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尾雄幸的父亲是花尾幸司,住在藏王町。
冬村奔向藏王町。在藏王町下了车,打听花尾幸司的住所,得知花尾住在町外。冬村想去那儿,突然,他意识到有人。那儿正是繁华街道中心,有银行的大街。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有个人的身影闪进银行旁边的胡同。一瞬间,冬村跑了起来,但马上又打消了追的念头。要想抓住那人,就必须竭尽全力,而且绝对不能失败。万一失败,已经伸出魔爪的对手就会躲将起来。
冬村又向町外走去。
——难道是跟踪者?
万万没有想到,那人居然会跟踪到仙台来。究竟,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不是错觉,冬村很自信。那视线同在新宿的人群中遇到过的执拗视线一模一样,因此,冬村想,那一定是相当巧妙的跟踪。列车上、昨天一整天的行动,冬村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些,——那人的跟踪技术也真可谓精湛了。
眼下,要是在东京,一定还是被称作秋老虎的残暑季节吧?而这儿,早已是一片浓浓的秋色了,道路旁的树叶黄黄的,引人注目。短短的残暑一去,很快便是冬天了,冬村心里想。红蜻蜓从房檐上边上掠过。他感到,就象这变化的季节一样,井上被害之谜也越来越来深奥而不可解了。
跟踪者这么执拗地跟踪自己,其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派遣跟踪的人又是谁?而且,这技艺高明的跟踪者的本来面目又是——
在这当儿,一切都找不到答案。
町外有十来栋新建待售的住宅,那是在旱地上建起来的。花尾的家就在其中一栋。门锁着,象是不在家。邻居的主妇透过篱笆看到了冬村。主妇的脸红红的,看上去很年轻。
“花尾出去了,”主妇说,“具体情况你可以去房主那儿打听……”
具体情况这个字眼里含着什么意思。冬村道了谢。为了去拜访主妇告诉他的房主,冬村又朝町上走去。
房主在町的中心部开了一家杂货店。一个不到三十的男人出来接持了冬村。那人叫富野充,不知什么原因,看了冬村的名片,脸上明朗了起来。
“我们去咖啡馆吧。”
富野象是要把冬村赶出去的样子,自已也出了店。
“事实上,我一直在等着呢!”
叫了咖啡,富野看着冬村的脸,那样子象是在窥视。
“等什么?”
“什么?!等冬村呀!单枪匹马,追查杀害井上医师犯人的刑警。也就是你呀!我在周刊杂志上读过有关文章,就想你一定会来的。而且,我还跟老婆打了赌呢!如果不来,就是笨蛋。”
“笨蛋?”
这个叫富野的青年一副老实模样。面对这家伙,冬村略微感到有点吃惊。
“不要放在心上,因为你已经来了。”
“谢谢你。”
“那么,”富野的声音很低,“你是不是认为花尾就是凶手?”
“那样的话……”
“隐瞒也没用。因为动机已经很明显了。”
富野的眼里闪着好奇的眼光。那张脸象是对杂货店的经营感到厌倦了。
“花尾一家,因为井上,被弄了个七零八落,老婆也疯了。”
“疯了——”
“刚刚三十岁,人很老实。自己的孩子成了植物人,有一天她照顾孩子时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不是我的孩子!’,冷不防傻笑了起来,抱起雄幸君,扔在了房前……”
“……”
冬村默默地喝着咖啡。
“两份蛋糕。”富野叫了服务员,“她住进了白石市郊外的精神病院。那是去年十一月。后来,就只好由父亲来照顾雄幸君了。幸司在一家制造鱼具卷筒的公司里当一个工场主任的差儿,性情很温和,还不到四十岁,没办法,只好辞掉了公司里的事。儿童福利医院不收养不能动的孩子,而且孩子很可怜,幸司也放心不下。吃蛋糕吧!”
富野拿起了蛋糕。
“就在这段时间里,有一天,父子俩不见了踪影,这便是结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四月末。他送来了房租,好象第二天就要出门。当我们意识到他们不见了的时候,十来天已经过去了。”
“有过联系没有?”
“杳无音信。”
富野吃光了蛋糕。
“房子的押金呢?”
“孩子住院时急需用钱,我已退还给他了。只是,被褥家俱什么的都还在我那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蛋糕还行吗?”
“很合我的口味。”冬村端详着手中的蛋糕,“你知道花尾的亲戚吗?”
“听说他出生在山形市的关泽。当时我也很纳闷,打电话问了那边的村公所,好象花尾的父母早已过世,花尾并没有回去。”
一点也看不出富野的困惑。
“刑警,”
“什么?”
“我想刑警必然要追查花尾的,当然,也就要去精神医院和关泽看看喽?”
富野闪着眼睛。
“也许。”
“我可以出车。”
“你想干什么?”
“因为这已足骑虎难下的事儿啦!追查花尾的行踪。”
“那,店怎么办?”
“那个么,”富野漠不经心地说,“有老婆在便足够了。那不是男人的事儿。”听那口气,象是拍了板。
“你本是个刑警的料儿,”冬村苦笑了一声。
“听听你这种薄情话,要是你不带命令状的话,是不会让你贸然步入花尾家的,总得有个……”
富野抱起胳膊,盯着天花板。
“真是拿你没办法。”
冬村又苦笑了一声。自己的意图已被富野看了出来。
“那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去拿点盒饭,咖啡什么的,可不许你溜了,就这样。”
叮咛再三,富野小跑着出去了。
过了三十来分钟,富野开车来到了咖啡馆前。那是一辆美洲虎双座汽车,看上去象是一头野兽。
“这玩意儿,用于追踪,顶合适不过了。”
追踪什么?富野粗声粗气地只管一个劲儿地嚷。
“我给老婆和妈妈下了命令。男人的世界各种各样。我告诉她们一段时间内不回来。”
汽车开始滑动,却没有声音。
“一段时间?!”
冬村一怔,看了看他的脸。
“先去精神病院。接下来韶山,寻找踪迹,一路南下。”
“南下?!到哪儿去?”
“东京,大阪,或者是港口城市横滨、神户什么的,鹿儿岛也行。”
“不要开玩笑,正经点,你这小子……”
冬村开始为坐上他的车而深感后悔了。
“玩笑?”富野又叫了起来。“我在报纸、杂志上读到了关于你的报道文章。单枪匹马,说不定会来寻找花尾的。我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待你的到来。本来我想像中的你是一个仅穿一件军服式雨衣的,这样子也不赖。要是再提个包什么的,倒象个收款员了,真是……”
“……”
冬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有时,我开着这家伙,只要有路,就走。不过,最终都是哪儿也没去成。不管开到哪儿去,都没能找到自己的世界。这里说的不是距离,我说的是另一个世界。但是,和冬村一起的话,我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另一种境罪了。”
“进入了,又是怎样的感觉?”
冬村象是在呻吟了。
“这是同你追查杀人犯一样的感觉。你逮捕犯人时是什么感觉?就是,卖杂货那差事,一点谜都没有。”
“那当然了。难道货架上的锅里会有什么谜不成?”
“有的,以前有过的。分福锅就是这样的,因为过于单调,既没谜又没梦。有个家伙就在锅底下关了只狐狸。”
“那……”放倒座位,冬村观赏着路旁的景色,“你真想去东京吗?”
“哪儿都行。”
富野钢铁一般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