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XX警察局在路上花了整整一个小时,近来交通十分拥挤,汽车在市中心近乎没有办法前进,可能是因为开车时神经过于紧张,以至于户谷到达警察局时显得心浮气躁。
“请走这边。”
进入警察局大门,警察直接领着户谷走向里边。他们并没有把户谷带到堆积了一堆业务文件的警务前台,而是穿过旁边一条狭窄的走廊,再穿过中庭进入另一座建筑物中。这座建筑物中有一条长廊,两边并列着许多小房间,门上挂着“XX警部”的名牌,全都是审讯室。
户谷被请到了这里其中一间,与其说是请,其实户谷是被押进去的。在房间靠窗边的桌子上,坐着一个体形偏胖、三十四五岁上下、身着西装的男人。
“我们带来了户谷医生。”两个警察以立正的姿势向他报告。
闻听此言,一种莫名的担心在户谷心里油然而生。警察的话音刚落,那个男人立刻微笑着把头转向户谷这边:“哦,是户谷医生吧?”他对户谷稍微点了下头,“哎呀,麻烦您来一趟,快坐快坐!”他用手指着隔着桌子放在自己对面的一把椅子,“我是井上警部,请多指教,”这么一说,户谷想起进门口的名牌上写的正是这个名字。
“来,抽一支烟吧!”井上警部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打开。
“不,不用了。”户谷拒绝道。
“哦,这样啊。”警部缩回手,朝一位年轻的警察说:“喂,你们做什么呢?还不快给医生上茶?”
窗外就是中庭,十几个巡查脱了外套正在做体操。
户谷拼命挥去自己内心的惶恐,坐在这种地方,好像总有一种看不见的压迫感莫名来袭。
“医院忙吗?”警部自顾自地吐着烟圈。
“还好,怎么了?”
“这就好。”警部眼睛看着中庭,“天气越来越凉了啊。”
“是啊!”
“天气冷了,病人也就多了,去年这会儿不是正爆发很严重的流行性感冒吗?”
“是啊。”户谷在回答同时,心里却想,他怎么老说些无关紧要的事?还不快点切入主题。
“说起来,今年正月的时候,不光我妻子感冒,家里的三个孩子,也轮着病倒了,体质真是弱!没办法,我只好请了三天假,在家给他们做饭。”
“是吗?那真是太麻烦了。”
警部打开抽屉,若无其事地慢慢拿出一份文件,“说起来,户谷医生。”井上将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正好压着刚刚拿出来的文件,像是要把它隐藏起来,然后接着说,“有件很麻烦的事情啊,关于‘志野’的茶碗……”
“啊,关于这件事,我刚才听你们大致提了一下。”户谷抢先说道:“我听说别的地方有人报案,说是被偷了。不过那东西是藤岛千濑让给我的,现在怎么又会有人报案说被偷了?我真是搞不懂。”
“这样啊。我猜也应该是这样,像医生您这样有社会地位又有名誉的人,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茶碗做那种事呢?”
“是啊。那东西经过估价最多也就值三四万。要怪也只能怪那古董商自己,老是闷不吭声带东西去藤岛千濑那里,放下就走,才惹出这种麻烦。”
“嗯,您说得没错,不过,很伤脑筋啊……既然已经有人报案了,我们就必须受理。”
警部的话让户谷感到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虽然对方说话的态度很温和,却在暗指户谷有偷窃的嫌疑。
“既然如此,你们去问藤岛千濑吧。”户谷强硬起来。
“问题是,藤岛千濑目前好像不在东京。”警部表情柔和,但语气十分严肃,“我们只找到了先前在她家工作多年的女佣,那个女佣现在已经不在藤岛家工作了。她告诉我们,是您趁藤岛千濑不在家的时候擅自拿走了那个茶碗。”
“她只是个下人,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之前已经和藤岛千濑说好,所以就算她不在,我也可以拿走那个茶碗。”
“但是,我这边既然已经接到了被盗的报案,不得不进行调查啊。”
“您的意思就是说我有盗窃的嫌疑,是吗?”
“真是不好回答的问题啊。”警部避开户谷的问题,喝了一口刑警刚刚端过来的茶,仿佛是在考虑接下来询问户谷的步骤。
户谷觉得因为这种事情被带到这里来实在无聊,相比之下,自己遭遇欺诈的案件又该怎么处理?跟一个茶碗的问题比起来,被骗走一千八百万自己的损失不是更加慘重吗?
“警部先生,”户谷道,“实际上,我刚才也跟刑警说过,我刚刚发现自己被人诈骗,金额是一千百万日元,对方就是我的朋友……”
“啊,这件事,我知道了。”警部打断他,“这个问题我们稍后再慢慢说。”
“不能拖延下去,那些钱对我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嗯,等处理完眼前的事情,我会派人马上去调查。该怎么说呢,今天请您过来,主要是为了处理现在手头的事情。”
“……”
“茶碗失窃的事听您说起来似乎另有隐情,等我们进一步调查后再作讨论,我想顺便请教一下贵院护士长寺岛丰被杀一事。”警部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茶碗的事情,又开启了新的话题,“我听到川越警局那边的报告才知道这件事,真是令人遗憾啊。”
“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户谷回答。
“我问了一下办理案件的警员,听说当时医生也提交了搜查申请。不过,近来这种申请越来越多,虽然我们也觉得应该一件一件认真调查,可惜人手实在不够。现在,提出捜寻的对象遭到杀害,我也在反省,要是当时接到申请便立刻去搜查就好了。”他的话让户谷感觉不舒服,“变成现在这样,我们将带着将功赎过的心情彻底调查案件。”
户谷心底一惊,抬起了头。
“我和川越警局那边取得了联系。听说寺岛丰被杀那天,医生似乎开车外出了?”
“要是这件事情,川越警局的警察来时我已经解释过了。”户谷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个我听说了。”警部点头,“不过,像川越那样的抛尸地点,凶手只能用车将被害者运过去吧。我们特别想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刚才也说了,我们是在深深反省,所以请你一定要协助我们。”
“那是当然,我会竭尽全力配合您的调查。”
“嗯,那就拜托了。我们向川越警局的人打听了医生当晚开车去了哪里以及开车出去的理由,据说藤岛千濑女士还能为您作证是吗?”警部看着手下压着的文件,“真是难办啊,要是藤岛千濑女士在这里就好了,您说呢?”
“是啊。我也希望警方能尽快找到她问个清楚,这样大家都放心。”户谷表面上故作平静,内心却越发不安起来。他开始后悔当时自己没来得及跟藤岛千濑好好对对口供。
“话说回来,请问医生您和藤岛千濑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警部问道。
“所谓的关系是指……”
“失礼了,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据您所言古董商失窃的那个‘志野’茶碗是藤岛千濑女士让给您的;而寺岛丰案发当日您开车外出的地点也是藤岛千濑女士家,似乎很多事情都和藤岛女士有关联啊!”
户谷觉得警部在故意装傻,所有的事他肯定已经从女佣那里听说了。现在若是自己故意掖着藏着,反而会对自己不利。
“说来真是不好意思。”户谷垂下眼睛,“我和藤岛千濑,很早以前就有特殊的关系,所以经常在她家进进出出。”这样,自己那晚去藤岛千濑家的说法也就更合情合理了。
“啊,这样啊!不过像医生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这也是常有的事。”警部对他和藤岛千濑的情人关系表示了理解,“说起来,这位藤岛千濑女士的丈夫,已经去世了吧?”
“嗯!”户谷心里又涌现出新的焦虑。他在警察面前承认了和藤岛千濑的关系,但也招致了警察对藤岛丈夫死因的质疑,他觉得自己脑子开始“嗡嗡”作响。
“那个死亡证明书,是医生您写的吧?”
“嗯。”
“就是这个吗?”警部翻了翻手边的文件。
那正是户谷提交给区政府的藤岛千濑丈夫的死亡证明书。
户谷的心跳得越来越快。警部竟然从区政府那里拿来这东西!这说明警部的调查比他所预料的还要深入。事到如今,户谷确信警部间他茶碗的事情不过是个借口,他真正想问的却是这个!户谷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这个死亡证明书上写的死因是心脏麻痹啊。”
“是的。”最关键的证据——遗体已经烧成灰烬了,所以,户谷对此毫不担心。“他丈夫一直身体就不很好,当天也是忽然发作,等我迅速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如此。”警部沉吟着,端着冷掉的茶喝了一口。
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弱,房内暗了许多。户谷心里有点发毛。
“还有一份死亡证明书,”警部又拿出一张纸,“这个也是医生您写的吗?”
户谷朝警部手里瞥了一眼,大吃一惊:是横武辰子的死亡证明书!连这种东西警察都从区政府拿来了!
“是的。这个患者突然闯进医院,直到她过世前都是由我治疗的。”
“是心肌梗塞吗?”
“是的。”户谷受到警部接二连三的逼问,越来越沉不住气。他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藤岛千濑的丈夫也好,横武辰子也好,自己都是以医生的身份开具的死亡证明书,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不论警部再怎么质问,自己都不需要担心。
“当时没有别的医生在场吗?比如医院里的年轻医生……”
“没有,那时没有别的医生在场。”
“那除了您之外还有谁呢?”
“护士长寺岛丰也在。”户谷说完用力地咽了下口水。
“寺岛丰?就是在川越发现的被害者吗?”警部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也就是说,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场?”
“嗯,患者那天傍晚突然来的,事情发展得很突然。”
“那横武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不知不觉,警部已经把对医生“您”的尊称换成了“你”,“她是你之前的熟人吗?”
“也算不上是熟人,她很久以前找我看过病。可能是这样,那天傍晚她忽然发病时才会忍着疼痛来医院找我。”
“真的是这样吗?”警部语气阴森地又确认了一遍。
“您是什么意思?”
“横武辰子和你的关系,真的只是医生和患者这种单纯的关系吗?”
户谷嘴唇不由自主抽搐起来。警部改变了询问自己的方式,而且话中透出了十足的自信。
“是的……”户谷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
“唉,户谷先生要是你这样隐瞒的话……”警部直勾勾地盯着户谷的脸道。
房间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微弱的阳光下,一只干瘪的苍蝇在窗户上缓缓爬行。
“隐瞒?”户谷豁出去了,“我什么都没有隐瞒,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户谷先生,”警部突然笑起来,“你再怎么努力也没用,我这边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
“什么样的证据?”
“你知道一家位于四谷的柳庄旅馆吗?”
户谷顿时语塞,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啊,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有丝毫掲露你私生活的意思。”警部继续解释,“只是有些事情一直让我很疑惑,所以派部下带着你和横武辰子的照片到所有的旅馆搜查了一遍,结果柳庄旅馆的人告诉我们二位曾去歇息过。”
户谷低垂着头,脖子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要振作啊!看来警方已经布好圈套只等自己来钻了。既然他们都调查到了这个程度,户谷也没办法再隐瞒下去了。不过,就算自己和横武辰子的亲密关系被曝光了,也不至于违法吧,偷情这种事在社会上不是随处可见吗?
“非常对不起。”户谷干脆坦白承认,“既然你们已经调查得这么清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警部先生,”户谷反击道:“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要调查?这属于的我个人隐私吧?我不认为警方有权来干涉。”
“哎呀,请不要生气。”警部语气温和地应对户谷的质疑,“你说得也有道理,要是我们有什么太过的地方,在此向你道歉。不过,既然你不承认和横武之间的关系,我们也只能想方设法去求证。”
“你们根本就事先调查好了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否认我们的关系,不过,我还是想保护自己的隐私。就算是警察办案的权限,这样调查公民的私生活也未免有点过度了吧?”
“在一般情况下,我们当然会接受你的意见。不过,”警部慢条斯理地回答,“要是和犯罪案件关联,我们还是要这样做,站在警方的立场,这种时候即便要侵犯当事人的隐私,也必须彻底调查。”
“犯罪?”户谷愤怒地瞪着警部,“我犯了什么罪?”
“这个,我也正想要问你。”警部将视线冷冷地落在户谷身上,“从前XX警局去找你问话的时候,你完全否认了和横武辰子的关系。而且他们问你是否给过横武辰子什么药物的时候,你也完全否认了,对吧?”
“我更正前一个否认,但后边的那个,说我给过横武辰子什么药,这是绝对没有的事。”虽然语气还是很强硬,但户谷自觉比起之前,现在的气势已居下风。以前户谷坚决否认的给过横武辰子药物这件事,是建立在自己和横武辰子没有任何关系的基础上才成立的。但如今这个前提已被颠覆,之后的说辞怎么都站不住脚了。
“尽管你否认了给过横武辰子药物,但你一直和她在柳庄幽会,提供给她药物的嫌疑大增,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你给她的药。”
“简直是胡说八道!”户谷叫道,“只不过是有机会,你们就能确定是我拿药给她?这样不是太牵强了吗?”
“可是,”警部站了起来,“请你看看这个!”说着,警部拉开抽屉,用指尖夹出两张薄薄的纸片。户谷瞪大眼睛看着警部拿出的纸片。“这两张是贵院用来包药的纸吧?”
“是的。”
“确定吗?请拿近仔细看看!”其中一张又旧又皱,另一张还有清晰的折痕,看来还很新。
“这确实是医院的包药纸。”
“是这样。这张新的是川越警局那边的刑警因为腹痛,向你讨药时拿到的药包。另一张比较旧的是从横武辰子梳妆台抽屉里搜出来的。”警部看着户谷的眼神极为锐利,“怎么?你还想否认给过横武辰子药这一事实吗?”
户谷无话可说。是承认还是继续坚决否认?两种策略在他心里纠缠着。他下定决心,好,就先承认吧。反正那药只不过是感冒药罢了,尽管户谷欺骗横武辰子是毒药,但这个谁都不知道。
“怎么样?是你给她的对吧?”警部看着户谷,采用了前所未有的强势态度。
“是我给的。”如今铁证如山,他也就没必要再否认,给感冒药有什么不妥?
“你总共给过她多少次?”
“大概五次。”
“哦,五六次啊,那每次份量有多少?”
“每个药包大约是0.5克,每次五包,总共2.5克。警部先生,请你不要误会,那药不过是我让医院的护士配制的名叫非那西汀的感冒药。”
“感冒药?”警部忽然笑起来,“感冒药也能毒死人吗?”
“什么?”
“横武常治郞,也就是横武辰子的丈夫,就是被这个药毒死的。”警部说完,嘴角残留着一丝轻蔑的笑意。
“毒死?”户谷觉得对方是在套自己的话,“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户谷也笑了起来,“被感冒药毒死这种事还真没听说过,中了那种毒究竟是什么症状?”
“请稍等一下!”
警部翻找着压在手底下的资料,抽出其中一张。户谷瞥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一眼就看出那是正式的验尸报告。
“重金属盐类的中毒症状。”警部读着上面的字。
“重金属盐类?”户谷立刻明白那是指氯化钡。氯化钡的结晶状看起来像是冰糖,只要使用两克到四克就能致人死亡,警部声称的氯化钡中毒症状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的?户谷本想立刻反驳,又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对方的圈套。医生已经为横武的丈夫开具了死亡证明书,而且遗体也已经被火化,从骨灰里绝不可能查出这种物质。能从遗骨里检查出的,顶多是砒霜这类的毒物。户谷一个不小心,就会中了警部用乱七八糟问题设置的陷阱,还是自己主动出击粉碎对方的企图吧!
打定主意,户谷开口问:“重金属盐类中毒吗?为什么写死亡证明书的医生没诊断出来呢?”
“是啊!要是那个时候检查出来就好了,这显然是那位医生的过失。”警部回答道。
“但是,”户谷紧接着追问:“当时尸体确实被送去解剖了吧?”
“你知道的真多啊。”警部看着户谷的脸,笑了起来。
户谷怔了怔。这是从横武辰子那里听说的,但这么一来,自己和横武辰子经常联络过的事就等于不打自招了。
“嗯,听横武辰子提过一点。”户谷主动解释,“好像是说,她丈夫的亲戚们对死因有所怀疑,所以送去解剖了。”
那时她丈夫的亲戚们怀疑横武辰子毒死了丈夫。但当时的解剖结果并没有给出准确的判断,尽管做了精密检查也没查出明显的毒杀征兆。
“真是奇怪啊!”户谷质疑道:“那时的解剖不是什么都没找到吗?”
“的确是这样。若要追究,这是负责解剖医生的失误。”
“真是太荒唐了!”户谷涨红了脸‘“你们说得轻巧!什么都是当时的失误。中毒症状究竟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大概五六天前吧。”
“那怎么说得通?遗体早已烧成了灰……难道说,还能从骨灰里检验出这种毒素?”户谷脸上浮出一抹嘲讽之情。
“不,不是从骨灰里检测到的。”警部也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户谷,他那张扁平的脸长得跟螃蟹一样。
“咦?不是骨灰?那么是什么?难道是从土葬的腐烂尸体中检测出来的?”
“东京地区按规定都是火葬,不可能土葬。”警部回答道。
“这样的话,既不是骨灰,也不是腐烂的尸体,岂不是没凭没据?科学搜查再发达,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吧?”
“户谷先生。”警部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事实上,尸体的一部分现在还保留着呢。”
“什么?”户谷吃了一惊,“尸体没有被全部火化吗?”
“全部火化掉了,在火葬场烧得很干净,只剩下骨灰了。”
“那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吗?”
“不,留下了,户谷先生。你刚才已经提到了。”
“……”户谷咽了口口水。
“当时曾经应家属要求对尸体做过精密检查。”警部神情愉悦地说。
“那又怎么样?”
“这坏事还真是做不得啊!虽然那时的精密检查没有得出准确结果,但用石蜡包裹着的内脏,也就是横武常治郎的内脏,现在还保存在法医那里呢。”
户谷恍然大悟。检查尸体中是否含有有毒物质时,解剖医生一般会切下一部分内脏,除去水分,裹上石蜡,待到干燥固定成形后,做成纸片一样的切片,将其染色后放到显微镜下观察。胃、肝脏、肠这些部位会各切下一小部分,检查是否有中毒反应。也就是说,那些切片至今还保存着呢。
“怎么?难道你没想过会留下那样的东西吗?”警部一副胜利在望的口气。
户谷紧咬下唇。想不到居然还会留着那种东西,好像是横武辰子的亡夫正阴魂不散地纠缠他。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证明这桩命案是户谷所为,但是自己却承认了与横武辰子有染以及给过她感冒药,这下可说是大难临头,户谷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在感冒药里掺了毒药。这一切都是警部用熟练的审讯技巧设下的圈套。
户谷用力吞了下口水:“可是,警部先生……”户谷的声音好像被痰卡住了一样,“的确,就像您所说,我并不知道脏器的切片还保存着,可我也没必要知道这些啊!我只是给过横武辰子感冒药。”如果再说下去,恐怕还会出什么纰漏,现在只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下过毒就可以了。
“可是,户谷先生,”一副螃蟹脸长相的警部继续说,“就算你一直否认,可你的确和横武辰子存在特珠的关系,还经常幽会,而且每次幽会的时候,你都会给她2.5克所谓的感冒药,这些你都已经承认了,而且横武辰子把药拿给她丈夫常治郎服用也是事实,这位常治郎又因重金属盐类中毒而死,按照这样的逻辑来看,不论谁都会认为那感冒药中是你,是你……”警部用食指指着户谷,“是你掺入的毒药。”
“请等等!”户谷打断了他,“当时明明已经对遗体进行过解剖,也做了精密检查了,结果是什么都没检测出来,现在又突然得出这种结论,难道不奇怪吗?”户谷试图攻击对方的弱点。
“我刚才已经说过,这是当时检查失误造成的。亲属当时怀疑可能是服用砒霜中毒,因此提出尸检申请,但当时却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这次,被保存的脏器切片被拿到另一所大学的法医研究室检验,在那里又进行了一次更为精密的检查,从而得出了刚才提到的重金属盐类中毒死亡的结论,如果当初就拿到这个法医研究室进行检查,事情早有结论了。”
“我明白了,但是,一开始做检查的解剖医生也同意这次检查结果吗?”户谷做出最后的反击。
户谷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医生大多注重面子。一般而言,医生会在学术的名义下坚持自己的看法,加上牵扯到学派之间的纷争,所以经常会有法医围绕死因发生学派间的争论,一开始的解剖医生对于这所大学法医研究室的结论会有何看法?恐怕不会心悦诚服,但是,警方肯定只会采用对案件有利的论断。
“一开始的解剖医生也认可了这次的鉴定结果。”警部不慌不忙地回答。
“……”户谷无话可说了。
了不起的态度吧?那位医生不顾面子,只希望找出真理,不过话说回来,最初的那位解剖医生原本就毕业于那所大学,而且那个研究室就是自己的恩师成立的。
户谷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怎么争辩都是徒劳。他忿忿地想着,这拫本不是自己干的!一定要坚持这个事实。
“不管你说什么,”户谷气愤地说,“这件事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不过给了横武辰子非那西汀,你们去跟医院药剂科的护士核实一下就能确定。我只是原封不动地把那个护士配的药交给横武辰子。”
“表面上或许是这样,不过,在从护士手里拿到药再到交给横武辰子这期间,你有相当充足的时间去动手脚啊,谁也不会做直接叫自己医院药剂科的护士把毒药掺进去的蠢事吧?”
警部的话的确符合逻辑。户谷恼怒得恨不得上前抓住他的衣襟。这时,一个念头突然从自己脑中闪过,难道警部说的都是事实?横武常治郎确实是死于重金属盐类中毒?户谷的眼前浮现出横武辰子的脸,难道是横武辰子干的?!虽说寺岛丰也有嫌疑,但是她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这药的确是由护士配好直接送到自己这里的,寺岛丰再狡猾,也没有机会来投毒。况且,氯化钡是像砂糖一样的结晶体,必须先研磨成粉才能掺进惑冒药里。这么麻烦的事情,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而且,即便寺岛丰事先准备好,也没有掺进去的机会。这样看来,应该是横武辰子干的,是不是她早已察觉到户谷在撒谎,所以悄悄给丈夫服用了真正的毒药?户谷想到这里,冷汗直往下淌,他现在才体会到那个女人有多想杀死自己的丈夫!而且正因为横武辰子每天都在给丈夫服食毒药,所以与户谷约会时才会显得异常兴奋。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户谷大叫,“我绝封没有做过这种事!很可能是横武辰子自己在药包中掺入了毒药!”
“哦?”警部眯起眼睛,“这么说,是横武辰子自己买的毒药?”
“应该是吧,我怎么知道?”
“可是,这种重金属盐类可不是随便能买到的!”
“……”
是啊,横武辰子是从哪里弄到的氯化钡呢?寺岛丰的脸在户谷脑子里一闪而过,会不会是寺岛丰给横武辰子的?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寺岛丰如此痛恨横武辰子,没有理由帮助她杀人。难道说是横武辰子笼络她丈夫的医生,从他那里拿到的药?如果寺岛丰那边解释不通,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横武辰子从她丈夫的医生那里拿到的毒药。
“怎么样?”警部得意地看着户谷思索着的脸问道。
“警部先生,”户谷开口道,“真的不是我干的!如您所说,毒药很可能是从其他医生那里得到的。”
“其他医生?哪个医生?”
“经常帮横武辰子丈夫诊断的医生啊!那个女人八成笼络了对方,而且,她丈夫的死亡证明书也是那个医生写的,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呢!”
“原来如此。”警部从喉咙深处爆出笑声,一张大饼脸都变了形,“俗话说,螃蟹都是随自身的大小来掘洞的哦!”
听到长得像螃蟹的警部从自己的口中提到螃蟹二字,户谷吓了一跳。
“你认为别人也会做你做过的那些坏事?”
“坏事?”
“死亡证明书的事啊,你看,你自己刚才说的……”
“死亡证明书?”户谷突然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死亡证明书又怎么啦?”
“哈!哈!哈!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横武常治郎的主治医生写了死亡证明书,也就是说,即使是被毒杀,那个医生也可以在死亡证明书上写普通死亡,你是想说这个吧?”
“……”
“医生这种职业真是方便啊!谁都不会怀疑到医生的头上。我的家人也是,前几天他们因为感冒,找附近诊所的医生治疗,不管是吃药还是打针,都毫不怀疑地接受了,都怪患者把医生当成神一样信赖,所以,死者家属对医生开具的死亡证明书也百分之百信任。”
户谷的耳朵嗡嗡作响。警部此后想要说的话自己已经能猜到了。
“所以,医生开具的死亡证明书交到区政府后,根本无需确认,就可以立刻开出火化许可证,但是,如果是黑心的医生给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开出正常死亡的证明书,估计世上就没有人知道真相了。”
“但是……”户谷想说点什么反驳,却想不出可以立刻进行反驳的话。
“但是什么?”警部盯着户谷,“难道你想说不会有那样的医生?你刚才不是说横武常治郎的主治医生可能写了不真实的死亡证明书吗?”
“不,我只是打个比方啊!”
“可我听到的就是这个意思!如果这样继续往下想,还真是可怕。我这么说不是怀疑医生的良心,但医生写死亡证明书时没有其他人在场,要是再和家属合谋,医生怎么写都可以啊!”说到这里,警部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叫出声来,“啊,对了对了!这么一说,横武辰子的死亡证明书还是你写的呢!”
户谷感觉在自己眼前出现的黑洞正在把自己往深渊里吸。
“她是在你的医院死亡的。据你所说,横武辰子突然去医院就诊,第二天早上就死了,而且当时没有其他值班医生在场。这样一来,她临终时只有你和护士长寺岛丰在场,是吧?”
“可是,我……”
“等等,先听我说下去,”警部扬手制止他。“横武辰子不是普通的患者,而是和你有着亲密关系的人,而且还是有妇之夫,这种关系还真是麻烦,很容易被人察觉……所以,为了摆脱这种状况,你也很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吧。”
“警部先生!”户谷大叫着,“你这分明是诱导!就凭你主观的假设来诬陷我吗?”
“好啦,好啦,冷静一些!”警部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这些还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是关于藤岛千濑丈夫的死因,他的死亡证明书也是你写的吧?”警部从抽屉里抽出一支烟放到嘴里,慢慢地划着火柴。这缓慢的动作让户谷更加急不可耐。
“是的。”户谷解释,“是他们找我出诊的。作为医生出诊治疗,死亡后开具死亡证明书,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的确如此。”警部不慌不忙地说,“但是,这件事也有些奇怪,和横武常治郞的情况很像。横武辰子和你有特珠的关系,藤岛千濑和你也有特别的交情,而且,她们两人的丈夫都死了,这该怎么解释呢?”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寿数已尽,正常死亡的啊!”
“寿数已尽,说得好听!请描述一下你给藤岛千濑丈夫出诊的经过。”
“当天,藤岛千濑突然打来电话。”户谷开始讲述,“当时已经是晚上了,我急忙带着护士赶到藤岛家里,她丈夫那天叫来三个朋友打麻将,突然感到身体不适,藤岛千濑就急忙给我打电话,但我到时他就已经不行了。”
“你好像给他注射过是吧?”
“是的。”
“注射的是什么?”
“樟脑液,也打了阿米诺非林。”
“带的是个有经验的护士吗?”
户谷立刻哽住了:“不,很不巧,当时有经验的护士都不在,是一个新护士跟我去的。”
“哦,是实习护士吧?”
“是的。”户谷对警部无所不知大感惊叹。这是轚方特有的套话技巧吗?只用套话就能完全切中要害!“可是,警部先生,虽然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但当时藤岛千濑和她丈夫的三个朋友都在现场,他们目睹了我整个急救过程。”
“但是,注射液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啊!只要是外行,就算有一百个人站在那里看你注射,也看不出什么蹊跷来。”警部在暗指没人知道户谷给藤岛千類丈夫注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种说法只是一般推论,但从警部嘴里说出来,充满了怀疑和恫吓。
“警部先生,我可以发誓,那注射液绝对没有问题。”
警部的螃蟹脸上有一丝似有似无的浅笑:“那么,注射液从医院拿出来的时候,是谁放到医生的提包里的?”
户谷听了又是一惊,那时是自己从药剂科把注射液放到提包里的。他还暗自庆幸当时天色已晚,药剂科的护士都已经下班了。户谷本想说注射液是让药剂科的人开出来的,但一旦警方去调查势必会被拆穿。
“注射液一直放在我的提包里。”他这样辩解,“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出诊,所以在提包里准备了一些必要的药品和器具。”
“可你是院长啊,在医院就很少为患者诊疗,又何必准备出诊用的东西呢?”警部的问题越来越尖锐。
“我虽然是院长,但也是医生,做这样的准备很正常。”
“没错,就像武士随时拿着自己的刀一样吧!”警部皱了皱眉头,“你刚才说跟你去的护士是个实习生吧?她了解关于注射液方面的知识吗?”
“知识?”
“是的。她分辨得出药瓶上的药名吗?”
如果户谷回答说可以,就又成了一个谎言。“不,她应该没办法清楚地辨别吧,但是……”
“是这样啊,注射液早就备在你的提包里,跟你同去的又是一个没有药品知识的实习护士,死亡证明书也是你自己写的,死亡的患者又是你情人的丈夫,将这些情况组合在一起,可以得出一个推论。”
“推论?”户谷突然害怕起来。
“你可能利用注射液杀害了藤岛千濑的丈夫。”
“简直是胡说!”
“好,你先别急,我们来客观地分析一下这件事。按刚才的逻辑顺序,谁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正因为这个推论具有客观性,必然会推导出同样的结果。”
“原来如此。”户谷感到冷汗沿着后颈直往下流。他本来想大大方方地笑出来,却挤出一个无声的诡异笑容,“我曾听说,警察无论做什么都是根据直觉判断,您刚才的这种说话方式还真是名不虚传!”户谷想虚张声势,可是,警部的这些信息到底从哪儿来的呢?他的每个问题都切中户谷的要害。如果是套话的技巧,那他的技术也太高超了。会不会是在某个地方活着的寺岛丰告了密?户谷觉得真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突然冒出的疑惑使户谷一下子丧失了自信,他感到筋疲力尽,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在打转,警部的螃蟹脸一瞬间也变成了两个。
不,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寺岛丰自己不也是杀人犯吗?是她通过注射的方式杀了横武辰子,她怎么会自投罗网向警方告密呢?就算她恨自己,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寺岛丰差点被户谷杀死,她本可以立刻去警察那里控告户谷谋杀,但她选择默默逃走,不正说明她害怕暴露自己的杀人罪行吗?户谷疑问重重。
可是,警部的审讯也太精准了,不可能总能抓得这么准才对。肯定是寺岛丰,藤岛千濑丈夫的事,她虽然没有亲自参与,但她那么狡猾,肯定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始末,向警方写了告发信。如果那个女人还活着,又会在哪里呢?户谷想起寺岛丰那张干瘪的脸,可一会儿又变换成了槙村隆子的脸。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每个窗户的人家都点上了灯。户谷害怕起来,他感觉自己会就这样被一直留到半夜。一种孤独袭遍全身,如果被槙村隆子看到他这副模样,她会怎么想呢?她是一个那么骄傲的女人,会不会彻底抛弃自己解除婚约呢?有没有可能会因为女人的母性,对自己产生同情?
下见沢的脸一下又蹿进户谷的脑海,那个混蛋把自己害惨了!虽然说是去了北海道,说不定他此刻正在东京逍遥自在呢!自己被那个男人骗走那么多钱,就连医院的土地也会不明不白被放高利贷的人夺走。自己已经被他害得够惨了,却还要在这里饱受警察折磨。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警部先生,”他愤怒了,“您只顾追问那些问题,我被欺诈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欺诈?”警部沉稳地反问。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被骗走了一千八百万日元。如果后天之前不还上两千七百八十万日元,医院的土地就要被高利贷夺走,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明明知道罪犯的名字,为什么不出动逮捕他?”
“好啦好啦,户谷先生。”警部说,“这件事刚才我们谈过,我也回答过了,只要你办了手续,我随时都可以处理这件事。”
“可是,事情十万火急啊。如果我中了放高利贷之徒的圈套,医院的土地被夺走,说不定医院明天就要关门了。你当然可以冷静以对,可也得为我想想啊!不只是我,也关系到在医院工作的几十名员工的生计。”
“这个我很理解,户谷先生,警方肯定会公正以对,这点请你放心,只是,比起那个,还是我问的问题更加重大。”
“重大?”
“是的。你今晚恐怕不能回家了。”
“什么?”户谷觉得头脑发涨。
“请看一下这个。”警部抽出文件最下面的一张纸,户谷用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看,是逮捕令,当上面“涉嫌谋杀横武常治郞”等字眼映入眼帘时,户谷完全发不出声音。
“户谷先生,”警部突然坐直了身子,声调也突然严肃起来,“既然已经拿到了逮捕令,接下来我要履行职责对你进行审讯。你最好也能有所觉悟,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户谷觉得自己已完全坠向了黑洞的无尽深渊。
“不过,如果有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你也可以不予回答,在法律上嫌疑犯还是保有缄默权,在此提前跟你说明一下。”
“嫌疑犯”这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到了户谷身上。一开始听到就像清风拂过耳畔完全没有真实感,但户谷渐渐感觉到这几个字的分量,最后完全被它们束缚住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正式进入审讯过程。”
这时,像是接受到信号一样,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他默不作声地坐到户谷和警部旁边的另一张桌子那里,拿出纸和笔准备做笔录。看到这一幕,户谷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已经被当成嫌疑犯了,反抗、绝望、焦躁的心情在心中相互交织着。
“户谷先生,请说出你的户籍地、现住所、姓名和年龄。”
被这样重新审问的时候,户谷感觉自己的人格一下子不再受到尊重。旁边的男人记录着户谷说的每一句话,钢笔在纸上沙沙划过的声音,从自己的耳朵一直传到心里。
“你承认和横武辰子认识后发生过肉体关系吗?”
真是让人厌恶的词语!警部把恋爱关系用“肉体关系”这样粗俗的词语来表达,使用这样的措辞表明警部的教养实在不怎么样。
“我承认。”户谷回答。
“你们平时在什么样的场所见面?”
警部其实什么都知道了,而且问的还是自己刚刚回答过的问题。可是,警察的审问就是这样,让嫌疑犯一遍遍地回答相同的问题,然后从中找到矛盾之处,抓住把柄。户谷承认了和横武辰子的关系,却坚称毒杀她丈夫的绝不是自己。可是,那看不见的陷阱正慢慢将已经精疲力竭的户谷包裹进去。
“在哪间旅馆,见过几次面?”警部试图用与横武见面的详情,重组证据。“你们这么频繁地幽会,你完全有机会把东西交给她吧?”警部反复强调相同的推论。
“是感冒药吗?把名字说出来!”警部很仔细地一一确认。
“是你把重金属盐类混到感冒药中,让她给丈夫服用的吗?”
户谷坚持否认,自己本来就没做过这种事。
“听到横武辰子丈夫的死讯,你是怎么想的?”
“觉得很遗憾。”户谷继续回答。
“只是这样吗?”警部不停给户谷施压。
“只是这样。事实上也不会有别的想法,如果是自己的亲人,还会感到悲伤,如果是没有关系的人,也只会感到遗憾。”
“你没有‘别人的死活与我无关’这样的想法吗?”真正要问的问题来了。
“没有,除了关系特别的人,一般不会有那种想法吧。”
“‘特别’是什么意思?”
“就是与自己有着利害关系的人。”
“横武辰子丈夫的死亡,对你来说应该能获得特别的利益吧?”
“没有的事。”
“不是指物质方面,而是在精神方面你可以获得利益吧,只要横武常治郎一死,你就可以独占他的妻子横武辰子了吧。”
“从结论上看大家可能都会这么想,但如果从结论来认定我早有那种目的,这很不妥当吧?”
“可是,横武辰子是你的情人,而她也是别人的妻子,在情感上,你应该会很憎恨她的丈夫,觉得他是一个阻碍吧?”
“没有的事。我反而对她的丈夫感到很愧疚。”
“罪恶感是可以随着对方化为灰烬而烟消云散的。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你也就没必要怀有罪恶感了。”警部开始咬文嚼字地推敲起来。
“我可没这样想过。”户谷很干脆地回答。
“是吗?据死者家属,也就是横武辰子小叔子的控告,横武辰子挪用了店里的大笔资金,而且这些钱都是用途不明。你没有从横武辰子那里拿过钱吗?”
“绝对没有!”户谷像受了羞辱一般,强烈地否认。
“根据家属的陈述,你想通过杀害横武辰子的丈夫来掠夺她家的财产。”
“无稽之谈!这纯粹是无中生有。太荒谬了!”
“你的医院经营得顺利吗?”警部话锋一转。
“还行吧。”
“‘还行’是经营处于盈利状态,还是赤字很小的意思?”
“说实话,医院确实有不少欠款,经营状况也并不乐观,可是,我绝不是谋财害命那种人,而且,我父亲在医学界很有名望,我很珍惜父亲的和我自己的名誉。”
“真是了不起!但是,我问过贵院的事务长,听说医院的经营已经陷入了相当困难的境地。”
事务长这家伙,又说了多余的话!“是的,确实不是很乐观。”
“为此,你才被牵连到了刚才所说的欺诈事件中,从高利贷那里借了大笔资金,对吧?”
这点他猜错了。借钱不是为了填补医院的赤字,而是为了跟槙村隆子结婚。但是,这个不能说,要不然,不知又会牵连出什么事情来。
“是这个原因。”
“你刚才说欠款是两千七百八十万日元对吧?借这么多才够吗?”
“实际上是两千五百万日元,两百八十万日元是利息。”
“这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也就是说你借了两千五百万日元?”
“是的。”
“这代表医院的经营的确是亏损了,所以你有充分的理由从横武辰子那里拿钱。”
“警部先生,您总这样主观臆断,我绝对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知道了。”警部看了一眼旁边做笔录的警察,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今天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很累了吧?先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审讯吧。”
“明天还要来吗?”
“你已经不能回去了。”警部笑着说,“刚才不是给你看过逮捕令了吗?当然要把你留在这里了,拘留期是十天,这期间如果你有比较熟的律师,可以联系一下。”警部说着,又皱了一下鼻子,“不过,你本来熟识的下见沢律师也已经联系不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