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哥哥

“你愿意相信我?”司杪第一时间不是拒绝,也不是同意,而是不相信。

大概是司杪的回答,不在陈喜漫的预料中,过了很长时间,陈喜漫才开口:“嗯。”

司杪盯着圆桌上的凉茶,思考后认真道:“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找,不过找头的原因是?还有刚刚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她歪头看向宝葫芦。

“我,我不是故意要袭击你的,我刚刚是不自觉起的身,反应过来就已经在他手上了。”

陈喜漫激动的解释,连带着宝葫芦都晃动起来,片刻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低声质疑,“真是的,怎么会这样。”

司杪点了点头,并未表现出相信还是不相信。

一旁的陆弈清却忽地沉了脸,道:“你确定你是不受控制。”

“确定,我确定,那一瞬间的我,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陈喜漫坚定不移的答道。

一时间,整个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司杪想了想,道:“可能是我今早去了云鹤镇,身上残留了些人气。”

陆弈清淡淡的扫了眼司杪,没在开口。

葫芦里的陈喜漫,倒是应道:“也可能是这样。请问这个葫芦,可以保住我的魂灵不破吗?我一没了本体,二失了封印阵的保护,我怕自己还没寻到身体就先魂飞魄散了。”

司杪伸手开了葫芦的封口,道:“虽然我并不清楚葫芦是否能护散魂,但它可以护住灵兽的魂灵,想必也可以护住你。何况现在封印破除,你也不会不受控制的吸食活人人气。”

“真的?”

陈喜漫朝瓶口处冒身,葫芦口不到片刻便露出了一小团黑烟,缭绕在圆口上方。

“既然我已经答应帮你找头,那么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要找头,还有井中你紧紧缠着的剩下身体,也不见了吗?”司杪言归正传。

“不是不见了,而是根本就没有!那不过是幻影,是有人刻意置下的幻影!”

陈喜漫像是被激到了,先前言词中的理智,荡然无存。

“我原本的身子已经没有了,只留下头,你们之所以渡不了我,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头,此时下落不明,我一定要找到!”

司杪心中疑惑:“如果是本体消失或者被损毁,也不可能进不了境。难道封印陈喜漫的那人,不仅仅封印了她能力,同时也将她本体封印了起来?”

司杪看着陈喜漫继续道:“你确定你的身子已经不在了?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认定了我们会来井中帮你解封印,还是?”

“井中时我和你们一样,并不知道那是幻影,是出井后才知道是幻影。先前我的确想着吸引你们过来,帮我解除封印,但一开始我想找的,是那位黑衫判官,因为他自前几月开始便天天来佛寺,我本以为他会发现这里的古怪,然后进井,却没想到他是发现了古怪,还同时发现了封印阵,但对此都选择无动于衷。面对这样我本想着破罐子破摔,未曾想素未谋面的你来了佛寺,我不甘心便想再试一次,就所幸闹大了事。”

圆桌上的陆弈清神情淡淡,司杪却截然不同,她低头心道:“林问知道这事,完全默然的反应和缩手旁观,他一定是知道。”

司杪起身正欲找林问,却脸色一变,想起林问已经不见了!

“怎么了?”陆弈清见装跟着起了身。

司杪摇了摇头,却听眼前的陆弈清道:“既然事件有了突破口,那我也就没理由,在这里留下了。”

“你要走?”面对司杪的脱口而出,陆弈清含笑道:“是,我还有其他任务在身。”

顿了片刻,陆弈清低头呢喃了句,“我来这本就是为了见一个人,竟然人已经见到了,就该走了。”

却见司杪还看着自己,笑道:“你,不想让我走?”

“并没有。”司杪一本正经道。

陆弈清望向司杪没开口,被看着的司杪越来越不自在,向后退了步,下意识接道:“他……”

“是位故人,可惜她不记得了。”陆弈清有意识的接到。

这时气氛安静的可怕,半响后陆弈清认真道:“司杪,有缘再见。”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司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问了个什么蠢问题,真是,莫名其妙。

……

昼夜降临,仿古的中式庭院里灯火通明,与白天相比并无二差。

此时浴室的明镜中映出一女子婀娜曼妙的背影,满室水气缭绕着女子赤白身姿,晃如美玉胴体,身着了白纱仙带。

女子抬腕擦拭身上水珠,渐渐雾气尽散,女子身背泛粉的蝴蝶骨处,赫然显出了一张快布满整个后背的圆型图腾。

藏黑底色布满后背,只见图腾的边框像是刻了圈梵文,仔细这么一瞧,那圆型中央的一坨张牙舞爪的画里,像是长出来了一只眼,一只闭着的眼。

司杪拿起自己的红衣往身上套,系好颈边的一字扣,将白细的臂上捆上黑布,取下盘缠在黑发的一双筷子。

瞬间青丝如瀑布倾泄直下,她紧握着那双普普通通的木筷,离开了浴室。

走进床边司杪弯身取出枕下藏着的一方小长盒,长盒与木筷其长,司杪将木筷放置在木盒中,坐在床沿边,食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泛着光泽的木盒,面色低沉。

自陆弈清消失后,司杪又问了陈喜漫好些问题。

知道了她本是以四海为家,乞讨为生的小乞丐,与哥哥陈昭相依为命。

虽然生活艰辛,食不饱穿不暖,但无父无母的孤儿,年纪又轻,偷强不会,干活不配,只能以此为生。

原本猪狗不如的生活,在陈喜漫十四岁那年结束了,她因缘被富户收为义女,原因说是她与那位富户亡女,生得一般无二,只因富户思女心怯,讨着法子想收陈喜漫为义女。

十四的丫头,每日活得像狗,哪里收得住锦衣玉食的疑惑,又逢哥哥陈昭被高僧相中,想带往京城学法要一比钱。

一切像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天不掉馅饼,陈喜漫不过是从水深火热的火坑,掉进了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地狱罢了。

与亡女模样一般无二,不过是富户骗人的把戏,待陈喜漫真正进了富户的家宅,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地狱,什么叫生不如死。

富户诱骗失足少女,守寡少妇,关置在不见阳光的地室。

那时的陈喜漫不知道为什么地室中,时常传来女人的惨叫,和给他们送饭的肥腻男人脸上,永远消失不了的□□目光。

她只知道在这密不透风的地室中,不听话就会被折磨死。

她们的命比乞讨的乞丐还不值。

她那时只想着,等她活着出了地室,一定要找到那位富户,亲手杀了他。

可地室的时间像是被人暂定了,里面活着的三十位各个不同的女子,却都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只剩她,而整整三个月,她早已明白女人为什么惨叫,男人的目光到底说着什么。

出来当天她成为了富户真正的义女,锦衣玉食,她想她是成功了,不然那天富户不会亲自来迎她。

却也同样明白了富户没那么容易杀,她只能敛起自己的想法,待找到个万无一失的方法。

自陈喜漫成为富户女那日,街坊便流出乞丐变富女,麻雀变凤凰的传奇。

人们常常喜欢些,异想天开的传说,人人争先恐后的期待自己也能如此,却不知真正变成“凤凰”的陈喜漫,每日承欢与千奇百怪的肥耳怪物身下,日日不停发出刻意□□,她表面是光鲜亮丽的富户之女,背地里却是双千人穿万人唾的破鞋。

她一步一步爬到富户身边,了解了这其中的种种勾当,权色交易。

不过她并不是什么救万民与水火的好人,她要的就是能亲自杀了富户,仿佛她便是生下来,就是为了这。

她运筹帷幄,与虎谋皮,成为了富户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就在一切准备就续,京城学法的高僧回来了。

她接机想去瞧瞧,瞧瞧她许久未见的哥哥是何模样,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瘦。

可世事无常,变化万千,明明相依为命的二人,一个成了千呼万唤的高僧徒,一个却成了千骑万唾的富户女,陈喜漫一边感叹人生不公,一边却止不住的为陈昭欢喜。

就在陈喜漫感叹自己成为这样,也算是圆了哥哥人生时,富户与高僧的谈话内容进了陈喜漫的耳里。

这时陈喜漫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乞丐会被引进地室,那些在地室中满目疮痍的死尸们,那个不是衣着干净的良家女,只她一个是满身破烂的乞丐。

原来呀!原来是他的亲哥哥,亲自与富户提的交易,用自己的亲妹妹,换一个人生来活。

话进陈喜漫耳的一瞬间,陈喜漫便像失心疯那般不顾一切的冲进屋中。

过往的一切计划,在这一瞬间全部崩塌,原来她是活在了利用里呀!而当她拿下银钗进屋的时间里,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失败,可她不在乎了,这么多年的苟延残喘,竟然全是她敬仰的哥哥所赐。

被五马分尸的那一瞬间里,陈喜漫只觉得有些不甘心,为什么会这么不甘心呢。

当天尸体还没处理完时,陈喜漫便已成了阴魂,她瞧着众人脸上的不可思议和富户笑着对高僧道:“果然是条白眼儿狼,怎么养都养不熟。”

和陈昭面无表情的掩鼻时,她想她要所有人一起陪葬。

入夜,满院之中全被大火困住,声声惨叫,都叫不醒陈喜漫一颗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心。

只当富户跪地求饶时,陈喜漫才清醒了,她看着富户毫无颜面的跪地模样,内心像是闪过一丝同情,这模样的富户像极了当初地室中,日日求饶的自己,可她能同情富户,谁来同情同情她。

她这一生像是场戏,却更像是提线木偶,那般被人利用,可她真的只想哥哥能好过,自己能好过一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难道当初的温存,也是陈昭早已经计划好的嘛。

陈喜漫不解,司杪也同样不明白。

前尘多事故,竟然不能解,便换个法子与自己和解吧。

深更时分,司杪的房间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而此时的司杪却无心发觉,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前不久,刚从竹屋出去的陆弈清,陆弈清负手立在司杪床边,瞧着床上安睡的司杪,脸上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只晓的柔情。

视线渐渐从司杪那张毫无遮掩的睡颜,移到了司杪手中紧紧握着的木盒上。

陆弈清在看清司杪手中紧握的木盒的时,眉头便连着微微蹙起,他刚倾身向前想去探木盒,脚边便撞来了东西。

陆弈清直起腰背,扫了眼脚边撞上来的葫芦,原本泛着柔光的脸色,速地荡然无存。

他弯腰拾起葫芦,放置在一旁的桌面上,自己也落坐在桌边的椅子。

桌上葫芦里的陈喜漫见陆弈清落坐,立即道:“这便是你说的交易,让她给我找头,我来告诉你月印?”

陆弈清微微昂首:“不可以?”

面对陆弈清的反问,陈喜漫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你未免有些荒唐了,何况我怎么可以确定,她真的能帮我找到头。”

“信不信由你。”陆弈清说话时脸上漾出好看的笑,不过陈喜漫可是不愿意欣赏半分。

陈喜漫笑问道:“你难道不怕我,加害她?”

陆弈清面色一沉,看了眼陈喜漫,“好自为之点,在月印没有下落前,就算解了怨,你也照样不能进酆都。”

“你!”陈喜漫知道他有这个本事,不得不安稳些道:“我知道了。”

陆弈清起身扫了一眼身旁的陈喜漫,“一旦有月印的消息,便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完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