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猪狩这么说了半句。
“可是,次郎的确低声吼着来着。”
冬村看了一眼猪狩,又瞧了瞧富野。
这是冬村的公寓。阳光前面,可以望见新宿的高层建筑。
“叫没叫倒没什么,关键在那人是院长啊!”
猪狩看着冬村,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如果对方是院长的话……”冬村又开始自言自语了。曾经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次郎能对在那所医院中工作的人中的某一个有所反应,可谁能想到:莫非这个人竟是院长濑田周平?
“这条叫次郎的狗,会不会因为什么原因,一直盯着院子呢?”
冬村猜测着:或许在散步途中曾被院长踩着了脚,也说不准它曾被院长踢过几脚呢!
“可是,还有哇。”猪狩把视线固定在什么地方,说,“或许是因为有什么会令狗讨厌的气味。譬如说。撒在花坛周围的驱逐狗类的药品,而院长便用过这种东西,或许身上粘了那种气味。不是听说过,为拍电影,那些和狗做搭档的演员们在身上抹讨狗喜欢的气味的事儿吗?”
“嗯,”冬村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富野,“你认为呢?”
“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次郎低声吼叫之后,那伸出鼻子嗅到的东西,是遥远的记忆。”富野断言道。
“这绝对不是次郎一时的情绪。”冬村的语调坚毅而又生硬。
冬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濑田周平那张精悍而又暗藏心计的脸。濑田为了取得教授选举的成功,已经鼓足了勇气,而井上被害事件却又作为一次意外变故为他的竞选投下了阴影。他脸上那隐藏的黑暗,说明他或许有亲手杀害井上的嫌疑。濑田所在的院长室位于六楼。从那儿上楼顶毫无费力。
——这么说来,尾随者是濑田派出来的?
那家伙尾随我至奥羽山脉,而且,在去中央阿尔卑斯山的途中,——他循着我受重伤后留下的血迹,毫不留情地将吊桥的绳索砍断,让我落入激流中。冬村又想起了尾随者那残无人道的执念。倘若是濑田派出来的尾随者……
冬村忽地感到一股强烈的憎恨感在冲击自己的心头,伴着的是强烈的斗志。
“嘿,你打算怎么办?”
猪狩看到冬村的两眼中透出炯炯的目光。这和在敷岛由纪子的别墅里看到的情景一样。
“将濑田作重点进行侦察。明天,再带次郎去进行一次核实。”
“好啊。可是冬村君,这次搜查有必要将意图保密。对手是一只没有丝毫破绽的鹰,我们手头没有任何证据,而且,选举临近了,弄不好,他有可能指控我们妨害罪呢!”
“有压力?”
“对手是个大人物,一旦有个差失……”
“我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既然这么说,就这样定了。”
但是,猪狩暗自思忖,有的东西不能完全信赖狗的记忆。
第二天,同样时间。富野牵着次郎站在医院的里屋门旁边。冬村和猪狩则在停车场角落里的一间小杂物屋里隐蔽着。
富野今天有点紧张。因为挑战的对手是下届T大医学部的正式候补教授,既是大人物,又是院长,所以不能蛮干。冬村进行的是一场有可能毁掉自己前程的危险赌博,富野为此捏了一把汗,感到深深的紧张。说到底,富野祈祷着能够出现昨天那样的反应。
护士和医生都上班后的一个小时左右,濑田的专用车缓缓开进了医院的大门。
濑田从司机打开的车门里走了出来。手持一根细长的手杖。他昨天没拿这个。
獭田开始走过来,面无表情。富野避开视线。而次郎的反应却通过手中的缰绳传上来。富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了看次郎,次郎的嘴唇分明在鼓着,正用毫无动摇的目光紧盯着濑田,就好象昨天恢复的记忆已经充斥全身的每一根血管。
随着濑田越走越近,次郎从喉咙里发出的吼声也一声高过一声。
濑田皱了一下眉头。
“汪汪汪……”
次郎发出低沉的吼声,向前冲去。次郎的缰绳长度够不到门口。原以为被次郞吼得紧皱眉头的濑田会无声无息地走过去,没想到濑田却停住了脚步。没等别人反应过来,濑田已用极其灵活麻利的手法举起手杖朝次郎打来。手杖打在皮肉上发出钝响。
次郎马上开始反攻。它猛地叫着,对濑田发起袭击。牵着缰绳的富野差一点被它拽了个趔趄。他费了老大劲儿才总算把次郎制住。
“这是怎么回事?”
濑田把手杖往富野面前一横,气得额头的青筋直蹦,脸色险恶。
“实在对不起。”富野连赔不是,“我是让它在这等人的。”
次郎依旧怒气冲冲。紧盯着懒田,背上的毛根根直立了起来。
“到底在等谁?”
“等,等个护士。”
“别装蒜了。”濑田竖决地打断了富野的话,拿着下杖、捏得紧紧的拳头已经苍白,“请你把理由说清楚。”
“……”
富野一时变成了哑巴。
猪狩按住冬村,自己从小屋的阴暗处了出来。
“噢,原来与你有关。”濑田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猪狩,“你肯定就是警视厅的那个刑警吧。你能不能把理由给说明一下?”
“要说理由嘛,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是这样,这个人可以说是我的朋友吧。今天碰巧在路上遇到……”
猪狩只有脸上陪着苦笑,说些漫无边际的话。
“这种混帐话根本就不通。跟你说过了,一定得把把现由说清楚!”濑田的语调有些激昂。
“要是您这么说也……”
决不能吐露实情。
“我觉得我一直在竭力帮助你们搞搜查。可是你们却放出野狗来咬我,还想动武。真令我莫名其妙。你们既然这样无义,那么从今往后我就拒绝协助。而且,对你们唆使野狗咬人一事,我还要追究警视厅的责任。”
“先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放狗咬人……”
猪狩不知所措了。要是把利用民间人士和守护犬进行调查的事儿暴露了。那猪狩和冬村都会陷入困境的。
“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冬村再也忍耐不住默守一旁了。他大步走了出来。
“你这是——噢,我明白了,归根结底还是由你策划的吧?”
濑田那双猛禽般凶狠的眼睛盯向了冬村。
“不知您知不知道,这狗就养在对面的那幢楼顶上。那天晚上井上医生被人推下楼去时,它是目击者。我们想如果狗有记忆的话,它看到罪犯就一定会有某些反应的。”
“真是愚昧透顶。”濑田发泄般地说着,“你们的行为只能说是些类似儿戏的把戏。亏你们还是侦察员呢。竞干出这等事来。”
“是不是象儿戏,得做做看才能知道。”
冬村沉着地应答着。
“干了结果又怎么样呢?这狗对着我乱叫,就是说我是凶犯了?”
濑田的脸部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不知不觉,刚才那付稳重的模样全都荡然无存了。他终于露出了隐藏着的好斗的真面目。
“我可没这么说。可是,狗对您叫总会有点理由吧?这狗与人为善,它对其他进出医院的那么多人都没叫。唯独您是例外。”
“所以说你这是无聊。赶快停止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设想吧。狗想对谁叫,这是无关紧要的。你知道狗最喜欢对什么人叫吗?那就是你们警官!”
濑田的眼中流露出一种轻蔑的神色。
“我原来对你的立场持同情态度,一直给予你协作,但这些都只能到此为止了。看来是你将自己卑劣至极的性格置之不理,而给清白无辜的人信口捏造罪行,关其入狱。杀害井上的凶手,不也是因为忍受不了你那无视人权的拷问才自杀的吗?将事实如实坦白又如何呢?你真是丢尽脸了。”
“纵使我捉不住真正的凶手,这也是因为侦察经验不够,而并不等于说犯人不会是别的人。这点请您记住。”
“我记着。那么,就希望你们唯一的王牌——那条狗的记忆能在荧光屏上显示出来。如果那上面现出我的形状,那你们再来找我好了。”
说完,濑田也不等对方回话,就转身走进楼里了。
“咳嘿——”猪狩缩了缩脖子,“这下可热闹了。他那么气势汹汹地打断话题。”
“没办法。要是告我们唆使野狗咬人,那可担当不起。但有必要将我们的怀疑明确地体现出来。”
“今儿也真是的。我也一时不知怎么办好,出了一身冷汗。”
三人走出门外。朝前走没多远,就是当初井上和深江博打架的那个小公园。
“这下全清楚了,杀害井上的凶犯是濑田周平!”冬村暗想。真是绕了好大的一个弯子啊。
“濑田昨天听到狗的吼声时便已经看破了这条狗的来历。同时,也看破了我们的意图。濑田若是杀人凶手,那他一定会很留意对他杀人现场来说是唯一的目击者的狗。他知道狗会记得他,所以他为除心头之患而来了个顺势反击。每天都受站在门口的那条狗的挑战,它只朝他一个人吼叫,于是弄得他神经紧张,所以他要打狗。越是这样,狗就更要朝他吼。同时,看来他在打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与我们决一死战了。由此看来事情就更清楚了,怀疑象他这种攻击型的男人是完全成立的。”
“你这真象战书。”
“我们只有接受挑战。”
“可是,你打算怎样发动攻势呢?狗只能对怀疑对象叫叫而已。”
“假定是濑田干的话,动机可能是为了教授选举。可以想象,井上医生手中可能把握着濑田的什么把柄。当初我们没有想到会与教授选举有关,所以一直假定定井上被害与患者有关……”
冬村重新想起了老医生松泽说过的话:没有患者会杀害医生的先例。这话是不是真有道理呢?
“那……”
“我去会会濑田的竞争对手吧。或许会有些情报。对濑田暗藏的内心——即濑田和井上的关系,他可能会知道点什么。”
“要是那样,就赶快行动。”猪狩川粗嗓门直嚷嚷,从长条凳站起来,“没几天了。一定得在他当选之前拿出结果来。”
“等等。我干什么好?”
富野不放心地问道。
“你已经帮了不少忙了。要是事件查清了那有一半功劳是你的。现在我希望你马上回到仙台去。也许还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到时我们再联系吧。今天晚上我请你喝一顿,作为我对你的感谢。”
冬村递给富野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
“我说过一切费用由我出,况且你不是还给了那条狗好大一块火腿吗?承蒙帮忙,太谢谢你了!”
“你告诉他有一半是我出的。”
猪狩顽皮地缩了缩脖子。
次郞将前爪搭在富野身上,把鼻子凑到千元钞票跟前。富野看得出,它正流露出一种闻到火腿香味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