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谷决定先不回医院,他把车开到了藤岛千濑的家。他到达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这时,户谷并不担心有人看到他的车停在这里,反倒希望有人能记下他的车牌号。
他从自己的专用入口进了玄关。
“您回来了。”女佣过来迎接户谷,这个家的人总是很晚才休息,户谷径直去了藤岛千濑的房间。
藤岛正坐在桌子前翻阅账本,手边放着算盘。她知道户谷进来了,看也不看一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算账呢?看样子,生意一直不错嘛!”户谷在离藤岛稍远的地方坐下。
“不错什么啊?”她很不高兴地道,“现在正在为开分店的事想方设法筹钱呢,唉,哪容易凑到那么多钱呀!”她抓起算盘用力摇晃了几下。
“你说钱不够和我们说的钱不够,在数额上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啊!”户谷有点担心,她这样说,之前约定给他的那笔钱不知道会不会被借故拖延。“而且你啊,事业心也太强了,要是不见好就收,当心阴沟里翻船。”
藤岛也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膀。
“啊?都过了十二点了。”户谷看了一眼手表道。
“你这会儿来干什么?”问这话时,藤岛千濑仍没有抬眼看他。
“当然是有事情和你商量啊。我最近也忙得不行,”
“哼,不是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吧?”
“别开这种玩笑嘛。我现在也是为了筹钱辛苦奔波,今天去了一个人那里借钱,不过还是不行。你上次答应借的钱,没有问题吧?”户谷对着藤岛千濑的背说。
“今天晚上别提这个了。”藤岛今晚第一次离开桌边走向户谷,眉间虽然透出不高兴的神色,但对户谷的到来也未必就那么排斥。
“只要你遵守约定,我也就用不着开口提钱呀。算了,今晚就不提这个了,说点别的也好。”
户谷从口袋里拿出烟。藤岛亲手划了火柴给他点上,这时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喂,你怎么了?”
户谷吓了一跳:“什么?”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户谷摸着自己的脸道:“啊,是吗?”
“身体不舒服吗?”藤岛眯着眼睛盯着户谷。
“没,没什么。真奇怪,看起来真那么苍白吗?”
“是啊。不过你没什么就好了,可能是灯光的关系吧。”她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
“这些日子我四处借钱,今夜的商谈又不顺利,郁闷的心情就显在脸上了吧。真的没有问题吧?”
“真是烦人!我们不是说过今天不说这个了吗?”
“是啊。”户谷在明亮的光线下看着藤岛千濑的脸。那张毫无特色的扁平脸,现在看起来却充满活力,他握住了藤岛肥嫩的手。
“放开!你现在还和其他女人纠缠不休。”藤岛稍微挣扎了一下,就任由户谷摆布,倾斜了身体靠在他身上。
户谷舔着藤岛千濑的耳垂道:“你能帮我证明从今晚黄昏开始我就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啊,怎么了?”藤岛迷离地望着户谷的脸,她的表情并不像语气里表现的那么意外。
“有点状况。”
“是因为没有按时偿还债务吗?”
“嗯,就是这么回事。总之,不管谁来问,你都要说我从黄昏开始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好。”藤岛并未继续追问下去。
户谷深情凝视着她的脸,然后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之后又一次嘱咐道:“说不定也会有警察来问你,到时你一定要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藤岛千濑听到这话,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深吸了口气。
户谷解释道:“详细的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记住一定要这么说。”
“到底怎么回事?”她仿佛猜到了什么,语气很沉重。
“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明白了吗?”
户谷特别强调了那句“明白了吗”,自从他们合谋杀死藤岛千濑的丈夫,这种共犯的意识仿佛成了一种强制,迫使他们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共同进退。藤岛千濑虽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却也不再打听什么,只是僵着面孔。
“今晚我想住在你这里,好吗?”
户谷将手伸进藤岛千濑的衣服里,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一边在她耳边私语。藤岛千濑虽然神色不安,但还是默许了户谷的请求。
户谷次日早上八点离开藤岛千濑家。
他的车整夜都停在藤岛千濑的家里。这样很好,过路的行人肯定都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这也能成为户谷整夜都在藤岛千濑家的一个佐证。据藤岛千濑说,她比户谷早三十分钟到家。要假称两人从黄昏就在一起,瞒过千濑家里的佣人并不困难,只是要说明中间这段时间他和藤岛千濑在哪里一起度过,有点麻烦。藤岛千濑五点时在银座的店里,后来一个人去看了场歌舞伎表演,之后又去一家营业到很晚的餐馆吃了夜宵才回到家里。其实,只要把这些活动说成是户谷和藤岛千濑一起进行的就能形成户谷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户谷打算仔细琢磨这些细节问题,在警方发现寺岛丰的尸体来向他调查之前,他还有一段充裕的时间。
户谷到医院时正好九点。今早,他比任何时候都尽心尽力地处理累积起来的工作。事务长应该要来报告寺岛丰失踪的消息了,户谷暗想。果然,十一点半左右,事务长粕谷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护士长似乎从昨天开始就没回医院了。”事务长站在户谷身边报告。
户谷没有马上回答,在文件上盖章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问道:“怎么了?”问话时,他甚至都没有看事务长一眼。
“我也不知道。护士长不在了,护士们都很散乱。”粕谷事务长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
“一个人悄悄离开的吗?”户谷转过头来面向粕谷。
粕谷用细长的眼睛盯着户谷道:“护士们都不知道。院长,您也不知道吗?”
粕谷对户谷和寺岛丰之间的关系稍有耳闻。不止他,医院里所有的医生、护士都在背地议论这件事。寺岛丰在护士面前很霸道,不仅是因为护士长的身份和好胜的性格,与户谷的特殊关系也是原因之一,粕谷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要是院长您也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
“不知道。如果她有什么事,应该会向你请假吧?”户谷答道。
“反正我什么都没有听说,本来护士长就不怎么跟我说话。”
“没有什么线索吗?”
“昨天五点半的时候,有护士看见护士长穿着白色的和服急匆匆地出了医院,而且那时护士长什么话也没有留下,据护士说,护士长看起来似乎很生气。因为她的这种神情,那个护士感到很害怕,也就没敢问她的去向。”
“呢。那个时候我刚好不在医院,什么都不知道。”户谷道,“不会有什么意外吧?你们去寺岛的房间看了吗?”
“有护士已经去查看过了,家里和平常一样,衣服都还在,也没有留下什么信或字条。”
“真是怪事!寺岛来这里后,从来没有过不告假就外宿的情况啊!”
户谷刻意歪着头,故作疑惑,他尽量不让事务长看到他的正脸,因为昨晚藤岛千濑已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住。他也害怕事务长看出自己脸色的异常。
“寺岛的工作安排好人接手了吗?”
“已经让一个有经验的老护士接手了,现在已经开始正常工作了。”
“嗯。”
“但是,院长,护士长忽然失踪,实在很奇怪!”事务长好像认为护士长的失踪比起医院的正常运转更加重要,于是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是啊。真奇怪!”户谷仍旧是先前的语调,“再等一个晚上吧。要是还不回来,就通知警察。”
“警察?!”粕谷事务长意外地叫道。
户谷心里有点慌了:“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女人啊。以前还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连续两晚都夜不归宿,这种事情还是先跟警察打个招呼,让他们来处理更合适一些。”
“是啊!”
“也许本来就不用想那么多,说不定她今天就会回来了,你是知道的,寺岛这个人的性格和别人不一样。”
“那就先这样吧。”事务长盯着户谷的脸,看似什么都没有想,却又给人若有所思的感觉,然后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院长办公室只剩下户谷一个人了,他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工作下去。外面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洒在屋顶上,这样好的阳光,也能照到那片茂密的树林吧。户谷想起了昨天晚上看见的情景——夹在拱形灌木丛里的尸体,双脚外露,白色袜子在他脑子里异常鲜明,那是一种让人厌恶的记忆,抛尸的地方虽然很少有人去,但总还是有人过去附近吧,寺岛的尸体说不定今天就会被发现了,被害者的身份,警方也许一时还判断不出来,但应该很快就能判断出来。到那时,情况就有点被动了,自己还是先向警察报案为好。
压住寺岛血管时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尽管那些举动完全是在黑暗中进行的,可他却如置身明亮之处,能清楚地看到寺岛扭曲的表情。应该是错觉吧?实际上,当时暗得什么都看不见,应该是平常见那张脸的次数太多了,才会产生记忆错位。危险啊,要是有什么微小的错误恐怕会造成意想不到的破绽。说起来,寺岛的消失对他而言却是莫大的安慰,一直以来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被搬走了。
这时,送来了三份晚报。户谷立刻打开翻看社会版,上面并没有登载多磨墓地的树林里发现了女尸这样的消息。他又打开一份,没有,打开最后一份,还是没有。户谷松了口气,看来今天尸体还没有被发现。不过,地方的晚报截稿时间是下午两点,尸体也有可能在截稿时间之后被发现。但是,下午两点之后,应该不会有人去那儿了吧?只要路过那里,肯定会注意到在灌木丛中伸出来的两只脚,那白色的袜子比什么都醒目。
那里不是密林的最深处,虽然没有路,附近的人也肯定会去,而且最近还在那里见过一对对的情侣。
护士长的失踪让年轻的护士们有些无所适从,她们虽然和平常一样上下班,但不安的气氛笼罩着医院。是不是自己担心过头了?户谷暗忖,可他又觉得这种看不见的不安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看来,明天就得把寺岛失踪这件事通知警察。现在,自己对情势的判断一定要冷静,而且也要尽快和藤岛把不在场证明的细节商量好。
傍晚时,电话响了。户谷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等尸体被发现而且身份辨清后,警察肯定会打来电话。
“户谷医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槙村老师找您,请您稍等。”
是槙村隆子那边打来的,户谷稍微安心了一点,同时,心思也像水流一样径自奔向了槙村那边,一会儿,话筒那头传来了槙村隆子的声音。
“是医生吗?”槙村隆子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
“啊,不好意思。”户谷先说道,“昨天失礼了。”
“您很忙吧?”
“还好,我本来打算去那里的,不过途中遇到了点麻烦……”
“嗯,我明白了。我真傻啊,先在Colombin等您,您没来,我又乖乖按着地图去了您指定的那个地方,足足等了三十分钟。”
“真对不起,”户谷连忙道歉道,“那是因为有很多麻烦的事情,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本来就是我约你出来见面的。”
“没关系。”槙村隆子答道,“我知道您很忙,请您不要再约我了,今后,我们也不要来往了。”
“千万不要!你误会我了。”户谷急忙解释,“你先听我解释!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只是因为那时有突发状况,我实在过不去,我真心向你道歉,让你在我指定的地点和时间空等,是我不对。”
“不,您不要这样说,是我不该对您有所期待,是我的错。”
“槙村小姐!”户谷在电话里高声叫嚷起来,“只要能消除你的误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总之,请你先听我解释。实际上,那时我遇到了交通事敌,本想立刻联络你的,但那个鬼地方根本没法打电话,耽误了一小时才赶到我们约好的地方,可你已经离开了。”
“当然,谁会一直在那种地方傻等!。”
“没错,也难怪你会生气。我们见一面好吗?我想当面向你道歉,不然我今晚会睡不着觉的。”
“我马上就要出门了。”
“槙村小姐,请不要这样,如果你听完我的解释还是不原谅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请你至少要听一下,拜托了!”
“抱歉了。”那边咔嚓一声,挂了电话。
户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寝食难安过,早报会在六点半左右送来,今早户谷一睁眼,就让女佣立刻把早报送到枕边,他仔细地翻看着社会版,可却没有看到自己期望的报道。其他两份有关于杀人事件的报道,但跟户谷完全不沾边。
户谷趴着抽了根烟。昨天的晚报没有报道,户谷还以为尸体会在晚报的截稿时间后被发现,可今天的早报还是没有登载,而早报的截稿时间是凌晨零点,也就是说,昨天一天中都没有人发现寺岛的尸体。
伴随着失望的情绪,户谷又睡着了。他心中交织着两种情绪:一方面他希望寺岛丰的尸体早点被发现,另一方面他又安于目前事情尚未曝光的状态,户谷一点也不后悔杀了寺岛丰,他对这个女人没有任何好感,而且,她的眼神简直像一条毒蛇,让户谷毛骨悚然,如果让她继续活着,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杀了她,他罪恶感全无,只需为如何蒙过警方而操心劳神。
户谷再次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户谷板着脸走进院长办公室,立刻叫来事务长。粕谷事务长态度傲慢地走了进来,那一刻,户谷下定决心过些时候把事务长也辞掉,这人太难使唤了。
户谷一脸不高兴地说:“昨天晚上寺岛丰还是没有回来,你去向警方报案吧。”
“好。”粕谷的声音听不出惊讶之情。
“向警方提交的申请书上一定要写上她那天出去时的穿着,具体情形你可以问问当时眼见她离开的那个护士,记得今天之内交给管辖这片区的警局。”
“好。”事务长并没有反问什么,趿拉着拖鞋闲散地踱出门去。
这是最开始的应对手段。之后就是发现尸体、警方询问、刑警前来。这一天,户谷什么事也没做,就等着晚报送过来。虽然今天有电话打来,但不是他所期待的来自警方的询问。如果尸体被发现了,警方先会验尸,死者的身份要晚些才能知道,所以户谷觉得,比起警方打来电话,还是在报纸上看到消息要早一些。
下午五点左右,护士送来了户谷等待已久的晚报。等到护士一离开,他立刻打开了社会版,快速扫过整个版面,还是找不到关于这件事的只言片语,另外两份也同样没有。户谷安下心,又认真地看了上面的内容一遍,即使最小角落的新闻也没放过,户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今天也没有发现尸体,确实有些怪了。那地方的地形并不复杂,而且尸体也没有被隐藏得很好,谁路过都一定能看到那双伸在灌木丛外的脚。
户谷只能把希望放在明天的报纸上。现在他把心思转移到了槙村隆子身上,昨天虽然通了电话,不过对方却先把电话挂断了,她的愤怒可想而知。果然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虽然扫除了寺岛丰这个障碍,却也即将失去槙村隆子。户谷想,如果直接开车去槙村那里,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强硬地拒绝见他,要么就是干脆假装不在,反正会让户谷颜面尽失。
户谷每天都打电话给槙村隆子,而且是每天不知道打多少回。槙村隆子当然不会接电话,但是户谷就是要这样做,就算让她觉得十分厌烦,还是会一直坚持这样做下去。户谷之前就是用这种死缠烂打的方法成功的,这次他也打算用同样的方法让槙村回到他身边,虽然不知道这次能否成功。想必槙村也希望再见他一次,就算已经决定不再和他继续交往,礼节上也应该当面说清楚才是。
对他动过心的女人怎么能一言不发就从他身边离开呢?她应该也是这样吧。唉,真是女人心海底针啊!户谷立刻又往槙村隆子的店里打了电话。
“老师不在。”就像预料中的那样,接电话的女学徒连转达来电的意思都没有,就直接回绝了。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啊,这个也不是很清楚。”
“要是她回来了,请你帮我转达,有个叫户谷的给她打过电话,三个小时后我会再打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说。请务必帮我转达。”
户谷千叮咛万嘱咐后挂断电话。看来,她果真不愿意接户谷的电话,但是他还是会坚持每天打。总有一天,槙村隆子会乖乖接自己的电话,如果每次都让人代为撒谎,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户谷正期望着有这样的效果。
接着,他应该和藤岛千濑详细商量一下做假证的事情,寺岛丰的尸体十有八九在今天之内就会被发现,不,说不定此刻警方已经开始验尸了。若想假证没有任何疑点,任何细小的时间段落都必须准确计算,否则,恐怕日后在警方反复询问时会露出破绽,哪怕是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户谷摊开一张白纸,开始构思那晚的不在场证明。首先,他把从黄昏到晚上十二点这一段时间以小时为单位划分开,然后再以十分钟为单位继续细化,逐一详细梳理,关键的时间段更以分钟为单位,精心打算。他曾看到过因为仅仅几分钟的误差而被警方抓住漏洞的犯罪案例。
户谷详细计算了很多内容,比如交通堵塞所浪费的时间、从自己住的地方到银座,再从银座到藤岛家的红绿灯数量以及停车时间,等等。那天零点以后,他一直在藤岛千濑的家里待到次日早晨,这段时间说明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却比藤岛千濑晚到家三十分钟,他如想顺利解释清自己这三十分钟的行为,就必须要选择一个别人不可能目击到的地方。
户谷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音。粕谷事务长不等户谷回应,径直打开门,慢吞吞地挪到户谷身边,户谷不禁有些慌乱,忙不迭地收拾着桌上摊开的纸张。事务长眼神锐利地看着户谷这一瞬间的动作。
“我已经向警方报案了。”事务长的声音干巴巴的。
“好的,辛苦你了。警察问什么了吗?”
“没有问什么特别的内容。他们只扫了一下报案申请,然后就把文件放进了文件夹,他们的表情就像在说:‘这种事还需要找警察吗?’”
“这样啊!”户谷放心了。
看来,警察对一个老护士长的突然失踪根本就不当回事,户谷甚至还觉得,就算寺岛丰的尸体被发现了,警察的这种做事风格也能让自己安然无恙。这样想着,户谷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院长,”粕谷一直盯着户谷,“还有别的急事吗?”
“啊?”户谷为了不让事务长觉得奇怪,故意装出一副惆怅的样子,“没有,辛苦你了。”
“那我就出去了。”事务长很快就离开了,而且和往常一样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作响——户谷极为讨厌这种声音,这个粕谷,要早点开除他才行……
那之后,户谷天天等着报纸。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不等女佣送来,他就亲自去玄关拿新送到的早报;在医院里拿到晚报,也不等护士走远便连忙翻到社会版。
他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行为,却始终没有期待的收获。
户谷渐渐不安起来:那里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尸体到现在还没有被发现,实在是太奇怪了。难道,那里比他想象的还鲜有人迹,所以一直没被人发现?户谷眼前浮出了寺岛丰渐渐腐烂的尸体。那个女人死亡已经超过一百小时了,而且那里又是一片湿地,加上炎热的天气,尸体应该早就腐烂了吧?户谷忍不住想象着米粒般的蛆虫从尸体的嘴和鼻腔爬出,然后遍布全身的情状,可能脚也已经腐烂了吧,恐怕只有那双白色的袜子还完好无缺,可是,为什么还没人发现尸体?户谷思索了种种可能,忽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但是,他很快又否定了这种猜测——难道寺岛丰的尸体被人移动到别处去了?由于在报纸上一直没有读到尸体被发现的报道,他竟然连这种荒谬绝伦的想法都产生了。户谷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现场确认一次?就装作无所事事出去兜风的样子将车开到那附近,然后下车散散步。虽然事发当时是夜里,但是他确信自己能找到那个地方,如果不亲眼确认一下寺岛丰的尸体究竟还在不在那里,户谷的心里就没法踏实下来。
但是,他又常听到“犯人必会重返犯罪现场”这一说法。若是警方故意不让媒体报道寺岛丰的死讯,悄悄在犯罪现场布下网等待凶手出现,又该怎么办?如果他去了,可能立刻就会被警查抓起来吧。而且,一个人去那种地方,要是被当时经过那里的人看到,早晚会传到警察耳朵里,自己不就成了重点调查对象了吗?况且,去那里也不能搭出租车,开自家车去,被目击者记住车牌号的危险同样存在。
为什么没有任何消息?户谷甚至想,要不干脆打电话告诉报社的人尸体在哪里,地形是什么样?无论如何,报社肯定会派人前去查看虚实。要不,用匿名的方式直接给警察局打电话?但想到这样做的同时,对方也会记住自己的声音,然后从中判断自己的年龄,甚至记住连自己都不太注意的口头禅等问题就又作罢。
户谷觉得,最理想的情况莫过于,即使尸体被发现,警方也无法推断犯人是谁,从而使搜查陷入僵局。如在电话中被人听到声音,从而推断出年龄和特征,那样就太危险了。
在向警方报案后的第四个傍晚,一位巡警到医院来找户谷。听到这一消息那一刻,户谷心跳猛地停了一下:终于来了!不过,来人不是警视厅的刑警,而是派出所的巡警。
“是您提交申请寻找一个叫寺岛丰的人吗?”巡警问道。
“是的。”户谷的回答尽量不动声色。
“之后没有什么消息吗?”年轻的巡警又问道。
“嗯,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你提出请求已经过了四天了,我想着是不是情况有所变化,所以过来看看。因为我们过去也有这样的案例:报了案就放着不管了,其实当事人已经找到了,也没有及时通知我们。”
“是这样啊。”户谷立刻安下心道:“寺岛丰的确还没有回来,要拜托你们了。”
“我知道了。那就在全国发布消息吧,在自杀者和意外死亡的尸体中要是发现身份不明、跟寺岛丰的体貌特征相似的人,我会尽快和您联系。”巡警郑重其事地敬礼道。