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警部说寺岛丰已经被捕,虽然之前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户谷还是显得很震惊。可是,仔细一想,警部能这样准确地掌握户谷那天晚上的行动,除了寺岛丰的供述,不会有其他人。而且,即使告发信也没法说得这么详细,肯定还是靠被害者的直接供述。采集胎痕模型这项工作,肯定也是寺岛丰带他们去现场进行的。警部已经明确地告诉户谷寺岛丰被捕,那么她的罪名一定是谋杀横武辰子,那件事除了寺岛丰和自己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寺岛丰应该是自首。
“警部先生。”户谷用沙哑的声音说,“寺岛丰是自己主动承认罪名的吗?”
警部看着户谷认真的脸笑道:“是不是自首无所谓吧。”
“不,请您告诉我!”
“你很在意吗?”
“是很在意,请您告诉我。”
“好吧,这个以后告诉你吧。”警部打断了这个话题,“先回到之前的问题。你是在车里掐死寺岛丰,并以为她已经当场死亡,然后把她抛下山的吧?”
“不是这样的,那个女人在撒谎。”户谷想守住最后的防线。
“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开车去现场三次?”
“……”
“就算你强词夺理,现场留下的胎痕已经说明一切,那可不是只去过一次留下来的,而是至少三次往返的结果。我们可是一一拍下来了,这已经是铁证如山了。”
“……”
“如果你坚持说寺岛的话是一派胡言,那你倒是解释一下,你那辆车牌号为4568的汽车为什么会往返命案现场三次?”
户谷无言以对,警部直视着户谷的脸:“怎么样啊?”
户谷咬着下唇,拼命地为自己寻找理由,可是,他根本没法推翻警部手里握着的证据。
好吧,那就承认它吧,他这样想,即使承认了,也不是谋杀罪。寺岛丰不是活着回来了吗?最多也只是杀人未遂。而且,寺岛也因为谋杀罪被逮捕,谋杀这样的女人,也不是罪不可恕,户谷决定只承认寺岛丰这一个案子。
“非常对不起。”他装出形式上低头认罪的样子。
“哦?这么说,你承认了对寺岛丰杀人未遂。”警部窃笑。
“是的。”
“哎呀,户谷,你要是早点承认,就不用这么灰头土脸了。嗯,没办法,能这样也不错了,那现在开始,你就痛快点儿,把一切都交代了,把藏在心里的事都说了吧。”警部傲慢的声音掠过户谷低着的头,警部现在心情一定很愉悦吧。
“之前我一直隐瞒,很抱歉,可是,警部先生,寺岛丰从现场逃出来后,藏到哪里了?”户谷很想知道这个,虽然猜测她是在下见沢家,但还不能肯定。
“寺岛丰吗?”警部笑了。“她在被你谋杀之后立刻逃了出来。没来找你而是去了某个人的住处。”
“是下见沢吗?”
“好了,户谷,这些你很快都会知道的。这是之后要提到的,现在先不提它。”
果然是下见沢。在土里埋下牛骨头的伎俩除了下见沢没人会想到,警部虽然故意卖关子,但户谷自信这点小事自己还是能判断出来。
“既然你也期待得到问题的答案,我们就快点往下进行吧。”警部拿出别的文件看了一眼,故意不让户谷看到。“你杀了藤岛千濑的丈夫,是吧?”
“没有。我承认杀害寺岛丰,但藤岛千濑丈夫的死跟我毫无关系。”
“可是,藤岛千濑的丈夫突然发病的时候,你被叫到藤岛千濑的家里,那个时候他还活着呢!”
“是这样的,可是……”
“藤岛千濑的丈夫是在你抢救之后才死亡的,现场有目击证人。她的丈夫找来三个朋友打麻将,中途突然感觉很不舒服,倒下去后再也没起来,之后立刻把你叫了过去吧?”
“是的。这件事之前我已经跟您说过了。”
“死亡证明书是你写的吧?”警部说出死亡证明书时,户谷的脑袋像撞钟一样咚咚直响。
“那个时候你给藤岛千濑的丈夫注射了药物,还特意带了一个没有经验的实习护士一起去……看,你昨天的审讯记录还在这里呢。”警部指着户谷按了手印的审讯记录,“那个时候你把自己带去的药,说是应急抢救用药,注射到了藤岛千濑丈夫的静脉中,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她丈夫就死了。”
“确实如此,可是,这也不能说明我注射的是毒药啊!”
“好好,听我说。问题在于,她丈夫本来一直好好地在打麻将,却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那三个牌友都说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那天晚上,你把什么都不会的实习护士留在医院,藤岛千濑的丈夫便突然感到身体不舒服……这可真是太巧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情就是很凑巧啊!”
“你说凑巧,是吗?户谷,你怎么还在说这样的话?我不是说了吗?把真实情况都交代了吧,爽快一点不好吗?”
警部自信的说话方式让户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连藤岛千濑也自首了?不可能的,是警部在套话。
“当然是凑巧,我没隐瞒什么。”
“不,你在隐瞒,还有应该交代的事吧。”
“我没有!”
“好,那我问你,你怂恿过藤岛千濑把她丈夫杀了吧?”
“别开玩笑了!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会说呢?”户谷突然感到很不安,他确实跟藤岛千濑说过那样的话,但那话也只有藤岛千濑才知道。
“不不,你的的确确跟藤岛千濑说过那样的话,趁你们的关系还没有被发现,把她丈夫杀了为好,是这样说的吧。”
“一派胡言!”户谷愤怒了,“请不要诱导审讯,您有证据证明我说过那样的话吗?”
“确实没有证据啊,因为没有录音,你这样问我,我还真拿不出证据来。可是,这是当事人亲口说的啊。”
“什么?藤岛千濑说的?”户谷盯着警部的脸,“她在哪里?”
“她也已经被捕了。”警部沉着地回答,“户谷,警方是绝对不会差别对待的,不光申请了你的逮捕令,共犯也全部逮捕了,这点请尽管放心吧。”
——共犯?
“你把药给了藤岛千濑,并告诉她,只要把药给她丈夫吃了,就会让他感到身体不适,”警部自描自述起来,“那天晚上,藤岛千濑诱导她丈夫叫来三个朋友打麻将,你跟她商量好,要找个适当的理由让她丈夫把药喝下去。那药的效果惊人,在打麻将的中途,她丈夫突然就感到身体不适,倒了下去。如果只有他们夫妇在场,事后恐怕会被怀疑,如果现场还有三个目击证人,事情就可以蒙混过去了。”警部说的都是事实,除非听了藤岛千濑的供述,否则也不会这么精准。
可是,是谁告发的藤岛千濑呢?不管是寺岛丰也好,还是藤岛千濑也好,她们两个的事也太巧了。
“户谷,顺便把那个药名也告诉你:是XXX吧?”户谷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藤岛千濑不可能连药的名字都知道,当然,这也不是外行的警部能说出来的,就算他经过反复思考,也不可能直接说出药名,何况类似的药品也很多。
户谷眼前泛起了寺岛丰在警部耳边窃窃私语的场景,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户谷没有回答。
“XXX这种药,在你的药剂科里应该有。这种药只用于病理实验,普通的药店是不卖的,甚至连规模小的医院都不会备有。除非是像你的那样能进行病理实验的医院,才会有的药。”
事实正如警部所说。
“你可别说你的医院里没有这种药啊!这里有你们医院药品的库存表,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这一次,事务长的脸也浮现出来,户谷能够想象事务长殷勤地跟警察报告的场面。
“那种药医院里的确有。”户谷终于回答,“可是,这也不能说我使用了那种药啊?”
“适可而止吧!”警部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你的那些诡辩在这里是没用的。告诉你,药的事情藤岛千濑已经供认了,而且我们还掌握了很多证据可以证明。藤岛千濑的丈夫喝了你给的药就倒下了,你被藤岛千濑叫过去,立刻对他进行了注射,很快她丈夫就死了。然后你也当场开具了死亡证明书……把这些放到一起考虑,足以成为强有力的环境证据,户谷,你别搞错了,即使没有物证,如果环境证据可以证明不可动摇的事实,也具有和物证相同的效力,要判定有罪,这些证裾就已经足够了。”
户谷陷入了混乱,一直很平静的警部突然爆发的愤怒给户谷增加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但是,比起这些,最让户谷崩溃的是藤岛千濑也落到了警察的手里。本来还想通过狡辩推脱罪名,但得知这出乎意料的事实,自己连最后的反抗机会都失去了,像户谷这样的知识分子,抗压能力总是特别弱。藤岛千濑是在哪里被捕的呢?寺岛丰又为什么会自首?现在,户谷很想知道这些。
“警部先生。”他直冒汗,“请告诉我,藤岛千濑和寺岛丰之前藏在哪里?警方是在哪里抓到她们的?”
周围的东西好像开始倾斜,户谷感到头晕目眩,他只想弄清这件事情。他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警部笑了:“对这些你那么在意吗?”
“请告诉我,我想知道。”
“哦——”警部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窗外的天空中积满了厚厚的云,警部眺望着对面的建筑物,他把手背在身后悠然地站立着。
“好吧,既然你这么在意,那就告诉你好了。”他依然背对着户谷,“藤岛千濑和寺岛丰都是在京都被捕的,因为她们当时在一起。”
“一起?”户谷嘟囔着,京都?旅馆?两个人一起?!户谷恍然大悟,仙台车站站台上藤岛千濑和男伴的身影鲜明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么说,寺岛丰当时是女扮男装?”
“哦?你已经知道了?”警部转过来,发问的口气不无嘲笑之情。
户谷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瞬间,一切真相大白。
——寺岛丰在谋杀现场恢复了知觉,她曾经想过回去找户谷理论,但这样达不到报仇的目的,所以她改变了计划。
——她去的是下见沢那里。下见沢听了全部事情经过后,拟定了一连串计谋,并立刻把旧识藤岛千濑叫了过去。
——寺岛丰在藤岛千濑面前把一切都说了出来。藤岛千濑终于明白了户谷是什么样的人,于是开始实施下见沢的计划,把自己的财产以成立新的有限公司的形式冻结起来,切断了户谷的经济来源。
——可是,这一计划不能让户谷知道。于是,下见沢要藤岛千濑以收购各地温泉旅馆为名,进行一趟温泉之旅。若不编出这样的借口,藤岛也不会听从下见沢的主意。
——事实上,藤岛千濑也被骗了。虽然成立了新的公司,但从一开始下见沢就没打算做什么事业。藤岛千濑却被他蒙蔽,为了新的“事业”,开始去各地考察想要收购的旅馆。让寺岛丰女扮男装跟藤岛千濑一起旅行,则是故意让户谷吃醋。促使他一直追踪两人的去向。等这一切计划都实现,然后,下见沢便忠告藤岛千濑,告诉她待在东京很危险,让她和寺岛丰以旅馆考察为名去了关西地区,之后又找机会给警方写了举报信。因为他已经听藤岛千濑和寺岛丰述说全部经过,所以举报信的内容既具体又正确,于是警方便立即出动,在逮捕寺岛丰和藤岛千濑的同时,也申请了对户谷的逮捕令。下见沢的目的是既让户谷丧失财产,又把被他利用的两个女人交到警察手里,最后除去户谷这个人……
“咦,怎么啦?”警部伸长脖子观察户谷的脸,“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心情很不好吧?”警察流露出担心的表情,内心其实满是讥讽。
“警部先生。”户谷虽然全身颤抖,但还是颤颤瘋窺地站了起来,“下、下见沢怎么样啦?请你逮捕那个男人!那个家伙从我这儿夺走了一千八百万日元,而且还打算夺走医院的土地!请立刻逮捕下见沢!把下见沢……”话没说完,户谷已经痛哭流涕:“只要你逮捕他,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坦白。”
“你总算这样说了。”警部的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一直等着你这句话呢!好,一定会逮捕下见沢的,你就放心把一切都说出来吧。好了,别那么大负担,撑到现在很辛苦吧。”警部这次说话的语气像是户谷的亲人。
“真的能逮捕下见沢吗?”户谷神情恍惚地嘟囔着。“肯定能抓到。那家伙躲在哪里,很快就会查出来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么,接下来,把你做过的事从头到尾说出来吧!”警部重新拿出一张审讯记录纸,拿起笔,等着户谷的坦白。
可是,户谷没有说出话来,“呜呜呜”像小狗一样地呜咽起来,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