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修理

几分钟后,门外传来羞涩的敲击声,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黑头发、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身材结实,不到三十岁,容貌老实敦厚,身穿制服,让人觉得十分可靠。他介绍自己是波默罗伊,我们欢迎了他,福尔摩斯把一只非常精美的皮靴拿给他看,此前他故意用纽扣钩把靴子划坏了。

波默罗伊接过靴子,仔细地检查它。

“非常可惜,我的爵爷,”他说,“这条划痕很深,不过,我也许能帮助您。”

“华生,锁门,”福尔摩斯说,“现在,波默罗伊先生,请把靴子放在地板上,我们把你叫来,完全另有原因。”

波默罗伊吃惊地抬起头。

“关于埃米尔,”福尔摩斯说,“伯爵的儿子。我们知道,今年圣诞节你本来应该带他去布朗酒店和他的母亲见面的,就是拉-维克托莱小姐——你大概以为她的名字是樱桃切丽——然而见面被取消了。”

“我——我——”男仆结结巴巴地说,向后退去。

“有人告诉我们,孩子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

“我什么都不知道,先生!”伯爵的贴身男仆说。他压低了声音,尖着嗓子恳求道:“拜托!”

“别担心,如果你把我们需要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就不会透露你的秘密。不过,我们知道你是同谋。埃米尔在哪里?”

“您是谁?”他结结巴巴地问。

福尔摩斯叹了口气:“我的名字是福尔摩斯,这是华生医生。我们是来帮助你……和埃米尔的,代表拉-维克托莱小姐,此事也关系到你的安危。孩子现在在哪里?”

“埃米尔?”对方茫然地说,“先生,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福尔摩斯变了脸色:“该死的,伙计!上周三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在这里!”波默罗伊企图拉开门闩逃走,我站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的女朋友能证实你说的话吗?”福尔摩斯问。

波默罗伊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没错,就是那个一头金色卷发的女仆,对吗?”

啊,原来波默罗伊和这个女孩就是福尔摩斯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对情侣。

“内莉!您是怎么——?噢,求求您,先生——”

“我相信你那时在巴黎,是不是?这个东西你觉得眼熟吗?”福尔摩斯说着拿出一把奇怪的工具,正如拉-维克托莱小姐描述的那样,它像是一把“有刀刃的长柄勺”。这就是皮匠使用的干刮刀。今天这一幕,福尔摩斯在伦敦的时候肯定就设计好了。

真是戏剧性十足的时刻,我想,它取得了预期的效果。

波默罗伊哀叫起来,膝盖忍不住开始打弯,我连忙过去扶他坐下。

“你威胁了拉-维克托莱小姐,为什么?还有,你对她的儿子做了什么?”

“我永远不会伤害小姐,”波默罗伊说,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她爱她的儿子,我只是想警告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

“她是一个坚强的人,我担心她会去找埃米尔,但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帮助他们,她那么爱她的儿子!”

“你是好意。”我说,拍拍他的肩膀。

“华生,拜托!”福尔摩斯说,“把小男孩藏在伦敦,这是你的主意吧?绑架他,可以这么说吗?”

“不是的!我永远不会那样做!这是他母亲的想法。”看到我们的困惑——或者至少是我的困惑,他继续说,“我指的是佩灵汉姆夫人,她需要我的帮助。”

“看来伯爵和夫人都很倚重你啊。”福尔摩斯冷冰冰地说,“十年前,你是如何成为孩子和他母亲见面的中间人的?你当时才十八九岁吧?”

波默罗伊低下了头。“我从一个陷阱里救出了家里的狗,帮助它养好了伤。”他说。

福尔摩斯严厉地盯着他。

“还做了另外几件好事。自那时开始,我就——”

“当然,当然。是伯爵还是伯爵夫人让你每年带着孩子与他母亲见面的?”

波默罗伊的脸又白了。“是伯爵大人,”他回答,“他告诉夫人,我只是带孩子去买东西,比如衣服、圣诞礼物什么的。”

“她会让一个婴儿、后来是蹒跚学步的幼儿前往伦敦购物?”福尔摩斯不相信地问。

“呃……那是后来的事,伯爵大人说,他希望孩子也跟着我去伦敦,让他在伦敦的医生给孩子检查身体。”

“嗯。但是,为什么现在要把他藏起来?”我问。

“我们马上就问到那里了,华生,”福尔摩斯打断我,转向波默罗伊,“孩子在哪里?”

波默罗伊表情复杂,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他终于说:“他在伦敦,先生。安全。”

“确切位置在哪里?”

“跟着我的姐姐和她的丈夫。”

“查尔斯和玛丽里·伊格尔顿?”

“是的。您是怎——”

“那把刀,是皮匠用的。在柏孟赛街?”

“是的。”

“佩灵汉姆夫人为什么会让你把孩子藏起来?”福尔摩斯提高了嗓门问道。

“嘘!”我提醒他小点声。

“她……我家夫人……告诉我这里有危险。内莉和我也感觉到了。”

“什么样的‘危险’?详细点,伙计!”福尔摩斯说。

“佩灵汉姆夫人没有说,我又不能问她,先生。”

“当然。但是你们察觉到了什么,描述一下。”

波默罗伊开始发抖。福尔摩斯盯着他,靠近了等待答案。

“内莉先注意到的。埃米尔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他一直是个开朗的孩子——健谈、友好,喜欢读书。可最近他不再笑了,而且……也不爱说话了。”

“伯爵对此事是否发表过意见?”福尔摩斯问。

“我不能肯定他是否注意到了,先生。”年轻人说,“他要操心的事情有很多——”

有人敲门,波默罗伊跳了起来,大家都呆住了。

“爵爷?”传来管家的声音,“伯爵的跟班在您这里吗?”

“是的,”福尔摩斯用“普伦德加斯特”高亢的假嗓喊道,“我请他来给我修理靴子。”接着他低声对波默罗伊说:“晚饭后我们再谈,不许泄露一个字,否则我们就揭发你。”

波默罗伊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能否帮上您的忙?”梅森的声音传来。

福尔摩斯挥挥手,示意惊慌的男仆离开。波默罗伊擦干眼泪,哆嗦着吸了一口气,向门口走去,忘记了拿上靴子,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袖,把靴子递给他,他如释重负地接过去,打开了房门。梅森站在门口瞪着波默罗伊。

“好了吗?”

“是的,先生。”波默罗伊说,“我可以帮助爵爷,先生。”

管家仔细地看着他,然后放他走掉了,他在我们房间的入口处徘徊,看到我们还没有换好衣服准备吃晚餐,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我奉命护送你们去吃饭。你们需要帮忙换衣服吗?我可以派人过来。”

“谢谢你,我们能行。”我说。

“我会在大厅里等你们。”管家说。“在这所房子里很容易迷路。”他补充道。

他关上门走掉了。“该死,”福尔摩斯低声说,“晚饭后,我们必须甩掉这个阴险的管家,继续和波默罗伊谈话。现在,快,穿好衣服,然后来看一样东西。”

“他在等着我们,福尔摩斯!”我说。

“请记住,我是‘瘫子’,更衣需要时间。不过你得快点!”

“这个梅森——他总是黏着我们,”我开始翻找晚礼服,“你觉得他怀疑我们了吗?”

“没有。白色的领结,华生,不是那个。他是天生的看门狗,绝对忠于主人。伯爵在艺术收藏品方面有破绽,而我会是第一个看到它们的外人,所以他十分谨慎,仅此而已。”

“我猜……”

“你可以猜,但我没有猜。快点,伙计,‘牛头梗’梅森在等我们呢。”

我来到我在隔壁的房间,迅速换好晚装,然而福尔摩斯更快,当我回去找他的时候,他早已穿着整齐,准备停当,并且在床上铺开了一张大纸,指给我看。这是一张伯爵宅邸的详细平面图。

“迈克罗夫特是如何获得这张地图的?”福尔摩斯兄弟的足智多谋令我惊叹,“你父母的家里恐怕没有什么你们找不到的东西!”

福尔摩斯根本不屑于回答。“这儿确实是个迷宫,”他在地图上比画着说道,“仔细看看,华生。”

“这张图有什么用呢?又不能让人看到你能走路。”

他叹了口气:“当然不能,但是你可以走路啊。”

我开始专心致志地审视地图,这儿简直像个由无数走廊和奇怪的房间组成的兔子洞,我们才研究了几分钟,该死的梅森就又来敲门了,我们只好跟着他去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