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天气不好,露天餐厅没有什么人,风把一毛的头发吹起来,她摸出来一根丝带把发尾绑住了,露出纤细的脖颈,以及一根银白的项链。
项链的吊坠是一只翘着尾巴的小鱼,抱着一枚一毛硬币,硬币是水晶打磨雕刻的,不仔细看看不大出来是什么,但梁哲眼比较尖:“你这项链很有意思啊!”
一毛用最快的速度把项链塞进了衣领里,满脸镇定地说:“嗯,别人送的。”
“鱼总送你的?”梁哲今天听她叫鱼总,于是这会儿故意学她。
一毛没好气:“你怎么什么都问啊!”
梁哲笑得肩膀耸动:“因为我没有礼貌。”
一毛冲他竖了个拇指:“那你真的很棒。”
两个人没营养的话说了好几轮,一毛才沉不住气:“你表妹呢?”
梁哲抬腕看了看表:“她今晚有课,估计再过会儿才会来,你先吃,不用等她。”
一毛撇撇嘴:“这么小,还在上课?”
梁哲摇头:“她是大学老师,比你还大两岁。”
一毛低着头吃餐前甜品,捏着勺子一下一下挖着,恨不得眼前是梁哲的脑袋。
“我表妹家里条件不错,脾气也温和,温柔娴静,知书达理,多少人去她家里介绍对象呢!肯定不会让你们鱼总吃亏的。”梁哲漫天胡侃,他觉得挺有意思,觉得林以宁对陈予怀其实有点意思,但又不太确定,所以想试探一下。
他这个人,没别的,就是闲。
一毛白了他一眼:“你跟陈予怀说,你跟我说干嘛!”
梁哲挑眉:“不是你先好奇的吗?”
一毛瞪他:“闭嘴。”
真烦人。
短短一天,她已经充分意识到这个人的讨厌之处了,恨不得他说一句她怼十句回应。从某方面来说,他也是个人才了。
梁哲手机一直在响,他全挂断了,然后消息又不停进来。
看陈予怀那种说话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字的人气急败坏,还是很有意思的。
陈予怀似乎没料到他真的把一毛约走了,一毛发消息说跟梁哲一块儿去吃个饭,晚点回,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差点说一句:“回来,离他远点。”
梁哲这个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做事离经叛道,陈予怀虽然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但都不能确保对方真的会循规蹈矩讲原则。
他没法去质问一毛,只能去质问梁哲。
梁哲一直在看消息,但却故意不回,看他发个十几条,然后才慢悠悠回一句:“吃饭呢,待会儿再说。”
又或者说一句:“你紧张什么,我能吃了他?”
陈予怀问了他几句在哪儿,他都没有回,但是给助理发了消息,故意透露了地址,让他待会儿开车来接。
蒋言开车载老板去三一大厦,大约因为今天是周五,路上一直在堵车。
他从后视镜看到老板蹙着眉,觉得很稀奇。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他们老板没什么感情,理智永远摆在第一位,任何困境和棘手的问题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可惧怕的,辰星的人都很依赖他,看到老板就觉得很有安全感。
梁总时不时还会发脾气,陈总连重话都很少说,但大家其实更怕陈总,又敬又怕。
窗外霓虹闪烁,热浪裹着潮湿的水汽挤进来,蒋言关了车窗,把空调打开了,他照例放了首舒缓的钢琴乐,但身后人说了句:“关了吧!”
这是心情不好。
他应了声:“好的。”
陈予怀确实心情不大好,觉得有些闷,明明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明明也不是因为喜欢的人有可能有追求者而方寸大乱的人,但这时候却有些难以形容的焦躁。
上中学那会儿,两个人不在一个学校,她在附中,他在十一中,两个学校隔了四五公里远,两个学校经常有篮球联谊赛,于是他加入了篮球队,偶尔会她们学校打球,她都会去看他,喊加油。
他记得有次去,她并不在,于是他下了赛场就去教学楼找她,彼时她和一个男生趴在栏杆上脸对着脸在说笑,男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抬手比划着,然后她凑近说了句话,那男生就敲她脑袋,他那时并不确定自己的心情,只是站在那里愣了会儿,觉得胸口憋闷着喘不过气。
还有愤怒,没来由的愤怒。
后来一毛还是下来找他,他冷着脸不说话,一毛以为他打球输了不高兴,就逗他,晃着他的胳膊叫他:“小鱼小鱼小鱼……”
他终究还是没忍心,对着她弯了下唇角,她终于开心了,背着手,晃着脑袋,喋喋不休跟她讲她们老师有多唠叨多烦人,讲她同桌学习有多厉害,唯独没有讲她和那男生在聊什么。
他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校队的老师一直在催促,他面对着她,终于还是憋不住问了句:“刚刚跟那男生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一毛愣了下,然后才说:“没什么,他是我同桌的弟弟,我同桌惹他生气了,我惹我同学生气了,所以我刚替我同桌哄他还债呢!”
他微微蹙眉,抿了下唇,说:“学习为重。”
一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有些气急败坏:“没有的事,我跟他不熟,我也不喜欢……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老师又催促了一句,他对着一毛“嗯”了声,匆匆走了。
她很讨人喜爱,长辈都会格外关照她,高考后的那个暑假,经常有人约她吃饭,他记得那个同桌的弟弟和同桌一起约她出去玩,他那天有些心神不宁,父母约着一毛父母聚餐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打了一毛的电话,问她来不来。
她来了,到处跟人打招呼,然后凑在他旁边坐着说话,大约觉得累,使眼色要他带她走。
两个人偷偷溜出去,坐在花园里吹了会儿风,他带她去地下酒窖,她偷喝密封罐里的酒,拿酒引子捞了一些递给他喝,他想提醒她这酒后劲大,但看她很高兴就没说。
她缠着他去看电影,喝醉了开始喋喋不休,起初说话还有逻辑,慢慢就没头没尾了。
她挨着他,胡乱说话,瞧他不吭声,还要抓着他的胳膊问:“你怎么……怎么不……理我。”
他扭头看她,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缓慢凑近他,他屏气息声,可她却很久没有动作,只是凝视他。
他低声叫她名字:“一毛……”
她眼神涣散:“一毛是什么,哪有猫,猫……”
他鬼使神差低了头,是她主动亲上来的,但他没有拒绝,甚至趁人之危。
他在歉疚中逃离了现场,站在外面吹风,热意久久不散。
他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于是过去跟母亲说:“一毛不见了,你帮忙找找。”
母亲看他一眼:“你怎么不去?”
他不自在地扯了下领口:“我有点不太舒服。”
一毛酒量很差,喝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他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失望。
后来变成了个秘密,埋在心底。
时不时会想起来,然后再也没法坦然将她当妹妹。
车子到了三一大厦,下车的时候,陈予怀把车钥匙从蒋言手里拿过来,说:“你回去吧!”
他独自上了楼,电梯一层一层往上跳,最后定格在顶层,露天的餐厅,灯光昏黄暧昧,一毛坐在梁哲对面,不知道说起什么,她笑的很开心,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倾和梁哲说话,是一种相谈甚欢的姿态。
他走过去,在一毛旁边坐下来,抬头看了梁哲一眼:“你今天不是约了东兴的老总,忘了?”
他沉着脸,一脸警告。
梁哲哪里约过东兴的老总,这会儿几乎瞬间读懂了他意思,不慌不忙笑了声:“你记错了,没有。”
一毛直到小鱼坐在她旁边才发觉他来了,她第一反应是:他来见表妹的。
于是刚对梁哲起的那点好感顿时消散,有些郁闷低着头。
陈予怀见她原本开心着,看到他来顿时神色淡下来,怀疑她在埋怨自己坏了她的约会,于是对梁哲的怨气更浓重了些。
“那就是东兴的老总要约你,你去联系一下。”他想支开梁哲。
梁哲本来就是为了逗他,这会儿怕再逗下去真恼了,缓慢点头:“哦,那行吧!”
他起身的时候,一毛问了句:“表妹还来不来啊?”
梁哲拿起手机装模作样看了眼:“呀,她好像有事来不了了,刚给我发的消息,我没看到。”
一毛撇撇嘴。
梁哲走了。
陈予怀神色终于缓下来,问了句:“什么表妹?”
一毛还在郁闷,但得知他不是因为表妹来的,还是松了口气,慢吞吞说:“他说想介绍表妹给你,怕你没空见,让我来给你把把关。”
小鱼蹙了下眉:“然后你就来了?”
一毛有些赌气,忍不住说了句:“谁要给你把关,我就是好奇而已。”
她很少说话带这么明显的情绪,于是他陈述了句:“你不高兴。”
一毛语气一秒和缓:“没有。”
陈予怀不说话。
过了会儿,一毛肩膀垮下来:“好吧,有点。”
“为什么?”
“我不想你交女朋友。”
陈予怀愣了下,然后回了句:“好。”他觉得自己应该问为什么,但她的表情显然已经很窘迫了,他觉得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机。
一毛也愣了,她觉得自己应该问他为什么会答应,但她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于是只是牵强地解释了句:“那我就不好意思住你那里了。”
这话很不对劲,但她没有什么补救的话可以说了,她低着头不看他,来平复想自己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情。
他看了她一眼,又说了句:“好。”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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