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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莫尔街上的是座木板平房,在一栋大房子的后面。小平房看不到门牌号,前面那栋的大门旁印刻着“1618”,牌子后面是一盏昏暗的灯。窗下铺着一条水泥小道,通向后面的房子。那平房有个小小的门廊,就放了一把椅子。我跨上门廊,按响门铃。

铃声没有响很久。纱窗背后的门开了,屋里没点灯。黑暗里一个哀怨的声音道:

“谁啊?”

我朝黑暗里说:“塔列先生在家吗?”

那声音顿时没了生气也没了语调。“谁找他?”

“一个朋友。”

那个坐在黑暗中的女人嗓子里发出模糊的声响,这可能是她的一种消遣方式。也可能她只是在清清嗓子。

“好吧,”她说,“这次是多少钱?”

“不是来催账的,塔列太太。我想你是塔列太太吧?”

“噢,走吧,别来烦我,”那个声音说,“塔列先生不在。他没来过。也不会来了。”

我鼻子贴着纱窗,想细看屋内情况。能看到家具的大概轮廓。传来声音的位置也微微显出一张卧榻的形状。一个女人躺在上面。她似乎是仰卧着,正望向天花板。一动不动。

“我病了,”那个声音说,“我的麻烦够多了。走吧,让我好好待着。”

我说:“来之前我刚和格雷森夫妇谈过。”

屋里沉默了片刻,但没有动静,随后是一声叹息:“我从没听说过他们。”

我倚在纱窗的门框上,回头望了一眼小路外的街道。街对面有辆车亮着停车指示灯。沿途还有别的车。

我说:“不,你听过的,塔列太太。我为他们工作。他们还在坚持呢。你怎么想?不想讨回什么东西吗?”

那个声音说:“我想静静待着。”

“我想打听点情况,”我说,“我会弄到手的。能安安静静拿到,那最好。安静不了,就只好闹大了。”

那个声音道:“又是个警察,嗯?”

“你知道我不是警察,塔列太太。格雷森夫妇不会跟警察说话。打电话问他们便是了。”

“我从没听说过他们,”那个声音说,“就算认识,我也没装电话。走吧,警察。我病了。病了一个月了。”

“我叫马洛,”我说,“菲利普·马洛。我是洛杉矶的私人侦探,跟格雷森夫妇谈过了。我掌握了一些东西,但想同你丈夫谈谈。”

卧榻上的女人隐约笑了一声,我几乎都没听到。“你掌握了一些东西,”她说,“听起来挺耳熟。天哪,真耳熟啊!你掌握了一些东西。乔治·塔列也掌握了一些东西——想当初。”

“他可以重新弄到手的,”我说,“只要他出对牌。”

“如果必须付出那样的代价,”她说,“你可以立马把他排除在外。”

我只好靠在门框上,挠挠下巴。身后的街上有人打开了手电筒。我不明所以。手电筒又灭了。似乎在我的车附近。

长沙发上影影绰绰的苍白人脸移动了下,消失了。变成了头发。那女人把脸转向了墙壁。

“我累了。”她说。对着墙说话,声音很闷。“累死了。走吧,先生。行行好,走开吧。”

“一点小钱能不能帮上忙?”

“你没闻到雪茄的烟味吗?”

我嗅了嗅。没闻到一丝雪茄烟味。我说:“没有。”

“他们来过。待了两个钟头。老天,我厌倦了这一切。走!”

“听着,塔列太太——”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不清不楚的人脸又出现了。我几乎可以看见她的眼睛,但仍看不真切。

“你给我听着,”她说道,“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就算有,也不想说。我在这地方生活,先生,如果你觉得这还算‘生活’的话。不管怎样,我顶多只能活成这样了。我只想太平点、安静点。你走吧,别烦我了。”

“让我进屋,”我说,“我们可以谈一谈。我想我能给你看——”

她突然又翻了个身,脚砸到地板上。声音里闷烧起了怒火。

“你要再不走,”她说,“我就要拼老命喊了!现在就滚!滚!”

“行,”我赶忙说,“我把名片插在门里。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叫什么。没准你会改变主意。”

我拿出名片,塞进纱窗的缝隙里。我说:“好了,晚安,塔列太太。”

没有回应。她的眼睛穿过房间盯着我,在黑暗里隐隐发亮。我迈下门廊,沿小路走回街上。

街对面,那辆亮着停车灯的车里发动机在轻轻地响。每个地方,千万条街道上的千万辆车里,发动机都在轻轻地响。

我钻进克莱斯勒,点火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