求。”
“啊——!”猪狩哑口无言。
“出了什么事?”冬村迷惑不解。
松泽的脸上毫无表情,却难以掩饰其心中的困惑。微风吹拂冬村的发梢,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是出了事。”松泽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久久地盯着这两个人。
“你们能告诉我你们要追查的人是谁吗?”
“濑田院长。”冬村答道。
“真是这样啊,”松泽低声叨咕了一句。“其实家属是希望能做手术的。我也是这个意见。连手术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可是院长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院长……”冬村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院长今天本来是不上班的,可突然来了医院,并插手那个患者的治疗方案。他对患者的家属说病人已经病入膏盲,手术也已无济于事。于是他说服了家属放弃要求做手术的要求。”
“这个畜生!他要杀人灭口啊!”猪狩的脸涨得通红。
“这我可不清楚。”松泽特别平静地说道:“院长也有院长的考虑。他认为病人经受不住手术,这也不能算错,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突然介入此事呢?——按常规,决定是否需要手术时,是要召集各部门医生进行临床病例会诊的,而这个患者的情形却没有必要这样做,所以我想院长介入此事是根本没必要的。会不会有人向院长说:这个患者掌握了您的情况。而警方也把赌注压在了这个患者身上了?”
“……”冬村望了望猪狩,两人此时都被气得满脸铁青,面无血色。
“总之,就因为这个,我想已经不可能有与坂本交谈的机会了。真是可惜。”松泽站直了身子。
“绝不能让这个畜生得逞!”猪狩愤愤不平地嚷道。
“那你想怎么办?”
“我去求病人的家属。濑田为销毁罪证而利用自己的院长地位,想要置患者于死地;我们呢,则一定要使手术顺利进行,让獭田一败涂地。冬村君,你在这儿等着,我要改变病人家属作出的决定。”
猪狩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你还是别去了。”冬村见猪狩这么激昂,直感到放心不下,他担心猪狩一旦心血来潮,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不,绝不能就此罢休。说我象只盯住死尸不松口的秃鹫也好,我绝不会就此罢手!”说着,猪狩踏着纷乱的脚步朝楼梯走去。
“我说,我也去吧。”松泽微微一笑说道:“看样子这位警官一念既下便势不可挡了。如果他的劝说成功,那我是非要做主刀医生不可啰。”
“松泽医生——”冬村叫住已经走开了的松泽,“您曾说过,患者是不会杀害给他治过病的医生的。看来这活没错儿。”
“是啊,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我也早就没了性命了。可是……”松泽似乎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走下楼梯,这时楼顶正洒满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