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宿的一家饭店的酒吧。夜幕初降,顾客逐渐稀少。
在那扇望得见夜景的窗前,冬村和由纪子对面而坐。
由纪子问道:“您的工作有进展吗?”
“别说进展,我现在是海中行船,突然间遇到了麻烦,仿佛坠入永无光明的黑暗之国了。”
冬村的耳畔仿佛响起黑暗之国的雾中那凄惨地鸣叫着的汽笛声。他午后给高知县警署挂了电话,细问了详情。检查结果更加证明濑田的清白无辜。
在高知县警署的身份确认过程中,大家已经尽到了最大的努力。与以往不同,现在对下落不明及身份不明的尸体的查询工作均已得到重视。因为在许多场合下,这类工作均与刑事案件有关,警视厅已经下达了一级通告。
县警署首先怀疑死者不是来足摺岬旅行的游客,便以足摺岬为中心,对通贯全海岸线的南部各级旅宿设施进行了检查,但没有找到符合情况的人。
当然,与旅游和交通有关的方面也都查过了。
搜查的主要着眼点,指向与船舶有关的方面。尸体是在死后大约十天之后被打捞上来的。如果想象尸体漂流了十天,那么它的入水地理论上应该是九州以南,西南诸岛到冲绳一带。因为这是黑潮自南向北的潮路。既然黑潮是海流,那么它便会常年地按照一定的方向流动。尸体是随着黑潮漂浮而来的。目前只能做这样的解释。
高速轮渡,定期航船及不定期的观光船——在被调查范围中没有发现在航行中去向不明的旅客。
沿着黑潮潮路的各县警署的答复中,也没有发现符合情况的人。
现在已经无从着手进行浮尸的行踪调查了。
“如果黑潮调转了流向,从东京流向高知的话,就会是濑田院长于八月十九日将尸体遗弃在伊东海面的情况啦吧。”由纪子用柔弱的手指拔弄着火柴盒,一边看着冬村。她的眼神光采眩目。
“哈,按你那么说,这件案子即刻就可以结案啰。”
冬村的目光从由纪子丰满的隆起的乳房上移开。那天夜里冬村和猪狩住在阿尔卑斯山山角下的由纪子的别墅里,由纪子曾来到冬村的卧室吻过冬村。
那时,由纪子的双唇和压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乳房给他的感觉至今仍荡漾在冬村心灵的深处。
“濑田院长虚构了不在现场的证明,乘飞机带着日野小姐到高知的可能性没有吗?”
“不可能啊!即使坐飞机的话,到高知机场也还要花两个小时多一点呢。然后还要坐火车到中村市,从中村市出发到足摺岬只能乘汽车或者出租车,往返也需要近三个小时。这全程一天是做不下来的。而濑田在此期间的日程中,除去十九日的两个小时行踪不明之外,别无漏洞。”
“说到底,是濑田院长十九日在伊东海面上杀害了日野小姐啰。可是那尸体为什么会到六百公里之外的足摺岬呢?”
“问题正在于此啊。濑田除十九日之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肯定是十九日作的案。但尸体为什么会逆潮而上,经过十天漂到足摺岬了呢?”冬村似乎看到酒杯中濑田那毫无顾忌的笑容,仿佛听到对方那无声的挑战——你如何解开这个谜呀?!
“会不会是用船在伊东海那里等着,然后把尸体运走?”
“不会。”冬村缓缓地摇着头说,“濑田是不会找同谋的。作案找同谋是最愚蠢的举动。同案犯或者会一时失言走透了风声,也许会借机敲诈——日野克子正是因为这才被杀的。”
“这么说来,用船运是不可能的啦。”
“就现在看是这样。”
“不过,不会永远是这样吧。”
由纪子脸上绽开一朵笑容。
“嗯,或许吧。”
除非解开这个怪得出奇的谜,否则是无法向濑田施加压力的。就连他杀害井上的动机还都不清楚,而且退一步,即使知道了他的杀人动机,仅凭这点也不会把濑田怎样的。必须戳穿濑田为了防止秋庭挂过电话一事在法庭上成为证词而编造出的正在与日野克子性交的谎言。而戳穿其谎言的责任就在于警方。现在案件的全部关键已经集在中在日野克子被杀案件上了,只要能破了日野案件之谜,那么濑田就定会一败涂地。
除此之外,如果抓住尾随的家伙,从尾随者口中追查案件的真相,也有希望破案。但就冬村的感觉来说,既然濑田已经摆出决战的姿态,那他是不会再让尾随者抛头露面啦。
“我这边暂且不说,你还是先回家去吧……”
“我不,”由纪子打断了冬村的话,“我已经把实情跟丈夫说了。”
“实情?”冬村感到由纪子眼中深藏着咄咄逼人的神色,他感到自己在畏缩,仿佛怕发生什么事。
“我被你深深地吸引了。我不愿将这份感情痛苦地埋藏在心里,所以便坦率地说出了心里话。丈夫听后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便开始纠缠不休地问:你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有没有与那人发生肉体关系?我便回答说,难道没有肉体关系就不会被吸引了吗?他明知道没有那么回事,却总感到无谓的恐慌。我脑中所想的东西,说丈夫难以置信也好,难以想像也好,他竟然说:你会舍得万贯家财而非要委身于一个穷警官?……”
“他说我是个穷警官,倒是句至理名言啊!”
冬村苦笑着不知如何作答。他的心绪仿佛凝固了,骤然想不出像样的回答来。
“我难道令你讨厌吗?”
由纪子语气平静,却字字重似千金。
“我要是对你说:我不喜欢你,净给我添麻烦,还是回家去的好,总该可以了吧。”冬村深知如若不反早从中脱身,那么就会处于危险的处境的。
“我要追求自已的人生。我对于丈夫来说,可有可无。既不要我给出主意,又不要我的支持,他只要我做个妻子就行了,也不管我为什么而活着。”
“若是换了我,你认为我会需要你的支持吗?”
“我是这样想的。”由纪子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至少我曾救过你的命,今后我想也会给你做些事的。”
“你在偶然的地方偶然地救了我的命,所以那也许只可以说是一时的冲动。我希望你能冷静地考虑一下,你看我现在还是个穷警官,而假如案件没有解决,我被搁职,那时你看到的将是个无依无靠的单身汉。”
“现在还是有希望的。”
“那就是说,不是盲目的啰。”
“你那时处于假死状态,从阿尔卑斯山谷里漂荡下来的时候,我感到参与了自已的人生冒险。当时我想:如果能用自己的手把你救活该多好。当时我曾想:你或来自深山之中鲜为人知的世外桃源呢。”
由纪子的瞳孔里更是神彩荡漾。
“你是不是还在作梦呢?”
“没有。”由纪子使劲地晃着脑袋。
“那我来问你:如果漂流下来的是另一个男子,那你对他这样吗?”
“别说这种让人家伤心的话。”
“……”冬村止住了话头。
稍过片刻,由纪子仿佛自言自语地下了决心说道:“现在让我去看看你的房间,好吗?”
“那倒没什么关系……”冬村虽然心里想着要一可回绝,却口不应心,说出可的竟是另一番话。由纪子的双唇和乳房给他的感受仍在他心灵深处激荡,眼前这两条细长的腿和纤细的腰肢差点使冬村一下子失去自制力。
调查有可能陷入僵局。濑田构筑的城府过于坚固,很难找出将它攻克的线索。
冬村催促由纪子离开座位,两人走出门外想找辆出租车,但总是找不到一辆空车,两人便并排在路上走。由纪子的身躯以重得难以摆脱的力量蚕蚀着冬村的心灵。冬村无法抗拒,而同时那想像中濑田的含有轻蔑的目光也越来越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冬村正在走向失败!他感到这力量如同一股狂流,自己也无能为力。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一处声音在逼近,在死亡到来前的一刹那,冬村感受到了危险的存在。他已没有时间转身。冬村猛地把由纪子推向一方,自己也全力跳开,一辆汽车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身而过,车头灯的光芒晃得冬村什么看不清。等他爬起身来的时候,那辆灯已经关掉尾灯,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冬村按住右腕,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他跳开时碰到民家的木板墙了,那板墙上支出来的钉子从他的右腕一直划到到胳膊肘,划出一道相当深的口子。
由纪子紧跑过来,撕开她衬衫的袖子,用两手紧紧捏住他的胳膊止住出血。由纪子安然无恙。
“你快回家吧!咱们改天再见。就这样定了。”
“我陪你去医院。”
“记住,未知之事不要声张。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做。”
由纪子点了点头。
走出街口,冬村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而后他让由纪子上车,目送出租车远去。透过后车窗。刚才还能望见由纪子那张白皙的脸,而不久,那脸庞也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