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莱弗瑞家门前没有警车,人行道上没有闲杂人等,我推开大门,屋里也闻不到雪茄或香烟的味道。透进窗户的阳光没了,一只苍蝇在酒杯上方盘桓,轻声嗡嗡叫。我走到屋子尽头,倚靠在通往楼下的栏杆上。他家一点没变动。四下寂然,只听见楼下的浴室里隐约传来轻轻的滴水声,落在死人的肩膀上。

我走到电话前,在号码簿上查找警察局的号码。我拨了电话,一边等人接听,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枪,挨着电话机放到桌上。

通了,一个男声说道:“贝城警察局——我是斯穆特。”我说:“牵牛星街623号发生一起枪击。住的人名叫莱弗瑞。他死了。”

“牵牛星街623号。你是谁?”

“我叫马洛。”

“你正在屋子里?”

“没错。”

“不要碰任何东西。”

我挂了电话,坐在沙发床上,等候着。

没有等很久。远处传来警笛声,随着阵阵轰鸣,逐渐变响。轮胎在街角一声刺耳的呼啸,警笛的哀号渐褪入金属的咆哮,随后归于寂静,只是轮胎在屋前又尖利地响了一下。贝城警察倒是节约轮胎。人行道上响起脚步声,我走到门口,打开屋门。

两个制服警察闯进来。他们有着警察惯有的魁梧身形、日晒雨淋的面孔和多疑的眼睛。一个帽子下面有枝康乃馨,插在右耳背后。另一个年纪大些,头发有点白,阴沉着脸。他们站定了,警惕地看着我。年纪大的那位简短地说:

“行,人在哪里?”

“楼下的浴室里,浴帘后面。”

“你跟他待在这儿,艾迪。”

他飞快穿过房间,没了踪影。留守的那位死死盯着我,从嘴角挤出一句话:

“千万别耍花招,哥们儿。”

我坐回沙发床。那警察扫视着房间。楼下有响动,有脚步声。跟我一块儿的警察突然看到了电话桌上的手枪。他猛扑过去,像个前场的拦球手[1]。

“这把是杀人的枪?”他几乎叫了起来。

“我想是这样。枪开过了。”

“哈!”他朝手枪俯下身子,咧嘴对我露出牙齿,手摸向配枪皮套。他手指轻轻一弹,打开了盖口上的嵌钉。他握住那把黑色左轮手枪的枪托。

“你说什么?”他吼道。

“我想是这样。”

“非常好,”他嗤笑道,“实在是非常好。”

“也没那么好吧。”我说。

他趔趄着后退了一点。他看我的眼神小心翼翼。“你干吗开枪杀他?”他咆哮道。

“我也是想了又想。”

“哟,碰上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我们暂且坐下,等凶杀重案组的人来吧,”我说,“我先不作辩护。”

“别跟我来这套。”他说。

“我哪套也没想跟你来。如果人是我杀的,我不会待在这儿。我不会打电话报警。你也不会看到这把手枪。办案别太拼命啦。你接触这案子还没到十分钟。”

他眼里流露出委屈的神色。他摘下帽子,那枝康乃馨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花夹在指间盘弄一阵,扔进了火炉隔栏。

“最好别这样,”我对他说,“他们或许会把这个当成线索,浪费很多时间。”

“哎呀见鬼,”他附身从隔栏后面捡回康乃馨,放进口袋,“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哥们儿?”

另外那个警察上楼梯回来了,面色凝重。他站在地板中央,看看腕表,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随后把软百叶窗帘拉到一边,望向窗外。

先前跟我待在一起的那位说道:“现在我能看了吗?”

“让他躺着吧,艾迪。我们做不了什么。叫验尸官来了吗?”

“我想重案组会派验尸官来的。”

“是的,没错。韦伯上尉会接手,他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他看着我,说道:“你是叫马洛的那位?”

我说我是叫马洛的那位。

“是个精明的家伙,什么都知道。”艾迪说。

年长的那位茫然看看我,茫然看看艾迪,随即发现了电话桌上的枪,眼神的茫然顿时一扫而光。

“对,那就是凶器,”艾迪道,“我没碰。”

另一个点点头。“今天重案组可不大迅速。你跟死者什么关系,先生?朋友吗?”他朝地上伸出拇指。

“昨天才见他第一面。我是洛杉矶来的私家侦探。”

“噢,”他极其机警地看了我一眼。另外那个警察也看着我,眼里是深深的怀疑。

“天哪,说明整件事要变得一团糟了。”

那是他说的头一句明白话。我亲切地朝他咧嘴一笑。

年长的那个警察又看了看窗外。“街对面是阿尔默家,艾迪。”他说。

艾迪上前跟他一起看。“可不就是,”他说,“你可以看门牌。对了,楼下那家伙没准是——”

“闭嘴。”说完,另外那位放下百叶窗。他们双双转过身,木然盯着我。

一辆车沿街驶向这边,停下后,车门一响,小路上传来脚步声。年长的那个警察打开房门,走进来两个便衣男子。其中一个我见过。


[1]指橄榄球比赛中负责拦住带球者的拦球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