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绘子给叶村省五郎介绍了一个叫做“茜草”的花隈街的老艺伎,并约好这周三晚上见面。
茜草与三绘子的妈妈关系非常好,到现在为止,她还把三绘子当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她今年六十五岁,算起来发生贪污事件的时候,她也就十几岁。她说对吴练海这个人没什么印象,但她曾从前辈那里听说过,花隈街艺伎与中国革命党人结婚的事。并且她还认识那个年代的很多花隈街艺伎,所以,她会先帮叶村省五郎从各方面打听消息。
可是,周三早上叶村省五郎刚到公司,三绘子就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茜草阿姨打电话来,说她突然病了,所以,今晚不能和你见面了。真是非常抱歉。”
“哪里,生病也是没办法的事。”看到三绘子有点沮丧,叶村省五郎倒反絲安慰她了。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为了向你赔罪,今晚上我请客。”
“哦,那我可赚到啦!”
如果叶村省五郎是发自内心地,为了给父亲洗脱那五十多年前的罪名,而积极调査的话,听到今晚不能与茜草见面的消息,心里肯定会感到很失望。然而事实上,叶村省五郎现在却觉得心花怒放,因为托茜草生病的福,今晚,他可以跟三绘子单独相处。哥哥对这件事的执念,还没有感染到他。
关于那件事和吴练海,他现在已经开始从各个方面展开了调査,比如花隈街的茜草、山本国彦副教授,还有汪志升。不用急在一时……叶村省五郎在心里这样为自己开脱。然而,当他把手伸进口袋里的时候,他却忽然感到了一丝内疚,那里面正放着嫂子刚寄给他的信。
叶村省五郎,上次寄给你的信,你肯定看了吧。虽然这样说,有点催促你的意思,但还是想嘱咐你一下,如果有什么进展的话,请尽快联系我们,你哥哥正翘首企盼着你的消息呢。还有顺子,新学期都开始了,她还是一天到晚地不停构思她那些小说,真是是让人不省心。
嫂子为了缓和催促的语气,就把顺子的近况委婉地报告了叶村省五郎一下。
上次嫂子给他写的信,叶村省五郎到现在还没有回。
受到晚上约会的鼓舞,整个上午,叶村省五郎都在全神贯注地工作,下午三点左右,他就一口气把一天的工作弄得差不多了。他想起要给嫂子回信的事,就展开信纸,提笔写了起来:
敬启:
你寄过来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刚调到这边来,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要做,所以没来得及回信,实在不好意思。
我已经开始按部就班地调查那件事了。有关华侨那边的资料,我从一个专门研究地方历史的,名叫山本国彦的K大学幅教授那里打听到,有个名叫汪志升的华侨家里,留有很多当时的资料。我们正准备去他家查,但是,汪氏这周正在香港旅游,下周才能回来,所以,我们约好下周去他家。还有,就是关于“花隈街”那边的情况,本来今晚约好,要跟一个名叫“茜草”的老艺伎见面,结果她打电话过来,说她突然病了,所以,这事也不得不往后拖几天。情况大体就是这样,进展还算顺利,请你们放心,我绝对不会偷懒。代我向哥哥问好。
还有就是顺子,你得提防着她以写小说为借口,在学业上偷懒。我觉得你真的是太溺爱她了。
写到这里,一个服务员忽然走到叶村省五郎的身边。叶村省五郎急忙用文件,遮住了还没写完的信。
“叶村省先生,分店长叫你过去一下。”这个非全日制高中二年级的女孩子脸上,带着坏笑说。叶村省五郎朝着对面看了一眼,三绘子也在笑,笑得她那件柔软的桃色毛衣也鼓起来,随着笑声此起彼伏。
到了分店长的办公室,冈本分店长也在笑,不过,他笑得跟别人不一样,他是幸灾乐祸地笑。
“不好意思了,得让你去一下姬路的工厂。”
“现在?”
“嗯,是的。”
“那回来的时间就会比较晚了吧?”叶村省五郎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三点多了。
“对啊,姬路比较远,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哟。”
“是嘛……”叶村省五郎的心凉到了极点,期待了一天的跟三绘子的约会,现在还是泡汤了。
“你去的任务,是处理那边场地的问题。”分店长毫不在意叶村省五郎的失落情绪,开始谈起具体的工作内容。
现在,姬路工厂正在扩建中,原先放原料的地方不够用,所以,公司正在计划购买场子旁边的那片空地。会计师春名正在研究此事,具体的交涉,还得要分店长亲自出面。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探一下对方的底,就先派叶村省五郎过去交涉一下。
“看你今天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件事就先拜托给你了。”
“好的。”叶村省五郎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在心里叹气,本来是为了约会,才那么拼命工作的,结果反而把约会破坏掉了。
去姬路来回至少要花三个多小时,在那边处理事情,也得一个小时,所以,回来得很晚,那是肯定无疑的。
看到叶村省五郎一脸的不情愿,分店长张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刚才跟你说的都是玩笑,并不是看你闲着,才给你找事儿做的。实际上,本来是春名要去处理这件事情的,但账务上他有事,必须得跟我商量,所以抽不开身,只有拜托你了,这可是春名点名让你去的哦!”
分店长似乎觉得,直接跟叶村省五郎说派他去,是因为看他闲着没事干,会让他觉得这件事随便谁都能做,有可能伤到叶村省五郎的自尊心,就改了口。
叶村省五郎走回自己座位之前,先走到三绘子旁边小声说道:“今天晚上恐怕不行了,我现在要去姬路工厂,肯定回来很晚。”
三绘子那件桃色毛衣又轻轻地摇了摇,笑着说:“太好了。”
“啊?……”
“也就是说,就算‘茜草’阿姨不生病,今晚你们也见不了面了,想到这点,我忽然没有负罪感了。”
叶村省五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那张没写完的信纸上,写下了最后一句话:“那么,请多保重!”
收拾好办公桌,叶村省五郎带上文件袋,准备出发,这时,身边的电话铃响了。是山本国彦打过来的,他用给学生上课的腔调说:“关于吴练海这个人,上次你给我看了有关他生平的记录,那上面好像只写到1935年,当时他正担任上海民生银行的董事长,往后就没有了吧?我向我们大学专门研究中国近代经济史的同事打听了一下,得知吴练海后来去重庆,当了国民政府的财政顾问。1941年,他又受蒋介石国民政府之托,去美国处理救援资金的汇款事务,之后就定居美国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他辞去在政府的工作,与美国的华侨合伙做起了金融买卖。再往后的事,就超出中国经济史的研究范围了,同事也没法再往下査。所以,有关他以后的事,与其向我们这些专门搞研究的打听,还不如直接去向那些与在美华侨关系比较密切的商人打听打听,那样反倒会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