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京,户谷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在浅虫待了三晚,却一无所获,没有比这次旅行更痛苦的了!他本来以为,藤岛和那个男人肯定会来,就一趟趟等到站的火车,最终却都白费了,除了在旅馆里等,他甚至去了车站,但始终没有看到藤岛千濑,从车站出来的都是些不认识的人,最后,户谷认定他们不会来了,就搭乘早上五点四十五分的回程火车,到达上野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虽然是特快列车,但也连续坐了十四个小时,现在的户谷身心俱疲。
到了东京站之后,户谷马上用公用电话给藤岛家打了个电话:“夫人在吗?”那时,他已经快要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没有。”接电话的还是那个女佣。
“她到底去了哪里?”户谷大声问道。
“是先生啊!”女佣任凭户谷大喊大叫,慢慢地回答,“她还没从那边回来呢!”
还没回来!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他们从仙台离开又去了哪里呢?
“那她后来有没有再给家里打过电话?”
“在仙台来过电话后再也没联系过。”女佣回答道,“我们也奇怪呢,有好多事要问夫人……”
户谷心里充满疑惑,怎么会没联系过呢?一直都对生意很上心的藤岛怎么可能不跟家里联系?这不可能!肯定是藤岛命令女佣那样跟户谷说的。
“你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还以为夫人跟您在一起呢……”女佣反问道:“你们没在一块吗?”
户谷几乎要发疯了,他极力克制住自己:“也没发电报回来吗?”
“没有!”
“也就是说,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完全不知道。我们也有好多事情要跟她商量,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女佣说道。
户谷真想直接冲去藤岛家,找那个女佣问个究竟,但就这样直接去,肯定会让自己很没面子。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砰”地挂掉了电话。
本来就料到藤岛很可能还没有回到东京,但真正确认了她没回来这一情况,户谷对藤岛的愤恨又重新燃烧起来。一切都得等她回来,户谷现在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在密闭的火车上产生的那种烦闷,仍将持续下去。
户谷在车站叫了辆出租车,回到了医院。已经离开五天了,走进玄关时,虽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医院,他仍觉得台阶太高,腿迈不上去,迎面遇到的护士们都跟自己点头致意,户谷却感觉她们是在嘲笑自己。虽然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实情,但户谷还是觉得事务长趁他不在的时候跟护士们说了很多自己的坏话。这几天,户谷明显感觉自己体重减轻了不少。
户谷走进院长办公室,叫来了事务长。粕谷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回来了?”粕谷的态度很冷淡,双眼紧紧盯住户谷,好像是在责备他:“这么多天你跑哪儿瞎逛去了?”要是平常,户谷肯定会说诸如“我不在单位时您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现在,他的态度居然那么傲慢,户谷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对他客气了。
“我不在的时候没什么事吧?”户谷很理直气壮地问他,随便离开医院好几天的院长本不应该用这种口气跟自己的事务长讲话的。
但对方压根就不在乎:“没什么事。”事务长的语气一点也没变,听上去好像是在告诉户谷,你多少天不来都无所谓。本来,作为事务长应该问一下,这几天去了哪里,有什么事之类的,但柏谷什么都没问,明显是懒得多问一句。
“只是这些需要您过目一下。”粕谷指向远处的文件夹。光看看就知道累积了不少,这也是事务长刻意这么做的。他们之间虽然不至于正面发生冲突,但事务长说话的态度确实让户谷很反感。正常情况下,事务长也该解释一下,例如“攒了这么多实在是不好意思”“您真是辛苦了”之类的话,但他现在的做法好像是趁院长不在时故意不好好工作,等院长回来再把一大堆事情强加给他。
“还有,”粕谷本来已经穿着拖鞋出去,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到了院长办公室,“您不在的时候,警察来过了!”
“警察?”户谷吓了一跳,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他故意点起一支烟,拿起火柴轻轻地划了一下,“什么事?”
“是关于护士长寺岛丰失踪的事。”粕谷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因为是我们提出的调查申请,他们当然会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他们问她现在有没有回来,还问了一下她的性格、经历、爱好什么的……”
“是吗?”户谷漫不经心地说道,心里却很受打击——警察对寺岛的失踪开始真正的调查了吗?现在户谷确实无法镇定下来了,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要不以后肯定会被怀疑。当初之所以说寺岛是离家出走,是因为这样说警察可能不会动用太多警力去调查。但从最近的情形来看,事实并非如此,难道他们发现了寺岛失踪的可疑之处?
户谷担心起来,但他还是故作冷静地在事务长前面抽着烟:“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
“那我就先出去了。您辛苦了!”
终于冒出一句像样的问候话。跟以前一样,事务长踩着拖鞋走了出去,啪嗒啪嗒的声音在走廊回荡。
寺岛丰的尸体还在那里,警察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谋杀事件来处理。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她的尸体,万一哪天被发现了,警察肯定会过来调查。那具尸体已经彻底腐烂,即使找到了也辨认不出来了。但是,虽然尸体腐烂了,如果通过解剖还是可以确定为他杀。再退一步,就算不通过解剖,看到尸体被埋在那种地方,警方也会警觉到这可能是一起谋杀案件。
户谷被事务长刚才的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觉得他的脚步声又远远地朝这边走过来了,他又想起一件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能证明自己当时不在场的藤岛千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要是一直找不到她,该怎么办呢?只有她才能证明自己当时不在场。户谷一直认为藤岛会永远站在自己这边,必要时还会为自己作证,可现在这个人不在!不,她不会永远不出来的,但她现在却不让户谷知道自己的去向,这是户谷最担心的。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户谷也搞不清楚状况,他目前只能揣测那个男人是在玩弄她,想从她身上榨取钱财罢了。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会不会本来打算去浅虫,中途又改去其他的地方了呢?毕竟,仙台那边有那么多温泉。但是她很忙,对生意也很关心,怎么可能一直玩下去?估计明后天就该回来了,这次一定要去她家里问个清楚,现在再怎么着急,都无济于事,只能继续等待。户谷突然感到疲惫不堪,好几天都没睡好,尤其是到浅虫之后,每天都生活在烦躁与焦虑之中,坐火车回来也花了很长时间,感觉身体都僵了。
户谷回到自己的房间,懒濑地躺在床上,连睡衣都不想换了。要是再不躺一会儿,真的撑不住了,很久没躺在这么舒服的床上了,不到五分钟,户谷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户谷听到有人在叫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护士很礼貌地站在那里:“医生,有您的电话,”看起来护士已经叫了他好几遍了。
“谁打来的?”
“是一位叫槙村的小姐打过来的,她问您回来了没有,说是一定要跟您通话。”
户谷赶忙冲向电话机旁边。
“户谷君。”电话那边传来槙村的声音。
“是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傍晚回来的,刚刚睡了一觉。”户谷回答道。
“很累吧?”她像是在安慰他。
“很累,快累死了。”
“这次去的地方太远了,你从青森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之前你什么也没告诉我……”滇村撒娇似的埋怨。
“对不起,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事情一定很重要吧?”
“也不是,只是不能拖太久,所以……”
“是吗?”槙村的语气舒缓下来,“今天晚上我想见你……”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今天晚上吗?”
“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我们都一周没见了,想跟你说说话。”
户谷的确很累,如果可能他真想就这样一直睡到明天早上。但听到槙村邀请自己,他怎么也无法拒绝,于是强打精神答应:“好的,我也很想见你。”
说不定见到槙村,心情可能会变好一些,至少可以消除疲惫。
“那我们去哪里呢?”
户谷看了看手表:“你想去哪里呢?”
槙村好像也在考虑:“要不还是去上次那家夜间俱乐部吧,我已经很久没有跳舞了。”
户谷听到去跳舞,感到有些厌烦,他现在腰酸背痛实在懒得动弹。但是,想归想,他也没勇气拒绝,说不定槙村可能会跟别的男人一起去。于是他应允下来:“那我就去那里等你。”
“那太好了,一会儿见!”
户谷放下电话。槙村每次见面时都会很用心地化妆,选衣服也会花些时间,户谷想趁这个时间洗个澡,清醒一下,再换件衣服也不迟。他心想,干脆利用女佣准备洗操水的时间再休息一下吧!于是,户谷躺到床上,大概是太疲倦了,他又睡着了。
洗完澡出来还是一样困,原本打算立刻换身衣服出门,实在又想再打五分钟盹,于是又躺回床上,做起了莫名其妙的梦。突然,他想起了和槙村的约定,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看看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了。他连忙穿上一件新衬衫,换上西装,看到镜中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赶紧理了理。
走出医院,户谷叫了辆出租车,这么疲惫的状态,自己驾车会很危险。最近,路上塞车特别厉害,从户谷的住处到赤饭的夜间俱乐部花了足足一小时。以前在街口遇上红绿灯只需等一次就可以通过,现在却需要等上四次左右。
到了和槙村约定的俱乐部,户谷把外衣寄存在前台,向舞厅走去。户谷以为自己来晚了,赶紧朝座位那边巡视一圈,却没有发现槙村的身影。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服务员帮他点了酒,然后问他是否需要小姐陪他跳舞,户谷说在等朋友便回绝了。
现在正是俱乐部客人最多的时候,舞台上的乐队起劲地演奏着,那个菲律宾歌手也和着音乐唱得如痴如醉。户谷边喝着酒,边等着槙村。过了大约三十分钟,槙村还是没有出现。算上途中堵车的时间,从他接到槙村的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就算化妆要花很多时间,槙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弄好吧?户谷站起身来,朝前台走去。
“你好,我是户谷。”接电话的应该是槙村家的女佣,户谷问:“槙村小姐不在家吗?”
“她出门了。”
“她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小时以前。”
户谷又回到座位上,女佣既然说槙村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就是说槙村跟他通完电话就立刻出门了,看来并不是他先前猜测的因为化妆耽搁了。从她家到这里,坐车大约四十分钟就能到。她现在迟迟不到,可能是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槙村料到户谷到这里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利用这段多余的时间去办别的事情了,会是什么事呢?明明是她主动相约,莫非她在办完事后又遇到了谁?这也不是没可能,槙村的交际范围很广,如果碰到生意上的客人,也有可能临时脱不开身。
户谷帮槙村找着各种借口,这也算是在自我安慰吧。杯中的酒一点也不好喝,邻座的客人都是结伴而来,或找了个女招待一起喝酒尽兴,自己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路过的服务员和旁边的客人时不时偷看他一眼,这让户谷很不自在,他觉得别人是在嘲笑自己的傻等。
户谷不知看了多少次手表,槙村就是没到。他想,既然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就再等十分钟吧、再等五分钟吧,就这样想着,始终无法断然起身离开。他总是预感如果此时离开,可能刚好跟匆匆赶来的槙村错过。
户谷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心情跟追踪藤岛千濑时的那种焦躁的心情很相似。那时,户谷是为了抓到背叛自己的男女而东奔西跑,现在自己等的却是主动邀约自己的槙村,自己已经够狼狈了,刚从东北回来,又在东京遇到这样的事,户谷心里开始生起闷气来。
正当户谷气呼呼地把椅子往后推时,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弓着身子,像猴子似的穿过一排排坐椅朝户谷跑来。当时舞台上正好有表演,他的姿势是为了不挡住大家的视线。
“对不起,请问您是户谷先生吗?”他问道。
户谷抬头看了看他:“我是户谷。”直觉告诉他,是槙村隆子让那个服务员过来的。
“您的电话。”
户谷走到前台,一个女招待正拿着话筒等着他。
“喂?”户谷早就知道是槙村隆子的电话,所以有点不耐烦。
“医生。”她的声音倒是很甜,“我很为难啊……”
“怎么了?”
“对不起哦,明明是我想见你,我却没能来……”
“所以呢?”
“你一定很生气吧?”
他本想向槙村抱怨自己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但又意识到前台的女招待可能会听到,说不定会因此鄙视自己,于是便忍住了。
“对不起啊……”她一副慵懒的口气。
户谷听到她拖得长长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定是喝醉了,他更生气了,故意讽刺道:“你酒喝完了吧?”
“还是被人灌醉了……”
“被人灌醉了?被谁?”户谷气急败坏地问。
“你生气了?”
“我一直在这里干等着,你却跑到别的地方去喝酒了,真是过分啊!”
“我道歉嘛……确实是不能来嘛……”
户谷将话筒紧贴在耳朵上,试图听听槙村隆子身边有谁的声音,但什么都没听出来。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对不起……是我不好……”槙村隆子一改往日的爽快,可能是醉酒的缘故,声音有点软腻。
“你能来这里吗?都是我不好……”
“还有什么事吗?”
“你来嘛……到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嘛?”
户谷突然想起,说不定自己在酒吧里迷迷糊糊坐着的时候,槙村隆子那边大概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到底在哪里?快点告诉我!”
“你会来吧?那太好了!咦,这是哪里呢?”她似乎是扭过头去问旁边的人。户谷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喂?”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话筒里响起,“这里是‘葫芦屋’。地址是赤坂见附转进一木街的街口。”答话的应该是料理店的女招待。
户谷本想叫辆出租车,但从俱乐部到那家料理店其实只有五分钟的车程,与其花时间等车,还不如步行。于是,户谷便顺着人行道朝见附的方向走去。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路上没什么行人,他一人独自走在暗淡的街灯下,这种气氛确实有些惨淡。
户谷走到一木街街口,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以前也来过。对,上次和槙村隆子约的见面地点就是这里,不想却是寺岛丰闯了过来,户谷还记得,当出租车的那束灯光照向自己的时候,户谷还以为车上坐的是槙村隆子。
没错,就是在那天晚上,户谷将寺岛丰拖到郊外,杀死并弃尸林中。寺岛来找自己的事谁也不知情,所以户谷才敢大胆地把她杀了。没想到如今,户谷却独自走在这条路上去见槙村隆子,恍惚间,竟有一种宿命般的感觉浮上心头。
“不行!这可不是我户谷的作风,这只是一个偶然,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自己才再次经过这里,并不是什么死人的意志在作祟。要是一直这么想,可就自己把自己打败了,我要镇定地走过去。”户谷这么想着,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他曾在半夜独自去过埋葬寺岛丰的地方,难怪会有现在这样的心理暗示。死者长已矣,现在的目的是活着的槙村隆子。她刚才说是被人灌了酒,到底是谁和她在一起?从她电话里的声音判断,就知道她醉得不轻,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谁有这样的能力让她推迟和自己的约会?
户谷竭力将因果报应之类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径直向“葫芦屋”走去。那是一家店面很小的料理店,门口站着一个服务员。
“请问有一位叫槙村的小姐今晚来过吗?”户谷问。
“请稍等。”服务员叩了叩门板,女招待快步走了出来。
“您是来找槙村小姐的吗?”
“是的,我是刚才打电话的户谷。”
“请进。”
户谷脱掉鞋子,跟随女招待走过长廊。走了一段,户谷请女招待留步。
“请问一下,槙村小姐的客人还在吗?”
“不在了,已经回去了。”
“是男士吗?”
“是啊!”
“是什么样的人呢?不一定要知道名字,大概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不清楚。”
户谷认为对方肯定是有意隐瞒。
他走上楼梯,女招待在二楼走廊的转角处停下道:“您等的客人来了!”
另一名女招待随即拉开里面的隔扇门,向他行礼道:“您请进。”
户谷看到槙村隆子正趴在扶手上休息,朱漆的矮餐桌上摆着六个酒壶,杯盘狼藉,看餐具的数量应该是两人份的料理。
眼前的这一切,让户谷不由得妒火中烧。槙村隆子蜷着身子,露出白晳修长的后颈,秀发随意散着,缀有水仙花和南天竺的和服腰带也有点松垮。女招待退了下去,户谷在槙村隆子身边蹲了下来。
“隆子小姐!隆子小姐!”
槙村没有回答,依然埋着头,姿势看来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哭泣,户谷使了点劲摇了摇她的肩,边摇边喊。槙村还是没有反应,只是身体随之晃动。户谷一只手抄到她胸前,使劲将她抱了起来,她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就这么软绵绵地躺在了他的怀中。她双眸紧紧闭着,嘴唇微张,浑身酒气。
户谷呆呆地凝视着那张脸,突然猛地将自己的唇压在那微启的红唇上,用力地吸晚着,槙村隆子既没有反抗,也没有积极地迎合。她微微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了句“不要”,然后转过头去。槙村隆子敞着衣领,双眼迷离,修长而白晳的脖子微微向后仰着,这种媚态怎么能不让户谷气血上涌?到底是谁让她醉到如此程度?而且,看她这副样子,那男人肯定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了。
“医生,真是对不起了……”槙村隆子用吹气般的声音含糊地说道。
“怎么了?”户谷搂着她的身子,“和谁喝酒了?”
“和谁?和一个讨厌的家伙啊……”槙村隆子梦呓般说道。
“和哪个讨厌的家伙?”
“你不认识。啊,真让人难受……”这明显不是指的酒劲,而是指那个人。
“必须和那人一起喝吗?”
“为了借钱,只好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啊!”
“借钱?跟谁借?”
“跟一家银行,那里的分行行长答应借我三千万。”
“贷款就去银行正正经经谈,你就不该让我干等你那么久,更没必要在这种地方陪他喝酒。”
“可是要向人家贷款,就必须有人情来往呀。”
“必须?为什么必须去做?”户谷胸中郁积着一股怨气。
“你也应该有所了解吧,一个女人独自做生意,又是单身,愿意借钱给我的人总是怀有别的目的,我也是被逼无奈呀。当然,我绝不是那种会为了生意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但为了生意,对能借钱给自己的人,当然要上心啊!”
“为什么非得向那种男人借?”
“因为从别处借不到啊。从银行借三千万可不是件容易事,而且还会附加很多繁琐的条件,况且这种事情又不能跟你商量……”
户谷顿时无语。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富翁,即便槙村和自己商量,自己也无能为力,但他就是讨厌那个利用行长头衔占槙村隆子便宜的男人。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能说。”
“那么银行的名字呢?”
“请不要再问了!”她摇着头,用泪眼汪汪的眼睛望着户谷,“不用担心,我既然已经同意和医生结婚了,就不会和别人有不正当关系。”
“真的吗?”户谷咽了口口水。
“是真的,我不会欺骗你的。”
“那借钱的事商定了吗?”
“嗯,两三天之内就可以批下来。和你约好在俱乐部见面之后,那个男人就来了,说是可以贷款给我,但一定要我今晚和他一起吃顿饭,我也没办法回绝,只好跟他到这里来了,虽然我一直推托说自己不喝酒,但还是被他灌了这么多……”
户谷完全能够想象出那男人的叵测居心,不过,槙村隆子还是把自己放在了心上,而且现在也算是平安无事。这样一想,户谷就把自己被放鸽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
“总之,还是快点走吧,这种……”“肮脏的地方”这几个字眼户谷到底没有说出口。
“好吧,去哪里呢?啊,我说过要和你跳舞吧?”
“现在不行,连路都走不稳,先离开这里吧,找地方醒醒酒。”户谷不由分说地将槙村扶起来,她的娇躯像柳枝一样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她今晚穿了件色彩艳丽的和服,和平常的风格不同,看起来更像一个艺妓。
户谷抱起槙村隆子,在女招待的帮助下小心地走下楼梯,将她抱进车里。槙村将身子靠在窗边,神情痛苦地呼着气。
“不舒服吗?”
她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医生,我很难受,帮我把腰带松一下吧。”她突然握住户谷的手将它放在自己胸前喃喃道:“好难受啊。”
由于他们两人都还没告知目的地,司机把手放在方向盘上,一脸困惑,不耐烦地催促道:“先生,到底要去哪里?”
户谷决定先送她回家,刚一说出槙村家的住址,出租车就迫不及待地发动了。
户谷对槙村丧失抵抗能力的身体早就心猿意马,他一边用一只手去稳住她摇摇摆摆的身体,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索着去解她的腰带。
“快!松开腰带!”槙村又说了一遍。
户谷解开腰带的绳结,但松开的腰带仍顶在槙村胸部的下方。
“向后靠一点。”户谷一边说,一边将她的身体扳过来,这样一来槙村隆子便完全躺在了他怀里了。
“好了,解开了。”
“谢谢。”
户谷不再顾忌什么,伸手抱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下巴磨蹭着她的脸。
司机默默地开着车,他明知后面已经热火朝天,表面上却装作不知情,只是在车少的时候踩足油门,红灯的时候猛然刹车,以此暗示自己的存在。
“醉成这样真是麻烦啊!”户谷忙里抽闲向司机说道。户谷想到槙村的身体即将被自己恣意抚弄,心里暗自欣喜。槙村的衣衫已经很凌乱,淡青色夹杂银色丝绦的和服里面露出了淡红色衬裙的下摆。
“已经解开了吗?我觉得还是喘不过气来,帮我把前襟也解开吧。”她一边说一边向前挺了挺胸部。
户谷用手使劲一扯,白嫩的胸部已经裸露大半,户谷顺势把手伸了进去,用手指摩挲着她的皮肤,因为喝了酒,槙村的皮肤微微有点烫,户谷很想狠狠地吻下去,但司机就坐在前面,不得不让他放弃了这一冲动的念头。他把手探进去,一直绕到胸前,恣意揉搓着槙村的胸部。
“停一下!”槙村忽然叫道,“停车!我想吐!”
她边说边自然而然地将户谷的手拨开,用手帕掩在口边。
户谷向司机叫道:“把车停在路边!”
司机一语不发地刹住了车,轮胎在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由于惯性,两人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下。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也没有什么商铺,只能看见远处城市中点点的灯光。
户谷摇下车窗,槙村隆子把头探向窗外,发出呕吐的声音,户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女人干呕时发出的呻吟让户谷欲火重燃,她深深喘息着,起伏的背部让户谷浮想联翩。
“谢谢!”她小声道谢,缩回了头,用手帕在唇边擦拭着,深深吐着气。
“好点了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臭味传了过来,这让户谷想起女人身上的汗味。他知道这附近刚好有一条旅馆很多的街道,便在槙村耳边低语道:“要是难受的话就到附近歇会儿吧!”
槙村拿开手帕,向外张望了一番,懒洋洋地问:“去哪里呢?”
户谷觉得,直接提旅馆的事也不好说出口,便含糊其辞:“这种状态不行,还是先稍微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不要嘛!”她像小孩子一样摇着头。
户谷心想,虽然醉成这样,她头脑还算清醒,不过自制力也只剩一点了。
户谷向司机说道:“因为我的同伴醉了,所以拜托您开车慢一点,我会多出钱的。”
司机默默地发动了车。根据户谷的经验,司机大多对情侣没有好感,虽然司空见愤,但看到后座乘客卿卿我我、拥抱拉扯的举动,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所以,槙村隆子和户谷之间的亲密举止,一直让这位司机拉长着脸,尽管如此,司机还是接受了户谷的请求,放慢了车速。
让车慢慢开也是户谷计谋,他还没有放弃,在到她家之前,他还有机会,再努力一点,就能成功地让车停在旅馆门口。
他把她抱在怀里,但她一点都不安分,一会儿仰着头,一会儿俯着身。
“还是很难受吗?”
“嗯……”她低声附在户谷耳边说:“医生,帮我把这个也解开吧。”声音虽然很小,但户谷却听得十分清楚。槙村一边说,一边握住户谷的手指伸进自己的衣领。
“胸罩后面的带子上有挂钩,把它打开……”
当然,不用她教,户谷早已是轻车熟路,他闭着眼睛也能摸出挂钩在哪里,刚才为她解开前襟时他就已经探准了方位。
和服和洋装不一样,解胸罩比较困难,户谷几乎将她的衣领褪到了肩膀上,她优美的肩胛骨露了出来,隐隐看得见深深的乳沟,她的皮肤像香皂一样光滑而且富有弹性。
户谷一排一排地打开挂钩,但最后一排怎么也打不开,户谷的动作急躁起来。
“怎么了?”
“就快了。”
就在户谷快要打开最后一排胸罩挂钩时,槙村隆子忽然直起身来,轻轻地推开了户谷的胳膊:“这样就可以了,我感觉舒服多了。”
“但是……”户谷懊恼无比,就差一步了,眼看紧扣在身上的胸罩就要脱落了,却……
她不再倚靠着户谷,而是把身体靠在窗边,笑吟吟地合上衣领:“对不起了,让您这么为难……”
户谷悔恨不已,他不甘心地试着再一次靠近她,虽然她温柔而坚决地抵制住了,眼神却柔媚无比。户谷忍不住用力将她拉了过来,抚摸着她凌乱的头发,像是耳语般俯向她耳后,尽情吮吸起她的耳垂来,自己的膝盖狠狠地夹住了她的双腿。他一边吮吸一边用牙齿轻咬着,她小声叹着气,不停摇着头。
“隆子小姐,我……”他温柔而粗暴地咬着,想尽量传达自己的痛苦。
“你知道我的心情吗?当你和我不认识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要发狂了,我希望这辆车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要停……”户谷在她耳边低语。
槙村隆子没有马上回答,户谷正觉得她已经默许了,却听到她低声拒绝道:“不,这样的话,我……”她忽然之间又换了一种语气,“稍微再等一下吧……”
户谷抱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哀求道:“我已经等不及了,今晚请跟我在一起吧!”
槙村的头发随着身体的摇动更显飙逸,此情此景让户谷更加心旌荡漾。
槙村把手抵在户谷胸前:“再忍忍吧,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才敢毫不避讳地请你帮我宽衣解带,你还不能理解我吗?”
“我不理解,我想要完全得到你。”
“你是因为那个男人才如此在乎我的吧?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虽然是应酬,但礼节上也不得不去啊!”她喘了口气,“我不会和他再有瓜葛了,因为我有你了,我发誓,请相信我吧。”
她上下抚摸着户谷的领带:“借钱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户谷还是把槙村隆子送回了她的家中。槙村隆子在自己面前的失态,让户谷很是满足,这让他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完全得到了槙村。只可惜自己没有办法借到钱,他倒是很想说:“把这种钱还给人家吧,我有办法帮你借到,”但是,自己确实无法夸下这个海口。
他脑子里浮现出那笔通过下见沢借的两千万存款,这是户谷能够和槙村结婚的必备条件,这笔钱绝不能动。
不过,轻轻拍着槙村的背说的那些漂亮话又算什么,只说不做会被看成是男人的花言巧语,户谷又想起了那个银行分行行长,他以借钱为名,居然对槙村隆子的身体抱有非分之想,这种男人真欠揍!
尽管很生气,但真要揍那个男人一顿,为难的还是槙村隆子。最快意的是把借的钱甩在那男人面前,狠狠羞辱他一顿,不过,这样做也得有经济实力作后盾。
户谷回到医院时已经一点了,四处都静悄悄的。他去厨房喝了几杯水,喉咙实在太干了。
走进自己的房间时,户谷的心情还未平静。一定要和槙村隆子结婚,这种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只有这一个女人了。以前,他同时拥有着三四个女人,但由于精力有限,没法全心全意对待其中任何一个,但现在,他的心里只爱着槙村隆子,她比自己以前交往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又有教养,而且经营才能一点也不亚于男人,户谷觉得,如果这次自己失去了她,就不会遇到比她更好的女人了。
户谷在房间了待了一阵子,仍然心气难平,于是便打开了古董陈列室的灯。乳白的灯光下,那些陈年器皿散发出一种淡雅的光辉。看着看着,户谷仿佛回到了从前,这大概是因为这些器皿都是以前收藏的吧。陈列架上大大小小的器皿,都笼罩着一种怀旧的气氛,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以前的事情。
户谷在学生时代就对这些器皿颇感兴趣,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就从零花钱里省下些买上一两个。此后收集得多了,户谷就对自己的鉴赏能力变得自信起来,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光比行家都要精准。
他倒也没有什么特定的收藏爱好,只要是古董就行。不仅仅是日本的东西,朝鲜的、中国的器皿,只要有人卖他就会买,但那还是医院没有陷入经营困难时的事情。
陈列室的一角放着一些茶具,只要是来参观的客人,户谷都会亲自展示自己的茶道。不过,后来却演变成了女客们的专利,女人们对户谷的这项爱好佩服不已,就算看不懂壶和器皿,也知道他的爱好很高雅,也许正是因为不懂,才抱有敬意。
还有,来参观的女客们都会被户谷煮茶时的风姿吸引,男人煮茶时的姿态在女人们看来别有一番风情。户谷在征服女人们之前必定要带她们来这里,而且屡试不爽。
但是,这种习惯已经消失很久了。自从横武辰子的事情以后,自己身边一直风波不断,这种闲情逸致也就没有心思去维护了。不过,这次一定要邀请槙村隆子前来,他想象着槙村隆子坐在自己面前,自己为她折叠着小丝绸巾演示茶道的样子,槙村一定会沉醉于自己娴熟的技巧。
但是,户谷现在进入这间房间,并不是光来思考这个的。他开始考虑要卖掉这里陈列的一些器皿,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助槙村隆子一臂之力。
这里的每一件陈列品都浸透着他的心血,都是不可替代的,数百件中只要卖掉三分之一就能换回相当可观的现金,户谷想着明天就叫行家来估价。
到底要卖哪几件,还真不容易决定。就卖那些市价不是很高的吧。户谷一边盘算着,一边一个个地浏览,随后,把视线落在了一个白色茶碗上。
这是从藤岛千濑那里拿来的志野茶碗。以前觉得它在户谷的收藏中是出类拔萃的,现在,经过了一段时日,看起来也不觉得怎么样了。果然是迷恋的时候失去了判断力,他再次明白了这个道理,这种东西需要经过时间和冷静的考验,方能现出器皿本色。
总之,先卖掉这个志野吧,反正是白拿来的。看到这个志野,就又想起了藤岛千濑,户谷熄掉陈列室的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随即拨通了藤岛千濑家的电话号码。现在她应该回家了吧,户谷拿起话简,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人接听,只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他看了一下表,已经凌晨两点了,就算深夜不方便马上接电话,但电话响这么长时间没有人接也很奇怪啊,半夜打电话也不是第一次了,偏偏就今晚没人接。
户谷再拨了一次,传来的仍然是无人接听的信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