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狩敬介到达高森镇已是午后。冬村没在旅馆里。只留下一张简短的条子:我去工棚监视了。
因为事先与县警察局联系过,所以有一辆警部派出所的吉普车来接站。开车的是位叫做冰川的见习警察,和猪狩的年龄相仿。冰川跟猪狩说起了在工棚里的那伙人的事儿。他说:“那帮家伙还挺老实的,没给我们找什么麻烦。”
“那真是求之不得了。”猪狩边点头边说:“可是,高尔夫球场建得怎么样了?”
“怎么说呢?反正我们都不是玩高尔夫球的那号人。”
“我也一样。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喝完酒后在白天睡大觉。”
吉普车开上了颠簸的土路。
“你今晚住这儿吗?”冰川问道。
“那要看情况再说了。”
“要是住下,一块儿喝一顿怎么样?”
“行啊!”
猪狩早就巴望着能在出差的旅馆里开怀畅饮一番了。
过了大约三十分钟,吉普车开到了工地。
工棚里一个人也没有。动力铲、推土机、翻斗车、吉普车等作业车都集中停放在拓开的一大片空地上。冰川将车开到它们中间停下。
下了吉普,猪狩发现地上有许多杂乱的脚印,都朝着原始森林方向。仔细观察了这些脚印,他感到有些不妙。
“猪狩——”
这时,去查看那些工作车的冰川手里拿着样儿东西跑了过来。
“你看,甘油炸药。而且说来真怪,每辆车都没有上锁。”
猪狩接过了甘油炸药。
“这……”
看着看着,猪狩不禁眉头紧锁。每个甘油炸药的导火都短得出奇。这真是头一回看见。看来这是为追赶某人掷方便而特意弄成的。
这么说,他们莫非是在追冬村……
“应该能找到些线索。”
猪狩嘴里低声嘟囔着,将四周察看了一遍,只见不远处有个研磨坑形状的挖得很深的坑。二人一声不发,快步跑到坑前。
“血!”
冰川指着地面喊道。只见斑斑血痕向原始森林方向延伸着。
“赶快呼援。”
冰川奔向吉普车用无线电联络。
猪狩跟踪着血迹。突然,血迹在长着羊齿草叶形的山竹林中消失了。
“支援部队马上就到。”冰川跑过来说。“血迹呢?”
“中断了。看来象是止住血后又逃掉的。”
“那伙人会不会是去追这个流血的人了呢?怎么办?”
“他们一定都在这座山里。现在我们只能在这儿等着有人从山里出来了。”
在毫无足迹的深山里乱闯是无济于事的。猪狩一边往回走,一边在心里祈祷冬村平安无事。冬村是不会轻易破捉住的,但看来他一定是受了重伤。
两人回到了吉普车里。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个说话的声音。从原始森林中走出了一群男子。看样子,他们并没注意到隐藏在大型动力铲后面的吉普车。
“不许动!警察。”
两人持枪冲到那群男子面前。
“会说话的混蛋,出来一个!”
其中一个长着四方脸,看来身强力壮的人走了出来。
猪狩喊道:“你们这群混蛋追杀的是我的同事,警视厅的警官。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嗯,要是不老实交待,我就杀了这家伙给你们看看。”
那男子歪着头问道:“您说什么?”
猪狩冲上去照着那家伙的眉心就是一枪托,动作干净利落。那男子毫无声息在瘫倒在地。
“下面就是你们了,过来!”猪狩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伙擒了过来。“不开口就杀了你们。”
冰川用手枪对着那帮家伙。猪狩的脸气得变了形,青筋突暴,目光凶狠。他以为自己的搭挡恐怕已经被这伙人杀害了,禁不住血往上涌。已经无法挽回了,大概这帮家伙用甘油炸药将冬村炸死了。
“我要空手把你们掐死!”
猪狩将手枪扔给冰川,一把抓住那家伙的衣领。
“我说。”
那家伙战战兢兢地说。
“快说。你们是不是把他杀了?”
“他跑掉了。”
“没捉住……”
猪狩松了手。连他自己也感觉到青筋暴露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好!听着。你们为什么要谋害我的搭挡?”
“这个……”那家伙的衣领己被猪狩紧紧抓住了,他指躺在地上翻白眼的男子说:“您请问浮田吧!”
“我要问你!丑话在先,我可不象一般的警察那么客气。”
“是,是!他杀了花尾,并把他埋了。”
“埋在哪儿?”
那家伙指着高尔夫俱乐部的方向。
“我们不知道他是警察,以为他是死者的亲戚,所以才……”
许多辆大型警用吉普车飞驰而来。那家伙脸色铁青,面部肌肉吓得弓搐起来,不敢再往下说了。
浮田茂雄——就是那个被猪狩用枪托打倒在地的四方脸的男子。
搜查对到达五分钟后开始寻找冬村。挖掘花尾尸体的工作交给了县警察署的鉴尸人员去办了。这段时间里,猪狩在工棚里进行了现场审讯。
“花尾那家伙实在太差劲了。”浮田用自暴自弃的眼光望着猪狩。
“怎么太差劲?”
“哼,那家伙简直丢尽了人格,跟个废物一样。”
浮田捂着贴了橡皮膏的额头,皱着眉头说。
花尾来工地的时候是五月中旬。这是静冈县内的一个工地工棚。他来当勤杂工。他身材矮小,表情阴郁,少言寡语,休息时不和任何人闲谈,总是一个人呆呆地想得出神。来这儿十几天之后,他开始喝起酒来。他喝的酒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酒。他自斟自饮,喝闷酒,喝醉了就哭。他常常是流着泪喝酒。没有一点儿男子汉的气度。
“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浮田在供述中时不时加上这么一句。花尾喝酒时既不向别人敬酒,也不把别人当作酒友。每天晚上独自坐在墙角喝酒,醉后便声泪俱下。
这还算是好的呢。一个月后,动不动一醉就是两天,也不上工了。不但一醉就休班两天,而且一出门就两三天,时常见不到人影儿。既然是勤杂工,少一个对于整个工棚的人来说也无妨大局,但对于花尾自己来说,活干得很少了,工钱自然也要减少,而他又不愿节酒,所以一喝就便先赊帐。
介绍人是以前的工头,所以花尾赊帐最初两三次监工头还是默许了,但后来就拒绝了。这样一来,花尾便坐在发呆,谁也不给他酒喝。
从那开始,工人们买来存着的酒啊,威士忌什么的便开始减少。有一天,花尾偷就被当场捉住。当时他正在往自己的酒瓶里倒酒和威士忌。
浮田很很地教训了花尾一顿。他把花尾打得鼻口出血,而后绑在柱子上,此后,花尾好象接受了教训,有一段时间工作很认真。
花尾再次出事,是在工程队迁到现在这个工地之后。这次偷的不是酒。时不时有人的零花钱从口袋里被偷走。被偷的金额虽说并不是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大数目,但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大家合计着把偷钱的花尾当场捉住,然后将他开除掉就算了。监工也同意了。大家都烦透了平日少言寡语,独斟自饮时常躺在角落里抹眼泪的没点男子气的花尾。
这时候正是高尔夫球场工程停了的日子,因为在这里建高尔夫球场是否会有前途,时机是不是成热,这些还都没有个头绪。所以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劳务人员都纷纷各寻工作去了,只有花尾不愿走。他总是静静地坐在工棚里。并不是因为他自已有钱需要照看着。要说花尾能干得来的行当。那就只有偷盗这行了。
零花钱被偷之后,大家开始暗暗地监视着花尾,并注意保管好自己的东西。花尾偷了钱后,就买威士忌和白酒,在那里舔着喝。
最初,浮田打了花尾一顿。别的人则趁着花尾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的时候,一个一个地过来揍他。他们就是要让他尝尝苦头,好把他撵走。所以尽管有人手下留情,但大家还是一起对他又踢又打。最后,终于把花尾连同他那肮脏的小行要李卷儿一块儿赶了出去。
花尾抱着行李,久久地蹲在工棚小屋的屋檐下。
“真是个顽固到底的家伙。”
浮田于是走出门去给了花尾一脚。花尾就这样抱着行李死了。
这是八月七日的事儿。
太家商量后,决定把他埋在俱乐部大楼的地基处。如果以后工程复工,那里是最先要浇注混凝土的地方。
“八月七日……”
猪狩低声念叨着站了起来。
井上是八月十二日死的。花尾是在井上死的五天前死的。冬村是在追踪已经不复存在的人的过程中险遭暗算的。冬村去仙台侦查是徒劳的了。那么,难道杀害井上的真正凶手不是仓田明夫而是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那个尾随盯梢的人……
那个从新宿熙熙攘攘的街道开始就一直盯梢冬村到奥羽山脉的男人的身影,猛然又在猪狩的脑海里闪过。假如盯梢的人既不认识工棚的这伙人,又与花尾毫无关系,那么冬村就不会追踪一个根本不存的犯人啦。
冬村是否平安无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