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全老师吗?”李寅寅转头笑道。
来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眼角的皮肤已经垂下去,搭在眼睛上,看着很闷很老实。
陈全愣了一下:“我是陈全,不过我不是老师。”
“能把想死的人说得回心转意,多少老师都做不到这一点呢。”李寅寅笑道:“你好,叫李寅寅。听说了你的事迹,想帮你。”
陈全“哦”的应了一声:“我们去那边说吧。”
位于大桥南堡的岗亭是陈全巡逻时的临时休息地,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两个水瓶,以及一个玻璃罐头的瓶子,里面飘着褐绿色的茶叶。
没有电风扇,更没有空调。
夏天的上午九点,这种薄皮顶的小岗亭就会被太阳晒得像蒸笼,根本待不住人。
尾火虎说陈全已经在这里坚持了十几年,功德相当的厚。
不过最近连续遇到几回遇到轻生者没有救回来的事,陈全心里非常痛苦,觉得是自己不努力,观察不仔细,所以才会失败。
李寅寅觉得他这么一个凡人,能坚持这么久,真的很牛逼,那功德该是他的:“陈老师……”
“哎哟哟,别叫我陈老师,当不起,当不起。”陈全连连摆手,“叫我陈师傅就行。”
“好的,陈师傅。”李寅寅从善如流。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一直坚持在大桥上救人,这大桥四千多米,你一个人巡,巡到南头,顾不着北头,所以,我想送你两个小帮手。”
李寅寅说的帮手,就是鹅。
“机警、力气大、善游泳……”李寅寅认真数鹅的好处,“我想送给你,不要钱,饲料也由我们负责。”
陈全却笑着摇了摇头:“鹅对我来说,用途不大。”
“是因为在他们跳下去之前,你都已经把他们劝下来了吗?”李寅寅还不死心,“可是,万一有人已经掉下去了,找水警没那么快,你下去又危险,如果有鹅的话,让鹅去。”
陈全无奈地摇头:“桥面离水有六十四米,水下还有漩涡,人下去就被卷走了,经常连尸体都找不着……没有用的。”
“普通鹅确实不行,我们店里的鹅不一样,经过培训,有漩涡也不怕。再说能不能的,先试试呀,反正又没有损失,不行的话,我就把它带走。”李寅寅非常执着。
“这样啊……”陈全真心觉得鹅没用,但是李寅寅实在太真挚热情了,他也不好意思强硬的开口拒绝。
听到他的语气有犹豫,李寅寅又马上紧跟了一句:“说不定就真的能多救一个人呢?”
这句话打动了陈全,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了。
李寅寅站起身:“下午我就把鹅送来。”
太阳落山时,一黑一白两只鹅,优雅地站在陈全面前。
陈全盯着它俩:“这跟我们村的鹅长得不一样啊。”
“对,这是天鹅,力气比普通的家鹅还要大,人在九千米都呼吸困难了,它们还能飞。”
“哦哟,这么厉害。”陈全嘴上夸着,心里对它俩的能力还是不以为然,多了一个“天”字,不还是鹅么。
尽管不相信,不过陈全还是热情地留李寅寅一起吃晚饭。
小饭店在离大桥不远的新民路上,一共只有五个桌子,菜单上也都是家常菜,老板见陈全过来,连点什么菜都不问,就看着李寅寅问道:“丫头,啊有什么忌口的啊?”
李寅寅摇摇头:“没有。”
“啊能吃辣啊?”
“可以的。”
老板点点头:“里头坐到,菜一刻就好。”
“今天不用。”陈全笑道,“她是我朋友。”
“哦~”老板恍然大悟,“那啊要啤酒啊?”
陈全看着李寅寅:“你喝啤酒吗?”
“喝。”
等坐下,老板熟练地上了两瓶啤酒,打开,倒杯,一气呵成,又端上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碟糟毛豆,李寅寅问道:“你跟这老板很熟?”
“以前救下来的人,救一次,他还想不开,我就会带他们到这里来,一边吃一边聊。”
饭店老板端着菜过来:“他还开了个客栈,有些外地专门来寻死的,救下来没地方去,就先住那边。”
李寅寅不解:“专门?为什么?”
“风景好,死得快。以前出租车司机最怕拉的就是说到长江大桥,还一脸苦相的人,出过几回事,就是开到桥上,说要下来拍照,司机就把车停了,一停,就直接开车门,冲到栏杆边上跳下去了。这哪个心里不咕素啊?”
“老陈是在做善事。”
陈全听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什么善不善的,总不能看人死在我面前。”
酒足饭饱,李寅寅要结账,陈全按着她的手:“我来我来!哪能让你给钱。我能打折!胖子,给我把这盘菜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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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陈全领着两只天鹅在大桥上慢悠悠地走着。
他在前面走,两只鹅在后面小碎步紧跟。
黑鹅:“真倒霉,早知道我昨天就去阳澄湖了,是螃蟹不好吃,还是吓小孩不好玩!被抓来干这苦差事。”
白鹅:“呵,你是自己懒,我呢,更惨,还在珍珠泉修炼,被那只死老虎一把抓来,我说我不去,她非要要我去,还说就给我两条路,要么过来干活,要么进铁锅跟土豆香菜双宿双飞,早入轮回。”
“哥,不是我说啊,你以前连武曲星的鸡鸡都敢啄,怎么现在这么胆小?难道,你怕她?她不过是一只虎妖,连伥鬼都没有一只,怕什么。”
白鹅一翅膀抽在黑鹅的头上:“你懂个屁,不过是一只虎妖?你没听说,今天她从妖管局出来的时候,是谁给她开的门。”
“谁?”黑天鹅愣愣地问道。
白鹅一字一顿:“妖管局的局长安正燚!不仅开门,还满脸笑容,像见着亲爹一样。”
黑鹅哼哼两声:“以前好像有谁跟我说,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局长什么的……”
白鹅踢了它一脚:“我才不怕局长!你没听她说吗,要把我跟香菜炖一起,这谁能受得了!香菜那种邪恶的东西,我跟它生不共戴天,死不同穴!”
黑鹅伸出翅膀揉揉屁股:“……行吧……反正,那个女人说我们只要管他今晚平安就行,明天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想到明天就可以离职,两只鹅的步伐都充满了快乐。
忽然,走在他们前面的陈全加快了脚步,前方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年轻女人,骑在栏杆上,用力抹眼泪。
在她身后三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语气不善:“又来这套是吧,你想跳就跳啊,还打电话叫我来,干嘛?找我帮你收尸啊?!”
女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你逼我的!”
“切~”男人发出不屑的一声,果断转身离开。
女人绝望地看着男人离去的身影,她站起身,身形摇摇欲坠:“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男人头也没回。
“你的外卖到了!那个男的给你点的!”陈全举着打包盒冲过去。
女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